本书下载于书本网,如需更多全本小说,请访问http://www.bookben.cn/ 《暴君的独宠》作者:叶妩色【完结】 简介: 他紧紧掐着她的腰肢,狠戾道:“既然你自诩淫娃荡妇,朕就让所有宫眷和宫人一起欣赏,让画师事无巨细地画下来。” ●◎●◎● 她是一线男星的歌舞老师,一朝魂穿,竟发现自己四肢无力、全身焦渴,一个男人正伏在她身上忙活,更悲催的是,她体内体外都是火, 竟然身不由己地抱他,和这个看不见容貌的男人沉沦在男欢女爱中。 再次醒来,她全身酸痛,却被人冠上淫*荡罪、私通罪,又被人扫地出门,流落青楼。为了保护自己和娘亲,她决定自力更生——赚钱。 她先培养潇湘楼的前任花魁成为最出格、最妖娆、最勾魂夺魄的明星花魁, 再将潇湘楼打造成一掷千金、集歌舞表演、娱乐消遣于一体的古代夜总会。 “叶妩色”的名号不胫而走,她艳名远播,成为老少妇孺争相一睹风采的神秘女子。但是,接踵而来的是一个个的桃花劫,当朝右相,潇洒晋王,狠辣楚皇,还有数不清的男人、数不清的桃花,都对她产生浓厚的兴趣,不是被绑,就是被虐,不是在龙榻上翻滚,就是在锦榻上大战三百回合,最后的最后,哪个霸气侧漏的帝皇能降服这只来自21世纪的妖孽? 绑架?媚药?焦渴 好像只是眯了一会儿,叶妩醒来,可是,为什么黑漆漆的伸手不见五指? 脑子晕乎乎的,无法集中精神。还有,四肢无力,全身快烧着了似的,仿佛置身火场,那熊熊的火焰烤得她口干舌燥、身体焦渴,如果有一桶冷水从头顶浇下来就太爽了。 怎么回事?为什么身上这么重?好像有一块大石头压着自己?为什么有湿滑的东西在身上不停地舔来舔去?那是舌头?有个人伏在她身上?有个男人正在吻她?怎么会这样?她不是在南京秦淮河的一艘画舫上喝茶吗? 天啊…… 她清醒了一点,费力地抬起手摸了摸,心凉了半截,四肢僵硬。 没错,有个男人压着她,吻她的胳膊、肩头、锁骨,一路往下滑…… 为什么这么悲催?她被绑架了? “喂……”她有气无力地说,用手推他的肩膀,却绵软得没有半分力气,倒像是搭在他的肩上,“你是谁……放开我……” “你被人下了至阴至寒的迷心散,世间只有一味解药。”这个男人的声音真好听,低沉醇厚,比贺峰还好听。 “迷心散是什么?解药叫什么?我去买。”叶妩腹诽,这人说话怎么文绉绉的,和贺峰拍摄的古装剧的台词差不多,古香古色。 “迷心散是媚药,解药是男人。”他的声音毫无温度。 她震惊,有人给她下媚药?是谁下的?是这个男人吗? 他察觉到她轻微的抗拒,解释道:“不是我下的,是你兄长。” 她错愕,“我兄长?” 叶妩是独生女,哪有什么哥哥、兄长? 他又道:“迷心散药力强烈,半个时辰之内若不解了药性,你就会焦渴而死。” “你帮我去买解药,好不好?你想要多少钱,我可以给你。”叶妩恳求道。 “迷心散以世上最阴毒的情花之毒入药,金陵城无药可解。”他断然道。 情花之毒?金陵城? 她听得很清楚,二十一世纪哪有什么情花、金陵城,这个男人说的话又这么古怪,这到底怎么回事?她怎么会无缘无故地被莫须有的哥哥下媚药? 太奇怪了。 他用手肘支起身子,“生与死,你考虑清楚。” 肌肤越来越焦渴,渴望冷水的浇灌……身体越来越灼热,越来越空虚,越来越需要什么似的,渴望别人的碰触、爱抚……这个男人像是一块冰冷的石头,可以抚慰她的渴望,填满她的空虚……体内体外的大人烧得她整个脸、整个头热烘烘的,她不自觉地舔着干涩的嘴唇,难耐不安地扭着身子…… 方才他那句话,她明白,他要她选择。 想要生,就和他**;如果不愿意和他发生关系,就只能死。 怎么办? 销魂蚀骨 她只是到南京旅游散心,只是在秦淮河的一艘画舫上观光喝茶,怎么会发生这种事? 以他的眼力,即使这个房间黑暗得看不清彼此的脸,他也依稀看见她犹豫不决的神色。 他伸指抚触她的嘴唇,轻轻地摩挲,须臾便往下移,在她的锁骨、胸脯间游移。 身心一震,她无法克制地颤栗,身上的大火更旺了,更难受了。 她这才知道,身上光溜溜的,他也是光溜溜的。 他收回手,叶妩不由自主地抓他的手,身子发颤,“好热……好难受……” 他沉沉道:“如你所愿。” 身上每一处都是火苗,烧毁了她的理智,她快疯了,无法控制自己的思想和肢体,勾住他的脖颈,抬起头吻他,好像舒服了一些,那种饥渴与焦灼非但没有缓解,反而变本加厉,让她想要更多…… 他有点惊诧,没想到胆小懦弱的大小姐如此胆大,虽然吻得笨拙生涩,却急切而火爆。他回吻她,吮*吸她的唇瓣,长驱直入,吸住她的丁香小舌…… 黑暗中,幔帐轻晃,锦衾凌乱。 她抱住他,柔弱无骨的小手缓缓地抚摸他。 这男人好结实! 肩背宽厚,腰部略窄、紧实,是典型的倒三角体型,估计胸肌和腹肌也很漂亮。 他的唇舌在她的**游走,留下片片湿热……他舔吻她粉红的蓓蕾,微微的用力……他所做的一切,让她的身子更为敏感,颤得更加厉害……她承受不住这样的刺激和挑*逗,一边难受地扭动,一边哼哼嗯嗯,细碎的声音从喉咙飘出,在他听来,**蚀骨。 如此温香软玉,如此美妙**,他还等什么? 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脑子里混沌一片,下意识地抱紧他、抚蹭他,吻他的唇、脖子与肩头……似有一丝丝的酥麻从身上某处传开,弥漫至四肢百骸,很舒服又很痛苦…… 他摸摸她汗湿的脸,知道她的时间不多了,手指往下滑,感觉那处柔软之地已经湿润,于是沉下腰身,狠狠挺进去—— 意料之内的紧涩。 尖锐的痛突兀地袭来,叶妩叫起来,然而,这种撕心裂肺的痛还没缓解,一浪浪的锐痛接连不断地袭来…… 他僵了一下,没多想就继续往前,以强势霸道的力道攻城略地,终于攻破了最后一道城墙。 “好痛……”她全身紧缩,好像每寸肌肤都皱在了一起,铺天盖地的痛淹没了她。 他没有理会,扯开她收紧的双腿,与她彻底地水乳交融。 身体的焦渴慢慢冲淡了撕裂之痛,那种奇妙的欢愉感弥漫开来,她抓紧他的肩头,翘起双腿,盘在他腰间,让彼此的身躯紧密地贴合。 在火中涅槃,在浪中沉浮,在欲中焚毁。 所有的火苗,尽数化成一滴滴的汗水。 身躯的交缠越发疯狂,此时此刻,她遵从身躯的**,和这个陌生的男人堕入**的深渊。 寸寸**,步步疯狂,黑暗里,他们攀上美妙的高峰,体验了极致的快乐。 也许,这是命运的安排、乾坤的扭转…… 私通?淫荡?下贱 那是怎样狂野而迷乱的记忆! 叶妩记不清楚,只记得自己欲求不满地缠着他,只记得那男人满足了她的生理需求,好比他们相拥站在乘风破浪的船头,翱翔在茫茫的海洋。 醒来时,那个男人已经不在,四周黑乎乎的,她看不见环境,爬起身,四肢却酸痛得厉害。 还没死,就是那什么媚药的毒性已经解了。 她费力地坐起来,就在这时,有人开门进来,房间顿时亮起来。 光亮刺疼了眼,她连忙闭眼,再睁开时,两个丫鬟打扮的俏丽女子面无表情地站在床前,叫她起来,说要为她穿衣。 怎么回事?这是拍戏的现场?这里是横店还是南京的古式住宅? 房间里的摆设全是古典到极致的家具,木柜,桌椅,妆台,铜镜,床榻,就连身上的被子也是古代的,难道…… 拍戏! 叶妩断定。 这个场景太熟悉了,可是她不是演员,她是国内一线男星贺峰的歌舞老师、第二助理兼老友,这怎么回事?导演呢?摄像机呢?其他现代人呢? 容不得她反抗,这两个丫鬟粗鲁地拽她下床,服侍她穿衣。 穿上贴身的真丝小衣,再穿上月锦罗裙,束上帛带,里外三层,真麻烦。 不经意的,叶妩看见了铜镜中的自己,吓了一跳。 那是她吗? 镜中女子有一张标准、娇美的鹅蛋脸,漆黑水灵的眼眸,秀气挺直的鼻子,小巧粉润的双唇,精致完美的下颌,还有一具前凸后翘、腰肢纤细、身段婀娜的躯壳,可谓大美人儿。 她惊诧不已,二十一世纪的叶妩,身材虽好,脸蛋却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现在变成了一个大美人儿,太诡异了。怎么会这样? 两个丫鬟没有为她梳发,拽着她出了房间,来到灯火通明的大院。 好多人,好多古代人…… 一个姿容美艳的中年女子走过来,拉起叶妩的手,“妩儿,不要怕,娘亲会陪着你。” 她惊了,这个美女是她娘? “叶妩和下人私通,淫荡下贱,有辱家声,和其母逐出家门。离府后,她们再也不是叶家人,不许姓叶,也不许带任何东西出府!”一个脸庞冰冷的端庄女子威严道。 “我可以和妩儿离开将军府,但是,诚儿要留在府里。”“娘亲”不卑不亢地说道。 叶妩惊诧,她和下人私通?这些古代人知道前不久她和那个男人上床?那个男人是将军府的下人?他在哪里…… 端庄女子的唇角闪过一抹轻微的笑意,“你放心,俊诚是将军的儿子,我不会亏待他。” “娘亲”嘴角微抽,“望你信守承诺。” 端庄女子长长的黛眉轻轻挑起,“我要你发誓,此生此世绝不回将军府。” 扫地出门 “我发誓,此生不会回来!”“娘亲”咬牙道。 “高超,送她们出去!”端庄女子扬声道。 高*潮? 叶妩差点儿笑出来,居然有人叫这样的名字! 一个男子走过来,她盯着他,这男子可真高啊,身形魁梧孔武,脸庞比叶俊杰粗犷冷厉,却丝毫不减俊色,反而融合成一张俊毅成熟、冷酷有型的脸孔。 他摆手,做出“请”的姿势,“二夫人,大小姐,请吧。” 二夫人望着府中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泪光闪烁。 那端庄女子一使眼,便有两个汉子走过来,将她们推出大门。 大门轰然关上,她们站在台阶下,望着夜色下的府邸,双眸含泪,不舍之情溢于言表。 突然,一些莫名其妙的片段、一种记忆涌入脑中,好像是别人硬塞给她。她的头有点疼,却在忽然之间想起了很多事,知道了为什么会被那些人逐出家门。 她明明是二十一世纪的叶妩,怎么又是楚国金陵城叶志鹏大将军的长女叶妩?这里是楚国京城金陵城,是将军府,是她的家——她居然拥有两份记忆,一份是二十一世纪的叶妩,一份是某个未知时空的楚国的叶妩。 她的脑子快爆炸了,难道……穿越了? 身旁的美艳女子是叶大小姐的娘亲,三十来岁,虽然只着一袭朴素的月白锦裙,发髻上没有耀眼的珠钗,那张淡淡匀妆的鹅蛋脸却拥有举世无双的美貌,风华绝世。 她的娘亲是将军府的二夫人,倩兮。 她总算明白了,楚国叶志鹏大将军有两个夫人,二夫人倩兮育有长女叶妩和次子叶俊诚;原配夫人是安阳公主,育有长子叶俊杰和次女叶媚。 安阳公主骄横,自恃是楚国皇帝的亲妹妹,眼里容不下沙子,十几年来一直虐待、折磨二夫人;二夫人为了家和万事兴,为了儿子能在府中成长,忍气吞声,逆来顺受。近几年,叶将军常年在外驻守,安阳公主掌管将军府,千方百计地折磨二夫人等三人,寻机赶他们出府。 这次,她想了一条好计:给叶妩下迷心散,诬陷她和下人私通,逐她们母女俩出府。 而她是如何下药的? 叶妩想起来了,今日午后,叶大小姐去晋王府,向暗恋了两年的晋王表明心迹,可是风流多情的晋王没有接受她的情意,还让她死心。她伤心欲绝地回府,因悲痛过度而自缢,被下人救下。 也许,叶大小姐自缢的时候已经身亡,她的灵魂就进入躯壳;后来,丫鬟给她灌了汤药,那汤药中应该被人做了手脚,下了迷心散,她才会中了媚毒。 **新文求收藏求支持,宝贝们行个好,把文文收了吧收了吧,嘿嘿~~ 流落青楼 而倩兮之所以自愿离府,是为了儿子叶俊诚能留在将军府。 再说,即使这次她们死赖着不走,也会有下一次。多年来,安阳公主一直想赶尽杀绝,留叶俊诚在府里,已是她唯一的让步。 叶妩悲催地想,真的穿越了,灵魂附在叶大小姐身上,那叶大小姐的灵魂呢? 刚刚魂穿,刚刚经历了一场欲生欲死的肉搏战,又被扫地出门,难道今夜要露宿街头? 老天爷,这是为毛? —————— 母女俩身无分文,站在冷风呼呼的大街,何去何从? 迫不得已,倩兮带着女儿来到潇湘楼,借宿一晚。 潇湘楼是青楼,老板娘冷潇湘和倩兮是老相识。她们年轻的时候,都在潇湘楼卖艺,交情不错;不久,倩兮嫁给叶志鹏为侧室,而冷潇湘成为花魁,几年后盘下潇湘楼当老板娘。 潇湘楼是打开门做生意的,不是让她们白吃白住的。 洗碗碟、洗菜捡菜、劈柴洗衣、打扫房间和庭院,叶妩什么都做,连续三日拼了命似的,马不停蹄地干活,累得四肢酸疼,面无血色。 这叶大小姐估计没做过这么重的粗活,不然就不会全身都痛了。 她相信,只要挨过这段艰难的日子,会好起来的。 无论是古代,还是二十一世纪,都要自力更生,养活自己! 比她辛苦的是娘亲。娘亲养尊处优了十几年,一夜之间失去了所有,还要在风尘之地端茶送水、整理那些小姐的寝房,这人生啊,多么讽刺。 这晚,叶妩在灶房前洗碗碟,忽然,一个叫做月琴的丫鬟奔过来,着急道:“我内急,帮我把这壶酒送到我家小姐的寝房,快去!” “我正在洗碗碟……还有这么多没洗呢。”她只管做粗活,可不管端茶送酒。 “哎呀,你就行行好,帮我送一下,很快就回来了。若非小姐要得急,我就上过茅房再送去了。”月琴弯着身子恳求。 “好吧,我就帮你一次。” 叶妩接过木案,月琴一溜烟地冲向茅房。 月琴伺候的小姐是上一任花魁凌无香,来到凌无香的寝房,叶妩正想敲门,房门却被人用力地打开,吓了她一跳。 “拿一壶酒也这么慢!”一个中年男子粗声粗气地骂,“还不快点拿进去?” “是。”她低着头走进房。 “若非看在你曾是花魁的份上,我早就去找别人了。”那满脸肥肉的男子骂骂咧咧地说着,“人家凝霜笑得那么美,你笑得那么丑;人家玉秀轻声曼语,你可以和街市上的卖鱼妹相媲美。” 凌无香站在一旁,被他说得低垂着头,咬着唇,委屈而倔犟。 叶妩搁下酒壶,正想出去,却被拦住。 “她是你丫鬟?”这男子色咪咪地说道,肥爪摸向她的下颌,“水灵,娇嫩,本大爷最喜欢。” “我只是做粗活的下人,不是……”她连忙解释。 敬酒不吃吃罚酒 “我只是做粗活的下人,不是……”她连忙解释。 “做粗活?冷潇湘可真是暴殄天物。”他伸爪拽住她,淫邪地笑,“这么清俏的姑娘,我怎么舍得让你做粗活呢?跟了我,你就不必再做粗活,享受荣华富贵……” “放开我!” 叶妩怒道,用力地推他,却推不开。 他用右臂搂着她的左肩,嘴巴凑过来;情急之中,她扬起手,扇了他一巴掌。 这巴掌很响亮,就连凌无香也愣住了。 这位大爷愣了片刻,勃然大怒,扬掌掴来,“敬酒不吃吃罚酒!” 她反应奇快,举起手中的木案,挡在脸前,那只肥腻的手掌就打在木案上。 他疼得哇哇大叫,捂手跺脚,暴跳如雷地吼。 她站在一旁,冷静地看着痛得龇牙咧嘴的男子,看着客人和姑娘纷纷涌来围观,脑筋急转,想着怎么善后。 “贱人!你竟敢打我……”眼见这么多人看着,他丢不起面子,再次伸出魔爪抓她。 “哟,刘大爷,何必和一个小姑娘一般见识呢。” 这道娇媚、绵软的声音伴随着银铃般的笑声传来,接着出现在众人眼前的是一个三十来岁、浓妆艳抹的女子,扭着水蛇般的腰肢,袅袅走来。 她就是潇湘楼老鸨,冷潇湘。 “什么事让刘大爷这么生气?”她倚在门边,笑眯眯地问。 “这个贱丫头惹怒了本大爷。”刘大爷怒指叶妩,满目阴沉,“无香,说给你妈妈听。” 凌无香走过去,凑在冷潇湘耳畔低声说了几句。 冷潇湘扭着腰走过来,捏着红丝帕的手抚在他的胸口,“刘大爷,有话好好说嘛。这姑娘是新来的,在后院做粗活,不懂规矩,还需调教。不如这样吧,今晚的酒钱算我的,我让玉秀和玉蕊陪你饮酒,如何?” 刘大爷不肯善罢甘休,扬言道:“我这只手受伤了,假若我姐夫问起,知道是潇湘楼的贱丫头伤的,我多没面子。说不定我姐夫也咽不下这口气,把潇湘楼封了。” “那您看……怎么办才好呢?”她赔笑道。 “我要她今晚服侍我。”他盯着叶妩,势在必得。 “她只是做粗活的丫头,这不符规矩……” “本大爷说一不二,本大爷说的就是规矩!”刘大爷奸险道。 叶妩不慌不忙,淡定道:“冷姨,我有几句话和你说。” 冷潇湘惊诧于她的冷静,走过来,叶妩附在她耳畔道:“假若今晚冷姨保得了我,我保证,把凌无香打造成金陵城最受欢迎、甚至闻名楚国的花魁,保证让潇湘楼日进五千两,甚至日进万两。” 她震惊,这口气太大了,这叶大小姐凭什么保证? **阿妩碎碎念:收藏啊收藏,你在哪里? 一夜爆红 叶妩强调道:“我叶妩一向说一不二,潇湘楼的兴衰荣辱,就在你一念之间,你想清楚了。” 冷潇湘眸光一转,拉她的手,对刘大爷媚笑,“刘大爷,您稍等片刻,我先劝劝姑娘,保证让您满意。” 刘大爷没有阻止,叶妩顺利离开。 ———— 刘大爷的姐夫在朝为官,不过,对付这种狐假虎威的人,只需两三个打手就成。 虽说民不与官斗,但是,身为老板娘的冷潇湘,八面玲珑,也能找得到一两个当官的帮忙。 叶妩来到冷潇湘的寝房,心中已经有了盘算。 “做吧。”她坐在桌前饮茶,自斟自饮,“刚才我只是卖你娘一个人情,你不必谢我。” “冷姨不相信我说的?”叶妩知道,她面冷心热,刀子嘴豆腐心。 “我知道叶大小姐才色双绝,却不知你精通经营之道。”冷潇湘轻抿一口茶水,“我冷潇湘见多识广,今儿就当作听了一个有趣的玩笑。” 叶妩微微一笑,“虽然我住在潇湘楼只有三四日,不过也看得清楚,潇湘楼的账面并不好,无论是姑娘还是客人,都比不上天香楼、倚红馆、群芳阁。倘若冷姨相信我,潇湘楼将成为金陵城首屈一指的温柔乡、销金窝。” 她动心了,问道:“哦?你有什么好法子?” 叶妩云淡风轻地笑,“我先卖个关子,只要按照我的法子来做,我保证,半个月后,凌无香和潇湘楼将会一夜爆红,成为全城老少妇孺津津乐道的事件。” 冷潇湘不解地问:“爆红?” 叶妩不想解释,道:“你可以不相信我,不过你将失去一个发财的机会。” 她端着茶杯,放在嘴边,陷入了沉思。 半晌,她豪爽道:“好,我就信你一次。” “事成之后,我要潇湘楼所得银两的一半。” “啊?”冷潇湘更惊讶了,叶大小姐年仅十八岁,口气太大了吧,野心也不小。 “我只有这个条件,冷姨不同意,那我只好找天香楼……” “好!我答应你。” 叶妩清亮漆黑的美眸闪现自信的光芒,“凌无香二十五岁,精通歌舞、琴艺,我会着重训练她。另外我还需要十个会跳舞的男子、十个会跳舞的女子,一个精通各种乐器的琴师。” 冷潇湘虽然不知道她提这些要求有什么用处,却记在心里,“还要什么,我一并记下来。” 叶妩道:“还需要不少东西,等我列出清单,再跟你详说。对了,大堂需要整改,我要建一个舞台……就是跳舞用的高台,具体怎么整改,明天我再跟你说。” 听她不停地说着,冷潇湘差点儿记不住。 不免觉得奇怪,为什么这叶大小姐说的一些话、一些词,这么费解? 忧郁的男人 叶妩的脑中已有一整个打造计划,就等具体实施了。 次日一早,凌无香遵照妈妈的话,来找她。 叶妩开门见山地问:“你想赚钱吗?想大红大紫吗?想自强自立吗?想有一个富足的下半生吗?或者想觅得一个好夫婿吗?” 凌无香被这一连串的问题堵得哑口无言,谁不想呢?只是,想想就能得到吗? “如果你想名利双收,想得到你想得到的,就听我的,我会让你梦想成真。”叶妩娇美的脸庞萦绕着坚定的神采,“当然,我不会勉强你。” “真的可以吗?”她既兴奋又不敢相信。 “我不会骗你,不过你要听我的。” “好,我听你的,你叫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世间的男人大都喜新厌旧,这两三年,凌无香的客人少了一半,觉得自己比不上那些十七八岁的姑娘,年华不再,人老珠黄,没有任何希望了,自卑而敏感,性情大变,陪客时做不到游刃有余,总把客人惹毛,如此一来,客人越来越少了。 叶妩让她唱两句,她就唱,让她跳一支舞,她就跳,尽量展现出才艺。 心中有了底,叶妩让她先回去,到时候再叫她来练舞。 她刚走,便有一人进来,叶妩呆呆地看他,痴了一般。 这个男子太帅了,那是一种忧郁的帅,目光忧郁,眉宇忧郁,整个人给人的感觉就是:忧郁。 他身穿一袭灰白烟水纹锦袍,体型清瘦,显得长袍有点宽大,却衬托出他的忧郁气质。他面色白皙,眸色幽深,清逸秀朗,缓缓走来,仿佛从水上飘来一般。 “你是叶姑娘吧,我是琴师,林致远。”他温和道。 “哦,你好。”她猛地回神,怪不好意思的。 “潇湘姐说你想找一个精通各种乐器的琴师,让我全力帮你。”林致远的声音轻淡如烟。 “我弹奏一曲,你帮我记下曲谱,可以吗?” “好。”他坐下来,备好笔墨。 叶妩坐在古筝前,十指轻抚冰冷的琴弦,不敢下手。 虽然叶大小姐精通古琴、古筝、琵琶等乐器,可是,她还是有点心虚。 她看向林致远,但见他微微地笑,似在鼓励她,于是她深深地吸气、呼气,按照记忆中的曲子,十指抚动,清脆的旋律从青葱的指尖流泻而出。 乐声淙淙,宛如溪流击石,又似玉石相击,悦耳动听。 玉指翻飞,她越弹越顺,沉浸在曲子里,忘记了一切。 掌声惊醒了她,她才知道,一曲《青花瓷》已奏毕。 “我从未听过这么动听、优美的曲子,叶姑娘才艺卓绝,传言不虚。”林致远赞道,满目佩服。 “林公子见笑了。”她谦虚道。 照搬周董的《青花瓷》,变成了她自己的,这是不是很无耻? 可是,她无心照搬,只是借用一下。 合作愉快 他笑道:“刚才只顾着欣赏乐曲,忘记了记录曲谱,劳烦叶姑娘再奏一遍。” 叶妩弹了两遍,他完整地记录下曲谱,问道:“这曲子叫什么?” “《青花瓷》。” “很特别的曲名。” “用古筝来弹奏,较为单薄,我想加入其他乐器来伴奏,比如琵琶、月琴、鼓之类的,让曲子的节奏更强一些,让整个曲子更丰富一点,你可否帮我完善这支曲子?”她不好意思地说道,“这方面我不擅长。” “你信得过我?”林致远轻笑如水,使得他面上的忧郁气质少了几分。 “当然,冷姨说你是金陵城第一琴师。” 他摇头失笑,“潇湘姐最喜欢把人捧上天,你记住一点,她的话,十句中只能信三句。” 叶妩抿唇一笑,坐下来,在一张纤薄的白纸上写下《青花瓷》的歌词。 每写一句,他就念出来,越念越惊奇:这是什么诗、什么词?太奇特了! 叶大小姐的才艺当真与众不同、出人意表。 她搁下狼毫,他拿起白纸,从头至尾朗诵一遍,然后问道:“这曲词别具一格,既有诗情,又有画意,融合得很巧妙,且朗朗上口,叶姑娘才艺,林某佩服。” 她但笑不语,他难掩兴奋之情,“不如我奏曲、你唱曲。” 她没有异议,在他奏响古筝的时候,唱起来。 二十一世纪的叶妩擅长歌舞,尤其是编舞,对各种风格的流行音乐也耳熟能详,脑子里装着很多歌曲;古代的叶大小姐精通各种乐器,强强结合,堪称完美。 叶大小姐的嗓音清丽纤细、柔美空灵,倒是适合唱这首歌,唱出了另一种风味。 一曲唱毕,林致远抚掌笑道:“好听!好听!如闻天籁,似听仙曲。” “林公子过誉了。”叶妩淡淡一笑,“那就劳烦你帮我完善这曲子。” “我一定不负你所望。”他忧郁的脸庞浮现微笑的时候,让人觉得阴天终于露出阳光了。 “合作愉快。” 他愕然,合作愉快? 有人进房,他们不约而同地转身,但见冷潇湘笑眯眯地走来,“我找齐了十几个会跳舞的人,在楼下候着,现在去瞧瞧?” 叶妩对他点头微笑,然后一起下楼。 ———— 林致远回房编曲,叶妩看着院子里的十几个男女,听着冷潇湘的介绍。 十个男子来自于春意舞坊,六个女子是潇湘楼的舞伎,她说眼下只能找到这十六个,那些男子还是花银两从舞坊请来的。 叶妩让他们一个个地展示舞艺,看看他们的舞蹈功底。 柔软度都很不错,就是不知道能不能做到她的要求。 “这几个可用吗?”冷潇湘按照她所说的去做,却难免在心中打了问号。 “暂时就用这十六个人。”叶妩看得出来,这些人对她的本事持怀疑态度,“下午就开始教他们跳舞,对了,舞蹈室准备好了吗?” 来个开场白 “差不多了,我吩咐下人手脚麻利一点。这栋小楼二楼很宽敞,铺上毡毯就可以用了。” “对了,冷姨物色三个会唱歌的姑娘,三日后开始训练她们。” “好好好。”冷潇湘笑得合不拢嘴,“你交代的事,我会一一办好,你无须费心。” 吃过午膳,叶妩靠在床头发呆。 灵魂穿到这里,那二十一世纪的**怎么样了?死了吗?贺峰是否已经知道她死了?他会不会伤心难过?应该不会很伤心吧,他已经找到了真爱,已经和真爱订婚,眼里、心中只有那个女子,不会太难过的。 魂穿醒来后,和她巫山**的男子是谁呢? 她问过娘亲,安阳公主诬陷她和下人私通,娘亲说是屠夫老王。 那个神秘男子身板结实、壮硕,怎么可能是瘦骨嶙峋的老王? 虽然失去了第一次,甚至不知道那男人是谁,但是她并不是很在意。 眼下最要紧的是赚一笔丰厚的银两,离开烟花之地。 有人推门进来。 叶妩睁开眼,看见娘亲走进来,便坐直了身子。 “娘亲,什么事?” “我听潇湘说了你的事。”倩兮坐在床沿,略施粉黛的脸有些苍白,“挣银两固然是好事,可是,倘若到时候功败垂成,那不是……” “娘亲,放心吧,做不到的事,我不会夸下海口的。”叶妩安抚道,“潇湘楼只是暂居之地,我们不会在这里住太久的。” 看着女儿自信的微笑、坚定的眸光,倩兮觉得,女儿变了。 自己的女儿是什么性子,她不清楚吗?胆小懦弱,逆来顺受,很少辩解,即使是辩驳一句也说不全,只会双眸含泪,委屈,娇弱,可怜……就是这般软弱,才被欺负了十几年。 离开将军府的这几日,女儿性情大变,坚强勤劳,伶牙俐齿,神采飞扬,行事做人很有分寸。她总在想,女儿的性子为什么变化这么大? 叶妩笑道:“娘亲,我要去忙了,改时再说。” 倩兮看着她快步离去,更摸不着头脑了。 凌无香和十六个男女已经在轻云楼二楼等候,叶妩扫视一圈,眼见部分人的脸上明明白白地写着不屑,于是决定来个开场白,激励激励他们。 “大家好,我姓叶,名叫妩色,你们可以叫我叶姑娘。”她扬声道,“我知道你们都有比较扎实的舞蹈功底,部分人也许会质疑我有什么本事教你们。我可以告诉你们,我教你们的和你们以往跳过的舞很不一样,甚至超乎你们的想象,整个金陵城,甚至整个楚国,只有我一人有这种本事,别无他家。当然,接受我所教的舞,也许需要一个过程;练舞的过程也很辛苦,你们必须刻苦努力,勤加练习,甚至不眠不休也要把舞跳好。” “这是我对你们的要求,而你们将有什么回报?”她继续道,这些人的表情告诉她,对她的话,他们需要一个消化的过程,“只要你们按照我的要求做,达到我的要求,你们将得到丰厚的回报,不仅仅能过上比以前好的日子,还能出人头地,赢得好前程。” **阿妩碎碎念:想看女主如何自强不息、如何在古代创建娱乐圈,就请宝贝们给点支持,收藏文文、留下爪印。你们的支持,是阿妩更新的动力哦~~ 最神秘的女子 空荡荡的大房里鸦雀无声,他们听明白了她的话,几个不屑的人正色以对。 叶妩再下一剂猛药,“我言尽于此,相信我的,留下;质疑我的,现在就可以走。” 他们面面相觑,却没有人走。 等了片刻,她重声道:“既然各位选择留下来,以后就要听从我的安排和命令,不许抗议,更不许喊累、喊辛苦。都记住了吗?” 十七人异口同声地回答:记住了。 接着,她展示了几个基本舞蹈动作,让他们现学现卖,以此摸底,看他们的领悟力和应变力。 然后,她从十个男子中挑了五个,和凌无香一起跳《青花瓷》,其余人将会跳另一支舞。 有趣的是,当他们看了她的舞蹈动作之后,不是瞪大双眼的吃惊模样,就是不敢相信、不可思议的样子,或者是看怪物似地看她。 如此,他们相信了她之前所说的:我教你们的和你们以往跳过的舞很不一样,甚至超乎你们的想象,整个金陵城,甚至整个楚国,只有我一人有这种本事,别无他家。 ———— 只有半个月的时间,要想一炮而红,必须拿得出手,因此,叶妩对他们的要求特别严格,要他们在十日之内学会这支舞。 凌无香和五个男子每日都刻苦地练舞,除了进膳、休息、睡觉,都在练。 两日后,他们学会了基本动作,开始试着连贯地跳。 第三日,叶妩教凌无香唱《青花瓷》,要她抽时间学唱这支曲子,届时一边弹奏一边唱曲。 第六日,叶妩和林致远再次合作,记录了《潇湘雨》的曲谱和歌词。 她决定,将胡彦斌的歌《潇湘雨》打造成潇湘楼的主题曲,因为曲风和歌词都相当合适,好像为潇湘楼量身打造。 接着,她为《潇湘雨》编了一支舞,挑了四个舞伎和五个男子,仍由凌无香领舞。 第七日,所有道具都备好了,只差舞衣,绸缎庄正在紧张地裁制。 第八日,她用叶大小姐精湛的画功画了一个轻淡如烟、纤薄如纸的女子,寥寥几笔就勾勒出一个背对着众人的年轻女子的绝代风华,广袂和青丝仿佛随风飘拂,神秘而淡然。接着,她在一张巨大的纸上写了几句字足够大的宣传语: 最震撼的歌舞!最神秘的女子!绝对美妙的飨宴!绝对精彩的体验! 然后,她吩咐人将画和字装裱在一块巨大的红绸上,再写上一句:三月二十六日,潇湘楼期待您的光临。最后,将这块红绸挂在潇湘楼的外墙上,以此宣传。 第九日,冷潇湘看过他们排练,七上八下的心终于落回心窝,希望那一日快快到来。因为,为了搭建舞台,潇湘楼已经关门好几日了。 越来越晕…… 倩兮看过排练后,震惊得无以复加。 这些歌舞都是女儿教的吗?女儿的性子、才艺,当娘的最清楚不过,妩儿怎么会这些古怪、奇特的舞蹈、曲子? 太奇怪了。 第十一日,舞台搭建好了,叶妩让他们在舞台上排练一次,试试舞台是否有什么不妥。 冷潇湘看着他们在台上练舞,终于知道,叶大小姐不是大言不惭,而是真有本事。 这两支舞,这两支曲,闻所未闻,见所未见,放眼整个楚国,相信找不到类似的。 辛苦多日,终于有些成果,叶妩松了一口气。 所幸男女舞者都很配合,再辛苦再累,他们也坚持练舞,没有怨言。 从目前他们的水准看来,和她的期望还有点距离,不过完全可以拿到台面上试水。 而他们对她所展示的舞蹈动作,从一开始的惊奇、莫名,到后来的习以为常,渐渐的就不觉得他稀奇了。不过,她教《潇湘雨》的舞蹈动作时,那十人还是震惊了一番。 为了让那一晚的歌舞表演一炮而红,要准备很多东西,可谓千头万绪,好在这几年她跟着贺峰东奔西跑、忙里忙外,学到了很多,这次的表演计划,她亲力亲为,尚算游刃有余。 看着他们跳得像模像样,她并不觉得累,反而觉得干劲十足。 冷潇湘走过来,“妩儿,刚才绸缎庄的人来说,舞衣做得差不多了,让你去瞧瞧,假若可以,明天就能完工。” 对于歌舞表演来说,舞衣相当重要,不能出任何差错。 “我现在就去。”叶妩想尽快看到那些战袍。 “很快就吃晚膳了,不如吃过后再去吧。” “不必了,我很快就回来。” “那我派个人陪你去。” “不用了,我走了。” 叶妩还不习惯丫头跟着,尤其是那种笨笨的丫头。 绸缎庄就在隔壁街,很快就到了。老板热情地迎她进去,让伙计取出舞衣让她检视。 前几日,她画了三款舞衣的式样,还选定了绸缎料子,让老板照着式样裁制。 她逐一看过去,领舞凌无香的舞衣不行,“章老板,这件不行。” “哪里不行?”章老板问,“这可是按照你画的式样来做的。” “里裙过于宽大,长度过长。”她生气道,“这里裙一看就知道太宽了,怎么穿?你不是量过凌无香的尺寸吗?就按照那尺寸来做。” “叶姑娘,假若按照那尺寸来做,那裙子不是贴在身上?” “你不要自作聪明,我要的就是贴在身上,长度不过膝,明白了吗?”叶妩强硬道,“这不是我要的,你必须重做!” “这……好好好,我按照那尺寸来做。”章老板无奈道,低声嘀咕,“到时候穿不出去,可别怪我。” 她懒得解释,“这两款可以,明日送到潇湘楼。这里裙什么时候做好?” 他回道:“后日上午送过去。” 后日就是表演的日子,希望不要再出差错。她叮嘱了两句,告辞出来。 群芳阁就在前面,不如去瞧瞧,当是考察市场。 她回绸缎庄买了一身男子长袍,更衣后直往群芳阁走去。 进了大堂,两个声音甜美、唇红齿白的姑娘将她摁坐在一张桌前,在她身上上下其手,喋喋不休地说着恭维、赞美的话。 一个姑娘倒了一杯酒,递给她喝。盛情难却,她喝了一口,和她们闲聊,旁敲侧击地问这里的情况。 不知怎么回事,她觉得头昏昏的,眼前越来越模糊…… 这两个姑娘架着她走,往内堂走去,她想推开她们,可是,她四肢发软,越来越无力,越来越晕…… 覆在她饱满的…… 不知昏睡了多久,醒来时,叶妩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帷帐半垂的床上。 这是一间昏暗的寝房,桌上有一盏灯烛散发着昏黄的光影。 群芳阁的人绑了她? 她立即起身,就在冲向房门之际,有人推门进来,她僵坐在床上,心怦怦地跳动。 来者是一个挺拔孔武的男人,身穿墨色长袍,面庞蒙着一块黑布,只露出一双深黑的眼睛。 不敢以真面目示人的人,心中必有鬼。 她压下心中的惧怕,问道:“兄台迷晕我,有何指教?” 蒙面男子坐在桌前,昏红的烛影照在他蒙面的黑布上,流露出几分可怖。 “你是叶大将军的长女?”他的嗓音被黑布阻了,显得沉沉的、闷闷的。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不如何。”他的声音冷如冰。 “你不会放我走?”叶妩暗自思忖,他究竟是什么人? 他招手示意她过去,她走过去,压下慌乱与惧怕。刚刚走到桌前,他就神速地出招,扣住她的咽喉,她吓得全身僵硬,背上冒汗,强装镇定,“你想杀我?” 他冷酷道:“是!” 她仿似笃定地说:“你不会杀我。” 蒙面男子黑若曜石的瞳孔剧烈一缩,“叶大小姐胆大心细,有胆识,有气魄。” “过誉了。”她淡淡道,暗自松了一口气,“我再也不是叶大小姐。” “你和你娘被安阳公主扫地出门,流落青楼,的确不再是叶大小姐。”他饶有兴致地说道,“我听说叶大小姐才色双绝,不过胆小懦弱,原来传言有虚。” “我说过了,我再也是以往的叶大小姐。遭遇变故,人的心境和性子总会有所改变。”脖子被一个不知底细的男子扼住,性命危在旦夕,她一边应付他一边寻思自救的法子。 “是吗?” 话音方落,他的另一只手迅速袭来,她腰间的衣带瞬间散开,落在地上,男子长袍随之敞开;他松开她的脖子,抽开她的长袍,里外袍子都被他扒下,她身上只剩下贴身的粉丝小衣。 这一连串的动作,一气呵成,行云流水一般,神速得她来不及看清与反应。 刚刚感觉到寒意的侵袭,她就被他拽入怀中。 蒙面男子揽紧她,灼灼地盯着她。 “面不改色,果然有胆识。”他不是在赞扬她,倒像是调侃。 叶妩不是不惧怕,只是懂得掩藏心思罢了。 扒了她的衣袍,他究竟想怎么样? 由于蒙着黑布,这个男子真实的嗓音无法听出来,她就无法判断以前是否接触过他。他魁梧孔武,身手利落,会是什么人呢? “你不会是采花贼吧。”她干笑道。 “你说对了,我就是采花贼。”他在她耳畔吹热气,故意让她紧张似的,“我很好奇,一个人的秉性为什么有这么大的转变。” 她一动不动,暗自思量,难道他对叶大小姐感兴趣? 蒙面男子的手袭上她的胸脯,覆在她饱满的**上,慢慢地揉,缓缓地捏…… 吮吻她的芳唇 虽然隔着粉丝小衣,她仍然感受到他掌心的热度与刻意的羞辱。 她心头冒火,怒火噌噌噌地往上升…… 他越来越用力,像揉捏一团湿泥那般蹂躏她的左乳。 叶妩看见,他深邃的眼眸坚定如石,却燃起两簇火苗。 血气上涌,她抬起右腿,朝他的下身狠狠地撞去——他好像早有准备,微一侧身,避过她的攻击;与此同时,他一掌拂落烛台,哐啷一声,烛火灭了,寝房陷入黑暗之中。 她还没适应陡然而来的黑暗,就被他放倒,仰面躺在桌上,气喘吁吁。 “你想怎么样?”她嗓音发颤,有些哑。 “做采花贼应该做的事。” 他的双腿压制着她的腿,扣住她两只手在头顶,俯下身,另一只手轻缓地抚触她的额头、眼睫、鼻子、嘴唇、下颌,继续往下,摩挲她嫩滑的脖颈与精致的锁骨…… 房中很黑,叶妩觉得眼前只有一团黑影,心慌意乱,怒道:“男子汉大丈夫欺负一个弱女子,算什么英雄好汉?” 蒙面男子的嗓音含有些许笑意,“叶大小姐终于慌了,有趣,有趣。” “你有什么企图,何不开门见山?” “我的企图是……”他轻吻她的唇角,热气喷在她脸上。 原来他拿下黑布了,可恨的是太黑了,根本看不见。 她抬起头,一下子就上他的唇,准备让他见识见识二十一世纪的女人的厉害。 他明显地僵了,须臾才反应过来,狠狠地反击,吮吻她的芳唇。 唇齿相碰,舌尖交缠,炙热的气息交错在一起,越来越急促,越来越狂野。 仅仅片刻,两人之间的火苗升腾而起,她丧失了主动权,更沦丧了领土,在他步步紧逼之下负隅顽抗。 事不宜迟,她狠狠地咬下去。 舌尖受创,剧烈的痛突兀地袭来,他猛地抬起头,血腥味在口中弥漫。 趁此良机,叶妩挥拳打向那团黑影,希望正中他的脸颊。 然而,他的反应很快,一手握住她的手腕,一手捏住她的左乳,粗暴而邪恶。 她剧痛难忍,另一只手试图掰开他的手,“你最好杀了我,否则有朝一日,我会报今日之仇!” “我等着!”他咬牙道。 “拿开你的爪子!”她豁出去了。 他松了手,撤了力道,她借他的力道支起身子,出其不意地在他的胳膊上咬下去,狠狠地咬,用尽所有力气地咬,最好咬下一大块肉。 奇怪的是,他一动不动地任她咬,一声不吭,好像不觉得疼。 直至没力了,叶妩才松口,心中奇怪,为什么他不阻止自己?为什么他乖乖地让自己咬? 下一刻,后颈一痛,她失去了知觉了。 鬼使神差 醒来时,已经在潇湘楼的寝房。 叶妩想不通,为什么那个采花贼没有“采花”,反而送她回来? 怎么想也没有答案,她索性不想了,想想以后的发展大计才是正经。 两支舞蹈的排练很顺利,两首歌曲的排练也很不错,眼见一切按部就班地进行着,她放心了。 歌舞表演的前一日,她和凌无香去买胭脂水粉。 古代没有假睫毛、眼线、眼影之类的眼妆产品,眼部不能凸显效果,只能用金箔、胭脂点染,增强立体效果。 买全了胭脂水粉,正要出铺子,叶妩看见街上一个行人快步走过去。 那人……是……晋王,楚明轩。 楚明轩是楚皇的四皇弟,二十八岁,风流倜傥,洒脱不羁,对家国大事、朝堂政事没什么心思,钟情于风花雪月、诗词歌赋,王府里妻妾成群,还养了不少歌姬、舞伎,供他饮酒作乐。 仅仅是惊鸿一瞥,她就知道,晋王有一副挺拔的完美身形、一张俊美迷人的脸孔。 叶大小姐喜欢他什么呢? 不过,爱情从来都是盲目的,很多时候说不出理由。 突然,她鬼使神差地疾奔去追晋王,即使她想制止手脚,也控制不了。 那股意念太强了,驱使她紧追不舍。 可是,距离太远,晋王又走得快,追了一条街,看不见他的人影了。 站在十字路口,她东张西望,来来往往的行人中,找不到那抹熟悉的身影。 悲伤从心底翻涌而上,弥漫了整个心。 叶妩感受到那种强烈的悲伤与绝望,可是,这不是她的感觉,是叶大小姐的感受与心情。 为什么会这样?难道叶大小姐的灵魂还在这具躯壳里? 太诡异了。 忽然,她看见了一个让她无比震惊的人。 那人缓缓走来,身穿一袭纯白金丝精绣白袍,广袖无风自拂,给人一种雍容、从容的感觉。他面如坚玉,浓眉英挺,瞳孔漆黑如点墨,峻挺如松,湛然轩举,仿佛是从仙界下凡的仙人,周身萦绕着一股仙气。 她激动得眼眸含泪,想说一句:“贺峰,你也在这里。” 喉咙像有什么东西堵着,说不出来。 然而,另一份记忆告诉她,朝她走来的男子不是贺峰,是当朝右相,沈昭。 为什么二十一世纪的贺峰和未知时空的楚国沈昭这么像? 沈昭从她身旁走过,她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热泪盈眶,想叫住他,却不敢。 忽然,他止步,转身走来,在她面前停住脚步,道:“你是……叶将军长女,叶姑娘?” “嗯。”叶妩拭去滑下来的泪水。 “你怎么了?府里发生了什么事吗?”他语声轻缓,那么温柔,让听者觉得很舒服。 她摇头,心情很复杂。 肢体的S形舞动 仔细看,其实,他和贺峰只有五分相似。换言之,他更为俊逸温润,而她暗恋多年的国内一线明星贺峰,面孔较为阳刚凌厉。 对于她的泪流满面,沈昭自然觉得奇怪,但女儿家的心事,不好多问,于是道:“叶将军常年驻军在外,顾不到府里,你若有什么难事,可来沈府找我。” 她点头,连忙取丝帕拭泪。 只是片刻,他就往前走了,渐渐走出她的视线。 在陌生的金陵城遇到一个容貌与贺峰有五分相似的男子,是老天爷给她的安慰奖吗? —————— 那幅巨大的红绸在潇湘楼临街的外墙上挂了几日,看见的人都驻足观看,议论纷纷。 不出所料,那幅红绸起了广告宣传的效果。 二十六日这晚,夜幕刚刚降临,就有不少客人走进灯火辉煌的潇湘楼,歌舞表演开始前,大堂座无虚席,还临时加了不少椅子。 看着这热闹的场面,冷潇湘笑得合不拢嘴,周*旋于客人之间,安抚那些叫嚣的客人。 时辰已至,万事具备,叶妩点头示意后,所有灯盏、灯笼都灭了火,大堂暗下来,只留下舞台旁侧的四盏灯笼。 林致远率领五个琴师早已在舞台左侧就座,伙计将六把裹着白色真丝的椅子搬到台上,凌无香和五个男舞者走上舞台,坐在椅子上,摆好姿势。 《青花瓷》动感的开头旋律响起,乐曲渐入佳境,舞者动起来,以别样的舞姿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舞衣为男款,真丝短上衣,宽大长裤,他们手持黑扇,跳着看似简单实则不易的舞步,双手做出各种动作;时而坐着,时而站起来,时而展开扇子,时而合上扇子,时而扭腰,时而扭脖子,将古典与现代的韵味融合在一起,刚柔并济,有男子的阳刚力道,也有女子的柔软气韵,达到力与柔的高度融合。 没错,这就是《青花瓷》扇子舞。 叶妩看过芒果台某档脱口秀节目播过的开场舞,很喜欢这支舞,做过研究,记住了这支舞。 所有客人都看直了眼,忘记了饮酒。 他们没想到,男子也可以有这么柔软的身段与四肢;他们从未见过这种节奏明快而优雅的舞蹈,手与脚的快速舞动,扇子的巧妙运用,肢体的S形舞动,让他们惊奇不已。 最出彩的是凌无香。 她穿着一样的舞衣,戴着华丽的珍珠蝴蝶面具,雌雄莫辨,让人觉得神秘。 客人会猜测她的容貌,想一睹芳容。 如此一来,这种心理暗示会越来越强烈。 舞毕,大堂爆发出如雷的掌声,叫声和口哨声此起彼伏。 对他们来说,这支舞奇特、古怪,但又很优美、很有韵味。 六人的表现相当不错,不出所料,开场舞获得了成功。 勾魂夺魄 叶妩安排了一个俏丽的姑娘报幕,她上台说,他们在后院换装,稍后还有歌舞表演,请在场的客人饮酒吃点心,后面更加精彩。 按照事先的安排,凌无香换装需要一盏茶的时间,这段时间,就是客人消费的时间。 时间差不多了,一些急不可耐的客人开始催促、喊叫。那俏丽的姑娘叫做玉兰,上台道:有请我们美丽而才华横溢的神秘女子为诸位唱一支动听的曲子。 大堂安静下来,凌无香款款走上舞台,坐在古筝前,青葱玉指抚筝,扬声唱起来。 林致远等人为她伴奏,乐音饱满,旋律优美,歌声如莺啼,清丽而空灵,弥漫着淡淡的忧伤,仿佛在细雨濛濛的雨天里看见小巷的尽头款款走来一个婉约的女子。 她身穿一袭无纹无绣的青色纱裙,脸上仍然戴着珍珠蝴蝶面具,一捧墨丝只用青色丝带束着,别无它饰,正如“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所言的,以最恬淡的一面唱《青花瓷》。 一曲毕了,余音袅袅。 众人依然沉浸在歌曲所带来的意境里,直至她站起来致谢,所有人才拊掌尖叫。 虽然是一样的曲子,但是由刚才领舞的神秘女子边弹边唱,唱出不一样的风格,自然能够打动人心。这些喜欢寻花问柳、一腔花花心肠的男人,对凌无香的兴趣已经相当高了。 好酒一坛一坛地上,小菜点心一碟一碟地来,白银一个一个地进账,大堂气氛火爆,一浪高过一浪。这两三年,潇湘楼还没出现过这样的盛况,冷潇湘激动得眼泪都要蹦出来了。 歌舞表演顺利地进行,今晚第二道歌舞大餐上桌。 各种乐器一起奏响,抒情而节奏感强的旋律回荡在大堂,站在右前侧的三个姑娘随着旋律扬声唱起来。与此同时,站在舞台边沿五个方向的五个男舞者身穿白色长袍、手持青色白莲纸伞,开始舞动,原地跳着缓慢、柔软却又动感的舞步;凌无香和四个舞伎在舞台中央跳着柔媚的舞。 她们身穿绯红舞衣,青丝用绯红丝带束着,柔缓地舞着,带一点力度与动感,在古典舞的基础上揉入西方现代舞的力量感。 凌无香仍然戴着珍珠蝴蝶面具,将神秘进行到底。 叶妩精心设计了她的舞衣,贴身穿着的是红色真丝紧身抹胸短裙,外披一袭长及脚踝的同色纱衣,使得她的香肩和双腿若隐若现,撩拨人心。 忽然,凌无香脱离了舞伴,走向左侧第一个男舞者,在他身侧舞着、跳着,扭着小蛮腰,手臂舞出各种动作,眼风妩媚,勾魂夺魄。男舞者面不改色,跳着自己的舞步。 如此,她挑*逗完一个,接着挑*逗下一个,直至第五个。 赤*裸裸的挑*逗 这个桥段融入了一些挑*逗、勾*引的基本舞蹈动作,男舞者不为所动,下面的男人早已血脉贲张,疯狂地叫嚷,口哨声、尖叫声混成一片,将今晚的表演推向高*潮。 她回归原来的位置,背对着众人,旋律慢慢停下来,两个舞伎拉着她的纱衣袖口,猛地一拽,纱衣从她身上滑出。 台下爆发出一阵热烈的轰叫声,如雷如潮如鼓,所有人都站起来,场面劲爆到不行。 曲子已经变奏,旋律加快,她踩着动感的乐音,跳起动感、**的舞蹈。 这个桥段,叶妩设计了一段足以让这些古代男人流鼻血的风情舞蹈。 双臂,肩膀,腰肢,胯部,大腿,凌无香全身都在舞动,柔软无骨似的,又好像充满了无穷的力量,眼风勾人,跳出勾魂夺魄的舞蹈,让人浮想联翩。 这是赤*裸裸的对感官、对男人的挑*逗。 虽然只是短短的十组动作,却已经效果显著。 大堂像一个热腾腾的油锅,又像一个火舌肆虐的火场,随时都有可能爆炸。 结束时,在护卫的保护下,凌无香火速回后院。 这段舞蹈引起的躁动经久不衰,场面差点儿失控。 ———— 无数客人强烈要求那神秘女子再跳一次,叫嚣不止,冷潇湘说今晚的歌舞到此为止,明晚再来。他们不善罢甘休,她只好说连续跳了两支舞,姑娘的身子吃不消,需要休息。 好说歹说,他们才不闹了。 还有不少客人一掷千金,要那神秘女子陪酒陪夜,甚至出十万两白银为她赎身。好笑的是,一些客人竟然单方面竞价,发生了口角,还差点儿打起来。 叶妩站在二楼,看着乱糟糟的大堂和那些男人的丑陋嘴脸,忽然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助纣为虐。 预期的效果已经达到,潇湘楼和凌无香一夜爆红,明日一早,潇湘楼精彩的歌舞和妖娆的神秘女子将成为金陵城最热的话题。接下来的重点就是如何维护,防止别家模仿。 叶妩预料到,一定有客人要凌无香陪酒、陪夜。倘若拒绝,只怕那些达官贵人和家财万贯的豪富不罢休,那就只能提高一睹芳容的底价,一万两白银,价高者得,而且只是陪酒。 冷潇湘精通经营之道,相信她会处理得很好。 正想回房,冷潇湘走过来,满面笑容,就一朵朵灿烂的花开在她脸上,“妩儿,跟我来,有贵客要见你。” “我不见客。”叶妩冷淡地拒绝,“冷姨,我不是说了不要透露吗?” “这个贵客不一般,你我都得罪不起。他们问这些歌舞是谁编排的,我不说不行。”冷潇湘拉她的手,哄道,“乖,那贵客不是不正经的人,说不定你也认识呢。” “不就是达官贵人吗?我不见!”叶妩生硬道,坚决不应付那些一脑子肥肠的臭男人。 **这贵客是什么人呢? 贵客来袭 “他们是金陵城最有权势的人。”冷潇湘神秘道,“见见也无妨,说不定你和你娘能回将军府。” 叶妩心中有底了,这么说,那贵客当真高贵。 随冷潇湘来到三楼最里面、最宽敞、最雅致的房间,叶妩看见门口站着两个大汉,更坚定了心中的猜测。房门打开,但见三个男子坐在圆桌前,冷潇湘谦卑地赔笑,介绍道:“这位姑娘就是三位爷要找的人。” 她认出来了,三个男子中,她认识两个,右相沈昭,晋王楚明轩。 沈昭抬臂,手指略动,冷潇湘会意,对她猛使眼色后才离开。 想不到潇湘楼外墙的广告也吸引了这三个金陵城最有权势的男子前来观赏。 沈昭和楚明轩皆穿白色锦袍,头戴碧玉冠,各有俊色,可谓风姿卓然,朗如皎月。另一个男子年纪略大,身穿淡金色锦袍,面相和他们截然不同,脸孔冷硬,目光冷厉,身形强健孔武,周身似有一种凛冽之气迫出,让人望而生畏。 一眼就能看出,这个男子非池中物,大有来头。 她进来时,他们没有转头,没有看她。 当她坐下来,沈昭和楚明轩不约而同地、惊诧地盯着她,吃惊不小。 “你们认识她?”那凛冽男子惊奇地问。 “认识。”右相和晋王再次不约而同地说道。 “我倒是好奇了。”他冷冷地勾唇,唇斜向右侧,“姑娘芳名,可否告知?” “叶妩色。”她莞尔笑道,“公子如何称呼?楚公子?” “有趣,有趣。”他沉声低笑,“姑娘聪慧,有一颗七窍玲珑心。不过,你的名字……怎么觉得有点熟悉,好像在哪里听过。” 安阳公主不是说了吗?不许她再姓叶,她怎能不姓叶?于是就加了一个字,变成了叶妩色。再者,新名字也是为了以后声名大噪而准备。 沈昭附在他耳边,低声耳语。 楚公子恍然大悟,“原来你是叶将军长女。你怎么会在烟花之地?那些歌舞是你编排的?” 叶妩轻笑,“我为什么在这里,楚公子可以问问安阳公主,或者问问将军府的人,相信您会明察秋毫。至于那些歌舞,的确是我编排的。” 有趣的是,听到最后一句,他们皆流露出震惊之色,尤其以晋王为最,不可思议地盯着她。 “没想到叶将军长女这般才华横溢、惊世骇俗。”楚公子笑道,目光犀利得很。 “楚公子谬赞了。” “你编舞的本事,不输宫里头的人,甚至略胜一筹。”楚公子看向其他二人,“你们以为如何?” “传闻叶大小姐才色双绝,琴棋书画无不精通,没想到还有这等才艺,让人大开眼界。”沈昭笑得云淡风轻。 “今晚的确大开眼界,放眼整个楚国,相信再也找不到叶姑娘这样的才女。”楚明轩赞美道。 “愧不敢当。”叶妩谦虚道。 先前晋王楚明轩拒绝了叶大小姐的情意,以致她伤心欲绝。 而今,他是否对眼前的女子刮目相看? **宝贝们猜猜楚公子的身份,猜中的献上阿妩香吻一枚** **这三人找女主,有啥事涅** 不卖艺,更不卖身 忽然,那种痴迷、悲伤而绝望的复杂情绪又从身躯某个神秘的角落冒出来,填满了她的心房和脑子——她凄楚地看他,一双妙目好似含泪,泪光盈盈。 叶妩无法控制那股情绪,费力地转开目光,还是无法扭转。 怎么办? 沈昭问:“叶姑娘怎么想到那些让人……耳目一新的歌舞?” 她仍然看着晋王,暗中使劲地掐自己的手臂,“在这世上,人是最聪慧、最有头脑的,有什么是想不出来的?” 终于,她以强硬的意念压制住那股情绪,看向沈昭,浅笑吟吟。 “那些歌舞,想必你也会,不知我们三人可有荣幸一饱眼福叶姑娘的才艺?”楚公子笑问,语气却是命令式的,不容违抗。 “很抱歉,我不卖艺。”叶妩淡淡地回绝。 “那你卖身?”楚明轩戏谑地笑。 “我不卖艺、更不卖身,卖Idea。”她指着额角,忽然想起这是古代,便道,“我意思是,卖智慧。” “卖智慧?这说法有趣,很别致,与众不同。”他颔首一笑,眼中似有钦佩。 “这是我的坚持,还请三位公子海涵。”她致歉道。 “大胆!”楚公子陡然拍案,脸上浮现薄怒。 沈昭以眼神示意楚公子不要动怒,对她也使眼色,劝道:“叶姑娘,你也知道楚公子的身份,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只有我们三人,又不是在大堂。” 叶妩改变了主意,“那便恭敬不如从命。三位公子,仅此一次。” 楚公子怒容未散,端起白玉杯,一杯酒悉数倒入咽喉。 楚明轩也在饮酒,时不时地看她一眼,若有所思。 丫鬟取来琵琶,她坐在绣墩上,斜抱琵琶,玉指弹响第一个音。 旋律轻快,节奏感强烈,与古典的曲子完全不同。她看向冷沉的楚公子、温润的沈昭、洒脱的楚明轩,心中冷笑。前奏过后,她扬声唱起来: 守候为了三世的家臣 说我觉醒在这一代 祖先为了我起的名字 注定我将文武全才 音符划分了我的世界 左起蓬菜 右到了瑶台 从我出生开始就富有四海 我是自我加冕的皇帝 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 决定兵戎相见 决定休生养息 决定高官厚爵 决定终身奴役 我听到 吾王万岁万岁万岁万万岁 笑里春秋多少泪 吾王万岁万岁万岁万万岁 听错也当我听对 我演奏红色的旋律 证明此刻登基为帝 我写下红色的旋律 定年号为“万中无一” 听人取笑我童言无忌 左眼仁义右眼凌厉 从我决定开始就征服天地 这首歌是胡彦斌的《皇帝》,多么应景。 唱至一半,他们听懂了歌词,楚公子的面色越来越阴霾,其他二人也是变了脸色。 也许,他们对她唱这曲子的用意理解为:冷嘲热讽。 一曲唱毕,楚公子再次动怒,拍案道:“放肆!” 粗暴地扯开她的衣襟 叶妩也知道,唱这首歌无异于自找麻烦,甚至有可能自寻死路,然而,她也相信,沈昭是好人,不会让楚国皇帝向一个弱女子开刀的。 “若有冒犯之处,还请三位公子见谅。”她放下琵琶,淡淡一笑,“只是一时感慨罢了。” “叶姑娘再一次让我震惊,不仅才艺卓越,而且胆大妄为。”楚明轩笑道,比刚才更加钦佩。 “叶姑娘有胆识,沈某佩服。”沈昭含笑道。 叶妩看见,楚公子对他们使了眼色,他们饮下杯中酒,托辞离开。 眼睁睁看着他们退出去,她心中忐忑,又很不舍,和贺峰容貌相似的沈昭走了,走了…… —————— 房中只剩下二人。 楚公子站在她身侧,不悦地问:“你在看沈昭还是看晋王?” 叶妩回神,低垂着螓首,心中暗暗盘算。 他和那个神秘的蒙面男子一样高,一样的强健魁梧,可是,她觉得,两人并非同一人。 “你应该知道我的身份。” “小女子雕虫小技,陛下大驾光临,不胜荣幸。”她冠冕堂皇地说道 楚公子就是楚国皇帝,楚明锋。 十年前,他登基为帝,以冷酷、残忍的手段雷厉风行地处置了争夺帝位的两个兄弟,株连文武重臣十余人,流放、抄家、灭门,牵连上千人,造成闻名四海的惊天惨案。为了缓解朝堂上的紧张气氛,他大赦天下,提拔有才干的官员二十余人,很快取得成效,朝野渐渐平稳、清明。 在打败对手、坐上帝位、稳定朝纲的期间,沈昭是他最忠诚的心腹和最厉害的臂膀。 而那年,沈昭年方二十,楚明锋二十六。 楚明锋抬起她的下颌,锐目盯着她,“既然你猜到了,应该也能猜到朕来这里的目的。” 她直视他,目光柔和,“小女子愚钝,还请陛下明示。” “沈昭说对了,你胆量不小。”他刻意加重语气,“谁借给你的胆?” “小女子向来如此,若有冒犯天威之处,还望陛下见谅。”她滴水不漏地说道。 “你的言行和那支曲子,已经冒犯天威,朕应该如何惩戒你?”他掐着她的下颌。 叶妩沉默以对,直视他染了一抹清寒的黑眸。 他不知是讥讽还是赞赏,“朕从未见过像你这般胆大的女子。” 她冷静道:“陛下谬赞。陛下想做什么,小女子无法抗拒,然而,陛下是仁厚明君,相信陛下不会为难一个弱女子。” “你虽为弱女子,却是最厉害的女子。”楚明锋笑起来,手指在她的脖颈缓缓摩挲,“可惜,朕不是什么仁厚明君,朕最大的本事就是欺负弱女子。” “陛下对安阳公主最厌憎的人有兴致?” “她是她,朕是朕,不能混为一谈。” 他粗暴地扯开她的衣襟,顿时,香肩散发出一股淡淡的体香,酥胸半露,那挺翘的**散发出诱人的玉光,让人迫不及待地想一亲芳泽。 如此冰肌玉骨,撩人得紧。 片片吻痕 他深吸一口气,湿热的吻落在她的脸腮,热气铺洒。 她一动不动,冷冷地勾唇。 唇舌下滑,他揽紧她,舔吻这副僵硬的娇躯,在她的脖颈、香肩留下片片吻痕。 “看来陛下那些千娇百媚的后宫佳丽无法让陛下尽兴,以至于陛下出宫到烟花之地寻欢。”叶妩不紧不慢地调侃道,“陛下想纳新妃?” “朕的确想纳新妃。”楚明锋抬首看她,眼中似有赞赏,“朕今晚便纳了你,稍后你随朕回宫。” “陛下执意如此,小女子唯有以死明志。” “楚国女子莫不以成为朕的妃嫔为荣,你倒是与众不同。” “人各有志罢了。” “好一个‘人各有志’!”他抬起她的下颌,目光灼灼地打量她,“如此容貌,不比朕的妃嫔逊色;如此性情,冷静,冷傲,聪慧,机灵,有胆识,有骨气,当真与众不同。” “陛下谬赞,小女子愧不敢受。” 楚明锋微微眯眼,“朕要你办一件事。只要你办好了,朕可以让你和你娘风风光光地回将军府。” 楚皇居然要她办事! 叶妩委婉地拒绝,“小女子愚钝,只怕办砸了陛下的要事,还请陛下另选贤能。” 他勾唇淡笑,威胁道:“你可以拒绝朕,朕保证,你弟弟在将军府不会有好日子过,还有可能在意外中缺胳膊少腿的。” 卑鄙! 她知道,弟弟叶俊诚是娘亲的心头肉,弟弟遭罪,娘亲会悲痛欲绝。 她唯有服软,他在她耳畔低语两句,然后道:“之后怎么做,朕再告诉你。” —————— 这一夜,潇湘楼的进账是六千两白银,凌无香陪酒的一万五千两进账不算在内。 冷潇湘又兴奋又激动,拉着倩兮说了好一会儿的话。 叶妩回房前,对她说,可以在酒菜方面提价,因为精彩的歌舞表演只此一家、别无分号。 次日,潇湘楼火爆的歌舞传遍了大街小巷,人人都在谈论潇湘楼精彩绝伦的歌舞和那个神秘的女子。有人说她国色天香、美艳妖娆,也有人说她姿容一般,才会戴着珍珠蝴蝶面具,不敢示人,还有人说她是金陵城最丑的姑娘,只是身段好、舞艺好罢了……总之,各种说法都有,还有人议论那些男舞者、舞伎,两支曲子也传唱开来。 总之,潇湘楼一夜爆红。 下午,陆陆续续的有几个人来打探消息,问昨晚那些歌舞是什么人编排的。 来打探的人,都被伙计请出去。 冷潇湘担心天香楼、倚红馆、群芳阁的人打听到编舞的人是叶妩,以雷厉风行之势买了一座宅子,晚上带她和倩兮去看宅子,并且说以后她们住在这里,当做自己的家。冷潇湘还说,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她一定尽量满足。 倩兮委婉地拒绝,叶妩倒是大大方方地接受了。 住在烟花之地终究不好,至少不够清静。 把我葬在等待里 冷潇湘担心天香楼、倚红馆、群芳阁派人来偷学歌舞,效仿之后也依葫芦画瓢进行歌舞表演,那潇湘楼的客人就会减少。她说出这一点,担忧不已。 “不必担心,即使他们有心学,也学不到真髓。”叶妩并不担心,“明日开始排练新舞,五日后,演出新的歌舞。” “好好好,原来妩儿已经安排好了,我就不担心了。倩兮,你这个女儿是个宝。”冷潇湘笑眯眯地赞美道,“倘若我有个像妩儿这样聪慧的女儿,这辈子都不用愁了。” 倩兮笑得言不由衷,看着和以往全然不同的女儿,眉心蹙起来。 次日上午,叶妩去找林致远。 他正在抚琴,是那曲《潇湘雨》。在他修长的手指的轻拢慢捻下,曲子哀怨凄美,令人动容。而且,他和着琴音唱起来,沉朗的男音投入了丰富的感情,如泣如诉,令人惆怅、感伤。 或许,他想起曾经的恋人,才会自弹自唱这曲子。 一曲毕了,她拊掌,“弹得好,唱得好。” “叶姑娘见笑了。”林致远站起身,微笑颇为尴尬,“这曲词很好,我弹着弹着,就唱起来了。” “没想到林公子的嗓音这么好,若有一日,我请你上台唱一曲,你可愿意?”叶妩笑问。 “这……我是琴师,还是做好本分罢。”他腼腆地笑,“对了,这曲词是你写的吗?” 这怎么回答? 若说“是”,那就是侵权;若说“不是”,她应该说是谁写的? 他的眉宇凝出一道深痕,总给人忧郁的错觉,“叶姑娘才艺卓绝,不同凡响,这毋庸置疑。” 叶妩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随便他想吧。 林致远朗诵道:“那场雨下在心里,这么多年未曾淡去,一面之缘的相遇,决定来世今生的宿命。青石板上远去的马蹄,他日约定在青春中慢慢燃尽,你多情无心的一笔,把我葬在等待里……曲词很美、很美。那些寻花问柳的男子听了这曲子,也许会觉得这曲子写的是风尘女子和恩客之间的情恋,但我觉得,不仅仅是这样,这曲子写的是世间男女之情。” “这么说,这曲子让林公子想起昔日的一段情?” “你取笑我。”他摇头失笑,“对了,找我有什么事?” “下午编排新舞,还要劳烦金陵第一琴师写谱、编曲。” “千万别这么说。和叶姑娘合作了两支曲子,我的琴艺也增进不少。” 她呵呵一笑,“你也会说‘合作’了。” 他笑道:“耳闻目染嘛。” 然后,叶妩弹琵琶,他记曲谱。 记下完整的曲谱后,她写下曲词,林致远赞道:“这支曲子以《红颜》为题,却写了英雄。自古以来,英雄与红颜的情恋就让人津津乐道,这曲子颇为雄浑大气,给人一种荡气回肠的感觉。” 说完,他竖起大拇指。 如何惜花、护花 她道:“我想找一个男子来唱,不如就你吧。” 他连连摆手,“我可不行……我要抚琴……” 她存心捉弄他,“你可以一边抚琴一边唱呀。” 他一再拒绝,死也不同意,她就不再逼他了。 一个丫鬟来说,大堂有人找叶妩,她匆忙走了。 原来是晋王派人来请她,说有要事相商。于是,她坐上轿子,前往晋王府。 —————— 不是去晋王府,而是云深别苑。 一路上,叶妩就在想,晋王说有要事相商,是什么要事呢? 别苑在靠近城郊的地方,环境清幽,一进去便看见一座奇形怪状的假山。一路行来,但见碧树葱茏、花事缤纷,小桥流水和亭台楼阁之间点缀着深深浅浅的碧色、花色,分外养眼。 走过长廊,经过月洞门,穿过一片姹紫嫣红的花圃,越过一进花木扶疏的院落,下人带她到一个景致更为清雅、幽静的院落,走向风亭。 白墙黛瓦,碧水静湖,步步是景,处处是画,如入阆苑仙境。花苑中种植各种名贵的花卉,芬芳扑鼻。晋王站在亭中,正在欣赏那几株开得正艳的海棠。那一朵朵、一簇簇的海棠在暮春的冷风中轻轻摇曳,各展风姿,占尽春风。浓郁的花香缭绕在鼻端、拢在广袂中,似乎人也变成了一朵娇艳的海棠。 下人走了,她踏入亭中,晋王缓缓转身,白皙的脸上绽放春风般的笑容,“叶姑娘来了。” “见过王爷。”叶妩依照礼数行礼。 “坐吧。”他掀袍坐下,洁白的长袍宛如蓝天飘动的流云,“叶姑娘怕是贵人事忙吧。” “王爷见笑了,只是混口饭吃罢了。”她莞尔道,“王爷传小女子来,不知是何要事?” “自然是要事。”他的微笑、他的言行,皆如他的性情,洒脱不羁,“海棠开得正好,本王记得你最喜海棠,就派人请你来别苑赏花。” 只怕他的用意不会这么简单,她心想着,含笑道:“王爷心意,小女子领了。海棠虽娇艳,但已是暮春,只怕花事将了,好景不再。不过,彼时,小女子最喜海棠;此时,小女子最喜寒梅。” 半个多月前,在晋王府,他拒绝了叶大小姐,今日邀她来赏花,这不是很讽刺吗? 楚明轩不以为意地一笑,“寒梅凌寒盛开,玉洁冰清,傲骨铮铮,本王一向喜欢。叶姑娘说已是暮春,花事将了,的确如此。本王颇有惜花、护花之意,叶姑娘以为如何?” 这番话言外之意便是:他想保护她,可以助她离开烟花之地。 叶妩怎么会听不出来? 她好整以暇地问:“王爷如何惜花、护花?” “本王听闻,半个多月前,安阳公主设计污蔑你,将你们母女俩赶出将军府,以致你们流落青楼。”他浅饮茶水,朗声道,“若你不嫌弃,本王王府里还缺一个如你这般才艺卓绝的编舞,今日便可入府。” 活得精彩,活得潇洒 “王爷美意,小女子愧不敢受。” “你不愿意?”他略略惊诧。 “虽然小女子流落青楼,但也衣食无忧。” “但烟花之地终究品流复杂,本王担心你……” “小女子再也不是以往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王爷无须费心。”叶妩软语铮铮。 楚明轩无言以对,风亭陷入了静默,只有朱色圆柱之间的紫红轻纱随风飘曳,如水如梦。 她端起茶杯饮茶,见他英眉轻锁,似在沉思。忽然,那股强烈的意念、那种痴迷的情绪,再次从心底冒出来,企图控制她,她竭力压制,压下去…… 他搁下茶杯,提着茶壶斟茶,“叶姑娘不想再考虑下?” 她缓缓摇头。 他美玉般的脸庞再次露出迷人的微笑,似在展现他无敌的魅力,“假若本王真心留你在王府呢?或许有朝一日,本王会喜欢你。” 叶妩有些错愕,但很快就掩饰了,“难道王爷不记得曾经说过的话吗?言犹在耳,王爷这么快就改变心意了?” 半个多月前,在晋王府,叶大小姐对他表明心迹,他非但不感动,反而决绝地对她说:纵然你才色双绝,纵然你不介意本王侍妾无数,纵然你可以忍受本王的冷落与无视,然而,此生此世,本王不会喜欢你,不会让你进府。 不到一个月,他就转变了态度,她真心觉得可笑。 现在,他说出这样的话,可见他对她已有兴趣。 楚明轩笑道:“本王的确改变了心意,你可以考虑一下,三日后再答复本王。” 她压制住那股意念,“无须考虑,王爷美意,小女子只能心领了。” 微笑凝固在他的脸上,他根本没想到她会拒绝自己,他以为她会喜极而泣地答应……她为什么拒绝?此时此刻,他觉得眼前的叶妩好像很熟悉,又好像很陌生。 “先前王爷拒绝小女子,王爷不必愧疚。小女子痛定思痛,想通了很多。女子软弱就会受人欺负,若想过安稳的日子,就要自立自强,靠自己的双手养活自己。如此,才能活得精彩、活得潇洒。”叶妩引颈道,嗓音颇有铿锵之意。 “啪啪啪……”他拊掌,笑赞道,“说得好!叶姑娘这番话别开生面、发人深省。” “若王爷觉得小女子的歌舞值得一赏,可来潇湘楼捧场。” “一定,一定。”楚明轩眉头微凝,“叶姑娘,本王有点好奇,那些别开生面、勾魂夺魄的歌舞,你如何想出来的?” “这是小女子自立自强的本事,不好对人言,还请王爷见谅。” 他挑眉一笑,表示理解。 她说还有要事,先行告辞,他说他正好要出门,顺便送她一程。不过,他要先回房更衣。 叶妩只能在碧池边等候。 碧池里有成群的红鲤鱼,她撒了一把糕点屑,红鲤鱼争相抢食,游来游去,真好玩。 她看得出神,没发觉身后走来一个年轻的女子。那女子蹑手蹑脚地靠近她,用力推她,她惊叫一声,掉入碧池。 **是什么人推女主下去呢? 冷……好冷…… 那年轻女子火速跑远,而楚明轩就站在碧池的另一边,看见了一切。 碧池荡开一圈圈的涟漪,叶妩不见了。 他正想跃入池中,恰时,她冒出水面,抹去脸上的水。接着,她以优美的姿势游向池岸。 为什么她的水性变得这么好? 他的心中起了疑惑——有一次,他乘画舫游秦淮河,她不慎落水,他碰巧看见,救了她。那时,她根本不识水性,差点儿溺死。而今日,她的水性竟然这么好! 不可思议。 这个叶大小姐,口齿伶俐了,脑子灵活了,性情更是变了,和以往太不一样,唯一没有变的是那张娇美、明艳的脸。为什么她变化这么大?难道是因为他的拒绝和安阳公主的陷害? 叶妩游到岸边,楚明轩伸臂拉她上来,二话不说地抱起她,大步流星地直奔寝房。 池水冰冷,她冷得发抖,却见他的俊脸紧紧绷着,好似很担心她。 来到寝房,他放下她,退到房外,两个侍女端着热水、拿着衣物进来,为她更衣。 她打了两个喷嚏,任凭她们服侍,想着方才他的举动和神色。 如此看来,晋王真的关心她。 更衣后,侍女退出去,他端着一杯热茶进房,要她喝下去。 “只是落水而已,更衣了就好,不会受寒……”话音还没落,她就打了一个响亮的喷嚏。 “还说不会受寒!”他气急败坏地说道,搁下茶杯,用锦衾严严实实地裹住她,然后端茶,要她喝下去。 她乖乖地喝了,身子隐隐发颤,“小女子在碧池边看红鲤鱼……” 楚明轩道:“无须这么见外,以后不必如此自称。” 她说刚才身后有一个人推她,他微含歉意,“本王问过了,那会儿正好没有下人在碧池,也无人经过,因此,暂时还没查出来推你的人是谁。” 其实,推她落水,是他安排的——今日面对面的谈话,他确定了自己的猜测:她转变这么大,必有古怪。于是,他决定试探她,结果证明了他的想法,可是更让他想不通:不到一个月,她好像变成了另一个人,为什么会这样? “想必那人不是故意的。”她娇弱道,“下午要排舞,王爷可否派人送我回去?” “好,不过不是这时候,等你服过汤药,本王再送你回去。”他柔声道,好像在哄他喜欢的女子,“大夫很快就来了,你先睡会儿。” 她点点头,闭上眼睛,听见他出去的脚步声。 不久,大夫来诊脉,她一直闭着眼睛,假装睡着了。 大夫离开后,楚明轩吩咐下人去取药、煎药,然后回到寝房,坐在床沿,静静地看她。 以前的她胆小懦弱,现今的她坚强聪慧,说实话,他更欣赏现在的叶妩。 叶妩只是装睡,心中盘算半晌,才下定决心,在被窝里发颤。 他着急地叫了两声,她没有睁眼,喃喃地说:“冷……好冷……” 他眉宇紧皱,犹豫了片刻才抱起她,希望她会觉得温暖一些。 她精湛的演技自然不会被他识破,抱紧他,蜷缩在他怀中,慢慢地不再抖了…… 两情缱绻 那日,叶妩服药后才回潇湘楼。 楚明轩亲自护送,在马车里垫了毯子,将她搂在怀中,还给她盖着厚实的外袍。 一路上,她装作病得迷迷糊糊的样子,其实,风寒症并不严重。 他关心她、抱她,意味着,他对她已有男女之情。 凌无香要排练新舞,《青花瓷》的领舞只能换人,让年轻貌美、虚荣心重的凝霜代替她。 潇湘楼的歌舞表演在金陵城获得巨大成功,风靡全城,其他青楼的姑娘和舞坊的舞伎纷纷来请求成为潇湘楼的一份子。叶妩挑了几个歌舞功底比较强的姑娘,其中,以群芳阁的盼盼实力最强,她让盼盼和凌无香一起排练新舞,再找一个男舞者来搭档。 不出所料,天香楼、群芳阁等几家青楼开始效仿,却只学到了五成,大多数客人并不买账,潇湘楼的生意依旧火爆。 三日后,晋王来到潇湘楼,径直去了叶妩的寝房。 “王爷大驾光临,怎么不在大堂赏舞?”她亲自冲泡热茶招待他。 “本王并非为歌舞而来。”他淡淡地笑,“你身子没有大碍了吧。” “昨日就全好了,王爷费心了。”她将茶盏递给他,“王爷来此,就为了问我的病情吗?” “本王惦记着你。”他想表达的意思很直白:他牵挂她、想她。 “那便是我的荣幸了。”她浅浅一笑。 楚明轩总是一袭白袍,给人一种水如环佩月如襟的风雅之感,“叶姑娘,你不再考虑一下吗?” 她起身走到窗前,望着街上旖旎的橘红灯火,“人总会变,离开将军府后,我就不再是以往的叶大小姐了,望王爷明白。” 他走到她身后,双臂环住她的身躯,“本王自然明白。” 她没有抗拒,缓缓闭眼,任凭那股悲酸而喜悦的情绪泉水般涌上来,任凭叶大小姐对他的痴恋占据了整颗心。 “你没有变。假若你变了,就不会任本王轻薄。”他的嗓音难得这么低沉。 “不……不是这样的……” 他扳过她的身子,温柔款款地说道:“那日,你也是哭得这么伤心、悲痛。然而,本王知道,现在是喜悦的泪水。” 叶妩凄然地看他,眉骨酸痛,泪水模糊了眼眸。 楚明轩捧着她的脸,薄唇轻吻,吻去她脸上的泪水,轻柔而小心翼翼,仿佛饱含深情。 她的手,环上他的腰,“王爷曾说过伤人的话,为什么又……” 他的眼中交织着复杂的情绪,“并非你想象的那样……一时之间,本王很难说得明白。无论如何,本王要你记住,本王待你是真心的。” 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她的微笑中带着泪光。 他拥她入怀,她伏在他胸前,好似两情缱绻。 **晋王有什么难言之隐吗?宝贝们可以猜猜** 温香软玉在怀 慢慢的,她将叶大小姐的情绪压下去,唇角滑出一抹轻微的笑意。 良久,楚明轩沉声道:“妩儿,你十八了吧,不如本王寻个好日子,迎娶你入府。” “虽然心意不变,但心境已改。”叶妩挣脱他的怀抱,“晋王府侍妾、美姬无数,我就不去凑热闹了。” “为什么?” “因为,我叶妩不会和别的女子共享夫君,更不屑和别的女子争宠。” “你竟有这样的心思。”他略有诧异,“那日你说不介意,本王还以为……” “王爷该知道,时过境迁,物是人非。” “那你想要本王怎么做?” 她淡淡莞尔,“王爷不必为我做什么,姻缘之事,不必强求,顺其自然罢。” 楚明轩不明白,“你身在烟花之地,有损清誉,本王也担心有好色之徒看上你……” 她缓缓笑道:“我和娘亲并不住在潇湘楼,况且又有多少人知道那些歌舞与我有关?那些好色之徒找的自然是那些唱歌、跳舞的女子。” 他说服不了她,只能这样了。可是,他真的不明白,她一如既往地喜欢自己,却又不进府,不嫁给他,这又是为什么?她究竟想怎么样? 温香软玉在怀,嗅着她轻淡的体香,他却觉得自己并不了解她,并没有完全拥有她。 ———— 新舞排练很顺利,演出这日上午,唱《红颜》的潘宇误饮烈酒,伤了嗓子,嗓音嘶哑,不能上台唱歌了。他懊悔不已,恨自己没看清楚灶房的茶壶装的是茶水还是酒水。林致远说,今晚就要出演,只能临时找一个人顶替。 然而,即使找到一个嗓子好的人来唱,短短几个时辰也练不好。 叶妩忽然想起,林致远歌喉不错,唱这曲《红颜》很合适。 他强硬地拒绝,即使她怎么游说,他也不同意晚上边弹边唱。 “林大哥,这不是特殊情况嘛,你就行行好,今晚破例一次,我求求你了。”她凄苦地求道,以苦情牌打动他,连珠炮似地说道,“若是平时,我绝对不会勉强你,可是这不是临时出了状况吗?而且你对这曲子最熟悉、最有感觉,非你莫属!如果我们再不出新的歌舞,潇湘楼就会少了一半客人,就被其他家抢走客人了。还有,他们排练得这么辛苦,如果因为唱歌这方面不尽如人意,那就坏了整个歌舞,你于心何忍,是不是?” “林大哥,别犹豫了,就这么定了,今晚你先顶着,以后我绝不逼你。”见他沉默,她继续劝说,使出浑身解数,“这样吧,就当我个人求你,求你发发慈悲,拯救我们一帮人,好不好?林大哥,答应吧答应吧答应吧……” “好好好,今晚我先顶着,假若潘宇明日嗓子好了,就让他唱。”林致远禁不住她软磨硬泡。 绝不再依附男人 她开心地笑,“其实,你边弹边唱,又不上台,说不定没人注意到你呢。” 他无奈地瞪她,她拍他的肩膀,挤眉弄眼地说道:“一开始我就让你唱,到今日你果真要唱这曲子,这是上苍注定的,你就认命吧。” 他轻敲她的头,“我唱一遍,你听听,若有不妥,你指出来。” 叶妩认真地听了一遍,不知他是有唱歌的天赋,还是耳闻目染久了,他唱得很好,没有瑕疵。 之后,她去看凌无香等人排练,却有一个伙计来说,娘亲找她有事。 叶妩跟着伙计来到秦淮河,登上画舫,不禁心想,娘亲为什么叫她来这里? 女儿太忙了,为了能够和女儿认认真真地谈话,倩兮在秦淮河租了一艘画舫,等女儿来。 画舫泊在河岸,船舱的布置很清雅,倩兮示意女儿坐在身侧,道:“妩儿,最近你辛苦了。” “不辛苦。娘亲,有什么事吗?我还要看他们练舞……” “我想问你一些事,这里不会有人打扰我们。” “娘亲,怎么了?”叶妩知道,她终于忍不住了。 “说实话,妩儿,我觉得你和以往很不一样……好像变了个人……”倩兮担心说得太直白会伤害女儿,拿捏不准尺度。 “我的确变了,但还是娘亲的女儿。娘亲想问什么,尽管问吧。” “你的性子变了。” “晋王伤过我,安阳公主又诬陷我、把我们赶出府,我发誓,从今往后,我叶妩绝不再软弱!绝不再依靠任何人,尤其是绝不再依附男人!”叶妩早已备好了说辞。 “原来是这样。你从小就喜欢这、喜欢那,什么都学过,可是,我从未见过你会那些……与众不同的歌舞,你从哪里学来的?” “两年前,我在书肆买了两本介绍其他国的风土人情,书中介绍了古怪而有趣的歌舞,我记忆深刻,来到潇湘楼,就派上用场了。” “这么说,那些歌舞是西边国家的?”倩兮倒是相信了。 叶妩点头,只能这么胡诌了,“娘亲无须担心,我只是为他人做嫁衣,不会卖艺的。我是堂堂楚国大将军的女儿,怎么会在烟花之地卖艺?” 倩兮放心地笑,握着女儿的手,“潇湘楼人来人往,品流复杂,若是可以,我们还是尽早离开这是非之地吧。” 叶妩笑道:“等我赚够银子,就立刻收山,把弟弟接来,在只属于我们的大宅里颐养天年。” 倩兮拍拍女儿的手,忽然,有人上船,却见一个小厮站在船舱前作揖,“叶夫人,叶姑娘。” “你是……”倩兮狐疑道。 “小的奉右相大人来请叶姑娘过船一叙,大人有要事与叶姑娘相商。” 叶妩让娘亲先回去,送她离开后,就跟着小厮上了旁边的一艘画舫。 这艘画舫更为雅致,案凳等器具与摆设多为竹制,湖青帘幕隔绝了外面的人探视的目光。 沈昭正在煮茶,悠然自得,见她来到,便示意她坐下。 **第二更,求收藏。沈昭找叶妩什么事呢? 心已经支离破碎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却有闲情逸致在画舫煮茶,当真清闲。但见他神色专注,手势优雅,整个儿看来,他应该是纵情山水的文人雅士,而不是庙堂之上的权贵。 看着这个容貌与贺峰相似的男子煮茶,她透过这张脸,看见了贺峰。 贺峰,就算我们不在同一个时空了,我也无法忘记你。 一时之间,她的心情很低落。 煮好了,沈昭有条不紊地斟茶。茶叶相抱似笋,汤色翠绿,清澈明亮,茶香馥郁,让人产生品尝的冲动。她接过茶杯,享受似地闻了闻,然后慢慢品茗。 “鲜醇甘甜,回味无穷,好茶,好茶。”叶妩笑赞,“这是什么茶?” “顾渚紫笋。”他眯起眼,陶醉在茶香里。 “原来是贡茶。”她决定开门见山,“除了品茗,大人有什么指教?” 他饮完一杯,再斟了一杯,“晋王跟我说过你们之间的事,你为什么不入晋王府?” 她调侃道:“大人胸怀若谷、心系家国,关心的应该是朝政大事,而不是男女私情吧。” 沈昭朗声道:“叶大将军常年驻守边境,正直忠义,赤胆忠心,功勋卓著,我敬仰万分。将军顾不到府里,你是将军的掌上明珠,我自然不能袖手旁观。” 叶妩但笑不语。 “就我所知,你对晋王痴心一片,如今晋王愿意娶你,你为何不愿嫁?” “我想嫁的时候,他不想娶;他想娶的时候,我不想嫁,就这么简单。” “这不是真正的原因。”他笃定道。 他和晋王都喜欢白衣,性情也有相似之处,温润温和;不过,沈昭沉稳一些,楚明轩较为洒脱不羁,心思都流露在脸上、眼睛里。 她用云淡风轻而又饱受伤害的口吻道:“当一个人被喜欢的人狠狠地践踏了心意和尊严,她的心已经支离破碎,再也回不去了。她发誓,不会再为这个人伤心,不会再为他流一滴泪。” 沈昭缓缓眨眸,“我明白了。叶姑娘,你想留在潇湘楼?” 她反问道:“自力更生,有何不可?” “若你愿意,我可以安排你和你娘……” “不必了,我在潇湘楼又不是卖艺。” “叶姑娘当真特立独行。”他徐徐一笑,笑若清风。 船舱静下来,两人品茶,各怀心事似的。 过了半晌,叶妩想了想,道:“有酒吗?我想喝酒。” 他当即吩咐小厮去买酒,很快,一坛上好的女儿红买来了,她一边倒酒一边说:“好久没喝酒了,今日要喝个够。大人酒量如何?” 他笑言:“尚可。” 她端起酒杯,豪爽道:“我的酒量肯定比你好,来,干了!” 碰杯后,她一饮而尽。他劝她慢点喝,她就是不听,一杯杯酒水悉数灌入咽喉。 叶妩酒量很好,叶大小姐的酒量却不怎么样。七杯酒后,眩晕越来越厉害,她知道自己已有五成醉意。 吻他冷凉的唇 “你已经醉了,不可再喝。”沈昭夺去她的酒杯。 “大人有两张脸,不,有三张……”她嘻嘻地笑,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打了一个酒嗝,“大人,这画舫怎么晃得这么厉害?” “你坐下……”他担忧地看她。 “酒逢知己千杯少,我还可以喝……我千杯不醉……你酒量不行,没我好……”她一边笑一边东倒西歪,醉醺醺的娇态令人怜惜,“大人,我编排的歌舞好看吗?我跳给你看,好不好?” “你醉了。”他眉宇紧皱,眼中忧色分明。 她舞动起来,高举双臂,轻缓地舞着,扭着小蛮腰,斜眸睨他,以魅惑的舞姿引诱他。 沈昭呆呆地看她,没有移开目光,眼神定定。 这种舞姿,叶妩手到擒来,轻轻松松几个动作就能勾住他的目光。 其实,她还是有一点理智的,喝酒就是为了借着酒力引诱这个定力超好的男子。 忽然,她故意绊了一下,跌倒了;他连忙走过来,扶她起来,却扶不起来,只好抱她。 她搂住他的脖子,站起身,静静地凝视他。 目光就此胶着,两两相望,好像都不愿移开。 他看见,她脸腮酡红,犹如晴艳的晚霞那般醉人,清亮的眼眸变得如烟似雾,勾人得紧。 她看见,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沉定的俊眸不再平静,而是冰火交融。 过了半晌,沈昭猛地惊醒,尴尬地避开目光,扶她坐下来。 在他松手之际,叶妩陡然倾身,抱住他,吻他冷凉的唇。 他全身僵硬,没料到她会这般胆大,一时之间忘了推开她。 她吮吻他粉红的唇瓣,缓缓闭眼,仿佛在吻暗恋了多年的贺峰,忘记了一切。 唇齿间酒气弥漫,两人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她长驱直入,挑*逗他的舌尖,却在这时,他骤然清醒,用力推开她。 她假装醉得迷糊,趴在他的肩头。 刚才,她看得分明,他并不抗拒。 ———— 排练新舞那日开始,潇湘楼外墙的红绸广告就换了广告词,变成: 有一种激情让你脸红心跳,有一种火辣让你无法招架,有一种诱惑让你血脉贲张; 潇湘楼与你相约,还有五日。 每次递减一日,如此给人紧迫感。 这几句话再次让金陵城的男人议论、沸腾起来。 这夜,潇湘楼再次迎来人满为患的场面。 开场舞还是《青花瓷》,接着是《潇湘雨》,最后才是新舞。 虽然有很多客人疯狂地叫嚣,表示不满,但也无可奈何,只能继续等,不然就白花了银两。 大堂再次暗下来,只有舞台的上空吊着三盏桃花绢灯,使得舞台笼罩着橘红的光影,旖旎的光色中有一种淡淡的朦胧。 贴身热舞 古代没有现代化的照明设备,做不出五光十色、炫彩多姿的舞美效果,只能如此了。 不知为什么,空气中传来一股淡淡的清香,应该是桃花的香气。 所有人东张西望,寻找桃花香从哪里传来,这时,各种乐器齐齐奏响,舒缓的旋律弥漫了整个大堂,接着,一个女子从左侧步上舞台。 她戴着桃红羽毛面具,身穿一袭桃红纱衣,右手拿着一支桃花,以桃花为道具,跳一支桃花舞。身姿柔美,轻盈如燕,翻转,跳跃,旋转,行云流水一般流畅而优美。 此人正是凌无香。 接着从右侧上台的是盼盼。 她戴着碧色羽毛面具,身穿一袭碧色纱衣,右手也拿着一支桃花,舞姿曼妙。 这支双人舞并不齐整,而是好像她们在争什么似的,争来抢去,增添一点趣味性。 接着,乐声忽然停了,她们各站一边,高举桃花,摆出一株桃树的姿势。 鼓声响起,一个身穿黑衣的男子跳上舞台,手持银剑,舞动起来。 这是一段剑舞,刚柔并济,缺少实战性,观赏性较强。 大堂鸦雀无声,所有人看得入神,却也没有什么值得惊叫、激动的。 如果这支叫做《红颜》的舞只是如此,就没什么稀奇了。 鼓声渐歇,响起的是《红颜》的旋律。两株桃树醒了,看见了舞剑的男子,将桃花枝放在口中,咬住,接着奔向男子…… 林致远扬声唱起来,“剑煮酒无味,饮一杯为谁……” 两个女子站在男子身侧,一左一右,跳着最美、最诱人的舞,使尽浑身解数,赢得他的青睐。 这是三人之间的互动。 台下还是静悄悄的,客人目不转睛地欣赏舞蹈,一时忘了饮酒、饮茶。 然后,男子分别和她们互动,先是凌无香。只见他们面对面地贴身而站,踩着节奏一起舞动。 如此**蚀骨的男女双人舞,让人遐想万千。 时而贴面热舞,时而高举手臂、掌心相合、缓缓落下,时而跳着轻快地舞步,时而暧昧地转圈……她的手落在他的肩头,慢慢往下,具有浓郁的挑*逗意味。 不出所料,台下爆发出热烈的反响,惊叫声、口哨声如潮涌起。 一部分客人眼睛不动,径自端起酒杯,往口中送酒,因为,此时撩人的舞姿让他们口干舌燥。 一部分客人站起来观看,其他人看不到,演变成所有人都站起来,齐声叫嚷。 男子和盼盼的互动也是如此,动作自然是不太一样,却是一样的**。 接下来是三人舞,配合得天衣无缝,赢得阵阵掌声。 致谢之后,三人快速离场,而客人们意犹未尽,大堂充斥着各种叫声,混成一片。 无所不知的金公子 这个歌舞,将得到金陵城所有喜欢流连于烟花之地的男人的追捧,潇湘楼的地位就相当稳固。 这也意味着,明后日就要开始排练新舞。 站在二楼观看的叶妩看见林致远朝自己一笑,竖起大拇指,她回以两个大拇指,然后回房,完善新构思的舞。可是,刚进房,就被人捂住口鼻。 她挣扎了几下,片刻就昏迷了。 —————— 醒来时,叶妩震惊地发现,是那个蒙面男子绑了她。 同一个寝房,却不知是不是在群芳阁。 她坐起来,忽然,一道黑影笼罩下来,她抬头,一个戴着金色面具的男子从天而降似地杵在面前,吓了她一跳。 他为什么再次绑她? 这次,她看清楚了他鼻子以下的样子——金色面具只到鼻尖,露出嘴和下巴。他的嘴略略显厚,却棱角分明,下巴冷硬如石,脸型亦棱角分明,流露几分冷厉。 她没猜错,这个蒙面男子不是楚皇楚明锋。 他后退,坐下来,她不出声,决定以静制动。 “数日不见,叶姑娘更美了。”看她片刻,他终于开口。 “谢谢赞美。”她冷冷道。 “我知道,你不想看见我。” 她不语,心道:还算有自知之明。 他的目光锁定在她的脸上,兀自伸手端起茶杯,饮了一杯茶,“你可以叫我金公子。” 叶妩冷笑,“戴着金色面具,自然是金公子了,不过我没兴趣知道。” 他缓缓勾唇,邪气地笑,“但是你有兴趣知道我绑你来此的目的。” 她漫不经心地说道:“你想说,我就洗耳恭听。” “潇湘楼第一次歌舞表演那晚,有三个贵客找你。他们是楚皇、晋王和右相,我说得没错吧。” “是又如何?”她有点惊讶。 “他们在包厢赏舞,后来,楚皇与你单独在一起。”金公子揣测道,“楚皇应该没有宠幸你。” “难道你偷窥?” “据我所知,楚皇并不喜好美色,后宫只有八个后妃。他要你为他办事,是也不是?” 她没有回答,对他的本事,又震惊又佩服。 他继续道:“不几日,晋王请你去别苑,有意帮你离开烟花之地,不过你婉拒了。” 叶妩更惊了,难道他一直跟踪自己? 金公子道:“今日,右相和你在秦淮河相遇,在画舫上谈了很久。” 她竟然没发现被人跟踪了,怒问:“你跟踪我?” 他黑若无底深渊的眼眸似能吞噬人,“你做什么事,去了哪里,我一清二楚。让我猜猜,楚皇应该是让你周*旋在晋王和右相之间,让他们为了你而生嫌隙。” **秘密揭晓,楚皇的阴谋就是美人计。金公子绑她又有什么目的呢? 世上最销魂的毒 她惊震得说不出话,他猜中了——楚明锋要她办的事是:勾*引晋王和右相,让他们爱上她。 他为什么知道这么多? “眼下,晋王已被你吸引,沈昭也开始注意你。”金公子极其不屑地笑,“只要你再加把劲,他们就是你的裙下之臣。” “金公子费心我的事,不会只是好奇吧。”叶妩想不通这个神秘的男子到底有什么目的。 “我要你为我办事。”他走过来,站在她身前,强健魁梧的身子如山巍峨。 “没有人可以强迫我。”她最讨厌被人胁迫。 “对你而言,这只是轻而易举的事,无须费时、费神、费心。” “金公子要我办什么事?” “我要你听命于我!”他陡然抬起她的下颌,冷邪道,“我叫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 听命于他,那不是变成他的棋子? 叶妩不惧道:“你不如杀了我。” 金公子拽住她的青丝,往后扯,她仰着头,痛得叫出声:“好痛……” 他松了力道,却将她的额头抵在墙上,狠狠地压着她的头,乖戾道:“我怎么舍得杀你?” 墙那么硬,她的头很痛、很痛,“你要我做什么?” “楚皇要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好好办事。还有,我要你查一本书,《神兵谱》。” “《神兵谱》?是什么书?” “你不必知道,这本书不在御书房,也许藏在宫中的某个神秘宫殿,也许在右相府,也许在晋王府,我要你查出这本书的收藏之地。” “你都找不到,我怎么会找得到?” “你和楚皇、晋王、右相有非同寻常的关系,若你找不到,谁还能找到?”金公子放开她,坐在床沿,眸光如荒野中的野狼,狡猾而暴戾。 叶妩委屈道:“我真的不知道如何找起,难道我直接对他们说,《神兵谱》借给我看看?” 他不耐道:“若你去了楚宫、晋王府和右相府,就去书房找找。” 她点点头,心想着现在先答应他,到时候敷衍了事便是。 他又吩咐道:“还有一件事,若楚皇召见你,你打探一下他的喜好。” “喜好?” “各方面的喜好。” 她温顺地颔首,好像怕了他似的。 金公子将她拽到胸前,扣住她的后颈,狠戾道:“你千万不要想着敷衍了事!不好好办事,胆敢背叛我,你会生不如死!因为,刚才你昏迷的时候,我给你下了一种世上最**的毒。” 叶妩心头一震,“什么毒?” “西南部落有一种蛊毒,叫做情毒。只要中了蛊毒,若无下毒之人亲自解毒,一辈子休想得到解脱。”他的目光锋利得直刺她的眸心,“中了情毒,半个月不服半颗特制的情丸,就必须和男子交欢,否则就会焦渴而死。两个月不服情丸,即使你和男子交欢,也会毒发身亡。” 狂肆地蹂躏 “你怎么给我下毒的?”她颤声问道,恐惧涌入心中。 “你知道毒发的时候是怎样的吗?”他的声音无比冰冷,蚀骨的冷,“全身瘙痒、疼痛,好像有万只蚂蚁在你身上爬,又好像有万只虫子咬你。那种痒,那种痛,会持续三日三夜,把你折磨得奄奄一息。最后,你全身溃烂,花容月貌变得惨不忍睹……” “不要说了……”她尖声惊叫。 金公子似笑非笑地说道:“背叛我的下场,便是如此。你千万不要背叛我,否则,你和你娘都会有此下场。” 她倔犟地盯着他,恨得咬牙切齿。 他竟然在笑,“不信吗?现在就让你尝尝情毒的滋味。” 叶妩刚说完“我相信”,他就粗暴地扯散她的衣袍,贴身的绿丝小衣也被他扯下。她下意识地用双臂抱胸,他轻巧地扣住她的手,压倒她。 他身手利落,迅疾得好像只是眨眼之间的事,她没有反抗的余地。 被他压在身下,她惊骇地挣扎,“我相信……放开我……” “你不要以为我只是吓唬你。” 话音刚落,金公子的吻就落在娇躯上。 唇如刀,舌似剑,划过她的脖颈,割着她的锁骨,带着一股狠劲,扫荡一切。 他的狠戾与强悍,钳制着她的身,弄得她很疼,痛意在肌肤上弥漫,屈辱在心中翻滚…… 那一次,她被叶俊杰算计,意识模糊混乱,为了活命才迫不得已和那个神秘的男人颠鸾倒凤;这次,她再次被害,身中情毒,被暴戾的金公子凌辱,性质完全不同。 她又怕又怒,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 他的右手揉捏她的左乳,唇齿含着她右乳的粉红莲花,她试图掀翻他,却总是失败。 好痛! 他竟然用牙齿咬! 叶妩疯了似地抵抗,金公子制住她,攫住她嫩粉的唇,狂肆地蹂躏。 忽然,她不知怎么回事,非但不再抗拒,反而抱他的腰,还回吻他,变得柔情似水。 确切地说,她控制不了自己的身子。 身躯交缠,好似缱绻情深。 她好像陷入了他的激情里,吮吻他的唇,配合他,伸出丁香小舌与他追逐、缠绵……呼吸交错在一起,越来越粗重,这个热吻也越来越火辣、狂野…… 为什么会这样? 明明百般抗拒、千般厌憎,身子却违背她的意愿,沉醉在他**的**里。 金公子抬起头,魆黑的眼眸点缀着森冷的微笑,“这滋味如何?是不是很**?” “禽兽!”叶妩怒斥。 “你在画舫吻右相、引诱他,和我交欢有何不可?”他讥讽道,指腹摩挲她的唇瓣。 “那怎么一样?”她窘迫道。 尝尽男欢女爱的销魂滋味才会罢休 “有什么不一样?你编出那种勾*引、魅惑男人的歌舞,又主动吻男人,你骨子里就是一个没有礼义廉耻的放荡女人。” “我不是!”她矢口否认,却懒得和他解释,反正也解释不了。 他好似对她没了兴趣,坐起身,懒洋洋地说道:“尝到情毒的滋味了吧。你身中情毒,即使多么不情愿和我交欢,但你的身子很诚实,会缠着我,尝尽男欢女爱的**滋味才会罢休。” 叶妩知道了,刚才控制不了身体,就是他说的这样了。 金公子伸手抚触她染了薄红的腮,“乖乖地听命于我,为我办事,你不会有事。忘了告诉你,情毒毒发的时候,除了情丸能救你一命,还要我这个下毒的人和你交欢,你才能彻底解脱,不再有余毒。因此,你千万不要背叛我,千万不要毒发,否则,你会后悔莫及!” ———————— 叶妩还是不知道那个房间所在的地方是不是群芳阁。 金公子用黑布蒙上她的双眼,才送她回府。 金陵城医术最精湛的大夫给她把脉,说她身子无碍。 难道一般的大夫瞧不出她中毒?难道这种情毒无法从脉搏看出来?或者她根本没有中毒? 可是,她明明控制不了自己的身子。 左思右想,她还是觉得金公子没必要骗自己,只能遵命行事。 新舞《红颜》的首演获得巨大的成功、热烈的回响,以后不必做广告了,那些寻花问柳、喜欢看歌舞表演的人自然会来潇湘楼。 不少有舞蹈功底、唱歌天赋的男女前来咨询,想来潇湘楼发展,希望有参加歌舞表演的机会。 叶妩又挑了几个人,决定和所有转投来的人签订三年契约,防止中途跑掉。 五日后又要表演新舞,凌无香表演《红颜》只演了三日,就由凝霜代替,专心排练新舞。 新舞还是胡彦斌的歌曲,一女六男。 一日,林致远拿着编好的曲谱给她看,很不解地问她,为什么她有这么多又通俗易懂又优美好听的曲子。 她笑言,曾经涉猎一些介绍别的国家风土人情的书,书中介绍了这类曲子和舞蹈,她就照着记忆中的样子弄出来,加上想象,就变成这样的歌舞。 他了然地笑,所幸我大楚民风开放,男女若是有情便可互诉衷情,否则,我们这些歌舞早就被老少妇孺说有伤风化,说不定潇湘楼早就被衙门封了。 他还说,前朝民风不似如此开放,大家闺秀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也不能和陌生男子私相往来、私定终身。 叶妩明白了,幸亏民风开放,否则她这打造古代娱乐圈的发展大计就泡汤了。 新舞排练了三日,早间,一个丫鬟送来一封书函,她拆开书函,有点莫名其妙。 **是什么书函呢?谁给她的书函? 吻那花蕊般柔软的唇瓣 落款处画着一柄匕首,画意应该是锋利之意,那就表明,楚明锋派人送来这封书函。 他要她半个时辰后后去秦淮河干什么? 虽然心中有疑惑,她还是去了,而且是打扮了一番才去的。 这个未知时空的秦淮河和南京的秦淮河很像,垂柳依依,碧树生华,碧色葱葱,碧波荡漾,流光溢彩;河岸的楼馆鲜亮气派,一艘艘豪华、雅致的画舫或停靠岸边,或缓缓行驶,整个秦淮河繁忙得很。 人间四月芳菲天,日光晴艳,在河面洒了金灿灿的碎金,直要耀花了人的眼。澄碧波光,流光潋滟,一片碧色中点缀着缤纷的花色。 初夏的风有些暖意,叶妩站在画舫前头,眺望远处隐隐的青峰。 “妩儿。” 这道声音有点熟悉,应该是楚明轩。 她缓缓转身,福身一礼,“见过王爷。” 他连忙扶她起身,“这是外头,就不必拘礼了。” 她明白了,原来,楚皇要她来秦淮河,是让她把握机会。 “你是大忙人,也有闲暇游览风光?”楚明轩问道,笑得风光霁月。 “王爷也是大忙人,怎么也有闲暇游览风光?”她故意重复他的话。 他眼中的微笑好像直抵心房,“到本王的画舫饮茶,如何?” 叶妩随他上了一艘画舫,船舱的布置、摆设和沈昭那艘画舫差不多,看来这两只俊美无双的妖孽都是风雅之人。 画舫慢慢行驶,他将沏好的青瓷茶杯递给她,“尝尝今春的碧螺春。” 她尝了一口,赞道:“这是上好的碧螺春。” “原来妩儿也懂茶。本王想为你画一幅画,不知可否?” “好啊。” 摆好小案,铺好宣纸,磨好墨汁,楚明轩让她斜坐在窗前,望向窗外,然后开始落笔。 今日,她特意穿了一袭略薄的春衫碧罗裙,梳了俏丽的飞天髻,整个儿看起来清丽而又妩媚。 刚才,他站在岸边,看见她站在船头,鬓发飞扬,裙裾飘曳,曼妙的身姿、幽兰般的气韵让人怦然心动;更让他难以忘怀的是,她的聪慧过人,她的冷傲性情,她的坚强自立。 若要比较,以往的她,现在的她,他更喜欢哪一种,自然是现在的她。 心中好像已有她的一颦一笑、一发一丝,他下笔如神,白纸上逐渐显现出一个谪仙般的女子。 那优雅的颈项光滑如绸,那柔美的香肩精致如玉,青丝如墨,俏脸娇媚,瞳如点漆,睫如蝶翅,唇如粉莲;她的目光悠远如诗,她的神色淡远悠然,貌若琼雪,秋水为神玉为骨,仿佛不食人间烟火。 叶妩没有看见画中的自己,因为船舱太安静了,坐着坐着,她昏昏欲睡,就睡着了。 楚明轩坐在她身侧,痴痴地看她。 宁静的容颜好像有一种魔力,诱使他低下头,吻那花蕊般柔软的唇瓣。 迫切而深沉的纠缠 她的唇有一股淡淡的馨香,他的吻轻柔如风,却禁不住那把火的撩拨,逐渐加深这个吻,好好品尝她的甜美。可是,她突然醒了,惊诧地看他,他没有撤离,抱紧她,温柔的吻变成了迫切而深沉的纠缠。 “王爷,不要这样……” 她挣着,一张口就坏事了,他闯进来,更深入地吮吻…… 他扣着她的后脑,她动弹不了,也无法闪避,那就让他“得偿所愿”吧。 待热情退去,楚明轩抱着她,似乎很享受这种静静相拥的时刻。 叶妩轻微地挣了几下,没能挣开,听他低哑道:“本王不想放手……” —————— 感觉过了好久好久,全身都僵硬了,楚明轩才放开她。 叶妩站起身,伸展四肢,“去外面看看吧。” 来到外面,才知道画舫停靠在岸边,船夫不知所踪。 这里不是秦淮河一贯的游览地方,他也没来过。前后都是碧色水流,河道较宽,两岸都是成片的树林,没有屋宇,也没有人烟,分外静谧,只有天籁声。 有古怪! 他懊恼,只怪自己太沉迷,没留意到旁的事。 忽然,画舫好像往下沉,两人都感觉到了,惊异地看着对方。 “怎么回事?”她惊慌地问。 “有人在水下凿穿了画舫。” 画舫迅速下沉,楚明轩握住她的手,深深地看她,接着一起跃入河中。 由于画舫和河岸有一段小距离,他们只能跳下河,再游上岸。 刚刚上岸,便有两个蒙面的黑衣人从天而降,降落在他们面前。身后又有两个黑衣人上岸,形成包围之势,凛冽的杀气从他们身上散出,直逼而来。 那艘画舫沉入河中,完全没顶,可见河道之深。 “诸位奉命来杀我,还是受人钱财?”他不慌不乱地问,丝毫不惧。 “将死之人,不必知道。”一个黑衣人道。 叶妩还没见过真实的杀手,到底是怕的,感觉这些杀手必定凶残,杀人不眨眼。 即使晋王身怀武艺,但手无寸铁,以一敌四,打得过吗?他们会不会丧命于此? 他挺立如松,从容不迫,好似并不将他们放在眼里。他摆手,让她站在一边,她慢慢退出包围圈,发现他的眼神变了,不再温润、洒脱,多了五分冷厉、五分杀气。 风过树梢,沙沙的响声是死寂里唯一的声音。 有飞鸟展翅高飞,好像被冰冷的杀气吓走了。 从茂密的枝叶间隙落下来的日光,落在刀锋上,激出刺眼的白光。 对峙片刻,仿佛过了一年那么漫长,四个黑衣人围攻而上,配合默契,前后左右夹攻,出招迅捷,招招致命,稍有不慎,就会断腿断胳膊、身首异处。 楚明轩左闪右避,以灵巧的身形变化躲过锋利的刀尖,只守不攻,尚算游刃有余。 **晋王能打得过这四个刺客吗?他们有危险吗? 高手中的高手 由于全身湿透了,在腾挪跳跃中,衣袍上、发上的水珠飞溅而出,在日光的照射下闪闪发光。 几十招过去了,黑衣人的刀锋没有碰到他的衣角。 叶妩心生佩服,晋王的武艺这般好。 树林里冷风嗖嗖,杀气弥漫,青天白日的,却让人觉得阴冷。 忽然,他身形突变,以快如闪电的速度移形换影,穿梭在黑衣人之间,出其不意地夺了一把大刀。显然,那个被夺走大刀的黑衣人也没有反应过来,等发现手无兵刃时,已经丢了面子。 楚明轩转守为攻,以快得惊人的招数迎击敌人。 这种出招的速度,已经达到极致,快得让人无从分辨。 再者,除了快,他的招数又狠又准,力求一招致命。 她的双眼来不及看,心揪得紧紧的,双手握成拳。如此激战凶险万分,一个不小心,就会丧命,她担心他,也担心自己死在这里。 黑衣人是高手,晋王是高手中的高手。 想不到风流倜傥、洒脱不羁的晋王,竟然是绝顶高手。 刀身相击的铮铮声越来越尖锐,刺激耳朵,银白的光芒飞溅而出,晃人的眼。 一百招过去了,楚明轩拔地飞起,就像一只雄鹰,以凌驾之势俯瞰,飞舞大刀,横扫千军。 四个黑衣人一齐倒地,气绝身亡,脖子上都有一道细细的红丝,是刀尖造成的伤口。 原来这最后一招是最厉害的绝招,一招了结四个。 她目瞪口呆,这身手,太神了! 他检查尸首,却没找到可以证明他们身份的东西。 接着,他将四具尸首拖到不远处,省得碍眼。 他回来时,她还没回神,还是他叫了两声,她才猛地惊醒,打了一个喷嚏。 他们在附近捡了一些树枝、干柴,燃起篝火,烘干衣物。 两人都穿着白色中衣,双手提着外衣烤火。叶妩忍不住好奇,问道:“那些杀手应该是有预谋的,王爷,杀手是什么人?为什么杀你?” “本王记得,并没有得罪过什么人,一时之间真想不出来是什么人要本王的命。”他漫不经心地说,好像刚才那场激战并没有发生过。 “说不定那个船夫也是他们的人,或者被收买了。” “应该是。”楚明轩的眼中笑意溶溶,“妩儿,你倒是不怕。” “王爷身手这么好,怕什么?”她往树林深处望了望,“这是哪里啊?衣服干了以后,不如往树林里走走,也许树林尽头有官道呢。” “这片树林很大,不容易走出去。只怕我们还没走出树林,天就黑了。密林比这里危险,还是待在这里比较安全。” “也对,说不定有船经过呢。” **在这密林,孤男寡女会擦出火花吗?预告下,明天有香艳戏哦,所以宝贝们多多支持哦** 太卑鄙 “此处河道有不少鱼类,应该有人到这里捕鱼。放心吧,最迟明日我们就能回去。”楚明轩安抚道,“等会儿衣袍干了,本王去河里抓几条鱼,香喷喷的烤鱼很鲜美,保证你没吃过。” 叶妩笑了笑,“那我就等着吃咯。”犹豫了片刻,她终于道,“王爷,前几日我无意中听一个客人提起一本和神兵利器有关的书,叫什么来着……哦,对了,叫《神兵谱》。世上真有这本书吗?” 先前,她问过娘亲、林致远和冷潇湘,他们都没听说过这本书。 她看见,晋王面色微变。 他脸上的微笑消失无踪,“什么人提起这本书?” 她含笑道:“我从一个包厢门口经过,房门没关,无意中听见的。潇湘楼包厢里的客人不是达官贵人,就是家底丰厚的豪富,不过我从来不认得谁是谁。” 从他的神色来看,这本《神兵谱》必定不简单。 她又问:“这本书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吗?” 楚明轩没有应话,她尴尬地低头,“如果不方便说,王爷就当我没说过。” “《神兵谱》是一个隐世高人所撰,这个隐世高人精于排兵布阵、战术伐谋;病逝前半年,他将毕生绝学撰写成一本书,那便是《神兵谱》。书中记载了战术、战略要诀和各种神兵利器的图样、打造方法,只要依照书上的记载,打造出神兵利器,就能大大提升将士的士气和作战力,在两国交兵的战场上就能所向披靡、称霸天下。”他朗声道。 “这本书竟然这么厉害。”她弄不懂,那个金公子找这本书干什么?难道他想称霸天下?他又是什么人?她不由得打了个冷战,又问,“这么说来,谁得到这本书,谁就能得到天下?” “如今天下三分,我大楚在江南,北有魏国,西有秦国。据本王所知,魏皇狼子野心,早有称霸神州、统一天下之心,一直在找《神兵谱》的下落。”他侃侃而谈,好似指点江山,看来他对家国形势、天下大势并非完全无心。 “这些朝政、家国大事,我不懂。” 假若那个金公子不是楚国人,那么,不是魏国人,便是秦国人。他潜伏在金陵城找《神兵谱》,说不定是奉命行事。 那么,叶妩帮他找书,岂不是为虎作伥? 但是,他用情毒控制她,逼她听命于他,她又能怎样?还有其他选择吗? 只能说,金公子太卑鄙! —————— 衣袍干了以后,楚明轩去捉鱼,然后烤鱼,两人吃得饱饱的。 正午过了,日头往西斜……日色越来越暗淡,风越来越冷,没有船只经过这里,他们只能无奈而耐心地等着,无计可施。 暮色四合,树林里越来越暗,冷风吹得身上凉飕飕的,乌鸦的叫声凄厉而嘶哑。 他们又去捡了很多树枝、干柴,应该足够用一夜了。 叶妩静静地坐着,靠着树头,闭眼假寐;他紧挨着她,也阖眼休息。 **下章有激情戏哦,哈哈,无肉不欢的阿妩,期待宝贝们的支持,咖啡留言花花推荐都砸来吧** 抱着抱着就硬了 刚才,他滔滔不绝地说金陵城的趣闻轶事,倒显得现在安静得很。 今日,叶大小姐对晋王的痴恋情绪,不知道有多少次冒出来,她一次次地压住,一次比一次狠,才能控制住。 冷风扑来,她打了一个喷嚏。 楚明轩不由分说地转过身,将她抱在怀中,用外袍裹着她,还把她的头按在胸前。 她心跳加速,跳得太厉害了,快蹦出来了。 这种情形,楚明锋最愿意看见的吧。 其实,她知道晋王和右相都是好人,更何况沈昭很像贺峰,她根本不想勾*引他们,用男女私情离间他们。然而,楚明锋是手握生杀大权的皇帝,若她不照办,他不会放过娘亲和弟弟。 在古代,皇帝就是天,就是公理、公义,就是律法,她和天作对,就是死路一条。 楚明锋和金公子都逼她办事,无非是看中她的特殊身份和特殊才艺,这两人都太可恶! 蜷缩在楚明轩怀中,虽然不冷了,时间长了却不舒服,四肢酸麻,叶妩动了几下,却听他低沉道:“不要乱动。” 抱着一个火炉,当然是好,可是,难道就这么坐一整夜吗? 她的手悄悄地往下移,捏一捏酸酸的大腿,可是,她摸到了什么? “还动?”楚明轩气急败坏地低斥。 “我……” 灵光一闪,她瞬间明白了,他硬了! 这个晋王居然……抱着抱着就硬了?! “我不冷了……王爷不必……” 她结结巴巴地说,脸腮绯红,宛如抹了一朵灿红的云霞。 他在她挣脱之前,抱紧她,移过她的头,吻她芬芳的唇。 叶妩呆了一下,想推开他,终究没有,虽然她恨死自己,恨自己太无耻。 楚明轩深深地吻,她的唇太甜美,她的味道太诱人,让他无法克制,无法不深入地索取她的美、她的香……吸住她的丁香小舌,他将她的蜜液悉数吞下去……呼吸越来越急促、粗重,唇齿间越来越湿热,他体内的大火越来越旺…… 她没有回应,也不抗拒,任他为所欲为。 心中到底是无奈、悲屈的,夹在楚皇、晋王、金公子和右相四个男子之间,不是被这个强迫,就是被那个硬来,只有沈昭,是她自愿的。 为什么这么悲催?她什么时候才能照自己的意愿做任何事? 他让她跨坐在自己腿上,扯开她的春衫,唇舌下滑,在脖颈、香肩、锁骨滑行、辗转…… 她看见,他微眯的俊眸染了深浓的**,白皙如玉的脸孔紧绷如弦,也弥漫着**……她索性闭眼,不看他的沉醉、自己的狼狈…… 下面越发肿胀得厉害,怎么办? 为本王宽衣 楚明轩将她整个身子往上提,抱着她丰盈浑圆的屁股,埋首在她饱满的乳间,一股轻淡的体香钻入鼻子……血液疾行,他费了多大的心力才控制住,舔吻**上粉红的莲花…… 她的身躯太完美、太诱人,饶是他阅美无数,也从未像这次这般失控、迷醉。 柔软的触感,**的味道,让他再也支撑不住;这个自强自立、娇艳妩媚的女子,已经点爆了他的血脉……他扯着她的绿罗裙,哑声道:“妩儿,为本王宽衣……” 听到这句话,叶妩知道,再不阻止,后果不堪设想。 她冷静道:“如果王爷在此要了我,往后我如何自处?如何面对王爷?” 他僵住,不再吻她。 呆了须臾,他为她穿好春衫,她离开他的怀抱,抱膝而坐,望着篝火。 楚明轩的火热与激情慢慢退去,也看着肆意升腾的火舌,默然不语。 她说得对,假若他给不了她名分,或者她不想要他给的名分,他怎能强要了她? ———— 他们在秦淮河边过了一夜。 翌日上午,有船只经过,把他们带回去。 楚明轩送她到宅院前,握着她的手,依依不舍,眼中似有千言万语。 叶妩让他快回去,不然晋王府估计要翻天了。 他明媚地笑,说改日再来找她,然后登上马车离去。 回房梳洗的时候,她不禁想,昨夜他恪守男女大防,可见他到底尊重她的意愿。 新舞的演出很成功,再一次引爆全场,让来客欲罢不能。 胡彦斌的《葬英雄》和《红颜》两首歌曲,有一种微妙的关联,也形成强烈的对比。 《红颜》是两女一男,《葬英雄》是一女六男,领舞的是凌无香,唱歌的是潘宇。 夜色还没完全降落,潇湘楼大堂就已经爆棚,狂热地叫嚷歌舞速速开始。 截止今日,已有四支歌舞,《青花瓷》、《潇湘雨》、《红颜》和《葬英雄》,未免时间太长,叶妩暂停《青花瓷》的演出。再说,连续演了这么多日,客人也看腻了,过阵子再演。 新舞开始,两面大鼓擂响,仿若霹雳,震动人心。 六个男舞者手持长戟,整齐地挥舞着,刚劲有力。他们穿着黑衣,外披黑色披风,表现出豪气干云的英雄气概;他们都带着白色鬼面具,增添了几分神秘感。 伴随着短促有力的“吼吼”叫声,长戟挥舞出男儿郎顶天立地、热血激昂的英雄本色,跳的人热血沸腾,看的人也热血澎湃。 接着,他们搁下长戟,鼓声加快,他们跳起劲爆的热舞。 整齐的手势,划一的舞步,动感的节奏,独特的舞姿,精湛的舞技,让人耳目一新。这就是二十一世纪非常流行的劲歌热舞,只是少了劲歌。 火辣狂野,香艳刺激 如此激情四射的热舞,调动了客人观赏歌舞的情绪,赢得了满堂彩,大堂的气氛空前高涨。 热舞结束,他们在舞台的六个方向站着,摆出各式各样的Pose,接下来上场的自然是凌无香。 今夜,她身穿一袭紫色舞衣,上身是紧身抹胸,下身是一条略微宽松的裤子,露出形状完美的肚脐眼和一截白皙、纤细的腰肢。《葬英雄》的旋律缓缓响起,明快、强劲的曲调之后,是潘宇低沉、醇厚的歌声,“贪一世英名,哦追权贵烟云……” 她的出场,引来热烈的轰叫与掌声。 叶妩精心编排了这支舞,尝试着将古典舞和现代舞糅合起来,编出独树一帜的舞蹈,既有古典的柔美、柔软,也有现代的自由、奔放。但是,无论是古典还是现代,最重要的是艺术和市场的高度统一,既能让人欣赏到舞蹈的艺术美,又能让赏舞之人热血澎湃、欲罢不能。 如此,才是完美。 因此,她对每一个舞者的要求都非常严格,因为,越严厉,才越出色。 凌无香很好地完成了这支舞,堪称完美。 紫纱蒙住那张冷艳的脸庞,倾国倾城的曼妙舞姿,撩拨人心的魅惑之态,她和男舞者火辣狂野、香艳刺激的互动、共舞,将台上、台下的氛围推向高*潮。 如今的凌无香,是人人皆知、全城男子趋之若鹜的妖艳女子,是当之无愧的舞魁,赢得众多男子狂热的追捧,更赢得不少女子怨毒的忌恨。 自然,她的身价不同往日,已经炒到了三万两。 三万两,只是陪酒半个时辰的价码。 —————— 歌舞表演时,叶妩从未到过大堂,每次都在二楼观看。 从侧门离开潇湘楼,马车停在门前,却有一个汉子走过来,对她道:“叶姑娘,主上有请。” 主上? 那应该楚明锋。 随汉子前行,登上一辆豪华马车,车中之人正是楚皇。 帘幕半掩,车中昏暗,附近的灯影射进来,才有些微的光亮。 她坐在最靠外的边上,略低着头,整出一副恭顺的模样。 楚明锋斜倚在又厚又高的绣枕上,懒洋洋地问:“据说潇湘楼每夜座无虚席,夜夜火爆,看来你这个幕后老板颇有头脑。” “陛下见笑了,是父老乡亲捧场罢了。再说,这也是托陛下鸿福。” “哦?怎么说?” “若非陛下英明,勤于朝政,我大楚就不会风调雨顺、国泰民安、百姓安居乐业,若非如此,金陵城怎有市井繁荣的景象?怎有百业兴旺的景象?潇湘楼也就不会有如此盛况,因此,这都是陛下治国有方。” 这番话虽然是恭维之语,却也是事实。 然而,他并不是很受用,“如此阿谀奉承之语,言不由衷。” 叶妩不想再兜圈子,径直问:“陛下夜里出宫,有要事吩咐吗?” **今天开始三更,爽歪歪吧,宝贝们,为了这三更,还不把你们的留言咖啡花花荷包砸来么~~ 风流成性 楚明锋冷哼,“这才是你的真性情。”他招手,示意她坐过来一些,她只好挪到中间,看见他的右手勾着一条碧色深透的玉串,摸着一颗颗的圆珠,闲适得很。他漫不经心地问:“你和晋王在秦淮河发生了什么事,一一禀来。” 她早已猜到,他出宫是为了这件事。 于是,她简略地说了经过,自然省略了一些应该省略的事。 “以你所见,晋王身怀绝顶武艺?”昏暗中,他的眼眸好似孤独的野狼阴鸷的眼。 “晋王以一人之力杀了四个黑衣人,身手很好,一般的江湖杀手杀不了他。” “他的武艺有什么过人之处?” “快,狠,毒。不过,若非有必要,晋王不会使出过于阴毒的招式。”她如实道,忽然觉得他专问晋王的武艺,有点不同寻常。 楚明锋轻轻颔首,“他知道那些刺客是什么人吗?” 叶妩摇头。 他黑眸凝聚起一束冷厉的目光,“朕早就猜到晋王身怀武艺,他有意在朕、在世人面前装得文弱不堪,实则暗中练武,还练就一身好武艺。” 她的脑中闪过一个念头,难道是他派黑衣人行刺晋王?难道那日的意外都是他安排的?他这么做,只是为了查探晋王是否身怀绝顶武艺? 如果真的是他,那么,这个楚皇就太可怕了。 “还发生了什么事?”他森冷地问。 “没有了。”她故作坦然地回答。 “你可知欺瞒朕的后果?” 她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他拽过去,被他禁锢在怀中。 楚明锋的左手虎口撑起她的下巴,迫使她抬起头,“晋王风流成性,并非正人君子,他与你在一起那么久,岂会什么都不做?” 叶妩犹豫,要不要说呢? 他威胁道:“你想尝尝在这里被朕宠幸的滋味?” 这时,她倒是不怕了,“如果陛下宠幸了小女子,那小女子还怎么勾*引晋王和右相?” 他拍她的脸腮,“朕让你勾*引他们,并不是让你爬上他们的床榻,你给朕牢牢记住!” 她温顺道:“记住了。” —————— 次日,叶妩刚刚走进潇湘楼的侧门,就有一顶轿子停在大门口。 一个管家专程来请她到府上一趟,说他家王爷有请。 不是晋王,而是瑞王。 整个金陵城都知道,瑞王年过五十,是楚皇的六皇叔,从小在军中效力,二十岁就被先皇封为大将军,三十岁统军五十万,战功赫赫,在军中极有威望。三年前,他伤病缠身,这才在京中养病,交出兵符。虽然他不上朝、不过问国政,朝中却有半数以上文臣武将以他为马首是瞻,若有大事或者政令,常去问他的意思。如此,他在朝野上下、楚皇面前嚣张跋扈、盛气凌人,其党羽和底下人做出不少罔顾法纪的事。 **三更来袭,呼唤收藏留言咖啡花花,求各种支持~~话说瑞王找女主干嘛呢? 正合本王心意 纵然他狂妄至极,楚明锋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有严惩的意思。 因为,不敢。 因为,楚明锋能坐上皇位、坐稳龙椅,瑞王居功至伟——先皇驾崩,他奉遗诏登基,两个弟弟说他矫诏,意欲起兵谋反。就在这时,手握楚国五十万兵马的瑞王,率五万精兵回京,屯驻京郊,领一千精兵入城,两个弟弟才不敢造次,按兵不动。 瑞王派人请她去王府,有什么目的? 瑞王府门头气派宏伟,内里豪奢,应该不输皇宫。 叶妩随下人来到书房,足足等了两盏茶的功夫,他才姗姗来迟。 他雄赳赳、气昂昂地跨进书房,伴随着豪爽的笑声,“本王来迟,叶姑娘见谅。” “王爷客气了。王爷贵人事忙,小女子多等片刻也无妨。” “你爹爹还好吧,有没有捎回家书?” “离开将军府之前,爹爹捎回了家书。” 她知道,爹爹是瑞王的旧部下,跟随他二十年,他回京养病后,爹爹才接手兵符,驻守边境。 瑞王出身武将,体型魁梧,身板结实,并没有人到中年的虚胖,一举手一投足,干脆利落,力道十足,是沙场武将的铁血风范。他坐在书案后的金漆雕椅上,“算起来,你是本王世侄女,坐吧,不必拘谨。” 她含笑坐下。 他笑呵呵地说道:“安阳公主盛气凌人,亏待了你和你娘,你为何不来找本王?倘若你一早来找本王,本王一定给你娘儿俩做主。安阳公主叫本王为‘皇叔’,本王说一句,她不敢不听。” “谢王爷关爱。”叶妩委婉道,“王爷是陛下和安阳公主的皇叔,在朝中举足轻重,必定能为小女子做主,不过娘亲不想爹爹为家事烦心,自愿离开将军府。只要安阳公主不赶尽杀绝,娘亲和小女子住哪里都一样的。” “还是你娘懂事,怪不得你爹爹最喜欢你娘。”瑞王和蔼地笑,“安阳公主太骄纵蛮横,太后都拿她没法子。若是以后她再找你们麻烦,就来王府找本王,知道吗?” “是,谢王爷关怀。” “虽然本王不太出门,不过也听闻了一些事。最近潇湘楼夜夜火爆,是因为一些令人头昏闹热、灵魂出窍的歌舞,本王打听到,那些歌舞是你编排的。”他颇为赞赏,“虎父无犬女,志鹏的女儿就该这样,能人所不能,万里挑一。” 他笑容满面、慈和亲切,倒不像传说中的嚣张跋扈,不过不可只看外表。 叶妩谦虚道:“王爷见笑了,只是雕虫小技罢了,难等大雅之堂。” 瑞王不赞同地说道:“我大楚民风开放,青年男女可互诉爱慕之心,只要不作出太过分的事,就不会受人指点、议论。你编排的那些歌舞,正合本王心意。” 她琢磨着他有什么用意,“王爷谬赞。” **这个瑞王到底想干嘛呢?大伙儿猜猜~~ 你是本王的人 “本王伤病时好时坏,不宜出门,因此想请潇湘楼的人到府里演一场。”他不是用询问、商量的语气说,而是告诉她一个既定的事实,“老夫人和王妃,还有其他内眷,都对你们的歌舞神往得很,若能在府里演一场,她们便可一饱眼福了。” “王爷,能来王府为王爷和各位内眷表演,潇湘楼老板娘冷潇湘必定觉得荣幸之至。” “府里很久未曾热闹过了,老夫人一定很开心。本王还会邀陛下来王府欣赏歌舞,朝中文武大臣也会来捧场,如此也帮你们潇湘楼提升名气。”瑞王笑哈哈道。 “那小女子回去和老板娘说一声,让他们好好准备。” 叶妩心想,就只是这件事吗? 他站起身,走过来,“本王知道你才艺卓绝,那些歌舞若由你跳,想必更有看头。”他拉她起身,以慈祥的长辈样子说道,“妩儿,本王要你压轴出场,跳一支勾魂夺魄的舞。” 她惊诧地问:“王爷这么安排有什么用意吗?” 瑞王冷了脸,“本王要你迷惑一个人,只要他被你迷住了,本王就送你进宫,成为天子妃嫔。如此,你娘和你弟弟就能享受荣华富贵,不必再受人欺负;否则,本王要他们生不如死!” 最后一句,掷地有声,如铁生冷。 原来,他要她勾*引、迷惑楚明锋。 太可笑了。 楚明锋要她勾*引别人,又有人要她勾*引楚明锋,太荒唐了。 瑞王为什么要用美人计?有什么企图、阴谋? 她弄不懂这些高高在上、手握权势的男人,为什么他们非要这样明争暗斗、互相算计? “王爷要小女子勾*引……陛下?”叶妩装得很震惊。 “只要你迷住陛下,得到陛下的心,你就有享受不尽的荣华富贵。”他的眼睛好似猛虎凶厉,语气变得冷酷,“你记住,你是本王的人,本王要你做什么,你就要做什么。” “只怕小女子有心无力,迷惑不了陛下。”她柔弱道。 她才不想勾*引那个阴晴不定的楚明锋,和他在一起,就是与狼共舞。而且,进了后宫就很难出来了,被困在那个华美的牢笼里,不见得是什么富贵的事。 瑞王抬起她的下巴,冰冷道:“本王说你有,你就有!” 她委屈道:“小女子只想和娘亲过平静、平淡、平安的日子,求王爷成全。” 他手上用力,捏得她很疼;他的脸膛变了,乌云滚滚,沉淀着多年纵横沙场的残忍与无情…… 说变脸就变脸,和蔼只是假象。 四目相对,他的眼睛剧烈地收缩,盛怒笼罩了他的脸。突然,他反手一掌,扫在她的右脸上。 力道之大,难以想象。 叶妩被他一掌打出去,跌倒在地,嘴角流出鲜血,脸上显现出清晰的指印,怵目惊心。 **哎哟,瑞王还会怎么折磨叶妩呢?宝贝们看完更新记得收藏哦~~ 不跳也得跳 瑞王冰寒地盯着她,她费力地站起来,忍着脸上和口中的痛,思忖着他应该不会善罢甘休。 “跳不跳?”他喝问,完全变了一副嘴脸。 “王爷还是另选贤能吧。” “本王就要你办这件事!” 他箭步走过去,掐住她的嘴巴,用了九成力道,掐得她的两颊凹了下去。 很疼,她拼命地忍着,坚决不屈服。 他的脸孔扭曲得像猛虎咆哮的时候那般可怖,“不跳也得跳!本王告诉你,你没得选!” 叶妩倔犟地瞪他,不发一言。 瑞王捏她的两颊,像是捏一团棉花,“你宁死不屈,本王有的是手段让你屈服!” —————— 叶妩被瑞王府的管家扔在冰窖。 管家丢下一句话,就扬长而去:“叶姑娘,这可是生死攸关的事,你最好想清楚了。” 她就不信,她死也不答应,瑞王就真的弄死她。 冰窖是一个透明的琉璃世界,大块的冰石,尖锐的冰柱,奇形怪状的冰块,放眼望去,整个窖子晶莹剔透,白色的雾气冉冉流动。 她坐在铁门边,双臂抱肩,无处不在的寒气从指尖、脚尖蔓延开来,涌至五脏六腑,将心脏团团围住……不多时,她就四肢冰冷,不知道能支撑多久。 她想到了一个驱寒的方法:原地蹦跳,或者跳舞。 不停地活动产生了一些热量,让她多支撑了一些时候,可是汹涌的冰寒如潮涌来,再怎么运动也无济于事了……渐渐的,她跳不动了,站不稳了,坐在地上蜷缩成一团,瑟瑟发抖,脏腑好像揪成一团,疼痛难忍。 感觉过了很久、很久,瑞王没有派人来问她是否改变了意愿。 如果真的有人来问她,她会改变初衷吗? 好汉不吃眼前亏,也许会的。 可是,她希望有人来救她,希望他会出现…… 渐渐的,她觉得全身僵硬了,像冰块那样,硬邦邦的,失去了热量,没有了呼吸,只有一个念头:为什么他还不来? 煎熬的过程很辛苦,她想着再支撑一下、再坚持一会儿就好了,可是,时光那么漫长,长得没有止尽……她只是不想沦为舞伎,不想以舞迷惑楚明锋,为什么要遭受这样的折磨…… 叶妩一心盼望出现的那个人,是沈昭。 今日下朝比较晚,出宫门时已经是正午。他刚刚下轿,就有一个陌生的丫鬟飞奔到面前,惊慌失措地行礼。 “大人,我是潇湘楼的人。”丫鬟焦急得六神无主。 “有什么事吗?”沈昭讶异地问。 “大人,您一定要救叶姑娘……我求求您,你行行好,救救叶姑娘……”她拉着他的广袖,担忧而焦虑。 “你慢慢说,发生了什么事?是叶妩吗?”他脑中出现的第一个念头,便是叶妩出事了。 硬闯瑞王府 丫鬟道:“今日一早,叶姑娘刚到潇湘楼,就被瑞王请去王府。叶姑娘临走之时,小声对我说,假若一个时辰之内她还没回来,就来找大人帮忙。” 他听明白了,叶妩担心自己出事,就未雨绸缪,让丫鬟来找他。可是,她如何知道瑞王会对她不利? 据丫鬟说,她去瑞王府,已经是一个多时辰前的事了。 沈昭立刻赶去瑞王府,等了一盏茶的功夫才见到瑞王。 瑞王自称正在陪老夫人用膳,让他久等,很抱歉,接着道:“大人乃我大楚肱骨良臣,今日来访,不知有何指教?” “冒昧前来,王爷见谅。”沈昭不紧不慢地说道,“是这样的,沈某与潇湘楼的叶姑娘约好今日协商要事,去了潇湘楼才知道,王爷请她到王府了。据说她来王府已有两个时辰,沈某担心她言语鲁莽,冲撞了王爷,便来瞧瞧。王爷,还请叶姑娘出来吧。” “哦?她还没回潇湘楼吗?”瑞王大感诧异,“一个时辰前,她就走了。” “当真?”沈昭也做出惊诧的表情,“可是,叶姑娘并没有回潇湘楼。” “或许她在街上逛呢,大人何不去街上找找?” “这个……倒是沈某的疏忽了。”沈昭正色问道,“王爷确定她已离开王府?” “沈昭,这是瑞王府,不是右相府。”瑞王冷下脸,不悦道,“堂堂右相,竟然当众寻一个烟花之地的女子,你不怕为同僚耻笑吗?” 沈昭的微笑虽然温和,却有一股正气,“叶姑娘是叶大将军的女儿,出身名门。此事事关边境守将与将士,不是等闲儿戏。如若她有何闪失,陛下听闻,也会着人查办。” 瑞王面不改色地说道:“那是自然,那右相大人还不速速派人去找?” 沈昭义正词严地说道:“沈某希望叶姑娘已经不在王府,否则,沈某一定会禀奏陛下!” 瑞王阴寒道:“不送!” ———————— 叶妩没有回潇湘楼,也没有回府,潇湘楼已经乱成一团,即便是身经百战的冷潇湘也慌了手脚。倩兮听闻女儿不见了,心慌意乱,一口气提上不来,晕了过去。 沈昭派潇湘楼和府里的家丁到各条大街去找人,可是,过了一个时辰,还是没有叶妩的下落。 她不是没有交代的人,过了这么久她还没回来,那只有一个可能:她还在瑞王府。 然而,怎样才能堂而皇之地在瑞王府搜人? 如果惊动了陛下,未必就好,不如…… 于是,他再到瑞王府。 瑞王在前院截住他带来的十余个官兵,勃然大怒,呵斥道:“沈昭,你这是什么意思?带着官兵硬闯瑞王府,你把本王放在眼里了吗?你反了不成?” **沈昭可以救出叶妩吗? 此地无银三百两 “王爷多多见谅,沈某也是逼不得已。”这个时候,沈昭竟然还笑得出来,“前日晋王跟太后提起叶姑娘的才艺,一个时辰前,太后突然兴之所至,想见见叶大将军的女儿。” “你要找人,就到街上去找,去潇湘楼找,与本王何干?”瑞王的怒声咄咄逼人。 “王爷,沈某找遍了金陵城大街小巷,找遍了潇湘楼,也找不到叶姑娘,只有叶姑娘今早来过的瑞王府还没找过。为了尽早向太后交人,也为了叶姑娘的安全,沈某只能得罪王爷了。” “本王早就说过,叶姑娘早已离开王府!” “话虽如此,沈某还是要找一找,否则,太后问起来,沈某如何回答?”沈昭四两拨千斤地说道,“王爷也知道太后的性情,想到什么就一定要做,绝不拖拖拉拉。沈某奉命行事,唯有先得罪王爷,事后再向王爷赔罪。” “本王绝不允许有人在王府捣乱!”瑞王斩钉截铁地喝道,语声和面孔一样的冰寒无比。 “奉太后口谕,务必找到叶姑娘,搜!” 沈昭一向温润谦和,难得有强硬的时刻和不容反驳的语气。话音落地,好像一锤定音,金戈般铮铮有声。 十余人听从他的命令,入内搜人,即使瑞王和护卫有心阻拦,也阻止不了他们硬闯。 沈昭往府内走去,瑞王紧跟在后。 瑞王府占地极广,院落就有三四座,若要仔细地搜,不放过一个旮旯,需要两盏茶的功夫。 没有人来回报,也就是还没找到叶妩。沈昭一边走一边想,什么地方是最隐秘的地方? 信步闲庭,脑中闪过一个又一个阴暗的地方。 瑞王的黑眼厉光闪烁,咄咄逼人地喝道:“沈昭,假若搜不到人,你如何向本王请罪?” 那就是最隐秘的地方! 沈昭终于想到了,对于瑞王的话,恍若未闻,疾步而去。 瑞王跟着他来到冰窖铁门前,大惊,“沈昭,你来这里做什么?” “打开!”沈昭吩咐一个下属劈开铁门上的铁锁。 “沈昭,本王说过,冰窖无人。”瑞王赶紧道。 “有没有人,搜过才知。”沈昭下命令,“劈开!” “哐啷”一声,铁锁掉落在地,沈昭立即打开门,却被瑞王拽住。 “无本王允许,谁也不许进去!”瑞王纵横沙场二十几年,力气自然比他大。 “莫非王爷心虚了?”沈昭一针见血地说道,“这便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站在一旁的下属率先进入冰窖,惊叫道:“大人,找到叶姑娘了。” 事已至此,瑞王再也不必阻拦,松开沈昭。 沈昭冲进去,看见叶妩倒在地上,侧躺着,蜷缩着身子成虾状。他蹲下来,轻轻抱起她,探探她的鼻息,上苍见怜,还没有断气。 **额,总算找到人了,好险~~求收藏啊求收藏,宝贝们,让我看到你们的支持哦~~ 揉着她的脸和身 她昏迷了,不省人事,他叫了几声,她没有回应。 在冰窖待了两三个时辰,不冻僵才怪。 她的青丝、眉毛凝着霜花,双唇冻成乌紫,锦衣罗裙也冻得硬邦邦的。 如此情形,她这条小命危在旦夕,必须急救,她才有一线生机。 他抱起她,飞奔离开瑞王府。 —————— 沈昭有一座温泉别馆,靠近城郊,平时偶尔去一次,这次派上大用场了。 已经吩咐下人去请大夫,他抱着昏迷的叶妩直冲“蒹葭汤”,屏退所有侍女,走下热气氤氲的汤池。他一臂揽着她,一手脱下她身上的衣物——如她这般被冻僵了,生死一线,最快捷、最有效的急救法子是泡在温汤中解冻,而温泉是最好的选择。 而这个时候,如若还穿着结冰的衣物,对于身躯的复苏毫无益处,反而有害。 他靠着池壁,微微蹲着,让她整个身子浸泡在温热的汤中,水没至脖颈。 虽然看见了她的全相,但这也是逼不得已,救人如救火,他只能这么做。 潮湿而温热的白雾弥漫在汤池上空,淡碧的汤水流光潋滟,辉影闪烁,旖旎如梦。 不知过了多久,他希望她快快醒来,可是,她毫无动静,死气沉沉。 他已经不停地摸她的脸和胳膊,让她体内的寒气消散,她就是不睁开眼。 怎么办? 难道她就这么死了? 不!她不会死! 沈昭弄散她的发髻,将她的三千青丝弄湿,接着以适中的力道揉着她的脸和身……他告诉自己,不能放弃,不能放弃…… 他全副心思都放在救人上,脑子里没有任何杂念;虽然抱着一具完美无暇、肤如凝脂的**,他也只有一个念头:救醒她。 叶妩只记得,昏过去的前一刻,只觉得奇冷无比,四肢僵硬如冰,心揪得很疼、很疼,喘不过气,最后一点意识舍自己而去……可是,不知怎么回事,冰天雪地消失了,砭骨的寒气慢慢消散,四周暖洋洋的,还有簇拥在周身的温暖的水,让她的五脏六腑得以舒展,让她的四肢百骸充满了热量。 慢慢睁开眼睛,却发现,冰窖变成一个古怪的地方。 上空热气腾腾,汉白玉凿为池,毡毯铺地,淡青色的薄纱一帘帘、一重重,围拢出一方天地。 如诗如梦,氛围暧昧,这是什么地方? 当她看见一张熟悉的俊脸,惊喜交加。 沈昭。 她期盼的男子终于来救她了! “叶姑娘,你终于醒了,太好了。”沈昭欣喜地笑,好像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我……大人……”一开口,她才知道嗓子有点涩疼,哑得厉害。 “没事了,你觉得哪里不适?” “觉得……全身无力……” 他抱紧她,以免她滑下去。可是,他忽然想起,她不着寸缕,这样抱着她,非常不妥。 **如此暧昧的场景,会有激情戏吗?咔咔,无肉不欢的阿妩求收藏留言咖啡花花推荐~~ 光溜溜的娇躯 目光略略下移,他看见了她玲珑有致、前凸后翘的娇躯,看见了她丰盈挺翘的双峰,看见了不盈一握的纤腰,而他的掌心正贴着她的侧腰……他喉结微动,忽然觉得这具娇躯是一簇烫人的火,会燃烧了自己。 冰肌玉骨,体香隐隐,撩人得紧。 他不是故意……只是不经意地看见…… 耳根发热,满面通红,他觉得浑身不自在。 叶妩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看见自己光溜溜的,而且被他这样抱着,窘迫万分,脸腮飞上一抹红云,娇羞的模样更加诱人。 沈昭尴尬地松手,她没有防备,失去了他的支撑,加上还没恢复体力,一下子掉入水中。他眼疾手快地捞起她,迫不得已地揽着她的腰肢,“你还很虚弱……你在冰窖待了两三个时辰,昏迷不醒……我只知道,浸泡在温水中是急救的法子……我并非有意如此,还请见谅……” “大人救命之恩,我铭记在心。” 她的心中,似有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她下意识将他当做贺峰,当做和贺峰在一起,希望这样的时光不要溜走,希望相依相偎的时刻再久一点,希望贺峰慢慢喜欢她。 但是,心中的期盼不会变成现实。 他揽着她走上汤池,拿了一件自己的外袍裹住她,横抱着她回寝房。 刚出“蒹葭汤”,便有一人急奔而来,一阵风似地旋到跟前。 “这……你们……”楚明轩目瞪口呆,不敢相信亲眼所见的这一幕。 “我先带叶姑娘去寝房歇着。”沈昭自然看见了他震惊无比的神色。 楚明轩愣愣地看着他走远,直至看不见了才醒悟般地追上去。 怎么会这样? 沈昭为什么会抱着衣衫不整的叶妩?他不是去瑞王府找她吗?她怎么变成这副模样? —————— 沈昭将叶妩放在床榻上,为她盖好厚实的锦衾,对她说侍女来服侍她,就离开寝房。 楚明轩立即迎上来,“妩儿如何?” 沈昭并未因为刚才他撞见了而觉得尴尬,“大夫稍后就到,我吩咐侍女去服侍她。” 两个侍女听了吩咐,进房去了。 这两个温雅的男子一起往前走,来到紫藤花架下。 “妩儿当真被六皇叔囚着?”楚明轩问,心中虽有诸多疑惑,却也只能慢慢问。 “瑞王把叶姑娘关在冰窖,我找到她的时候,她已经冻僵了,昏迷不醒。” “六皇叔当真心狠手辣!”楚明轩咬牙切齿地说道。 一个时辰前,他去右相府,却在路上碰到右相府的家丁,一问才知道叶妩不见了。他找到沈昭,两人想了想,危急之际,只有假称太后口谕才能在瑞王府搜人。因此,他进宫求见太后,跟太后说明情况,以免事后瑞王向太后问起。 **对于刚才那一幕,沈昭会怎么解释呢?晋王会不会发飙? 为何解尽衣衫 沈昭解释道:“叶姑娘只剩最后一口气,我抱她在温汤中浸泡,她才醒来,捡回一条小命。” 楚明轩想问,那为何解尽衣衫?非要赤身不可吗? 虽然心中很别扭,但是,他终究没有问,不想以小心之心度君子之腹。 “六皇叔用如此卑鄙的手段对付一个弱女子,应该是威逼妩儿为他做事,妩儿不肯,就被囚在冰窖。”他恨恨道。 “应该是这样的,等会儿问问叶姑娘。” 沈昭听得清楚,他称呼叶妩为“妩儿”,可见他与她的亲密关系。 大夫来了,他们随之来到寝房。 大夫说,叶姑娘寒邪入侵,身子虚弱得很,务必好好调养,尤其是今晚,不宜吹风;过了今晚,若无大碍,应该就没事了。 如此,大夫去开方、抓药。 楚明轩坐在床沿,握着她的手,“手这么凉,面色苍白,妩儿,是不是还觉得冷?” “好多了,谢王爷关心。”叶妩轻缓道,虽然不想在沈昭面前表现他们的亲密,却也不好生硬地抽回手。她看向沈昭,“大人救命大恩,没齿难忘。” “举手之劳罢了,并非我一人的功劳,王爷也出了不少力。”沈昭看见了她眼中的不自在。 “如若本王一早得知六皇叔把你囚在冰窖,本王硬闯也要闯进去!”楚明轩气得握拳。 “瑞王德高望重,在朝中极有威望,也是王爷的长辈,王爷不要为了我得罪他。”她借机抽出手,拍拍他的掌背,然后缩回被窝里。 “得罪他又如何?本王怕了他不成?”楚明轩的俊脸怒火丛生。 “王爷不要意气用事。”沈昭温和地劝道,“对了,叶姑娘,瑞王是否逼你做什么事?” 叶妩早就知道他会问,道:“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是我自己任性罢了。瑞王忽然有了兴致,要我跳一支舞给他看,我不肯,他勃然大怒,将我关在冰窖。” 他淡淡一笑,“想来瑞王不清楚你的脾性,以为吓吓你,你就不敢违抗他。叶姑娘,虽然坚持初衷无可厚非,但生死关头,还是想清楚为好。” 楚明轩余怒未消,气呼呼道:“那六皇叔也不能强人所难!妩儿,若有下次,你就派人来找本王,本王和六皇叔说!” 她缓缓一笑,不置可否。 沈昭道:“王爷,叶姑娘身子虚弱,先让她歇会儿吧,你我不如去下一盘。” 楚明轩亲昵地拍拍她的肩,“你好好歇着,晚些时候本王再来看你。” 叶妩点点头,目送他们离去。 刚才,楚明轩看见了沈昭抱她的一幕,不知道会不会吃醋。 如果这样就能让他们互相猜忌,那么,楚明锋要她办的事就算完成了? 不久,侍女端来汤药,服侍她喝药后就出去了,她苦恼地想,瑞王会善罢甘休吗? 想着想着,她沉入梦乡。 不知睡了多久,醒来时,她惊讶地看见坐在楚明轩坐在床沿,正静静地看着自己。 **晋王在想什么呢?宝贝们,伸出你们的青葱玉爪,把文文收回家哦~~ 我的命运,由我掌控 这样深沉的目光,在他身上,她没有见过;这样凝重的神色,他没有流露过。 他怎么了? “王爷还没回府吗?”她看见外面的天色已经暗了,暮色笼罩。 “妩儿,本王带你回王府好好调养,可好?”他柔情款款地问。 “大夫说今夜不宜吹风,还是听大夫的话比较好吧。” “本王不会让你吹到风。” “王爷是否担心这里的侍女照顾不周?” “不是,本王担心……会有流言蜚语……” 叶妩知道了,那一幕在他的心中刻下浓重的一笔,于是道:“沈大人的为人,王爷信不过吗?” 楚明轩苦恼道:“不是信不过他,而是信不过别人的嘴。” 她失笑道:“我只是在这里养伤,别人又会说什么闲话?王爷,你这是杞人忧天。” 他不再说什么了,默默地看她。 她莫名其妙,不解地问:“怎么了?” “沈昭说,他抱着你在温汤中浸泡……他看过你的全相,你知道吗?”他的眉宇痛苦地拧着,拳头打了一下被褥。 “我也是醒来才知道。”原来是为了这件事,她谨慎地措辞,“沈大人是正人君子,当时我危在旦夕,想必他也是迫不得已吧。为了这件事,王爷很苦恼?” “我知道他是正人君子,可是本王总觉得……”楚明轩像是说不下去,又像是不知道该怎么说,“你是本王的人,怎能让别的男子看见全相?” 叶妩轻声道:“王爷,我只属于我自己,不属于任何人。” 语气虽然柔和,却有一种不容质疑的力度。 他错愕地看她,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她加重语气,柔音铿锵,“王爷,我不想、也不会依附任何一个男子!我不是谁的人,只属于我自己!我的命运,由我掌控!” 他震惊得呆了,不敢相信她会说出这样的话。 古往今来,女子都是依附男子而生,为什么她有这样的想法? 太奇怪了。 是他不够了解她,还是她变化太大? 这句话是否有什么弦外之音?她是否不再喜欢他? “妩儿,你对本王的心意,是否已经改变?”楚明轩艰涩地问。 “王爷觉得呢?”叶妩反问,暗自思忖着应该怎么回答。 “本王不知……” “王爷那些伤人的话,我一直记得;可是我一直想不明白,为什么王爷事后又改变心意?”这个问题,一直在她心中翻腾。 “本王便告诉你罢。” 他长长一叹,扶她坐起来,为她掖好锦衾,握住她的小手,道:“其实,本王第一次遇见你,你的倩影就留在本王脑中。” **晋王喜欢她,又为什么拒绝她呢?吼吼,下章揭开真相,果断求收藏,表看霸王文哦~~ 狠心拒绝你 她知道,去年秋,叶大小姐去秦淮河游河,不慎落水,所幸得他出手相救,才幸免于难。也是因为这次相遇,叶大小姐对他一见钟情,将传说中风流倜傥、洒脱不羁的晋王和所见的清雅、温润的男子结合起来,再也忘不了。 无论奏琴,还是写字,无论侍弄花草,还是午间小憩,叶大小姐总会想起他;他甚至出现在她的梦里,与她深情凝望,占据了她整颗心。 她对他情有独钟,他却一无所知。日日思念,夜夜煎熬,她再也不想承受这样的折磨,今年三月,她决定向他表明心迹,他们之间是否有姻缘,就由上苍来决定。 可惜,叶大小姐得到的结果是:被朝思暮想的晋王狠狠地拒绝。 “你才貌双全,金陵城人尽皆知,本王岂会不知?”楚明轩温柔地笑,“你知书达理,温婉可人,本王一见倾心。” “可是,为什么……”叶妩感觉到,身体深处那股激动的情绪竭力挣脱束缚,想知道个中详情,她强硬地压下,代叶大小姐问。 “六皇叔回京养病,你爹叶大将军接手兵权,驻守边境。皇兄为了巩固皇家权柄,不会再让六皇叔这样嚣张跋扈的武将出现第二个,于是派人暗中查探朝中文武是否与你爹私相往来。所幸你爹正直耿介,对我大楚忠心耿耿,并没有和其他大臣秘密往来、结党营私。” “那又如何?” “假若你嫁入本王,晋王府和将军府结成亲家,皇兄就会如临大敌,就会视本王为洪水猛兽。”他苦涩一笑,“皇兄不会让你嫁给本王,因为,皇兄担心你爹的五十万兵马会成为本王的后盾,谋朝篡位!” 她明白了,最是无情帝王家,官宦人家的子女通常也没有婚姻自由。 楚明轩深深地凝视她,“一旦你嫁给本王,不仅牺牲了终身幸福,甚至晋王府和将军府会遭遇灭门之祸。” 叶妩心惊肉跳,“为了巩固皇位,为了防患于未然,陛下不会让我爹成为王爷的岳丈。” 他颔首,“本王喜欢你,也知道你倾心于本王,只可惜……为了两府上下所有人的安全,本王只能牺牲你与本王这段情缘,只能狠心拒绝你。” 她忽然想起一事,“现在王爷不担心吗?想必陛下已经知道王爷与我……” 他漆黑的眼眸柔情四溢,“你流落青楼,本王怎能不管你?再者,即使皇兄会疑心本王,本王也不想再失去你。妩儿,或许是上苍不忍心本王错过你,才让你离开将军府,本王会把握良机,设法娶你进府。” 她呆呆地看他,若有所思。 原来,晋王对叶大小姐并非无情,而是考虑到朝政数十条人命的安危才对她狠心的。 他一心娶她,楚明锋会怎么做? **真相如此,宝贝们,一起期待晋王设法娶妩儿~~ 炽情拥吻 楚明轩最终还是让叶妩在别馆过了一晚。 这夜,沈昭在别馆留宿,不过没有来看过她。 也许是为了避嫌吧。 次日一早,她问侍女,侍女说他去上早朝了。 她觉得今日好多了,体力恢复了一半,下午就可以回潇湘楼。 刚吃过早膳,晋王就来了。 “王爷怎么这么早?”她笑问。 “本王来接你。”他如玉如琢的眉宇含着明媚如阳的笑意。 “跟沈大人说过了吗?”她讶然。 “本王一向先斩后奏,甭理他。”他雷厉风行地取了她的衫裙,要服侍她穿衣。 “还是让侍女来吧,王爷先回避一下。” 楚明轩退到房外,侍女进来服侍她。 不久,他进房,将一件墨色披风披在她身上,还为她戴上风帽,然后二话不说地横抱起她。 叶妩惊道:“王爷做什么?放我下来!” 他一本正经地说道:“本王抱你回府。” 她没想到,这么一个风流、洒脱的王爷,还是个霸道的主儿。 在下人的注目下,她被他抱出别馆,抱上马车,她尴尬得面颊发热。 马车前行,他仍然抱着她,故意不放手。她搂着他的脖子,看着他坚毅的下巴、挺直的鼻子,低声道:“今日差不多好了,我可以自己坐。” 他低下头,凝视她的目光越来越沉、越来越深,仿佛沉到她的心坎、深到她的灵魂深处。 “本王想你。” 话音刚落,他的唇就落下来。 柔软的唇瓣紧密地吮*吸、纠缠,他沉迷地闭上双眼,恨不得将她的芳唇整个儿吞下去。 叶妩非但没有拒绝,反而敷衍式地回应他,半眯着眼,观察他的表情。 朝思暮想的佳人就在怀中,他可以尽情享受这动情的一刻,炽情拥吻,气息缠绕。 直到两人都气喘吁吁,楚明轩才放过她,眸光暗沉,“本王无时无刻地想你。” 她低垂了眸光,脸腮绯红,羞色满面。 回到晋王府,他抱着她进府,惹得所有下人都来围观。她想下来,挣扎和劝说无果,只能在他的怀中来到他独居的水月轩,被他抱进客房。 而他的寝房,紧挨着她的客房。 接着,侍女服侍她更衣;再接着,大夫来把脉;然后,她睡了一会儿就到了午膳时分。 他吩咐下人把午膳送到她房中,和她一起用膳。 午后,他去书房处理一些事情,然后外出,让她安心住在这里。 晚膳后,他还没有回来,叶妩支开两个侍女,下床穿衣,溜出寝房。 书房就在左前方,她站在暗影中,观察四周的情况。时辰还早,水月轩外还有不少人走动,不过此处是晋王居住的院落,下人不敢四处走动,因此四下里静悄悄的,只有檐下几盏茜纱灯笼散发出橘红的灯影,随夜风摇曳。 **这次搜书房,会顺利不?会有结果不? 书房诱惑 水月轩看似宁静,一个人影都无,实则守卫森严,那些护卫都藏身在暗处,伺机而动。 她猫着身子、蹑手蹑脚地走着,尽量不要发出声响。 走过一条长廊,经过几间厢房,终于来到书房。 幸运的是,书房没有锁门。 她看了看四周,然后推门进去。书房没有点灯,只有外面的灯笼射进来些许暗红的光影,如果要找书,那就考眼力了。 事不宜迟,叶妩开始找书。 虽然她觉得《神兵谱》藏在晋王府的可能性极低,但是那个金公子既然说了,她就找一找,算是一个交代。 连续看了书架上的几格书,眼睛渐渐干涩起来。 怎么这么多书? 不是史书,就是兵书,还有一些介绍魏国、秦国和西边小国的风土人情的书。书并不新,应该是经常翻看才变旧了,可见晋王经常翻看。 他不是醉心于风花雪月、饮酒作乐吗?还有时间看书? 看来传言有虚。 到最后一格了,她看见一个长方形的木盒,外带一把精致的铁锁。 难道木盒里装着重要的东西? 好奇心驱使她打开来看看,可是,刚要拿下木盒,外面传来脚步声,而且离书房已经很近。 是晋王! 当楚明轩推门进来,意外地看见她站在书案前,斜倚着,姿态曼妙,浅笑吟吟,好像特意在书房等他回来。 “你怎么在书房?”他诧异地问,摸摸她的手,“夜里风大,回房歇着吧。” “王爷很忙吗?现在才回来。”叶妩瘪着嘴,不满地抱怨。 “今日有点忙,本王怠慢了你,该罚。”他开怀地笑,笑容一如阳光明媚,“妩儿,你这生气的俏模样,本王喜欢得紧。” 她冷哼一声,别过脸。 他宠溺地笑,“你想怎么罚本王,本王无不应允。” “我还没想到,想到了再告诉王爷。”她抽出手,“王爷忙吧,我先回房了。” “你还没回答本王,怎么能走?”楚明轩搂着她的腰肢,“你在书房做什么?” 她灵机一动,“潇湘楼应该排练新舞了,我在书房想新舞应该跳才能让所有客人血脉贲张、欲火焚身、欲罢不能。” 他来了兴致,挑眉问道:“欲火焚身?世间有这样的舞?” 叶妩神秘道:“当然有,我新编的舞叫做‘办公室诱惑’,哦,不对,叫做‘书房诱惑’。” “书房诱惑?”他更不明白了,“若你新编的舞能让本王欲火焚身、欲罢不能,就一定能迷住所有客人。” “王爷想看我跳舞,明说就是,何必用激将法?” “你不跳给本王看,本王如何知道你的舞有多厉害?” **妩儿会跳舞给他看吗?怎么个诱惑法呢?咔咔,每天都叫卖一次,喜欢文文的亲记得收藏哦~~ 欲火焚身 “如果王爷受不住诱惑,又该如何?” “本王任你处置。”楚明轩的笑容有些狡猾。 原本,她只是为自己出现在书房找一个合理的借口,现在却想试试他的定力。 于是,她让他坐在一张椅子上,双手搭在他的肩头,以妩媚的眸光俯视他,“我几个动作就能让王爷吃不消,王爷千万忍住。” 他含笑点头,叶妩站直了身子,凝视他,眼眸含情似雾,勾人得紧。接着,她脱下外袍,双腿踩着碎步,双手在腰间前后抚蹭,时而往上至胸脯,时而往下至大腿根部,动作缓慢,节奏感却很强……她青丝披散,身穿白色中衣,虽然身躯的曲线不是很明显,但足够了……她的腰肢略略往下弯,双手往上游移,接着一边曲腿扭腰,一边撩起一捧青丝…… 楚明轩的眼眸变了,染了不一样的黑暗色泽,紧紧地盯着她,片刻不移开目光。 她的左手撑在他的膝盖上,右手从膝盖慢慢上滑,滑到他的胸部、肩头……她抚触他的头和脸,调戏他……他差点儿笑出来,努力憋住了……她蹲下来,缓缓转头,做出**的表情,然后,双手在他的腰间轻抚…… 楚明轩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俊脸沉静如湖,眼眸深黑如潭,望不到底。 叶妩知道,已经挑动他一腔火热,他正竭力克制着自己。 她站起身,拉他起来,转过身,后背贴着他的胸膛,屁股靠在他的大腿上,接着拉他的双手放在自己腰间…… “你想做什么?”他语声低哑,掌心摩挲着惹火的身躯。 “手放在我腹部,不要动。”她以娇俏的语气下命令。 他不再乱动,她抬起右臂,反方向抚摸他的脖颈;左手按着他放在自己腰间的手,然后摆动腰肢和屁股,左右舞动,“王爷,跟我一起舞动。” 他跟着她扭了几下,嗓子低沉暗哑得厉害,“这舞属闺房情趣,哪里是什么‘书房诱惑’?” 叶妩转过身,站在他的脚背上,双手抚摸他的脸、脖子,下滑至胸膛…… 忽然,楚明轩打横抱起她,她惊叫一声,被他放在书案上。 “本王认输。”他的双臂锁住她柔软如水的身,轻触她的唇瓣,“这支舞,的确让人欲火焚身、**蚀骨。” “王爷认输就好。”她轻轻喘着,想推开他,却推不开这堵墙。 广袂轻扫,他将案上几本书拂到一边,拥着她躺倒,“妩儿,本王这把火,你须负责。” 她用手顶着他的胸,轻笑,“概不负责。” 他覆在她身上,双臂夹在她身侧,眼眸出现了一丝丝血红,目光着火了一般。 其实,她也知道自己在玩火,可是楚明锋和金公子要她办的事,她不能不做,只能继续玩火。 忽然,叶妩感觉到他的坚*挺灼热正抵着自己,心慌慌的。 **香艳戏来袭,晋王肿么消火呢? 本王受不了了 “王府侍妾、美姬如云,王爷想泻火,可以找她们……” “谁点火的,谁就要负责扑火。”楚明轩面上的欲色越来越浓,好像忍得很难受。 “不如……” 她还没出口的话,都被他吞没。 热唇相缠,呼吸炙热,他的吻绵密、深沉,气息却越来越粗重。 她用劲地推他,他将她的双手扣在头顶,扯开她的中衣,含住她雪峰上的粉莲,舔吻,逗弄,力度适中,狂野不羁……一丝丝尖锐的疼痛、酥麻流散开来,刺激着她的身,她不想要这种感觉,可是,身体的本能反应一**地涌起,让她无所适从…… “妩儿,你是本王的……你想要什么……本王都可以给你……”他知道她抗拒,试图说服她,“除了本王,谁也不能碰你……从头到脚,一丝一发,只有本王能拥有你……” “王爷,不要这样……你冷静点……” “本王想你、要你……几近疯狂,你知道吗……妩儿,本王受不了了……为了你,本王可以放弃所有……” 他扯着腰间的衣带,叶妩急中生智,道:“王爷若想娶我,必须八抬大轿将我抬进王府,遣散所有侍妾、美姬,废晋王妃,上奏陛下,封我为晋王妃。” 楚明轩僵住,呆了一般。须臾,他放开她的手,静静地站在一边。 她跳下书案,穿好中衣,正想逃离,手腕却被他扣住。 “你想要的,眼下本王无法给你。”他握着她的双肩,一本正经地说,“有朝一日,本王会给你:你是本王的王妃,唯一的女人。” “那就拭目以待。” 叶妩被他郑重的神色吓到了,想不到更好的回答了。 他当真了,或者,他对她一直是真心的,想给她最好的。 —————————————— 叶妩在晋王府住了一夜。 回潇湘楼后,她就开始教凌无香和盼盼新舞。 她们是金陵城炙手可热的头牌姑娘,不卖身,只卖艺;尽管如此,她们的进账已经非常可观。其实,正因为她们坚决不卖身,才使得她们身价百倍。 因为这些歌舞,她们才大红大紫,成为金陵城富贵男、权势男趋之若鹜的女子,因此,她们对叶妩感恩戴德,认定她是她们的福星与恩人。尤其是凌无香,简直当她是活菩萨,言听计从。 对于她的严厉要求,她们从未说过一个“不”字,从来不喊一声累,一直埋头苦练。 这支新舞,早就编好了,早该教她们,只是这两三日发生了一些事,耽误了。 对于新舞的新奇与魅惑,她们惊讶不已,却又觉得很有挑战力,发誓一定要好好练。 对于新舞的乐曲,林致远惊诧得很。 志在必得 她独步天下的才艺,再一次出乎他的意料,让他折服。 他不解地问:“你精通各种乐器,为何不自己写谱?” “其实,我只会看谱,不会写谱。”她窘迫地说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原来如此。”他了然地笑,“你不会写谱不打紧,我来写。能和叶姑娘合作,是我此生最大的幸运。” 她心虚地笑。 并非叶大小姐不会写谱,而是她不想写。她可以将自己和叶大小姐的才艺结合起来,写出曲谱,可是她觉得太费事了,不如找林致远帮忙,自己便能轻松一些。 这夜,回到家,叶妩觉得有点累,想先眯会儿再洗澡。她刚坐下,就见娘亲疾奔进来,脸上布满了担忧与焦急,一双微有细纹的美眸泪光盈盈。 虽然她不是真正的叶大小姐,但倩兮待她很好。自从她来到这个时空的金陵城,就和娘亲相依为命,日子不长,母女情倒是真的。娘亲这般神色,她直觉有事发生。 “娘亲,发生了什么事?” “妩儿,救救诚儿……”倩兮握住女儿的手,两行清泪滑落脸庞,惊慌失措地说道,“诚儿还小,不能有事……诚儿……” “弟弟怎么了?娘亲别急,慢慢说。” 叶妩扶她坐下来,安抚两句,总算让她冷静一点。 原来,叶俊诚被人抓了。 傍晚,有个汉子来府,给倩兮看了一枚玉坠。这枚碧色麒麟玉坠是爹爹送给弟弟的满月礼,弟弟一直戴着,不曾取下来。如今玉坠被夺,必定是弟弟被人抓走了。 那汉子没有说明身份,只对倩兮说:夫人的儿子暂不会死,但危在旦夕。世上只有一人可救你儿子,那就是你的女儿。 说完这几句话,他就走了。 倩兮本想去潇湘楼找女儿,却因为焦虑攻心,晕了过去。 叶妩明白了,是瑞王抓了弟弟。 叶俊诚是倩兮的心肝,她怎能不救? “妩儿,你知道是什么人抓了诚儿吗?”倩兮焦虑地问,急得六神无主,“他们是不是要银两?他们会不会杀诚儿?会不会砍了诚儿的手脚……” “娘亲,不要胡思乱想,弟弟不会有事的,我会救弟弟的。” “你一个弱女子怎么救?万一那些坏人起了色心……” “我有法子,娘亲放心。” “不如请潇湘帮忙,好歹潇湘楼也有一些打手。” “人多不一定好办事,娘亲,明日弟弟就能安然无恙地回将军府。” 倩兮点点头,抬手抹泪,不再那么惶急,“你如何救诚儿?你知道诚儿在哪里吗?” 叶妩回道:“娘亲不必担心,那些人会引我去的吧。” 她再安抚了片刻,娘亲才回房歇息。 瑞王这么做,摆明了“志在必得”,逼迫她听命于他。 怎么办? 以她一人之力,只怕很难救出叶俊诚,只能找人帮忙。 晋王?右相?楚皇? **妩儿只能妥协、跳舞吗?求收藏留言咖啡花花红包,吼吼,求码字的动力~~ 必须一击即中 以他们的身份地位,都能和瑞王相抗衡,只是,如果瑞王把叶俊诚藏在隐秘之地、一口咬定没有抓人呢?他们能奈他何?再者,瑞王在朝中、军中素有威望,就连楚明锋也忌惮他,怎么会为了她的事而和瑞王起争执? 瑞王城府极深,铁了心要利用她,势必不会善罢甘休;即使她这次找人帮忙,那下次、下下次呢?与其找人帮忙,不如自己解决。 无非就是跳一支舞、迷惑楚明锋,又有什么难的? 次日一早,叶妩来到瑞王府。 瑞王在风亭前练武,身穿黑色短衣,手握一把雕着猛虎头、镶着红玛瑙的宝刀,耍得虎虎生风。他的眼中浮动着骇人的戾气,一招一式沉稳刚劲,刀风好似龙卷风,绵绵不绝。 她站在一旁看着,想着措辞。 虽然他的招式与力道重若千斤,却不够敏捷、机灵,倘若他和晋王对阵,只怕早已死在晋王的剑下。不过,对于一个纵横沙场的武将来说,他的武艺已属上乘。 忽然,刀尖出其不意地逼来,直刺她的胸口。 千钧一发之际,她没有闪避,一动不动。 命悬一线,闪着银光的刀尖最终停留在她身前三寸,刀尖犹自颤颤。 “好胆色!”瑞王沉声道,收起刀,“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当真是虎父无犬女。” “王爷过奖了。”叶妩淡淡道。 他走入风亭,把宝刀放在石桌上,接着将整杯茶水灌入口中。 她问:“敢问王爷,小女子弟弟叶俊诚在哪里?没有缺胳膊少腿吧。” 他坐下,眼中泛起冰冷的戾气,“既然你一大早就来了,你弟弟自然不会缺胳膊少腿。若是你来晚了,本王可不能保证。” 叶妩咬牙,“王爷战功赫赫,德高望重,家父又是王爷的旧部下,王爷这么做,不觉得过于狠辣吗?” 瑞王的目光渐渐阴沉下来,右掌慢慢握成拳,骨头的响声清晰可闻,“本王想要的,从来都不会得不到!假如你一早就答应本王,就不必吃那么多苦,也不会连累你弟弟。本王只能说,这是你咎由自取。” “小女子可以办这件事,但王爷必须立刻放人!” “你放心,只要你为本王办事,本王不会为难你家人。” 他抬起臂膀,手指略略一动。 她暗自思量,他这个动作估计是指示下属去放人。 瑞王一举手一投足,皆是武将的风范;那是久经沙场的人沉淀在生命里的铁血、强硬与说一不二,让人联想到两军厮杀时的热血与残酷、生死与无情。 他道:“一个时辰后,你弟弟会回到将军府,一根汗毛也不少。” 叶妩道谢,又听他道:“六日后,本王在府里设宴款待陛下和朝中文武大臣,你和潇湘楼前来助兴。本王要你跳一支舞,必须勾魂夺魄,让陛下无法抵挡你的魅力,必须一击即中!” 这话掷地有声,如宝刀落地,铮铮声响。 你可以当我的舞伴吗 “小女子会竭尽全力,但圣心难测,如果陛下不为所动,小女子也没法子。” “那便是你的舞不够勾魂、不够魅惑!” “可是……” “没有可是!”瑞王的虎目迸射出凶厉的光,似猛兽噬人,“本王再说一遍,本王要的是一击即中!你必须迷住陛下,成为宠妃!本王警告你,若你做不到,就为你弟弟收尸!” 就算恨得咬牙切齿,就算再怎么不愿意,就算在心里骂他千遍万遍,叶妩也只能答应。 —————— 倩兮说诚儿已回将军府,身上没什么伤,心头大石总算落下。 据诚儿说,那些坏人把他关在一间黑乎乎的屋子里,没有折磨他。 她问女儿,那些人为什么愿意放人,叶妩只说弟弟没事就好,然后就去忙了。 凌无香和盼盼的新舞排练得很顺利,叶妩没想到她们跳得很到位,她们的舞技越来越好了,学得越来越快。她想过了,瑞王府的歌舞表演,总共五个节目,《青花瓷》《潇湘雨》《红颜》《葬英雄》和她这支具有致命诱惑力的舞蹈。 短短六日,没多少时间排练,不如跳“独角戏”吧。 犹豫了一个晚上,她终于决定跳什么舞。 需要一个男舞伴,找谁比较好呢? 舞蹈音乐自然还是找林致远。他听了抒情而又具有很强节奏感的两首曲子,《发如雪》和一首古风歌曲里节奏感较强的曲子,大赞好听,好奇地问这两支曲子要排练什么舞。 她灵机一动,问他会不会跳舞。 “我怎么会跳?”他失笑,没看出她的用意,“我只会侍弄琴、筝和琵琶等乐器。” “你不是想知道这是什么舞吗?不如我跳两下,你跟着跳。” 他还是没察觉,催她跳给他看看。 叶妩跳了两个简单的动作,他现学现卖,竟然跳得有模有样,动作很到位。 他有跳舞的天赋! “林公子,过几日潇湘楼去瑞王府表演歌舞,我也要跳一支舞。” “哦?你亲自出马?”林致远又惊奇又欣喜,那种忧郁的气质消失了五分。 “是啊,我答应了瑞王。” “那我可以一饱眼福了。” “你可以当我的舞伴吗?” “舞伴?”他莫名其妙地皱眉。 她简单地解释道:“有一种舞是双人舞,男女配合。不过这支舞我跳就行,你不必跳,你稍微配合我一下就行了。” 他惊讶得说话都结结巴巴了,“我从未跳过……根本不会跳……” 叶妩蛊惑道:“我需要的就是一个不会跳舞的舞伴,你最合适。” 他哭笑不得,“咱们潇湘楼有那么多舞技好的男舞者,你找一个便是,何必一定要找我?” **妩儿为什么非要找致远当舞伴呢?宝贝们,一起期待妩儿的舞,收藏哦收藏哦~~ 活脱脱就是两条美女蛇 她自然想过,可是,她总觉得和那些男舞者并不亲近。虽然她教他们跳舞,每日都在一起,但就是无法和他们打成一片。她倒是觉得和林致远谈得来,心灵之间的距离很近、很近。因此,她才想要他当自己的舞伴。 林致远琴艺一流,嗓子也好,唱歌不赖,没想到跳舞也有天赋,这家伙在歌舞方面还真是天才。还有一点相当重要,他的容貌、身材等硬性条件太符合要求了,那张脸是一种浸透了忧郁的帅气、英俊,那身形挺拔、清瘦,太棒了。 她磨破了嘴皮子,软磨硬泡一整日,他禁不住她的“痴缠”,最终答应了她。 两日后,他应她的要求,在没有音乐伴奏的情况下,陪她跳了一遍。 跳完整支舞,他呆了,僵化了,定定地瞅着她,半晌没回神。 “怎么了?”叶妩拍他的肩膀。 “为什么跳这样的舞?”他很不理解,“你不是说不卖身也不卖艺吗?” “到现在我还是坚持不卖身也不卖艺,可是,人活在世上,总会有无奈的时候,总会有不得不做的事。”她凄然一笑。 “有人逼你?”他眼睛一亮,纤长的眼睫又黯然下垂,“是瑞王?” “不就是跳一支舞吗?难不倒我,我没事。” 她洒脱地笑,说去看看凌无香和盼盼练舞。 —————— 凌无香和盼盼的新舞,再次让潇湘楼火爆、让金陵城的青年男、中年男和老年男为她们疯狂。 这支舞,叫做《白蛇与青蛇》,灵感来源于电影《青蛇》。 黑压压的大堂昏暗一片,只有舞台上空悬挂着两盏素骨灯笼,一为白绢灯笼,发出昏红暖光,一为青绢灯笼,暖光为青。 两个男子移走置放在舞台正中间的大屏风,所有目光汇聚于舞台两边、以“S”形躺在地上的两个女子。此时,乐曲响起,是电影《青蛇》的配乐《思情》,有点儿异域风情,有点儿暧昧。 凌无香和盼盼缓缓地动起来,一边如蛇舞动,一边支起柔软的身子。 乐曲过了前奏,站在舞台左侧的两个女子扬声哼唱,“啊……啊……啊……” 凌无香着纯白紧身舞衣,盼盼着清碧紧身舞衣,满头青丝只做了简单的装饰,如瀑般的黑发披散在后背,增添了女人味和神秘感。 四个男子出现在舞台上,在左右两端拉开碧色薄纱,上下摆动,碧纱摇曳如水波荡漾,意为一白一青两条蛇游弋在碧湖里。 她们或跪或躺,在湖中徜徉、游曳,舞着白嫩的双臂,青葱似的五指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扭着纤细的腰肢,眼风媚人,巴掌大的小脸做出或媚笑或清冷或引诱的表情,活脱脱就是两条美女蛇。 碧纱荡漾之间,两条蛇或隐或现,魅惑人心。 这只是这支舞的三分之一,已经挑起所有看客的花花心思,欲罢不能。 披着绝美皮囊、戴着妖艳人皮面具的蛇 《思情》奏毕,接下来是《人生如此》。 悠缓的乐声响起,女声的哼唱亦开始: 人生如此,浮生如斯。 缘生缘死,谁知,谁知? 情终情始,情真情痴。 何许?何处?情之至! 啊哈……啊哈……啊哈……啊哈…… 两条碧纱移向舞台后面,凌无香和盼盼在地上翻滚,模拟蛇爬行的形态往前爬行,时而分开前行,时而滚在一起,时而俯首帖耳,时而妩媚地窃笑,时而伸出丁香小舌“吃苍蝇、蚊子”…… 可以说,她们是诱惑人心、妖娆爬行的美女,也是披着绝美皮囊、戴着妖艳人皮面具的蛇,亦真亦幻,真假难辨。 那些定力不够强的男人,已经口干舌燥,不停地吞咽口水,喉结不停地上下滚动。 她们慢慢站起身,却好像不长腿似的站不稳,翘起屁股,弯着腰肢,上身微挺……她们学着人类行走,腰肢和屁股一扭一扭,柔软至极,好像不长骨头,却是万种风情、千般妖媚,宛如风摇翠柳,慵懒的魅惑之态令人无从抗拒。 时而柔软地舞动,时而交颈密谈,时而互咬耳珠,时而身躯交叠,时而暧昧相拥……这是两个美人、两条同性的蛇的同性友爱,给予客人的却是香艳刺激、火爆激情、魅惑无限。 站在二楼的叶妩微微一笑,她们跳得很好,短短四五日就有如此成果,真的很棒。 那些目不转睛、目瞪口呆的男人,僵化了。 也许,他们的身体正如冰山下的火种,看似已经风化,实则已经烈火熊熊。 接着,乐曲一变,变成了更具异域风情、节奏更强更快的《莫呼洛迦》。 女声的哼唱开始,凌无香和盼盼的舞也变得激情四射。 扭腰,抖胯,双肩舞动,双臂亦摇摆,双腿跳出勾魂的舞步,既有美人的神,又有蛇的形,形神兼备,像是末世狂欢,舞尽所有的激情与热量。 僵化的男人们纷纷站起来,目光钉在两条美女蛇身上,紧追不舍。 她们的妖冶艳舞,调动了所有男人的情绪,High翻全场。 最后,乐曲戛然而止,她们的舞也结束了,谢礼后,消失在舞台。 如梦初醒的男人们爆发出一阵又一阵的掌声、尖叫声、吼叫声,大堂就像炸开的油锅,已经失控了。冷潇湘被数十个性急的男人团团围住,逼至墙角,银票满天飞,一袋袋的银两在空中摇晃,叫声一浪高过一浪…… 叶妩回到寝房,正想画出下一支新舞的舞衣,就有人敲门。 是楚明锋的人。 她来到三楼厢房,楚明锋迎面走来,广袂无风自拂,袍角随着他的步履向两边微微扬起。 他内穿浅紫锦袍,外披墨色披风,即使没有龙袍在身,浑身上下也隐隐透出一股王者的霸气。 他走进厢房,她跟着进去,房门自动关上。 **明锋找女主,会有啥事涅?做个小调查,宝贝们比较喜欢哪个美男呢?期待各位给我答案哦。 夜生活 明亮橘红的烛火映在他面无表情的脸上,使得他的神色越发高深莫测。 她暗暗想着,此次出宫见她,他必定要问问进展。 “这几日,你可真忙。”他掀袍坐下,语声讽刺。 “小女子再怎么忙,也比不上陛下日理万机。”叶妩淡淡回应。 “谁借你的雄心豹子胆,胆敢编排如此勾魂夺魄、伤风败俗的舞?”楚明锋抬眼盯她,目光阴沉、森厉。 “陛下明鉴,虽然这支舞比较出格,但是舞蹈是一种艺术,不能用世俗的眼光来看待。再说,我大楚民风开放,潇湘楼的歌舞丰富了金陵城的夜生活……哦,不对,是娱乐消遣,为金陵城提供了一种与众不同的娱乐消遣。” “娱乐消遣?”他有点懊恼,竟然听不懂她说的话。 “老百姓夜间无所事事,到潇湘楼看看歌舞表演,放松身心,这就是娱乐消遣。” 他掩饰了羞恼,饶有兴致地瞅着她,“想必你这个编舞的跳得比她们还要好,朕倒想看看你跳舞的时候是什么样子,是不是和她们一样勾魂夺魄、魅惑人心?” 叶妩淡然道:“如果陛下想欣赏歌舞,可以命她们单独为陛下献舞。不过,陛下最关心的应该是晋王和右相。” 一个念头一闪而过:如果把瑞王逼她跳舞迷惑他这件事告诉他,他会有什么反应?会有什么后果?他会不会帮她? 还是不要冒险的好。 楚明锋端起茶杯饮着,“说来听听。” 她简略道来:“晋王已上钩,沈大人这边还有待努力,接下来怎么做,还请陛下指示。” 他话锋一转,“瑞王也对你有兴致。” 她暗自嘀咕,世间有什么事是他不知道的? “瑞王抓走诚儿,逼小女子为他做一件事。”就算他不知道个中详情,她也要说一点事实,否则他不会相信。 “他要你做什么?”他的语气又冷又淡,面上瞧不出任何情绪,更让人猜不到他的心思。 “瑞王要在府中设宴,要潇湘楼众人在瑞王府演出,还要小女子跳一支舞。” 楚明锋的眉头微微一动,应该在想瑞王此举的用意。 叶妩思忖,他猜得到瑞王这招美人计是针对他的吗? 他的眼眸略略下垂,精光四溢,“想必朝中不少大臣都想看看你这个编舞的人跳起舞来是不是也让人欲火焚身,瑞王此举,正中他们下怀。” 她松了一口气,他应该还没猜到瑞王的真正意图。 “晋王和沈昭联手救你,朕大开眼界。”他语声含笑,却是那种冷嘲热讽式的笑,“即便天塌下来,沈昭亦面不改色,最是从容温和。没想到,他为了你和瑞王争得面红脖子粗,甚至假传太后懿旨,硬闯瑞王府。晋王看见沈昭抱着衣衫不整的你从温汤出来,面色阴晴不定;次日一早,他就去别苑把你带回晋王府,抱着你一路回去,可谓招摇至极。朕这个皇弟风流多情,阅美无数,从未对一个女子用过心思,想不到对你这么上心。” **皇帝无所不知哦,接下来要妩儿做什么呢? 他压着她 她心惊肉跳,这个皇帝太可怕了,什么事都瞒不过他。 他是不是在金陵城、甚至整个楚国布下无数耳目,搜集八方消息? 楚明锋转脸看她,犀利的目光洞穿人心,“你以为,他们已经有了嫌隙吗?” 叶妩慎重地说道:“表面看来,晋王和沈大人应该还没有嫌隙。” “那你就要加把劲了。” “是。” “斟茶。” 她听从他的吩咐,为他斟了一杯热茶。 刚放下茶壶,就有一股强势的力道袭来——他扣住她的胳膊,稍稍用力,轻而易举地把她拽到怀中,双臂紧搂着她。她惊魂未定,知道挣扎也没用,索性一动不动,静候下文。 他看着怀中如小白兔温顺的女子,目光冷冽,“你在晋王府留宿一夜,晋王如何待你?” 她故意耍太极,“陛下洞察世事,理应知道那晚发生了什么。” 楚明锋拽住她的衣带,狡猾道:“不如朕和你重演一遍那晚晋王究竟对你做了什么。” “那陛下就要听凭小女子的摆布。”叶妩莞尔一笑,略带讥讽地说道,“只怕陛下放不下高贵的身段……” “朕随你摆布便是。” 他松开手,她从他身上下来,让他仰面躺在桌上,“若有得罪,还请陛下恕罪。” 他问然后如何,叶妩心中偷乐,“然后小女子拉晋王起身,仅此而已。” 她正要后退,没想到他的反应快如闪电,拉住她的手,敏捷而漂亮的一个转身,她仰面躺在桌上,他压着她。 本想耍耍他,却不想被他后发制人,转瞬之间,形势逆转。 楚明锋傲岸的身躯压着这副柔软的娇躯,盯着她,目光冷鸷可怕,就像杀人于无形的剑气,随时可以见血封喉。 她的心怦怦地跳,就要蹦出胸腔了,一丝丝恐惧从心底升腾而起。 “胆敢耍朕,就有胆量承受朕的惩罚。”他的脸膛就像阴霾的天。 “陛下……” 他俯下头,唇落在她身上之前,她惊慌地阻止:“陛下不介意小女子已经和晋王、沈大人抱过、吻过吗?” 他的指背摩挲着她嫩滑的侧颈,“你不介意,朕何须介意?” 叶妩冰冷道:“陛下自然可以为所欲为,但小女子会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楚明锋赞赏她的临危不乱,这个女子总能在危急时刻说一两句一针见血的话保护自己,刺中他的要害,让他不得不妥协——她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宁死不屈,他这颗绝色棋子,也就废了。 他揽她起来,陡然掐住她的双颊,冷戾的目光令人惊怕,“办好这件事,朕不会亏待你。” 这句话好像有弦外之音,她不觉得他真的会善待自己。 **三更来袭,宝贝们表看霸王文哦,如果喜欢就把文文抱回家~~ 绵密的拥吻 为了在瑞王府有个出色的表现,参与演出的人都积极备战。 这两日,叶妩也刻苦地练舞,晋王找她两次,她不是避而不见,就是三言两语打发了他。 这晚练完舞,时辰不早了,她回宅邸,还没到大门,就望见他站在墙边。他时而望天,时而低头,时而往前走两步,时而微微一笑,一副等人等得百无聊赖、又自得其乐的样子。 她呆呆地看他,心中生出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虽然她主动引诱他,但是他对她是真心的,如今他已经身陷这段感情,可是她无法付出真心、真情,一切只是“奉命行事”和做戏。如若他知道她根本不喜欢他,他会有怎样的反应?是不是恨死她? 她很内疚,恨自己一再被人威逼、胁迫,恨自己做出那些违背良心的事。 他着一袭白衣,头戴一顶碧玉冠,身姿轩挺湛然,洒脱飞扬,气宇卓绝,置身于人群中,必定惹人注目,成为众多年轻女子的香闺梦中人。他就这么站在夜幕下,孑然一身,清冷如霜的月华映在他的脸上、白衣上,添了几分清湛奇绝。 楚明轩看见了她,疾步走过来,面上的清霜变成了迷人的微笑,“妩儿。” “夜深了,王爷还不回府吗?”叶妩轻声问道,不知道为什么,刚才那一幕,让她觉得心酸。 “还早。”他执起她的手,引入怀中,圈搂着她,慢慢收紧双臂,“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她任凭他抱着,半晌才动了动,“王爷在门外等,我会过意不去的。” 他的双臂圈揽着她的腰肢,“本王喜欢便可。本王知道你忙,又很想见你,因此就在门外等你。” 那种犯罪感又冒出来了,她莞尔道:“王爷可以在府中等我,就不必在这里吹冷风、晒月光了。” “晒月光?” “白日晒日光,夜晚晒月光嘛。” “这个说法倒新奇。” 楚明轩捏起她尖俏的下颌,“妩儿,你总有本事让本王觉得新奇有趣,让本王无时无刻地想你。” 话音渐渐落下,他的唇也落下来。 温柔深沉的吻,倾尽满腔的相思与火热。 他的拥抱越来越紧,他的热吻越来越激烈,她紧紧贴着他的胸膛,他好像要将她摁进体内、融为一体才罢休。他不断地汲取她的甜美,不停地索取她的柔情,抽走了她口中的空气,也不让她呼吸…… 绵密的拥吻令人窒息,叶妩忍不住挣扎出声,一声轻轻的嘤咛,好似呻吟,在他听来,分外**,让人心弛神荡。 她用力地推他,他这才松缓了力道,唇舌流连在她的唇角与双腮。 青蓝月辉下,昏红光影中,那炽情相拥的俪影那般痴缠。 鹤立鸡群 “这几日忙什么?”楚明轩哑声问道,灼热的鼻息缭绕在她脸上。 “排练新舞。” “六皇叔没有再找你吧。” 她摇头,用手撑开两人的距离,“时辰不早了,王爷还是早些回府吧。” 他的手指细细描摹她的眉眼,心疼道:“你累了?” 叶妩颔首,眼底眉梢之间的确布满了倦色,“我想回去歇息了。” 他无奈地说道:“也罢,明日本王去潇湘楼。” 她心思一转,“这几日都很忙,不如等忙过这阵子再来潇湘楼吧。” 楚明轩定定地看她,好像想从她这张诚实无欺的脸庞瞧出点什么。 片刻后,他才无可奈何地应允,临走前嘱咐了一句:“若有事,便来找本王,记住了吗?” 然后,他在她唇角落下轻轻的一吻,这才转身走了。 她目送他离去,站了片刻才进去。 那样潇洒的背影,却因为感情的羁绊而不那么洒脱了,些许沉重,些许落寞。 —————— 瑞王府设宴这日,开宴时辰定在酉时。 酉时未至,后苑已经人满为患。空阔的花苑排开一桌桌的红绸宴席,错落有致,亲疏有度。 收到瑞王邀请函的皆为朝中文武大臣,放眼望去,碧树奇花之间锦衣华服耀眼得很,人影攒动,欢声笑语。府中下人正端着一盘盘的瓜果美酒、珍馐美味循序走来,一一端上宴席。 而花苑的北首,是宽敞的舞台。 舞台是按照叶妩的要求临时搭的,高半丈,铺着大红毡毯,舞台四角分别挂着两盏灯笼。 时辰到了,楚国朝官们纷纷入座,瑞王和瑞王妃扶着惠太妃出来,在主桌就座。 叶妩站在花苑东侧的厢房窗前,望着这热闹、喧嚣的一幕,突然觉得有点不真实。 晋王和右相在同一桌,他们的上一桌是空的,因为是御桌,楚明锋还没有到。 这两只妖孽般的男子坐在一起,时而冷目旁观,时而凑近交谈,时而付之一笑,时而悠然饮茶,好似闲谈风月,淡定从容得很。不时有官员上前搭讪、敬茶,他们皆含笑应对。 满朝文武,只有这二人身穿白衣,却显得鹤立鸡群,别样的温雅如玉、皎洁如月,仿佛一大片红艳艳的花海中,只有两片碧透的绿叶,惹人注目。 叶妩一直都知道,他们看起来是同一种人,实际上却很不同。 晋王看似洒脱,实则霸道;右相却是真正的温润、从容,光明磊落,内心坦荡。 冷潇湘拍拍她,低声提醒:“瑞王差人来说,酒宴已开始,第一个歌舞马上就开始。” 叶妩收回心神,“冷姨放心,今晚的表演应该不会出现意外。” “待会儿你去补补妆,好好准备。”冷潇湘吩咐道,“不要胡思乱想,好好跳便是。他们就要上台了,我去说两句。” “嗯,你去忙吧。” 叶妩望向周*旋于众多来客中的瑞王,不由得担心起来:她跳舞之后,右相会怎么看待她?晋王会有什么反应?楚皇会不会被她所迷惑?又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妩儿会跳什么舞呢?一起期待。。。。 妖艳,火辣,狂野 天啊,后果……她不敢再想下去,又忐忑又焦虑,心情无法平静。 乐曲响起,舞台上的人开始跳《青花瓷》…… 舞毕,掌声如雷。 这时,有人高喊:“陛下到——” 全场俱静,众人纷纷起身,站在宴席前屈身行礼。 瑞王快步上前迎驾,但见前方走来三人,当中那人便是楚明锋。 他身穿华贵紫袍,披薄锦披风,步履矫健,脸膛没有半丝笑意,却神采飞扬;无论是横扫全场的目光,还是目空一切的气场,都流露出身为帝王的霸气。 瑞王行礼迎驾,做足了姿态,他随意地扫了一眼众臣,就往前走,来到御桌就座。 如此,众臣才纷纷落座。 “今夜瑞王府设宴,六皇叔是主人,朕就客随主便。”楚明锋扬声道,语声朗朗,“明日免朝,众爱卿不必拘礼,尽情吃喝,不醉无归。” “谢陛下。”众人异口同声地喊道。 “陛下躬身驾临,臣荣幸之至。”瑞王站起身,举起白玉杯,尽显主人的豪气与气魄,“臣率众臣敬陛下,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愿我大楚千秋万代、江山永固。” 众人起身,一起举杯,齐声喊道:“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愿我大楚千秋万代、江山永固。” 楚明锋高高举起白玉杯,和众臣一饮而尽,帝道十足,霸气侧漏。 然后,他挥手让众臣坐下,笑道:“六皇叔,还请歌舞继续。” 瑞王手指微动,站在一旁的管家立刻差人传话给冷潇湘。 —————— 虽然有些官员已经看过潇湘楼的歌舞,不过再欣赏一遍仍然有滋有味,四个歌舞都赢得了满堂彩。瑞王府的内眷第一次看,少不得目瞪口呆、惊诧不已,感叹世间竟有如此与众不同的舞。 接下来,便是叶妩出场。 潇湘楼的伙计将一张书案、两把椅子抬到舞台上,桌上还放着文房四宝、几本线装书和一盏燃着的烛台。书案侧对着观众而摆放,一把椅子放在书案后面,另一把椅子放在书案西侧。 台下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这是要做什么,什么样的歌舞竟然要用到书案和椅子。 八盏灯笼皆熄灭,整个花苑暗下来,只剩下书案上那盏烛台的如豆烛火。 一袭青衣的林致远慢步走上舞台,坐在书案后面的椅子,神色平静,一动不动。 叶妩从另一侧舞台上来,踩着高高的舞步,一步步走向书案。 她的出场,赢得了一阵高亢的叫声。 瀑布般的乌发没有任何装饰,清汤挂水地披散在后背;妆容不再是她平时的淡妆,而是类似于烟熏妆,浓墨重彩,使得她的五官更为立体;尤其是眼部,紫金的光芒闪闪烁烁,魅惑至极;她的上身着白丝紧身抹胸式短衫,下身着鲜红紧身长裤,裤口呈喇叭状,露出一小截白嫩的腰肢,身段纤细而妖娆,体态轻盈如飞燕。 如此妆扮,妖艳,火辣,狂野,还没开始跳,就已经抓住所有人的目光和心思。 **周末愉快~~求收藏留言咖啡花花求各种支持,期待妩儿的舞蹈~~ 勾魂夺魄的性感艳舞 大部分人以为她只是潇湘楼一个普通的舞伎,不知道她的真正身份,却都屏住了呼吸,欣赏这怪异而吸引眼球的舞。 在她靠近书案之时,《发如雪》富有节奏感的乐声响起…… 瑞王相当满意,不时看楚明锋一眼,眼中精光熠熠。 沈昭和楚明轩对视一眼,都不明白她为什么亲自上阵,她不是说过不卖身也不卖艺吗? 楚明锋自然也想不通,但眼前最要紧的是看她的舞,是否如她教给别人的那样,艳惊四座。 叶妩将两只手肘撑在书案上,看着林致远,屁股上翘,腰肢下凹,展现出最诱人的体态;接着,她伸出食指,勾了两下他的下巴,颇为轻佻;然后,她踩着乐曲的节奏做出各种舞蹈动作,使尽浑身解数勾*引端然而坐的男子。 烛台已经转移到另一张椅子上,她不是在书案上舞动、摆出各种姿势,就是在书案边舞出万种风情;不是调戏林致远、和他互动,就是在他面前秀出最美的自己、舞出最美的姿态……而那自由而凌乱的墨丝,随着她的舞动而跳跃、飞扬,偶尔粘在她脸上,更添几分魅惑。 这是二十一世纪的性感舞蹈,虽然节奏不快,但动作暧昧、**、狂野,一举手一投足都足够的惹火,勾人的魂,令人心荡神迷。 台下的观众大多目瞪口呆,一眨不眨地看这奇特而**的舞。 沈昭震惊不已,这样的舞,这样的女子,天生就是男人的克星。 她是金陵城独一无二的异类! 假若她在潇湘楼跳舞,想必全城的男人都为她疯狂! 他看见,楚明轩的脸越来越黑,乌云滚滚,好似暴风雨即将来临。而陛下,饶有兴致地赏舞,看似面不改色,那凝定不动的瞳仁却出卖了他。很明显,陛下的魂也被她勾走了。 沈昭不明白,即使她要跳舞,也不必跳这种勾魂夺魄的艳舞吧。 叶姑娘,你究竟在想什么? 叶妩站在林致远后面,双掌贴在他的头的两侧,顺着节奏转动几下;接着,她的右手抚过他的脸颊和下巴;再接着,她拉他起身,走到舞台中间,跳了几个舞步和动作,最后将他摁在另一张椅子上。 《发如雪》奏毕,响起的是另一支类似曲风的乐曲。 接下来的舞,就是她在晋王面前跳过的舞,不过加了一些衔接性的动作,让整套舞更为流畅和完整。 楚明轩差点儿坐不住,怒火在体内燃烧,烧得他双拳紧攥、胸口剧烈地起伏,一双黑眸睁得圆滚滚的,目光如冰如火、如刀如剑,笔直地刺向舞台上的女子,好像想吓住她,不让她继续跳! 她竟然在满朝文武面前跳这支舞!她只能在他面前跳! 如若可以,他恨不得立刻上台拽她走,不让她在这么多男人面前展现她的美丽与妖娆! 然而,他什么都不能做,这是最要命的,也是他最恨的。 烟视媚行的女子 楚明锋完全没料到她会跳这样的艳舞,更没想到她跳舞的时候比任何女子都要魅惑人心,更惊讶于她的胆大妄为与奔放**。 她是天生的尤物!是男人的毒药!是所有男人都无法抵挡的妖孽! 这支舞,让所有男人欲火焚身、欲罢不能! 包括他! 那么,是瑞王要她跳舞? 看到这里,沈昭已经震撼得五脏六腑热烘烘的,她那小脑袋瓜里究竟是什么样的,为什么会想出这种奇怪、勾魂的艳舞?她有胆量在满朝文武面前跳,甚至不觉得窘迫、羞愧,她究竟是怎样的女子? 太神奇了! 末了,叶妩转过身,面对林致远,双手握着他的头,随意地转着,似在玩弄他。 他任凭她玩弄,没有什么舞蹈动作,只是配合她而已。她的手抚过他的脸、下巴和胸膛,轻缓而富有力道,仿佛带着火种,撩拨男人的心火;然后,她的双手搭在他的双肩,头和肩稍稍往下压,踩着高高的夸张舞步,原地踏步,像是情侣之间的痴缠。 最后,她慢慢离开他,转过身,和来时一样,走向舞台另一边…… 就此结束。 这种性感舞蹈,如果穿着细跟高跟鞋跳会加分,体态更诱人,更有感觉,可是古代没有高跟鞋,她只能将就。 掌声如潮水,一浪高过一浪。 —————— 如果不是楚皇也在,满朝文武早已仪态尽失,争相询问跳舞的女子是什么人。 瑞王招手,叶妩知道他的用意,下了舞台,走过去,屈身行礼。 今夜,她的妆容太另类,金陵城的女子还从未有过像她这般惊人的妆容。 精致的樱唇描成桃红色,娇艳欲滴;两腮扫了粉红的胭脂,眉眼的妆彩颇为夸张,眼窝抹了紫粉和金箔,闪闪发亮,加深了眼眸的轮廓和立体感,使得双眸看起来更为深邃。 如此妆容,虽然有点面目全非,却浓艳妖冶、惊世骇俗,绝对得惹人注目。 若要找一个词来形容她的妆容和神态,那便是:烟视媚行。 “陛下是否听闻,这位姑娘是叶将军长女,潇湘楼的歌舞都是她编排的。”瑞王笑哈哈地说道,好似很满意她的演出,“妩儿,在陛下面前,应该自称‘臣女’。” “原来是叶将军长女。”楚明锋故作初次相见,脸上布满了赞赏的微笑,“跳得好,赏!” 当即,他取下腰间雕有龙凤云纹的紫玉佩,放在她的掌心,黑眸闪闪发亮,流露出男人好色的本性,“你跳的舞、编的舞,朕非常喜欢。” 眼见如此,瑞王知道美人计已经成功,笑得合不拢嘴,“快快谢恩。” 她柔声道:“谢陛下赏赐。” 和他独处的时候,他冷酷森厉,令人害怕;而现在,他俊毅的脸膛因为微笑而显得柔和一点。 横刀夺爱 楚明锋解下薄锦披风,披在她身上,炯炯的目光在她身上流转,“夜里风凉,仔细受寒。” 众目睽睽,叶妩觉得如芒在背,低垂着头,“谢陛下关怀。” 如此亲昵之举,楚明轩看在眼中,快气炸了。 更让他呕血的是,皇兄竟然握着她的手,凝视她的目光是那种男人非要不可的目光。 这种目光意味着什么,他怎会不知? 皇兄看上了她,今夜就会带她回宫,继而宠幸她,封她为妃、为嫔。 不!他不许任何人横刀夺爱!皇兄也不行!他不能失去她! “时辰不早了,朕先行回宫。”楚明锋意气风发地笑,扬声道,“六皇叔盛情款待,众爱卿就尽情吃喝,酒醉一宿也无妨。” “谢陛下,恭送陛下。”众臣齐声道。 瑞王压低声音,含笑对叶妩道:“本王邀你来王府跳舞,得陛下赏识,是你的福气和荣华,可不要辜负了陛下,知道吗?” 叶妩微微低头,“谢王爷提点。” 楚明锋自然听见了他的叮嘱,付之一笑,然后牵着她的手,在众臣的目光中昂然离去。 她不敢回头,僵硬地走着,感觉后背钉着四道炙热的目光,让她很别扭。 如此后果,她猜到了,只是,这就是今夜最后的结果吗? 出了瑞王府大门,登上御用的马车,她坐在一边,侧对着他,低着头。 楚明锋闭着双眼,好像累了,不想说话,车里安静得可怕,只有马车行驶的声响。 就这么进了皇宫的宫门,她看不见宫门是多么的巍峨,看不见宫道是多么的宽敞,看不见宫殿是多么的富丽堂皇,到了澄心殿才停下来。 澄心殿是楚皇的寝殿,她下了马车,抬头望去,心头一震:不愧是天子寝殿! 就像紫禁城里的宫殿那般金碧辉煌,前庭宽广,殿堂高耸,雕梁画栋,华美而气派。 楚明锋直入寝殿,叶妩跟在后头,一边走一边看,走马观花,但也看出了殿内的豪奢华丽。各种金玉摆设皆是世间极品,在光影的照射下流光溢彩。深青薄纱、深碧帘幔区隔了大殿和寝殿,一座巨大的万马奔腾绢绘屏风矗立在寝殿入口,遮掩了殿内的风光。 各种形状的青花瓷,雕工精湛的玉器,各式各样的珍玩还真不少。惹人注目的是宽大的龙榻,四根粗大的圆柱撑起明黄色帷帐,榻上的锦衾、软枕绣满了龙纹、龙饰。 近身服侍的公公跟着进来,等候差遣。 楚明锋坐在龙榻上,挥挥手,那容貌秀气的小公公躬身退下。 叶妩看见他朝自己招手,忐忑地走过去。 他伸手一拽,将她抱在怀中,她没有反抗,想着待会儿怎么拒绝,怎么逃脱。 “不愿侍寝?”他掐着她的嘴,冷目看她。 “陛下觉得,有宠幸小女子的必要吗?”她冷静地反问。 “朕向来兴之所至。”他扯开她身上的披风,手指轻抚她的香肩,缓缓流连,“今夜朕大开眼界。这一舞,艳惊四座,勾魂夺魄,让满朝文武欲罢不能。” 片片湿热的爱痕 “陛下天纵英明,是天之骄子,岂是那些凡夫俗子可比的?”她小心翼翼地说道,“满朝文武都知道陛下带小女子进宫,从今往后,小女子就多了一重身份:陛下的女人。那往后小女子如何周*旋在晋王和右相之间?如何为陛下办事?” 楚明锋直接转移话题,“朕知道,今夜你为朕和满朝文武献舞,是六皇叔逼你。” 叶妩惊诧,那上次他为什么不点破?难道他是故意的? 他斜唇冷笑,“六皇叔在京养病,失去了兵权,却自恃战功赫赫、拥立朕有功,不甘心赋闲在府,几度想参政,都被朕使计破坏。一年来,他和朝中大员私相往来,结党营私,意图把持朝政,朕按兵不动,有意助长他的气焰。这次,他使出一招美人计,把你送到朕的身边,为他打探消息,妄图控制朕。” 她听得心惊胆战,问:“陛下带小女子进宫,是假意中计?” 他冷邪地笑,“你已经勾去了朕的魂,朕怎能轻易放过你?”他盯着她,眸光越来越炙热,“你的舞,让朕欲火焚身。告诉朕,为什么你会跳这种独树一帜的艳舞?” “陛下不想离间晋王和沈大人了吗?”她预感今夜逃脱魔爪的可能性不大。 “朕怎么舍得把你送给别人?” 楚明锋轻而易举地扯掉她的短衫,将她压在龙榻上,黑眸流迸射出噬人的邪光,好像猎人终于逮住追捕了几个日夜的猎物,没有放生的可能。 叶妩奋力地挣扎,然而,所有的抗争都被他化解,对他根本没有任何作用,反而被他压制得死死的,两只手还被他缚住,绑在床柱上。如此一来,她犹如刀俎上的鱼肉,任他宰割。 他的手描摹着这肤如凝脂的娇躯,优美的脖颈,瘦小的香肩,细致的锁骨,饱满的**,平淡的小腹,纤软的腰肢……完美的躯体散发出沁人心脾的体香,萦绕着诱人的雪光,可谓秋水为神玉为骨,撩拨着他体内的火种。 难以想象,这柔软的身躯如何跳出那勾魂的艳舞? 也很难想象,如此尤物,如此魅惑人心的女子,品尝的滋味会是怎样的? “朕一向不喜美色。”楚明锋冷厉的脸膛布满了炽热的欲色,“可是,你不一样,整个大楚,再也找不到你这样的女子,甚至放眼整个天下,也再难找到如你这般看似清冷、内里狂野、颠倒众生的女子。” “小女子和皇后、贵妃一样,都是女人,没什么特别的。只要闭上双眼,陛下就无法区别谁是谁了。”叶妩掩饰了心中的紧张,脑子不停地运转,想方设法逃脱。 他好像没有听见她的话,低下头,热吻落在她的侧颈。 她一震,惊叫:“陛下……陛下……” 他抬起头,微微一笑,却让人觉得那是嗜血的微笑,异常的可怖,“朕会很温柔。” 她着急地恳求:“不要……陛下,求求你,不要……小女子不想困在后宫……不想和后宫妃嫔争宠,明争暗斗……” 他的唇舌在娇躯上滑行,香肩,锁骨,乳沟,**,细细地舔吻,慢慢地品尝。 她絮絮叨叨地叫着、祈求着,他恍若未闻,在她雪白的肌肤上留下片片湿热的爱痕…… 如她所说,美丽妖娆的女子身躯都差不多,闭上眼便可当做同一个人,可是,不知为什么,他发觉身下的娇躯和任何一个妃嫔都不一样。吻她之前,他已经热潮如浪,吻她之后,他肿胀得可怕,迫不及待地想冲进她的体内,和她水乳交融。 也许,她的舞赋予了她的身躯一种独一无二的魔力;也许,她的身躯特别的柔软、馨香,内在的狂野让他难以克制…… 楚明锋含住雪峰上的粉红莲花,舔吻,吮*吸,下面的炙热一阵阵地胀痛。 ———— 啦啦啦,这是本文最后一章免费滴,明天上架咯,2万字更新恭候大家阅读。 关于剧情,妩儿是否被楚皇硬上弓,楚明轩是否眼睁睁看着心爱的女子被皇兄夺走,金公子又是什么人,妩儿会爱上哪一个美男,情归何处,等等,后文会一一写到。 更多的精彩等着大家,错过了一定会后悔哦。 还有,妩儿打造古代娱乐圈的发展计划将如何进行,又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让所有人震骇?最后一点,本文设定了楚国、秦国和魏国天下三分的局面,不是随便设定的哦,后文将会写到滴。 阿妩坑品良好,保证完本,会给追文的亲一个爽点多多、香艳刺激、荡气回肠的古代爱恨情仇故事,千万不要错过哦。发文一个月来,各位的支持我都看见了,感恩在心,铭记在心,在此谢过。你们的支持与厚爱,将会陪伴我一路走下去,也希望上架后各位继续支持我,谢谢! 不罗嗦了,宝贝们直接看文吧,O(∩_∩)O~ 【01】吻遍了她的身(7000+) 身子紧绷如弦,他忍了又忍,将她的唠叨当做呻吟,埋首在她**之间。 忽然,寝殿外传来声音,“陛下。” 他抬头,暴躁地怒问:“何事?” 叶妩松了一口气,暗自欣喜,是不是援兵到了? 向天祈祷,这次真的是援兵来救她。 “晋王和沈大人有急事求见,就在殿外候着。”那小公公谨慎地禀道。 “混账!”楚明锋怒声斥责,“传朕口谕:事情再急也急不过朕歇寝,明日再奏!” “奴才这就去传话。” 楚明锋一手捏住她的左乳,目光酷寒无比,“皇弟和沈昭深夜进宫,为你而来,你好大的面子!” 叶妩不语,不知道怎么说才不会激怒这个猛豹般的皇帝。 刚才听到那小公公的禀报,她惊喜交加:他们终于来了! 这是一次豪赌,赌占有欲颇强的晋王是否胆小懦弱,赌他会不会眼睁睁地看着喜欢的女子被皇兄抢走。事实证明,他不甘心。 沈昭也进宫了,由此可见,他对她并非全无心思。 然而,他们胆敢破坏楚皇的好事,势必激怒楚明锋;想从皇帝手中抢人,无异于虎口取食。 她焦虑地想,他们会怎么做?他们能让自己幸免于难吗? ———— 澄心殿外,夜风冷凉,灯影飘摇。 两个白衣男子站在殿前玉阶下,广袂和袍角随风轻拂。 楚明轩焦急得走来走去,右手捂着额头,不停地嘀咕:“怎么办……怎么办……” 沈昭凝定不动,面不改色,看似沉着冷静。 小公公出来,道:“王爷,沈大人,陛下口谕:事情再急也急不过陛下歇寝,明日再奏!” 楚明轩和沈昭对视一眼,双拳紧握,眉头狠狠地拧着,又焦虑又急躁,“沈昭,这如何是好?” “为今之计,只能尽人事、听天命。”沈昭不慌不忙地说道,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 “如何尽人事?”楚明轩急得跟没头苍蝇似的,已经六神无主了。 “风流洒脱的晋王,何时变得这般沉不住气?”沈昭打趣道。 “这个时候你还有心思开玩笑?”楚明轩怒道,强烈地不满。 沈昭摇头失笑,“再洒脱的人,一旦动了情,也会变得儿女情长、英雄气短。” 楚明轩狠狠地瞪他,不再理他,转过身想办法阻止皇兄宠幸叶妩。 她是他的,绝不能成为皇兄的妃嫔!他不能错失今生所爱!一定要阻止! 小公公劝道:“王爷,沈大人,夜深了,回府吧,明日再进宫吧。” 楚明轩急得焦头烂额,无奈之下,拽下腰间价值不菲的玉佩塞在他手里,“方才你进去禀报的时候,看见……皇兄在做什么?” “哎哟,王爷,这怎么可以乱说?”小公公为难道,却禁不住晋王再三恳求,低声说道,“陛下带了一个女子回宫,不让奴才伺候,这会儿正宠幸那女子呢。” “当真?” “奴才怎敢欺瞒?” 完了! 楚明轩捂额,痛苦不堪,俊脸布满了焦虑、愤怒之色。 沈昭走过去,附在他耳边低声说了两句,从头至尾都这么淡定从容。 楚明轩眼睛一亮,大喜过望,“你怎么不早说?” 沈昭催促道:“还不快去?” 楚明轩丢下一句话,就往慈宁殿的方向狂奔,“那这里交给你了。” 沈昭看着他消失在浓重的夜色中,神色渐渐凝重起来,不再是之前的处之泰然。 不多时,他低声吩咐小公公。小公公收了他递过来的一锭黄金,走进大殿去禀报。 站在寝殿外,小公公觑了一眼殿内,拿捏着十万火急的语气道:“陛下,奴才有急事禀奏。” 角落里一盏昏暗的宫灯使得龙榻的旖旎春情染上一层暗红,榻上锦衾凌乱,两具躯体煎交叠在一起,香艳得令人不敢多看一眼。楚明锋吻遍了她的身,正想着时辰差不多了,就听见了小公公的声音。 叶妩正苦于无法逃脱,听见这话,好像听见了上帝的福音,想着是不是晋王和沈昭设法救她。 “何事?”这一次,他倒没那么暴躁、生气了。 “慈宁殿宫人来报,慈宁殿走水。”小公公回道。 “怎么会走水?火势大吗?母后伤着了吗?”楚明锋立刻起身,丝毫不眷恋差点入嘴的肥肉。 “形势尚未可知,陛下是否去慈宁殿看看?” 楚明锋也不更衣,快步走出寝殿,吩咐小公公带叶妩去偏殿歇着。 她爬起身,捡了自己的衣衫穿上,再裹上他的披风。所幸他走之前为她松了绑,否则她就被小公公看光了。 走出天子寝殿,她真正地松懈下来,庆幸小公公来得及时。 可是,楚明锋还是回澄心殿就寝的,她就在偏殿,还是不够安全。 跟随小公公来到偏殿,小公公吩咐两个宫娥好生伺候着就走了。 叶妩让她们下去歇着,靠在绣枕上,睁大眼睛不敢睡。 慈宁点走水,是真的吗?这么晚了,太后早就睡了,怎么可能走水?也许,这就是晋王和沈昭救她的法子。 对,就是这样! 空旷的寝殿寂静如死,却凭空响起轻微的脚步声。她心魂一震,立马支起身子,睡意都跑了,紧张地望着寝殿的入口,心跳得越来越快。 一抹黑影出现在那里,由于寝殿只留床榻边一盏宫灯,照不到那儿,那黑影不再前进,好像正看着她,森然可怖。她感觉心揪成了一团,快要蹦出胸腔,一丝丝的恐惧从脚底漫起。 不会是楚明锋回来了吧,这也太快了吧。 不对,他的身形比这黑影高,应该不是他。 那又是谁? 胆敢擅闯澄心殿,难道是服侍楚明锋的宫人? 那黑影走来,慢慢走入光影中,叶妩看见了他的脸,顿时松了一口气,拍拍胸口,被吓走的三魂七魄回到身上。 来人是沈昭。 她下床,心有余悸地说道:“沈大人,你吓死我了。” “吓到叶姑娘,罪过罪过。”沈昭站在她面前,担忧道,“你还好吧。” “真的吓到了。” “陛下有没有……”他有点难以启齿。她摇头,感激道:“慈宁殿走水,是大人和王爷布置的烟雾吧。” 他淡然道:“陛下事母至孝,若太后有事,陛下必定前往慈宁殿,绝不拖延。我这么做,也是无奈之举。” 叶妩担忧地问:“那慈宁殿真的走水了吗?如果陛下知道走水是假,会不会怪罪你们?这可是欺君之罪。” “你无须担心,王爷早先去慈宁殿打点,做一场走水的戏让陛下看。太后素来疼爱王爷,会配合王爷做这场戏的。”沈昭笑得云淡风轻。 “大人好计谋!”她笑赞。 “其实,慈宁殿走水只是一个借口,陛下应该早已猜到,却还是去了,想必陛下并非真的要宠幸你。因此,你安心住在这里,明日一早,陛下会有旨意。” 她钦佩不已,目光凝落在他帅气温润的脸上,怎么也移不开。 他什么都知道,什么都猜到,未卜先知,太厉害了。然而,对待任何人、任何事,他一直淡然处之,好像永远不会发怒、焦虑、惊喜、着急,以一颗平常心对他人、他事,优雅地活着,让人觉得他清心寡欲、悠然如风。 暗红的光影映在他的脸上,为他的俊色镀上一层暖色。看着这张像极了贺峰的脸庞,叶妩渐渐迷失,好像眼前的男子就是暗恋了好些年的贺峰,想把压抑了这么多年的感情对他和盘托出,让他知道自己的痛楚与苦涩。 她凄伤地看他,一双清媚的眸子染了丝丝缕缕的忧伤,情意绵绵,泪光盈盈,楚楚动人。 沈昭很诧异,为什么她这样看着自己?为什么她这么伤心难过?为什么…… 然而,这里是澄心殿,他不能多待。 他低声道:“叶姑娘,稍后我和王爷出宫,你一人在宫中,多加小心。” 她猛地回神,“你要走了吗?” 他安抚道:“放心吧,陛下应该不会再……你早点歇着,我先走了。” 叶妩看着他转身离去,看着他消失了,心中堆满了伤。 ———— 沈昭当真了解楚明锋。 这夜,楚明锋果然没有宠幸叶妩,可是她不敢睡,撑不住了才陷入梦乡,直至宫娥叫醒她。 梳洗完毕,宫娥服侍她穿好衫裙,接着端来早膳。 看着案上缤纷多样的八碟早点,她傻眼了,这早膳也太丰富了吧。 她还要保持苗条的身材呢,不能吃太多,每一样就吃一小块吧。 才吃了两口,楚明锋就空降了。她立刻起身,恭敬地行礼,心中嘀咕着:这么快就下早朝了? “朕也饿了,一起吃吧。”明黄色龙袍一荡,他坐下,摆手让她坐,接着捏了一块糕点吃起来,“朕让御膳房准备的早点,合你口味吗?” “美味可口,谢陛下。” “那就多吃点。” 叶妩一边吃一边暗暗地打量他,第一次见他龙袍在身,感觉还真不一样。 贺峰拍过古装剧,扮演的正是皇帝。她见过贺峰版的皇帝,文武双全,运筹帷幄,勤于朝政,是一个盛世明君;眼前这个真实的古代皇帝楚明锋,明黄色龙袍和道具的龙袍差不多,只是感觉上更有帝王的真实感;他头戴九旒冕,真真正正的冠冕堂皇,仪表威严,冷峻中见霸气,那种令人畏惧的帝王之气犹如正午骄阳,令人不敢迎视。 “看什么?”楚明锋喝一口热茶,颇有兴致地问,“莫非你对朕……” “小女子没有见过陛下穿龙袍的样子,有点好奇。”她不慌不忙地解释。 “那看够了吗?”他故意道,想看她脸红、窘迫的模样,“若没看够,可到寝殿让你看个够。” “陛下恕罪。”她垂着头,露出优雅、白嫩的脖颈,让人忍不住伸手去抚摸。 他站起身,牵她的手,直往寝殿走去。 她心中一紧,心跳渐渐加快,忐忑不已:他想做什么?不会真的想让她看个够吧…… 楚明锋松开她的手,站在窗前,背对着她,似乎陷入了沉思。 叶妩默默地看他,猜不到他的意图。这身龙袍和九旒冕赋予了他生杀予夺的至高权力,让他坐拥江山、得享美人,想要什么就有什么。此时此刻,他傲岸的后背却如此沉静,给人一种古怪的感觉:也许,他是孤独的。 俗话说,高处不胜寒。他是九五至尊,享万寿无疆,却也孤独无边。 “昨晚皇弟和沈昭进宫,是为了你。”他终于开口,嗓音低沉,“你应该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陛下以为,晋王和沈大人对小女子已经动了真情?” “皇弟自不必说,没想到沈昭也对你动了心。”他笑起来,笑意充满了嘲讽,“在瑞王府,朕故意对你一见倾心,带你回宫。他们跟在后面进宫求见,可见他们多么不想你变成朕的妃嫔。” “这不是陛下预料中的吗?”叶妩明白了,昨晚他假意中了瑞王的美人计,一来迷惑瑞王,二来试探晋王和沈昭的反应,一箭双雕,多么完美的计谋! 这么说,他根本没有宠幸她的心思,一切只是做戏。 想到此,她略略放心。 楚明锋转过身,嗓音冰寒,“朕早就猜到,六皇叔要你献舞是美人计,朕将计就计,一箭双雕。朕没料到的是,你的舞惊世骇俗,沈昭的魂也被你勾走了。当真有趣。” 他唇边的笑意,冰冷如雪,令人不寒而栗。 她顺着他的话道:“这不是陛下想要的吗?接下来,离间晋王和沈大人不就轻而易举吗?” “没这么容易。” “那往后应该怎么做?” “虽然沈昭对你的心思有所流露,但他心思细腻,而且藏得很深,可不容易让他上当。你还要下一番功夫,才能让他陷入儿女私情的泥淖而无法自拔。” 窗外日光晴灿,度窗而入,照在他身上,在他周身描上一圈闪闪的金光。因为逆光而立,他的脸被暗色笼罩,看不清是什么神色。 楚明锋朝她招手,她走过去,他冷沉道:“沈昭是真君子,不会轻易动心,更不会轻易为一个女子付出一切。你务必勾住他的心、他的魂,让他为你神魂颠倒!” 叶妩点点头,虽然心中万般不愿意,可是她有抗议的余地吗?他的目光森冷得令人心颤,“朕知道你不愿意周*旋在他们当中,若你当真不愿意,朕也不会逼你,不过……” 这个转折,没有意外的话,必定是威胁。 他伸臂一拽,将她锁在胸前,“你不愿为朕办事,便要成为朕的妃嫔!二者选一,你自己选!” “小女子会办好这件事,陛下放心。” “那就好。” 楚明锋的手指抚触着她的额头,动作缓慢,从额头下移,黛眉,眉心,鼻子,脸腮,唇瓣,慢得好像经历了一年那么久。如此抚触,带起了丝丝的痒,她不敢动,被迫迎着他冷酷的目光,心剧烈地跳动,揪得紧紧的,有点疼。 最后,他拍拍她的脸腮,放开她。 顿时,她放松下来,喘着粗气,身上冰火交加。 不愿勾*引晋王和沈昭,不愿离间他们,也不愿成为楚明锋的妃嫔,可是,她可以选择吗? ———— 叶妩前脚刚到府宅,楚明轩后脚就来了。 在寝房前庭,他疾步赶上来,当着下人的面,不由分说地抱紧她,不管不顾。 下人低下头,轻步退下。 好似一松手,她就会消失似的,他的双臂越收越紧,压着她的骨头,她觉得有点疼,却也没有出声……他的掌心摩挲着她的背,俊眸微闭,像是失而复得,分外珍惜此刻的拥有。 良久,他捧着她的脸,紧张地问:“皇兄有没有……有没有……” 她轻轻摇头,他欣喜若狂,脸上绽开灿烂的微笑,在她脸上又亲又吻,激动得无法克制。 “王爷不要这样,下人都看着呢。” “那咱们进房去。” 楚明轩搂着她进了寝房,上下打量她,又是皱眉又是摇头,不知道在看什么。 她眉心微蹙,问:“王爷为什么这样看我?” 两人站在窗前,他轻轻握住她的肩头,“往后不许再跳那支舞,本王不许!” 叶妩颔首,他的拇指轻触她的脸,眼眸缠绕着丝丝缕缕的柔情,“妩儿,你只能为本王而舞。” “原来王爷这般霸道。”她俏皮一笑。 “本王不许别的男人看见你的美丽、欣赏你的冶艳!”他一本正经地说着,神色坚决,好似置身沙场、杀伐决断,不容下属违抗他的命令。 她呆住,他眸心的一点戾气,他郑重的表情,表明了他对她强烈的占有欲。 楚明轩拥她入怀,抱得很紧、很紧,“妩儿,你只属于本王!” 她知道这句话的言外之意:他不许任何人横刀夺爱,楚皇也不行! “王爷,我说过,我不属于任何人,只属于我自己。”她重复道。 “本王知道,可是本王不允许其他人觊觎你。” 叶妩感觉迟早会玩火**,惹上晋王绝非好事,应该想想以后如何摆脱他。 半晌,他松开她,眸光一分分地阴寒,“六皇叔逼你跳舞?” 她唯有承认,“瑞王说,若我不跳,就对娘亲不利,我只能……” “你可以跟本王说,本王会保护你和你娘。”他气急败坏地说。 “我想着,你保护得一时,保护不了一世。” “六皇叔再找你麻烦,你就告诉本王,知道吗?” 她应了,楚明轩冷冷地笑,“六皇叔这招美人计并不高明,谁都看得出来,更何况是睿智精明的皇兄。皇兄带你进宫,不知是将计就计、有意为之,还是真的被你迷住了。” 照他所说的,他还不知道楚明锋也在用美人,暗中离间他和沈昭。 叶妩试探性地问:“昨晚王爷和沈大人在澄心殿前求见,还以慈宁殿走水为借口破坏,陛下会不会记恨你们?会不会惩戒你们?” “本王这不是好好的吗?皇兄若要惩戒,昨晚就惩戒了。” “那就好。” “你一日不是本王的人,就有可能被人横刀夺爱。你可知,本王每日每夜都心惊胆战?”他倾诉衷肠,深情款款地看她,“本王必须想个法子,娶你进府。” 她心神一紧,想阻止,却又担心他起疑,只能道:“若王爷无法一心待我,我宁愿独孤终老。” 楚明轩信誓旦旦地说道:“本王知道你的心意,放心吧,本王不会让你受委屈。” 她悲哀地想,如果他真的想到了法子,那如何是好? 必须想个借口拒绝他的求婚,或者想个法子不嫁给他。 现在,她只能被他抱着,好似两情缱绻。 ———— 这日,叶妩回潇湘楼,所有人都觉得奇怪,为什么她又回来了? 他们都以为,楚皇带她回宫,必定会封她为妃嫔,她就此留在皇宫,享受荣华富贵,很难再出宫。却没想到,第二日她就出宫了,而且身份没有任何变化。因此,不少人扎堆议论,显然很想知道个中真相。 她对众人说明了情况,说陛下带她回宫,只是兴之所至,给瑞王一个面子罢了;她还是以前的她,没有任何改变。 大伙儿听懂了她的话,也就是说,陛下并没有宠幸她,她没有成为陛下的人。 私下里,林致远多问了两句,她还是一样的回答。 显然,他不信,颇为着急,“陛下当真没有宠幸你?我瞧陛下的神色,很明显被你迷住了,怎么可能……” 叶妩失笑道:“我实话对你说,陛下识破了瑞王的美人计,就将计就计,带我回宫,仅此而已。” 他终于信了,劝道:“往后还是当心点儿。” 接着,她开始筹备新舞,和林致远合作乐曲,挑选男舞者。 这夜,回到宅府的寝房,她刚刚坐下,就有两抹黑影一闪而过。 她心神一震,立即站起来,就在这时,口鼻被人捂住,不多时就晕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她第一个念头就是:为什么金公子每次都用这样的手段? 然而,这次不是他,而是另有其人。 借着那昏红的烛火,她打量这个寝房。房间分为里外两间,开阔宽敞,屋中的摆设不是金器不是玉器,而且是上好的佳品,比晋王府的厢房更为豪奢、华丽。 这是哪里?叶妩正想开门出去,外面传来脚步声。 五个女子推门进来,为首的女子径直走向北首主座,不看她一眼,施施然坐下。两个年轻的侍女站在两侧,两个中年女子站在房门前。 她望向那个妆扮华贵的女子,她身穿一袭桃红锦衣罗裙,衣料质地上乘,衣襟、袖缘和裙幅皆有繁复富丽的纹饰,做工也精良,一看就知道不是凡品。她雍容的发髻上缀满了珠花钗钿,斜插一柄点缀着红玛瑙的金步摇,宝光流转,珠光熠熠,耀花了人的眼。 这华贵女子的妆容太过艳丽,衣着和头饰也过于华美,使得她清丽婉约的容貌失了原本娇媚的味道,变成俗不可耐的庸脂俗粉。她也打量着叶妩,端着高贵的架子,眼风傲慢,好像在她眼中,其他女子都是尘土。 她身旁的侍女咄咄逼人地问:“你是叶将军的女儿?昨晚在瑞王府跳艳舞的女子就是你?潇湘楼那些魅惑人心、伤风败俗的歌舞是你编排的?” 叶妩颔首,思忖着她们究竟是什么人。 **这些人想干嘛?会不会对妩儿不利呢? 【02】迷惑(6000+) “你可知她是什么人?”那侍女又问,语气不善,延手指向那华贵女子。 “还请明示。”她暗暗思量,这女子摸清了自己的底细,只怕来头不小、来者不善。 侍女趾高气昂地说道:“这位是楚国皇后,还不下跪行礼?” 在古代,最悲催的就是下跪行礼。 叶妩双膝跪地,恭敬地行了一礼才起身。楚皇、晋王、瑞王和右相,都没有让她下跪呢,她的“处*女”跪就献给了这个高高在上的楚国皇后。 根据叶大小姐的记忆,楚明锋的皇后年约三十,名为苏玉嫣,父亲是左相苏千山。 苏皇后不在皇宫好好待着,出宫做什么?为什么抓她? “容色清媚,果真是***。”苏玉嫣终于出声,嗓音清脆绵软,却是绵里藏针。 “皇后谬赞了。”叶妩谦逊道,“皇后容光倾城、国色天香,贵为一国之母,母仪天下,不仅气度高贵,而且风华倾世。” “伶牙俐齿,怪不得在青楼妓馆吃得开。”苏玉嫣嗤之以鼻地说道。 叶妩没有搭腔,低着头。 那侍女道:“皇后有事问你,你可要仔细回答。如有隐瞒,有你受的。” 叶妩温顺地点头。 苏玉嫣故意拖长了声音问道:“这些日子,陛下是不是时常去潇湘楼?” 叶妩答道:“我不是很清楚,应该来过一两次。” 那侍女气势汹汹地走过来,二话不说地就扬起手臂,重重地扇她的脸颊,怒道:“欺瞒皇后,你可知会有什么下场?皇后已经打探清楚,陛下去潇湘楼,每次都是找你,你竟敢睁眼说瞎话?” 虽然她一介女子,力道却很大,打得脸颊***辣的。叶妩仍然低着头,做出一副恭顺的模样。 “说!陛下究竟去了几次?”那侍女再次喝问,火炮筒似的,火气很大。 “陛下来潇湘楼,总共两次。” “抬起头。”那侍女粗鲁地扳起她的下巴,“皇后问话,不许有半句虚言!” “陛下一年难得出宫一趟,自从潇湘楼表演那些伤风败俗的歌舞,陛下就出宫了两次。”苏玉嫣轻慢地眨眸,“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叶妩摇头,即使知道,也会装糊涂。 苏玉嫣的美眸微微眯起,眸光如尖锐的细针,刺人得很,“依本宫看来,你那些魅惑人心、勾魂夺魄的艳舞吸引了陛下,陛下贪新鲜,才会被你迷惑。” 叶妩无语了。 虽然那些艳舞是令人迷失的客观因素,但会不会被迷惑,还要看主观因素。 然而,有些女人,才不管什么客观、主观因素,将所有的过错都算在其他女子身上。 苏玉嫣轻移莲步,走到她身前,长指甲涂着红蔻丹的手勾起她的下颌,似在研究她的脸,“昨晚你在瑞王府大跳艳舞,迷惑陛下,陛下带你回宫,宠幸你了?” “没有。”叶妩谨慎地解释,“陛下贪新鲜罢了,我只不过是流落烟花之地的普通女子,既没有花容月貌,又没有倾城风华,怎会入陛下的眼?” “你不必妄自菲薄,这张脸也不算丑,姿色不俗,入得了眼。”苏玉嫣的指甲轻轻划过她的腮,嫩滑的肌肤出现了一道浅浅的痕迹,好像一不小心,就会出现一道触目的血痕,“陛下当真没有宠幸你?” 叶妩郑重地摇头。 苏玉嫣的眼中快速闪过一抹诧色,“是你不肯,还是……” 叶妩斟酌道:“陛下来潇湘楼,只是欣赏歌舞、品茗饮酒,并无其他。而昨晚,陛下回宫不久,晋王和沈大人因有急事禀奏,进宫求见……” 苏玉嫣的目光凝于一处,若有所思,半晌才回神,似笑非笑地问:“倘若陛下决意宠幸你,你如何应对?” “自然是婉拒陛下。” “还算识相。” 话落,苏玉嫣回身落座,纤长的眼睫扇下一圈弧形的鸭青色,“你编排的歌舞令人心智迷乱,扰乱了金陵城的长治久安,从今往后,潇湘楼不许再有此类伤风败俗的歌舞!你也不许再跳艳舞!” 语气不容反驳,话音清冷绵柔,落地却似铜钱,铮铮地响。 叶妩心下微惊,面上却不动声色,“皇后,潇湘楼是青楼妓馆,歌舞表演在所难免,无意冒犯皇后,恳请皇后高抬贵手。我保证,我不会再跳艳舞,潇湘楼任何人绝不会迷惑陛下。” 那侍女尖刻地训斥:“皇后的话,你听不懂吗?你不许跳!潇湘楼也不许再表演歌舞!” 这是政治干预、强权干预,太粗暴了! 这是自己的事业和生计,叶妩决定坚守阵地。 “皇后,潇湘楼是打开门做生意的地方,如果没有歌舞表演,还怎么经营下去?” “风尘女子不就是卖笑、卖身吗?只要她们卖笑、卖身,何愁无法经营?”苏玉嫣鄙夷道。 “皇后母仪天下、慈悲为怀,请不要切断潇湘楼数十人的生计。”叶妩放低了身段祈求,信誓旦旦地说道,“我可以保证,陛下不会再到潇湘楼。” “你保证?你保证什么?莫非陛下不听皇后的劝,就听你的劝?”那侍女凶神恶煞地斥骂,“你当皇后的旨意是耳边风?” “不是的……皇后,请听我说……”叶妩急忙解释。 “皇后,她这么不识好歹,必须让她吃点苦头,她才知道皇后的旨意不能违抗!”那侍女提议。 苏玉嫣冰冷地扫一眼叶妩,黛眉略略一挑,同意了侍女的建议。 那侍女走过来,就像一只母老虎,凶相毕露。 叶妩到底有点怕,如果,楚明锋要她办的事,对苏皇后和盘托出,是否可以不必吃苦头? 可是,苏皇后并不怎么得宠,他未必会将朝政之事告诉她。 还是不能说。 在此紧急关头,她想不到合理的说辞,而那侍女已经扬手,狠狠地打下来。 也许是担心她反抗,那两个中年女子也过来帮忙,摁住她的肩膀,不给她反抗的余地。 手臂一次次地扬起,掌心一次次地掴在脸颊,***辣的疼……口中涌起一股腥甜,流出嘴角……叶妩竭力忍着脸颊和口腔的痛,眉骨酸热,泪水涌出来,模糊了眼…… 她发誓:有朝一日,我一定会双倍奉还!五,六……八,九……十二,十三……十八,十九…… 越来越痛……痛得渐渐麻了…… 整整打了二十巴掌,那侍女才停下来。 叶妩感觉口中全是血水,浓郁的血腥味呛鼻得很,让她异常清醒,剧烈的痛笼罩了她。 在二十一世纪,活了三十年,她还没遭受过这样的暴力! 即使心中有恨、有怒,但没有回击的余地。 来日方长,总有反击的那一日! 苏玉嫣又走到她的面前,盯着这张布满了五指印、肿胀的脸,唇角含着惋惜的笑,“可惜啊可惜,这张俏丽的脸蛋就这么糟蹋了,何苦来着?” “皇后无须惋惜,只是二十掌,过两日就会恢复如初。”那侍女笑道。 “嗯,本宫乏了,回宫吧。” 苏玉嫣语气慵懒,从叶妩身旁走过,华丽的广袂拂过她的肩膀,一阵冷冷的香风扑面而来。 那侍女凶巴巴地瞪她,“无论是你,还是潇湘楼,胆敢阳奉阴违,胆敢迷惑陛下,就不只是二十巴掌了,会有大刑伺候你。往后该怎么做,你好自为之!” 说完,那两个中年女子拽着叶妩离开,扔出大门外。 她抬头望向府门上的匾额,原来这是左相苏千山的府邸。 ———— 次日一早,倩兮看见女儿脸上的伤,赶紧打发人去请大夫为女儿医治。 她问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叶妩没有说,只让娘亲不必担心。 苏玉嫣不会善罢甘休,难道潇湘楼只能停止歌舞表演?难道她的生计就此完结? 不!不行! 总有解决的法子,不如…… 心中打定主意,午膳后,她前往右相府。 沈昭在府,下人带她来到书房。他正坐在书案前写着什么,见她来到,立即搁下狼毫,请她就座,吩咐下人上茶。 由于脸颊红肿,有碍观瞻,她用深紫丝巾遮掩面容。刚才他第一眼瞧见她如此装扮,惊诧而不解,却又不好立刻就问。她故意凄然地笑,“大人不必担心,我的脸没什么,只是有点红肿。” 他淡淡一笑,没有追问,十足十的君子风度。 叶妩转眸参观书房,书房和他的人一样清雅、高洁,一整面墙的书颇为壮观,另一面墙挂着三幅字画。这三幅字画,画面富有田园般的诗意与纯净,意境清幽典雅,字体清瘦飘逸,宛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很漂亮。字与画相辅相成,融为一体,好似缺一不可。 看得出来,这三幅字画出自同一人的手笔。 “大人的字画堪称杰作。”她笑赞,“倘若大人得空,可否赠我一幅字画?” “胡乱涂鸦罢了,难得叶姑娘看得上眼。待我新作一幅,差人送到府上。”沈昭谦虚道,“对了,你今日到访,有何要事?” “前晚多亏大人出手相助,我才能逃过一劫。”她诚心道谢。 “举手之劳罢了,不必言谢。”他的语气一直轻轻淡淡的。 “还有一事。” “叶姑娘请说。” 叶妩忽然变了脸色,义正词严地问:“敢问大人,我靠自己的双手在金陵城立足,有什么错吗?” 沈昭一震,惊诧于她为什么说出这样的话,“叶姑娘何出此言?虽然你编排的歌舞有点儿惊世骇俗,但坚强自立,不让须眉,我甚为钦佩。” 她悲愤道:“前晚,我在瑞王府跳了一支舞,陛下带我回宫,就这样得罪了人。” 他有点明白了,却又不太敢确定,“你所指的是……” 她越说越气,“有人不许我再跳舞,不许潇湘楼再有歌舞表演。胆敢违抗,就不会有好下场。” 他黑亮的瞳仁微微一转,“你脸上的伤,便是如此得来的?” 她点头,委屈、难过地看他。 他的目光落在前方,冠玉般的面庞平静如水,陷入了沉思。 “大人,我不想屈服,不想停止潇湘楼的歌舞表演,但是苏皇后认定我迷惑陛下,不会善罢甘休……”叶妩凄楚地说道,“我应该怎么办?” “此事的确不好办。”沈昭英朗的眉宇微微蹙着,“皇后毕竟是皇后,查封潇湘楼易如反掌。” “大人,我知道你很忙,可是,我真的想不到解决的法子,只能来找大人。” “你跟王爷提过吗?” “没有。”她凄冷地莞尔,“如果王爷知道这件事,一定会劝我离开潇湘楼,嫁入晋王府,成为众多侍妾中的一个。” 他眨眸,表示明白,她坚决道:“我叶妩宁愿孤独终老,也不为妾。” 闻言,沈昭诧异不已,“但王爷对你已经情根深种……” 叶妩缓缓道:“王爷待我的心意,我明白。其实,王爷数次表明心迹,我不是不感动,可是,离开将军府以后,我才幡然醒悟,我想嫁的人,不是王爷;我想要的姻缘,也不是和众多女子共享一个夫君;我想要的幸福,更不是独守空闱到天明。我想要的是‘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是‘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是‘红袖添香夜、共剪西窗烛’。” 他静静地看她,好似被她的话震动了。 实际上,他极力掩饰内心的激荡——她的所思所想竟然和他不谋而合,为什么会这样? 想不到啊想不到,他们对男女姻缘的想法如出一辙,太不可思议了。 她语音清脆,却铿锵有力,“虽然王爷待我很好,但我不会入晋王府。再说,王爷曾经伤过我,我不会再重蹈覆辙。” “叶姑娘,苏皇后这件事,我会想想法子,希望能帮你。”一时之间,沈昭的心无法平静。 “那先谢谢大人了。”叶妩略微放心,“还请大人不要告诉王爷,免得节外生枝。” 他答应了,她告辞,他站起身,亲自送她出府。 走到书房门槛前,忽然,她脚下一绊,立足不稳,轻呼一声,往前跌去。 他眼疾手快地伸臂,揽住她的身。 危急中,她抓着他的衣袂,好像抓住了救命稻草,紧紧地,不愿松手。 他看着她,半搂着她,清冷的俊眸仿若冒着寒气的深潭,让人无法分辨眼中的情绪。她盯着他,妙目盈盈,黑瞳清亮,仿佛隐藏着不为人知的心思。 这张酷似贺峰的脸,总能让她迷失、忘却所有,让她的眼中、心底只有他。虽然,她明明知道他不是贺峰,两人的行事作风也全然不同,但是,每次见他,总是无法不为他心动。 沈昭最先意识到这暧昧姿势的不妥,放开她,目光微闪,尴尬道:“你没事吧。” “大人与我交情不深,为什么那晚不惜激怒陛下、费心为我筹谋?”叶妩故意问。 “我说过,你是叶将军长女,你有事,我不会袖手旁观。再者,从你的言谈举止看得出来,你不愿成为陛下的妃嫔,你也不适合明争暗斗、刀光剑影的后宫,因此,我会尽力帮你。”他的解释合情合理,无懈可击。 “仅此而已?” “叶姑娘对我……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我向来敢作敢为、敢爱敢恨,大人却喜欢将所有心思藏在心底。”她直直地看他,希望从他的脸上瞧出点什么。 “若不如此,如何在尔虞我诈、明枪暗箭的官场立足?如何在陛下的眼皮底下当差?”沈昭轻淡地眨眸,“若想安身立命,活得长久一点,必须让所有人都猜不透你的所思所想。” “今日受教了,谢大人提点。”叶妩上前两步,几乎贴着他的身,眸光楚楚,“我希望有那么一日,大人敞开心扉,也希望大人没有后悔的那一日。” 话落,她转身,离开了书房。 他看着那抹倩影慢慢走远,看着那头乌发在明媚的日光下轻轻拂动,轻叹一声。 ———— 这夜,叶妩回府,看见瑞王坐在书房,悠闲地饮茶。 早就料定,他不会善罢甘休。 那晚澄心殿发生了什么事,他一清二楚,一次不成,还要第二次吗? “没想到明轩这小子被你迷得神魂颠倒。”他讥笑道。 “王爷还想再用美人计吗?” “陛下带你进宫,第二日早上就送你出宫,明着告诉本王,这招美人计不管用,还顺道嘲笑本王。”瑞王虽然有气,却相当冷静。 她默然以对,既然他知道美人计失败了,那么,下一招是什么? 他慢慢饮茶,眼中精光毕露,平静的面色瞧不出端倪。半晌,他示意她坐下,冷笑道:“世间没有哪个男人不喜美色,本王就不信陛下看不上你。” 心中一紧,叶妩思忖:难道他还要用美人计? 他奸滑道:“本王倒想欣赏一场好戏:兄弟争一女,反目成仇,狗咬狗。” 她骇然。 “本王给你一个月,你务必把陛下迷得神魂颠倒。如此,兄弟争女的好戏就上演了,本王坐山观虎斗,坐收渔人之利。”瑞王的虎目浮现一抹阴沉。 “陛下难得出宫一趟,小女子如何迷惑陛下?” “放心,本王会暗中帮你。”他微微眯眼,奸诈的光一览无遗。 叶妩心叹悲催,这太乱了,什么跟什么嘛?楚明锋要她离间晋王和沈昭,瑞王又要她周*旋在楚氏兄弟之间,上演一场兄弟争女的好戏,太乱了…… 如果楚明锋发威把瑞王一举歼灭就好了,可是,哪有那么容易的事。 交代之后,瑞王堂而皇之地离去。 躺在床上,她越想越觉得自己和这几个男人的关系太乱了,怎么办? 她不想周*旋在几个男人之间,不想男女关系乱七八糟,不想被卷入皇权斗争的漩涡,不想被人摆布、受人威胁逼迫,不想身不由己地做自己不想做的事……不如带着娘亲和弟弟远走高飞吧,离开金陵城,去哪里都可以,只要远离了这些人,怎么样都可以。 可是,倩兮为了儿子能留在将军府才自愿离开,怎么会跟着她离开金陵城? 那么,只能她自己走。 她只是借用了叶大小姐的躯体,倩兮又不是她的娘亲,为了摆脱牛鬼蛇神,她只能自私一次。 不行!她身上还有情毒,没有金公子的解药,她活不了。 啊啊啊啊…… 怎么办? 想破脑袋,也想不出可行的法子。 就算她舍得抛下金陵城的一切,金公子也不会放她走。 翻来覆去,辗转反侧,不知过了多久,她才昏昏地睡着。 醒来时,不知道是什么时辰,好像天还没亮。叶妩头昏脑胀,捂着额头爬起来,却发现这个房间很陌生,不是自己的寝房。这个一间宽敞的石室,四面都是墙,连门也是石门,室内只有一张木板床、一张桌子和两张凳子,一盏烛台幽幽地燃烧着。 奇怪,不是在睡觉吗?怎么会在这里?是谁把她弄到这里?怎么一点感觉都没有? **是谁把她带到石室的?会不会有危险? 【03】轻抚她的私处(7000+) 这么神秘,难道是金公子? 没错,就是金公子。 他走进石室,一袭黑衣,一张金色面具,那双眼睛神秘如深谷,好像蕴藏着未知的危险。 “你带我来这里,为什么我不知道?”她知道他未必会回答,但还是问了。 “因为我让你在睡梦中闻了一种让你沉睡如死的迷香。”金公子坐在桌前,云淡风轻地说道。 叶妩走过去,坐在他对面,等他开口。 忽然,她想起,半月之期是不是过了?这阵子忙这忙那,都忘了跟他要解药。上次和他见面是哪日?已经半个月了吧。 她问:“解药呢?” 他嘲讽道:“现在才想起来,不嫌太晚吗?” 转念一想,不对呀,如果过了半个月而没有服解药,情毒不就发作了?可是,她好好的呀。 “半月之期已过,我早已在你的茶水中下了解药,所以你没有发作。”金公子嘲讽道。 “哦。”她的心颤了颤。 照他这么说,如果他想杀她,那是不费吹灰之力?她死了,都不知道怎么回事。 他阴沉道:“有什么收获,说吧。” 叶妩说了在晋王府书房查找的结果,说了瑞王的美人计,说了现今的处境和情形,最后总结道:“晋王和沈昭信任我,陛下和瑞王都想利用我,若有机会进宫、去右相府,我会找机会找书。” “晋王府、右相府和皇宫都有可能是藏书之地,你寻个机会试探一下沈昭。” “知道了。” “楚皇的起居和日常喜好呢?” “陛下的起居还不清楚,不过他不喜美色,有很强的克制力,武艺不凡,腹黑深沉。” “腹黑?” “意思就是城府很深、很有心计。”她眨眨眼。 “这些我都知道,不必你来告诉我。”他不悦道。 “他有点洁癖,哦,我意思是他不喜欢邋遢,通常把自己收拾得干净清爽。他喜欢饮茶,尤其喜欢顾渚紫笋;他的酒量很好,却不太喜欢饮酒;他不喜甜食,也不吃辣,喜欢吃鱼、芙蓉糕,他不喜欢花花草草,唯独喜欢莲花的出淤泥而不染、荷花的亭亭玉立香远益清,欣赏猛豹的敏捷、矫健和凶猛。”叶妩一口气说来,中间只换气一次,有点气喘。 听了这些,金公子好像在思索什么,眉头微紧。 她得到的这些信息,是这几次和楚明锋相处暗中观察或者直接问所得。这些信息不少了,金公子应该满意吧。 暗红的烛火映在金色面具上,使得他的面具脸金红灿灿,他问:“瑞王的美人计被识破,接下里要你怎么做?” 她决定隐瞒,道:“原本瑞王要我继续迷惑陛下,我说陛下不喜美色,而且已有戒心,怎么可能被我迷惑?瑞王觉得有理,没有逼我,让我见机行事。” 他斜眼看她,眼色奸险,好似不信她,好像随时都可以取她的命,“仅此而已?” 叶妩故作被他杀气腾腾的神色吓到了,畏畏缩缩道:“我怎敢骗你?” “晋王被你迷得神魂颠倒,再过不久,只怕右相和楚皇也会被你迷住。”金公子的目光阴森可怖,“下次见你时,我希望你跟我说,已经找到《神兵谱》的藏书之地。” “这件事不容易办,但我会努力。” 他站起来,走到她身后,掌心贴着她的头,用力地夹紧,好像要把她的头挤爆。她掰开他的手,却掰不动,恐惧道:“好痛……” 头很疼、很痛,他的手像是两只铁钳,夹着她的头,像要把脑浆挤出来。 他的话蚀骨的冷,“不要妄想摆脱我、背叛我,这辈子你都要听命于我!” ———— 不知道怎么回事,叶妩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香气,很快就不省人事。 再次醒来时,已经回到寝房,日头已经老高了,比她平时起床的时辰晚了一个时辰。 她百思不得其解,金公子如何带她离开府宅,又如何带她回来的,为什么无人发现? 此人太神秘了。 这日,她教完整支新舞,在一旁发呆,想着如何让沈昭知道自己对她的心思。 他知道晋王对她情根深种,以他光明磊落的为人,绝不会横刀夺爱,更不会流露一点点心思,想让他喜欢她、对她表明心迹,绝无可能。因此,就算她下再多的功夫,也引诱不了他。 如果,退而求其次呢? 不做情侣,可以当无话不谈的异性知心朋友呀。以晋王强烈的占有欲,看见她和沈昭有说有笑,也会掀翻醋坛子的。 解决了这个难题,顿时轻松不少。 两个男舞者跳得不错,再练几日,他们就能轰动金陵城。 一个丫鬟来报,晋王在花苑等她。 叶妩知道躲不了,只能去见他。 远远的,她看见他站在晴灿的日光下、葱郁碧树中,一袭绣着银纹的白衣那么跳眼,仿佛一片洁白无暇的云絮飘浮在一片碧色、花色之间,不染尘世烟火,不沾人世污垢,纯净得让人不忍心碰触。 也许,他并不是完美的谪仙,可是她觉得自己玷污了他,玩弄了他的感情。 他好像很着急,等得很不耐烦,转来转去。 她走过去,他看见她,飞奔而来,抓住她的手,“妩儿,跟本王走!” “去哪里?” “跟本王进宫,母后要见你。”楚明轩拉着她往外走,恨不得一口气飞去皇宫。 “进宫见太后?”她错愕道,预感不妙,“为什么?” “上了马车,再详细跟你说。” 叶妩甩开手,坚决道:“王爷不说清楚,我不会进宫。” 他气急道:“妩儿,难道你想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谈吗?”他揽着她的肩,强硬地带她出了潇湘楼的侧门,扶她上马车,坐稳了才笑道,“你这脾气,也只有本王受得了。” 她瞪他一眼,“为什么你母后要见我?” 他简略地说出缘由,她恍然大悟,原来,这就是他迎娶她的法子。 今日一大早,他进宫向孙太后请安,恳求她为他赐婚,把叶将军长女叶妩赐给他为侧妃。 他时年二十八,十八岁大婚,娶了王妃,他想迎娶叶妩,只能给她侧妃之位。不过,孙太后并没有答应他的恳求,要求见见她。 于是,他急匆匆地出宫找她,带她进宫见母后。 叶妩看了看今日的装扮,还算过得去,可是,见孙太后便是见家长,如果孙太后真的应允这门婚事,真的赐婚,那么她就要嫁给他? 不行! 她找了各种借口,不肯随他进宫,被他一一驳回。 楚明轩看出她的心思,伤心地问:“妩儿,你在逃避什么?你是不是不想嫁给本王?” “王爷还记得我说过的话吗?” “本王自然记得,可是,本王日日夜夜提心吊胆……”他扶着她的双肩,“本王不想悔恨终身,只能先娶你进府。至于你的要求,本王会满足你,绝不辜负你对本王的心!” “如果我进了府,王爷却做不到,那该如何?我如何自处?我如何知道王爷是不是哄骗我?” “妩儿,你就这么不信本王吗?”他气得掀眉,脸上染了一层薄怒。 “不是不信王爷,而是不信男人。”她冷冷讥笑,“世间男儿皆薄幸,更何况你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风流倜傥阅美无数的晋王。现在说的比唱的好听,以后若真的给不了我想要的,我又能拿你如何?” 楚明轩一副被她打败的无奈模样,“什么人见人爱花见花开?你别扯别的,无论如何,即使用绑的,本王也要绑你进宫!” 叶妩怒道:“任何人也不能勉强我!” 其实,她也不想激怒他,可是,她怎能去见孙太后? 她立马下车,他扣住她的手腕,一使力就把她拽回怀中。她的反抗适得其反,让自己陷在他的怀中而无法挣脱,她叫道:“放开我!” 他用腿夹住她的腿,将她两只手反扣在身后,“不放!” 她还没见过他这么野蛮、无赖,怒火直线上升,拼命地挣扎,却抵不过他的力气,无济于事。 他武艺超群,制服这小小女子,不费多少力气。 因为他们的争执,马车抖动起来,在外头看来,不知道马车里发生了什么事,倒像是车震了。 “只要你跟本王进宫,本王就放开你。”楚明轩也不想太过粗暴。 “死也不去!”叶妩气疯了,怒吼,“你他妈的快放开我!立刻!马上!” 他妈的? 虽然他不知道这话是什么意思,但感觉得出来,这是骂人的话。 他的怒火也是节节高升,快气炸了,“不去也行,本王就地正法,看你还怎么嫁人!” “混蛋!” 她破口大骂,凑过去想咬他的手臂,他出手极快,扣住她的后脑勺,攫住她的唇,狂乱地吮*吸她娇嫩的唇瓣,不自觉地用力过狠,弄疼了她。 叶妩本能地紧闭着嘴,被他狠狠地挤压、粗暴地吮吻,痛死了。 他的唇如刀似剑,好像割裂了她的唇,她仿佛闻到了血腥味。 她第一次见识到男人盛怒之下的蛮横与狠戾,就像现在这样,纠缠中,他弄得她全身都疼。 强攻不下,楚明轩转战别地,狂野地吻她的耳珠、脖子,她的罗衫不知不觉地被他撕裂了,还被他压在车壁上……车厢狭窄,她无处可逃,也抵挡不住他猛烈的攻势,不多时就被他扯掉衣衫,胸前的旖旎风光展*露*无*遗。 他呼吸粗重,眼眸着了火,欲色满面,沉迷地吻她的的香肩,右掌覆握着她饱满的**,用力地揉捏……那柔软滑腻的触感,带给他澎湃的震撼与刺激,让他全身的血液奔流、叫嚣。 “痛……”叶妩没想到他用了这么大力,使劲地捶他,却好像打在一对棉花上,毫无作用。 楚明轩知道她痛,可是只有这样才能留住她;他抬高她的腰肢,吮吻那凸起的粉红蓓蕾,一只手悄悄往下移,解她的罗裙。 她没有发觉,只觉得他的唇舌带给自己一种诡异的感觉,酥酥麻麻的,既想抗拒,又想要更多,好奇怪啊……身子着了火,好像不是她能掌控的了,变得很陌生…… 他抬眼看她,但见她美眸微眯,眸光迷离,清媚的脸蛋红粉菲菲,鬓边的散发被汗水染湿了,贴在脸边,更加撩人心魄;她的身子柔软了一些,已经被他的热情融化了,不再抵抗。他收了一半力道,忍着身下的胀痛,两根手指轻轻抚着她的私密之地,让她做好充分的准备迎接他。 叶妩一震,魂飞魄散似的,惊恐地睁大眼。 他在干什么? 虽然动作轻缓,却足以让她从***的梦中惊醒。 “本王一旦许诺,便会守诺一世。”楚明轩沉哑道,俊脸缠绕着可怕的***,不知情多一点还是欲多一点,“妩儿,相信本王。” “不要……”她抓住他的手,可怜兮兮地祈求,“如果王爷真的爱我,就不要伤害我。” “本王也不想伤害你,可是……” “我跟你进宫,好不好?好不好……” 他开心地笑了,却又皱起眉头,“本王真的想吃了你。” 叶妩威胁道:“那王爷永远也得不到我的心。” 楚明轩的微笑又苦涩又痛楚又开心,眼中的笑意流淌进心房,好像饮了蜂蜜那么甜。 她借着他的力道坐起来,被他抱在怀中。热唇突袭而来,却温柔似春风、缠绵如秋雨,仿佛倾尽他一腔爱恋、一世深情,与刚才相比,大相径庭。 ———— 叶妩的衣衫破了,不能再穿,楚明轩去街上的绸缎庄买了一套,正合她的身段。 他摸着下巴看着她,似在研究着什么。 她问:“怎么了?” 他揽过她,在她耳边道:“本王对你的身子了如指掌,否则怎能挑中如此合身的衫裙?” 她红着脸上马车,没有理他。 马车向皇宫行驶,她思忖再三,忐忑道:“贸贸然去见你母后,我没有把握……我担心表现不好,给你母后一个不好的印象……” 他安抚道:“你无须担心,更不要觉得自己不好,母后常年礼佛,心存仁善,心性随和,不会为难你的。”他搂着她,兴致勃勃地说道,“本王保证,母后一定会喜欢你,一定会为我们赐婚。” 如此,她说不出其他借口了,只能随他进宫。这次进宫,叶妩看见了楚国皇宫的巍峨庄严、华美气派、金碧辉煌,惊叹不已。 高高的朱墙,飞鸟似的飞檐,闪亮的琉璃瓦,逶迤的长廊,错落有致的殿宇,芬芳馥郁的奇花异卉,亭台楼阁,花苑连阙,云龙祥凤,宛如坐落在人世间的阆苑仙境,富丽堂皇,气象万千。 进宫门不久,他们下了马车,徒步走向慈宁殿。 一路走来,所有宫人都对楚明轩屈身行礼,她一边欣赏皇宫一边想,住在宫中,看似风光荣耀,实则孤独寂寞,一辈子困在这里,享受不了外面花花世界的精彩有趣,多不值得。 慈宁殿距离澄心殿并不远,却给人一种宁静的感觉,远离了喧嚣和浮华,好像这里的时辰慢了一拍,自得其乐,不理俗世纷纷扰扰。大殿的摆设和澄心殿相比较,可谓天渊之别,这里没有金器、玉器和价值连城的宝物、珍玩,只有朴实无华。 他们等了片刻,孙太后从寝殿出来,脸上漾着和蔼的微笑。 叶妩想象中的太后,穿着繁复、华丽的宫装,高髻如云,珠花钗钿琳琅满目,整个人光芒熠熠,配上不怒自威的寒冰表情,那就是寂寞到心理扭曲的深宫老妇。 但是,孙太后不是这样的,没有穿金戴玉,只着一身家常、朴实的深青宫装,两鬓斑白,发髻上只有一柄木兰花式样的金柄玉簪,脖子上挂着一条长长的檀木佛珠链子,脸上淡淡匀妆,眉目间布满了慈祥。 行礼后,宫人上茶,楚明轩拉着叶妩的手,开门见山地说道:“母后,这就是叶将军长女叶妩,是儿臣想娶的女子。” 孙太后招手笑道:“让哀家仔细瞧瞧。” 他牵着她上前三步,孙太后握住她另一只手,眯着眼瞧她,笑呵呵道:“好孩子,长得真标致。” 叶妩淡淡地笑。 “这一次儿臣娶的是儿臣喜欢的女子,恳请母后成全。”他郑重道,并不掩饰着急之色。 “你别急,哀家和她聊聊,你去御膳房拿一些糕点给她尝尝。”孙太后对儿子使眼色。 楚明轩无奈地去了。 孙太后拉着她坐在身边,“一为妩,一为媚,你爹爹取名有意思。妩儿,你才名远播,又长得娇美可人,怪不得轩儿喜欢你。哀家那亲外孙女,倒比不上你,骄纵蛮横,还不知哪个男子敢娶她呢。” 叶妩抿唇微笑,想起她也是安阳公主的母后。 安阳公主对倩兮母女三人的恶行,孙太后可知道?如果安阳公主知道亲弟弟要娶仇视的人,不知道会闹成什么样。 “听轩儿说,你和你娘不住在将军府了。”孙太后叹气,轻拍她的手,“难为你们娘儿俩了。” “谢太后关心。”叶妩淡淡道。 “离开将军府,你在潇湘楼教人歌舞,以此糊口。”孙太后怜惜道,“你一个姑娘家,在那品流复杂的烟花之地混口饭吃,实属不易,哀家很钦佩你的坚强和骨气。” “这没什么,太后谬赞了。”叶妩心中嘀咕,她一句不提晋王的婚事,难道她不赞成? “哀家还听说,前些儿瑞王府设宴,你跳了一支艳舞,艳惊四座,在金陵城流传为佳话。”孙太后的眼角、额头和嘴角有一些细细的皱纹,却是一张美艳的脸,瞧得出年轻时的绝世容光与美貌,“哀家年轻时也喜欢跳舞,是霓裳阁的舞伎。那年哀家十七岁,习舞已有十年,中秋之夜,哀家在霓裳阁外的小苑习舞,先皇信步走到此处,看见了哀家的舞……当夜,先皇就宠幸了哀家。” 叶妩知道,霓裳阁是宫廷舞伎居住的宫苑。在楚国,宫廷舞伎和宫女的地位差不多,出身微贱,如果被皇帝看中,就麻雀变凤凰,飞上枝头,否则只能熬到二十八岁被遣出宫。 孙太后毫不避讳微贱的出身,倒是心胸开阔,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她忽然想起什么,激动道:“哀家很好奇,你在瑞王府跳的那支艳舞是怎样的,哀家也学学。” 叶妩直冒冷汗,她这岁数还跳舞,万一闪了腰或是哪里不适,可不是玩的。 她笑道:“不如臣女跳几下给太后瞧瞧,只是臣女担心太后觉得这艳舞伤风败俗呢。” 孙太后兴致高昂,催她快跳。 叶妩选了几个简单、不那么冶艳的动作跳起来。 跳毕,孙太后又震惊又错愕,“这舞的确妖艳,哀家活了几十年,还没见过如此惊世骇俗的艳舞,难怪在金陵城传为佳话,也难怪轩儿、陛下和满朝文武都被你的舞迷住了。” “太后见笑了。” “虽然惊世骇俗,还有点儿伤风败俗,但哀家喜欢。习舞之人不能墨守陈规,要有新奇的想法和舞姿,才能独具一格。” “太后真的喜欢这支艳舞?不觉得太妖艳、太魅惑人心吗?”叶妩惊奇。 “的确妖艳,的确勾魂夺魄,但哀家真的喜欢,更喜欢你的大胆与头脑。”孙太后摸摸她的头,和蔼可亲。 “谢太后。”叶妩真的没想到在古代遇到一个知音人,还是尊贵的太后。 “如若身子骨还行,哀家也想跳一跳呢。”孙太后笑呵呵地说道,“对了,下月二十八日是哀家生辰,陛下决定在宫中设宴,热闹一番,到时有歌舞助兴,不如你为哀家跳一支舞,就当作是献给哀家的贺礼,可好?” 下月二十八日,不就是六月二十八日? 叶妩觉得这楚国太后太好玩了,笑道:“臣女会好好准备这份贺礼。” 孙太后叮嘱她,这份贺礼要推陈出新,既要有舞蹈的柔美,还要震撼人心,让人永远记在心中,不要管别人怎么看待,按照自己的想法来跳。 —————— 叶妩没想到和孙太后的喜好相同,一见如故,好似婆孙那般亲切。 楚明轩更没想到,她们聊得这么开心。 宫人来报,楚明锋传他去协商要事,叶妩顺势说想在宫中四处逛逛。于是,孙太后吩咐一个宫女带她在后宫转转。 逛了两座殿宇,叶妩提起藏书阁,宫女说藏书阁就在不远处,不过不能随便出入来到藏书阁,她忽然说腹痛,要去茅房,宫女带她到附近的茅房,然后帮她去要草纸。 宫女一走,她就出来,跑回藏书阁,想法子溜进去。 金公子给了她一张纸条,让她到宫中的藏书阁找一找,也许《神兵谱》藏在此处。 西墙有一扇窗开着,她目测了高度,应该可以爬进去。可是,她正要爬窗的时候,后颈被人狠击,她痛得晕了。 醒来时,她看见自己躺在冰冷的地上,手脚被粗绳绑着,动弹不得。 怎么回事? **这次又是谁抓了女主呢? 【04】恐惧攫住她的心 这是一间阴冷昏暗的石室,像是地牢,墙上有两盏烛火,暗红的烛光让石室看起来更加恐怖。 有人进来! 叶妩扭头看向来人,吃惊不小,又是苏玉嫣! 苏玉嫣的装扮仍然艳丽得俗不可耐,穿着一袭鹅黄色的锦衫罗裙,身边仍然是那个凶神恶煞的侍女,还有两个黑衣小厮。 难道沈昭还没找她谈吗?这一次,她会怎么对付自己? “叶妩,你好大的胆子。”苏玉嫣柔柔地笑,语气也轻柔,好像没有半点火气。 “皇后,潇湘楼的歌舞表演根本迷惑不了陛下。”叶妩恳求道,“还请皇后高抬贵手。” “你不但不把本宫放在眼里,还跟本宫玩花样。”苏玉嫣眸光微转,鄙夷地瞪她,“你以为本宫怕了沈昭不成?你以为有沈昭和晋王当靠山,你就能万事大吉?” “皇后想怎样?”叶妩知道,她蛇蝎心肠,不会轻易饶过自己。 “你有胆量找人帮忙、威胁本宫,应该有本事承担后果。”苏玉嫣的丽眸射出一抹阴冷如蛇信的芒色。 以沈昭的脾性与行事作风,怎么会威胁她? 叶妩相信他,可是这个满腹恶毒的女人觉得自己的威信与尊严受到挑战,才不放过自己。 事已至此,只怕今日她会下重手。 软的不行,那就来硬的。 叶妩威胁道:“皇后,今日我随晋王进宫觐见太后,我在宫中无端失踪,晋王掀翻整个皇宫也要找到我,你不怕太后知道你抓了我吗?不怕陛下怪罪吗?” 苏玉嫣咯咯冷笑,“既然本宫抓了你,就什么都不怕。即便晋王把皇宫翻个底朝天,也找不到你,今日,谁也救不了你。” 叶妩惊骇,她这般有恃无恐,应该是做了全面安排,也想好了退路。 把皇宫翻个底朝天也找不到?为什么?这是哪里? 那侍女阴险道:“皇后,不必跟这贱人废话。她自恃得晋王爱护、沈大人庇护,左右逢源,不把皇后放在眼里,违抗皇后的旨意,就该得到应有的下场。” 苏玉嫣示意那两个黑衣小厮,他们走过来,拎着叶妩往前走。 那侍女扭动墙上的机关,一扇石门应声而开,他们走进去。 里面有两间小石室,光线昏暗,只有一扇小木窗漏进来青色的天光。 叶妩心魂一震,前所未有的震惊与恐惧。 左边石室爬满了蛇,大大小小、各种花色的毒蛇,密密麻麻,蛇身交叠在一起,爬行蠕动,蛇头扬起,吐着蛇信子,好像随时都会扑过来咬一口。右边石室关着一条又粗又长的蟒蛇,盘绕在地上,足足有五圈,蛇身直径有十厘米那么粗,可怖至极。 铁栏前铺了厚厚一层雄黄粉,这些毒蛇才没有爬出来。 叶妩从来没见过这么多毒蛇、这么大的蟒蛇,吓得全身发抖。恐惧攫住她的心,将她的心捏成一团,有点儿喘不过气。 苏玉嫣想用这些蛇吓她?还是吃了她? “皇后,假若有人进去,立刻就毙命,身上爬满了蛇。”那侍女绘声绘色地说道,“蟒蛇会把人的身子团团捆住,越捆越紧,越捆越紧,没多久就会窒息而死。” “前些日子,不是有个贱婢活活被这条蟒蛇吓死吗?”苏玉嫣讥笑道。 “那贱婢刚推进去,就吓死了。”那侍女得意地笑,“皇后,这贱人死了倒也干净,省得皇后日日担忧。” “推她进去。”苏玉嫣声音绵柔,语气却森冷。 叶妩知道,怎么哀求都没有用了,就算现在认错、保证潇湘楼不会再有歌舞表演,苏皇后也不会轻饶。 她义正词严地说道:“皇后,我死不要紧,可是我是叶将军的女儿,我爹爹绝不会善罢甘休,晋王也会查出真相。到时候,就算陛下不追究,爹爹和晋王也不会让我冤死。也许皇后自有办法应付,可是皇后不是一个人,皇后的背后还有苏家和苏家的兴衰荣辱。还请皇后三思。” 那侍女道:“死到临头还大言不惭。你今日死在这里,就是从世间消失了,谁也查不到皇后身上,你不必为皇后操心。” 苏玉嫣黛眉轻挑,“虽然你说得有理,不过本宫不会让你再活在世上!” 叶妩明白了,她非要弄死自己,无非是担心自己的存在威胁到她——为了保证恩宠不会分给更多的女子,为了保住后位,她先下手为强,扫清所有潜在的威胁与危险,确保下半生的荣耀与地位。 怎么办? ———— 慈宁殿已经翻天了。 晋王急得快疯了,满脸乌云,俊眸喷着熊熊的烈火,朝着一帮侍卫、宫人吼叫。 原先,楚明锋传他去御书房,沈昭也在,原来是商议母后五十六岁千秋宴一事。 商议完毕,他刚从御书房出来,就见慈宁殿的公公奔过来,说叶姑娘不见了。 他忙问怎么回事,公公说,那宫女在藏书阁附近弄丢了叶姑娘,回慈宁殿禀奏,太后已经派人去找,可是找遍了后宫也找不到人。 沈昭在一旁听着,觉得此事颇有蹊跷,跟他一起去慈宁殿。 孙太后也急得揪心,活生生的一个人,怎么会不见了呢? 慈宁殿所有宫人都被派出去寻人,楚明轩还调来一队侍卫到各宫各殿去找,下了严令:每一个角落都不许放过! 可是,距离叶妩失踪已经一个多时辰,宫人、侍卫陆续回来禀报,没有她的踪影。 他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到她去了哪里,是不是被人抓了? 沈昭见他已经失去了冷静,和上次进宫阻扰陛下宠幸叶妩一样,方寸大乱,于是安慰道:“王爷,关心则乱,此时若不冷静,只怕对叶姑娘更不利。” “一想到她可能身陷险境,本王就无法冷静。”楚明轩剑眉紧拧,眸色暗黑,沉到了万丈深渊。 “沈大人睿智,一向头脑冷静,不如想想法子。”孙太后眉心紧蹙。 “微臣一直在想,叶姑娘在藏书阁附近失踪,是否跟宫中的人有关?”沈昭想到了一个人,却不便直接说出来。 “沈昭,你这话什么意思?”楚明轩直觉他话中有话。“叶姑娘是在宫中消失的,必定跟宫中的人有关。”沈昭笃定道。 “此言有理,可是叶姑娘又不认识宫中的人,怎么会……”孙太后疑惑地问。 沈昭拍他的肩,“叶姑娘福大命大,不必太过担心。待找遍了皇宫还找不到叶姑娘,再做打算。” 楚明轩心烦气躁地点头,只能继续等。 一盏茶后,所有人都回来了,都说没有找到叶妩。 这段时间里,他渐渐冷静了,思前想后,想来想去,都想不到她的失踪与谁有关。 沈昭的眼眸骤然迸射出一抹清亮的光,“既然宫中找不到,也许叶姑娘已不在宫中。” 当即,他派人去各个宫门问,这几个时辰内是否有人出宫。 楚明轩明白了他的用意,“对,说不定妩儿已被人带出宫了。” 不多时,几个人陆续回报,两个时辰前,苏皇后出宫去城中香火最旺的光华寺上香祈福。 楚明轩狐疑地看沈昭,难道妩儿的失踪和苏皇后有关? 于是,两人立即出宫,骑马前往左相府。 楚国以右为尊,因此,右相比左相的官阶大一点,权势也大一些,辅助皇帝处理大小朝政事务,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近几年,左相苏千山因为女儿贵为皇后,千方百计地想取代沈昭,或者与他分庭抗礼,却得不到楚明锋的器重、信任,屈于沈昭之下,郁郁不得志。 饶是如此,苏千山在朝中还是颇有势力,与部分官员走得很近。 沈昭和楚明轩直闯左相府,苏千山听到下人回报,立刻迎出来,见他们携雷霆之势而来,莫名其妙之余,更多的是生气,“王爷,沈大人,你们这是……” “苏大人,本王敬你是两朝元老,但是,今日本王一定要找到令嫒,苏皇后。”楚明轩盛气凌人地说道,完全忘了苏皇后是他的皇嫂,在皇室里,她比他尊贵。 “敢问王爷,皇后不是在宫中吗?怎么会在这里?”苏千山不卑不亢地反问。 “大约两个时辰前,皇后出宫了。”沈昭沉声道。 “哦?老夫不知此事。”苏千山诧异道,转头问身边的管家,“今日皇后回府了吗?” 左相府的管家低声说着,苏千山听了之后,声色不动,没有任何变化,“王爷和沈大人为何急着找皇后?发生了何事?” 楚明轩冷静了些,控制了自己的脾气,“事情紧急,本王无暇多作解释,待找到皇嫂,苏大人自然会明白。” 苏千山示意管家去请苏皇后,不多时,管家回来了,在他耳边说了两句。苏千山仍然神色不变,道:“王爷,管家去请了,不过皇后不在府中,想必已经回宫了。” 楚明轩的怒火立即上升,“来的路上,本王并没有看见任何轿子,还请苏大人不要包庇皇后。” “王爷,老夫并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何必包庇皇后?再者,皇后贵为中宫,只有陛下才能定皇后的罪,王爷尚未查清楚,怎能如此污蔑皇后?”苏千山义正词严地说道。 “本王来府上找人,是奉了太后的懿旨,即使皇兄怪罪本王,也不会违逆太后懿旨!”楚明轩怒道,俊脸变成了一块坚硬的冰玉。 “事出紧急,还请苏大人行个方便,找到皇后,一切皆有分晓。”沈昭礼貌道,和晋王联手,正好是一软一硬,软硬兼施。 “老夫不容许任何人擅闯本府!”苏千山斩钉截铁道,显然也动怒了,“皇后不在府中,即便翻了整个府宅,也找不到!” “本王找过了,才知道结果!” 饱含怒火的话一落地,楚明轩抽出身边侍卫的长戟,直指苏千山的咽喉,快如闪电,让人来不及看清。 被锁住咽喉的一刹那,苏千山吃惊不小,却很快掩饰了惊色,“王爷,再怎么说,老夫也是朝廷命官……” 楚明轩扬声下令:“仔细地搜!务必找到皇后和叶姑娘!” 二十个宫中侍卫冲进府中,片刻之间就消失了。 沈昭走到苏千山身边的时候,道:“苏大人,多多得罪,还请见谅。” 楚明轩扔了长戟,快步跟上。 ———— 两个黑衣小厮拎起叶妩,走进右边的石室。 那条粗壮的巨蟒看见有人进来,立马来了精神,蠕动着肥肥的身子。 她看了一眼巨蟒的头,吓得不敢再看,浑身发抖。巨大的恐惧袭来,铺天盖地地笼罩了她,心跳到了喉咙口,快要蹦出来…… 不要……不要…… 极度的惊惧让她面色惨白,泪水滚落,娇弱可怜的模样令人心生恻隐。 好汉不吃眼前亏,当前最要紧的是保住小命,她求道:“皇后,我错了……潇湘楼不会再有歌舞表演……我保证,真的,请您相信我……” 苏玉嫣等着看好戏,美艳的脸浮着冰冷的微笑,毒如蛇蝎。 那侍女冷哼一声:“到现在才服软,不嫌太晚吗?哪有那么便宜的事?”她看向两个小厮,“还不动手?” **苏皇后真的会把妩儿推进蛇堆吗?晋王和沈昭能找到她吗?吼吼,好期待~~ 【05】被两个地痞流氓轮…… 两个黑衣小厮将叶妩扔在巨蟒中间,然后站到一边。她手足被绑着,走不了,也不敢乱动,五脏六腑早已扭成一团,痛得快没力气了,吓得直要晕过去。她只能哭着求道:“皇后,我再也不敢了……我立刻停止潇湘楼的歌舞表演……皇后大慈大悲,饶过我这一次……求求您……” 这一次,她真的吓到了,恐惧在四肢百骸游走,血液冰冷,好像冻住了,无法流通。 苏玉嫣见她吓惨了、眼泪汪汪地求自己,得意地笑着,全无半分不忍,反而给人一种嗜血、残忍的感觉。 所谓蛇蝎美人,便是苏皇后这样的,视他人的性命如草芥,肆意践踏。 那侍女也是如此,阴沉而兴奋地笑着。 巨蟒感觉到有人,蛇身的蠕动越来越快,爬上叶妩纤弱的身子,围捆起来。 她闭着眼尖叫,蛇身爬上身的感觉很恐怖、很恐怖……她苦苦地哀求,苏玉嫣无动于衷,冰寒地看着她被巨蟒捆住。 苏皇后脸上冷酷的笑,她一辈子都记得!永远不会忘! 巨蟒捆着她,蟒头就在她前方,距离很近,还盯着她,好像随时会张大血盆大口咬下她的头。 叶妩感觉心已经被巨蟒吃了,五脏六腑也被掏空了,喘不过气,巨大的惊吓让她崩溃了……黑暗袭来,她晕过去的最后一眼,仿佛看见了晋王如风如电地疾奔而来…… 楚明轩和沈昭找到了地牢,因为,沈昭知道左相府有一个地牢,猜测苏皇后将叶妩关在地牢。 当看见叶妩被巨蟒紧紧捆着、只剩下一个头、而她已经昏厥的时候,楚明轩魂飞魄散,恨不得当场杀了苏皇后。 苏玉嫣看见他们竟然找来了,惊诧万分,心慌了、意乱了。 “蛇蝎如你,也配当皇后吗?”楚明轩怒火中烧地吼道,怒指着她,“倘若她死了,本王必定要你偿命!” “皇后,这条巨蟒应该不会吃人吧,还不速速让巨蟒放人?”沈昭见了这情形,也是大吃一惊,想不到端庄高贵的苏皇后这般恶毒。 苏玉嫣朝两个小厮使眼色,他们发出一种古怪的声音,然后扶着巨蟒的头,慢慢松开。 楚明轩立即奔过去,在叶妩软倒之前,抱住她,将她抱出来,先放在地上。 沈昭解开她身上的粗绳,楚明轩探了她的鼻息,所幸她只是昏迷。 他让沈昭扶着她,夺了侍卫手中的长戟,敏捷地一个转身、一个长刺,两个黑衣小厮腹部淌血,倒地身亡。 苏玉嫣惊骇地后退两步,面色苍白,身子畏缩。 那侍女躲在她身侧,强装镇定,喝道:“他们是左相府的人,王爷怎能……” 楚明轩持戟而立,微低着头,眼中杀气腾腾,目光阴戾可怖。 忽然,他翻转手腕,再次出招,长戟锋利的尖直直地刺向那侍女,刺中她的右肩。 顿时,血流如注,怵目惊心。 长戟就在苏玉嫣的身侧,她魂飞魄散,紧闭着眼,全身发抖。而那侍女,瞪大了眼,身躯僵直,好像不敢相信那长戟会刺入她的身躯。 他猛地拔出长戟,那侍女禁不住剧痛,跌在地上。 “饶你一命,已是手下留情!”楚明轩寒酷的脸弥漫着疯狂的戾气。 “你竟然杀本宫的婢女……”苏玉嫣的嗓音颤抖得厉害。 他瞪着她,眸光如冰如火,眼中交织着冰寒与炙热的杀气。 如此杀气,如此戾气,吓得她低下头,不看再看。 楚明轩扔了长戟,抱起叶妩,离开了地牢。 ———— 他们直接去了医馆,找了城中医术最高明的大夫诊治。 大夫说,叶妩受了巨大的惊吓,受惊过度,最迟子时就会醒来。 回到晋王府,楚明轩守在床边,等她苏醒。 等待最磨人,可以将人的耐性磨光,也可以让人心痛得快死了,更可以让人觉得死了一回。 他握着她的手,呆呆地看着她,竟然胡思乱想起来……想着她是不是病情有变、再也醒不来了,想着假如她死了、他怎么办…… 强行灌下去的汤药让她的脸渐渐地不再那么惨白,可是,她一直睡着,不肯醒来,好像永远不会醒了。一想到此,他就觉得有人在他的心口刺了一刀,很痛、很痛。 临近子时,她终于醒了,他欣喜若狂地抱她,像个小孩子,开心、激动得眼角湿润。 虽然醒了,叶妩却还沉浸在惊吓、恐惧中,紧抓着他的衣袍,全身颤抖。 再要强、再坚强、再胆大的女子,受了那种巨大的惊吓,也会三魂七魄都散了。 “没事了,没事了……妩儿,本王陪着你,不要怕。”楚明轩柔声安抚,轻轻拍她的背和肩。 “巨蟒……”她惊恐地叫着,躲在他怀中。 “巨蟒已经死了,没事了……这里是晋王府,没事了,不要怕……” 他耐心地安抚着,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直至她的情绪稳定了一些,哄她服下汤药。 看她这样子,那股杀气又在他体内叫嚣。 恨不得杀了害她的人! 他拥着她躺下来,她蜷缩在他怀中,渐渐地不抖了,慢慢地睡着了。 抚着她汗湿的脸,摸着她柔软的身,他竭力克制着自己。 这个时候,他只能怜她爱她,怎么能有别的想法? 翌日早晨,叶妩醒了,看见楚明轩躺在自己身边,吓了一跳,一时之间,想不起来他们怎么会同床共枕。 楚明轩武艺高强,她稍微一动,他就醒了。见她有点儿抗拒,他问:“昨日之事,还记得吗?” 昨日? 那条巨蟒回到她的脑中,她惊惧地瑟缩着,却不再像昨晚那么怕了。 “大夫说你受惊过度,静养几日便能痊愈。”他坐起身,将她抱在怀中。 “那地牢是什么地方?王爷怎么找到的?”她伏在他胸前,虽然觉得这样亲密是自寻死路,但也抗拒不了他的霸道。 他简略说了找她的经过,不无后怕地说道:“所幸沈昭知道左相府有地牢,否则后果不堪设想。”他摸摸她的头,脊背窜上一丝丝冰凉,“若非如此,也许我们就阴阳相隔了。” 叶妩心想,为什么沈昭和晋王一起找自己?为什么他知道左相府有地牢?楚明轩怜爱地揉她的肩,“那条巨蟒是人养的,不会吃人,也许皇嫂只是吓吓你。” 昨晚,沈昭离开之前,对他说了这番话。 倘若苏玉嫣将叶妩扔进那群毒蛇里,他们赶到时,她已经没命了,救不回来了。 他想了想,也对。可是,他绝不会轻易放过那个蛇蝎心肠的苏皇后,一定要让她付出代价! “我还真是命大,等到了王爷和沈大人。”她自嘲道,不无苦涩。 “再有下一次,你死不了,本王也吓得丢了半条命。”他闷声一笑,“对了,皇嫂为什么抓你?她跟你说了什么?” “皇后说潇湘楼的歌舞伤风败俗,要我停止所有表演。我不答应,皇后就要我在世间消失!” “潇湘楼的歌舞与她何干?”楚明轩勃然大怒,气得握紧拳头,“她不配当皇后!本王必定如实禀奏母后,让母后惩戒她。” “皇后觉得潇湘楼的歌舞过于魅惑人心,说不定那日就勾了陛下的魂,因此,她未雨绸缪,先下手为强,断绝祸根。”叶妩不再隐瞒他。 事情发展至此,她受了这么大的惊吓,吃了这么大亏,必须“讨回公道”,晋王为了她,会向孙太后告状,让孙太后惩戒苏玉嫣的野蛮行径、草菅人命。再者,如果她不适当回击,让苏玉嫣知道害怕,只怕苏玉嫣还会再下毒手。下一次,可没这么幸运了。 他的俊眸浮现一抹凛冽的寒气,恨恨道:“也只有这个原因了。后宫斗争比战场杀敌还要残酷,你只不过在潇湘楼编排歌舞,她竟然对你下毒手,太可恨了!” 她担忧地问:“太后会怎样惩戒苏皇后?” 楚明轩余怒未消,“本王一定要母后重重责罚她!” 叶妩心想:苏皇后得到应有的责罚,自己出了一口气,自然是好。可是,如果她不甘心而记恨自己呢?如果她将所有仇恨都算在自己头上,下次会不会出手更重? 这件事,一时半会儿还真头疼。 晋王要她留在王府静养两日,叶妩说一夜没有回家,娘亲会担心的。 他说昨晚已派人跟叶夫人说了,她说自已经没事了,坚持回家,他无奈地答应了,嘱咐她这两日不要太劳碌。 回到家,倩兮问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她不想让娘亲担心,随口编了几句,就去了潇湘楼。 潇湘楼舞艺最精湛的两个男舞者是冯齐和刘真,为了跳好新舞、轰动全城,他们日夜练舞,精神不济,气色不佳。叶妩责骂了他们,要他们保证饮食和睡眠,否则身体吃不消,到时候晕倒在台上那就丢人了。 这夜,她忽然想起,昨日答应了孙太后跳一支舞贺寿,还有一个月时间,跳什么舞好呢? ———— 夜深沉,万籁俱静。 叶妩刚刚闭上眼,便有细微的窸窣声响起。她的心颤了颤,睁开眼,转头看去,惊得弹起身子,大气不敢出——那是什么? 寝房昏暗,青蓝色的月光从窗扇流淌进来,诡异的月光中,一条碗口粗的巨蟒慢慢爬过来,蛇头昂立,盯着床上的人,好像下一刻就会神速地窜过来,咬死她。 恐惧淹没了她,她无法克制地尖叫起来,想逃走,想找个地洞钻进去,不让巨蟒看见,可是,她无法动弹,手脚不听使唤……心剧烈地跳动,跳到了嗓子眼,恐惧掐住她的脖子,喘不过气了……她要死了,巨蟒不会放过她,会吃了她…… 突然,她猛地睁开眼睛,心咚咚咚地跳,气喘如牛,全身冷汗。 刚才那噩梦太过身临其境,太可怕了…… 叶妩自我催眠,别怕,别怕,只是噩梦而已,只是受惊过度而已,再过几日就不会做噩梦了。 待情绪平复了些,她忽然觉得,保不准苏玉嫣还会出手害她,她为什么非要留在金陵?她又不是真正的叶大小姐,为什么非要留在这里被楚皇和金公子威逼、为他们办事?为什么非要周*旋在几个男人之间悲屈度日、步步惊心?为什么她不可以一走了之、远离这是非之地? 金公子说给她服了解药,谁知道有没有?谁知道他是不是真的给她下了情毒?说不定他只是骗她的……对,一定是骗她的!她必须离开金陵,否则哪一日就被整死了,多不值得! 下了决定,她立刻起来,收拾了换洗的衣衫和银票、银两,拎着包袱轻手轻脚地出了寝房。 马厩里有马,但是牵马动静太大,让人发现了就走不了了。 于是,她从侧门溜出来,快步走着,打算找一家客栈买一匹马。 月辉清冷,洒在地上,像是积了一地霜水。 已是子时,街上不见一个人影,只有稀疏的灯火投下的昏影。远处传来的犬吠声,让这深夜更为死寂和诡异。叶妩到底有点害怕,不过拐个弯就是一条比较繁华的街,有两家客栈。 忽然,前面窜出两个表情猥亵的男子,拦住她。 一看就知道他们是地痞流氓。 “你们想干什么?”叶妩步步后退,他们步步紧逼,她威胁道,“你们再过来,我喊人了。” “喊啊,本大爷就让你喊。”个子较高的流氓淫笑着逼近。 “本大爷几日不开荤了,今夜总算遇到一个绝色的小妞。”个子较矮的流氓摸摸鼻子,“兄弟,这小妞是我见过的最水灵、最娇艳的,咱们轮流享受、享受。” “可不是?上吧。” 她转身就跑,可是,他们的速度很快,一前一后堵住她,将她逼至墙角。 太悲催了,夜里出行竟然碰上两个好色之徒。 形势危急,叶妩无奈道:“你们放过我,我给你们银两。” 闻言,他们两眼放光,***地笑,“本大爷劫财又劫色。” 她挥动包袱,朝他们砸过去,然而,他们的反应颇快,躲过去了,接着抓住她,将她按在地上……她拼命地挣扎、喊叫,那种熟悉的恐惧与绝望再次袭来,将她的心撕碎。 怎么办?一人按住她的手脚,一人撕扯她的衣衫,他们淫邪的笑无比的刺耳,令她崩溃,泪水滚落。 难道老天爷就眼睁睁地看她被两个地痞流氓**吗? 不…… 谁来救救她? 这三更半夜的,哪有人会来救她? 绝望如潮,淹没了她…… 不知怎么回事,这两个流氓忽然住手了,站起身。 叶妩愣愣的,呆了片刻才抬头——两个流氓的后背皆有一道长长的血口,而挺身而立、巍峨如山的黑衣男子,手持长剑,戴着金色面具,那双黑眼充满了杀气。 金公子! 顿时,紧绷的身子松软下来,她摊在墙边,终于不害怕了。 两个流氓看他片刻,知道惹不起,逃之夭夭。 长剑入鞘,金公子脱了外袍,丢给她。她用他的外袍裹住身子,抖索着站起来。 他伸手在她面前一晃,她闻到了一股轻淡的香气,晕了。 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她已在那间曾经待过两次的神秘寝房,金公子坐在桌前,身子端正笔挺,稳如泰山,侧对着她,对着一盏烛火,双眼微阖。 叶妩暗自思量,他及时出现,是自己的幸运;可是,他为什么会及时出现?难道他在夜里也暗中盯着自己? “你想离开金陵?”他的嗓音不温不火,毫无火气,“你舍得你娘、你弟弟吗?” 他猜到了她的意图,并不稀奇;她不想回答,也不知道怎么回答。 金公子走过来,坐在床沿,陡然出手,扼住她的咽喉,“这世间,还没有人能逃出我的手掌心!” 她被迫扬起脸,怒目而视,“要杀要剐,悉随尊便!” 他的眉宇间布满了戾气,剑眉好似两把锋利的银剑,“你以为你体内没有情毒吗?今夜就让你见识见识情毒的厉害!” **妩儿连番遭遇伤害,金公子又会怎样惩罚她呢? 【06】好好享受那销魂的滋味(6000+) 她的心跳了跳,见他的面色如此狠戾,害怕起来。 半月之期还没到,情毒如何发作? 他从怀中取出一只小小的金色薄片,放在嘴边,吹奏起来。 那薄片发出刺耳的金属声音,比金笛的声音怪异、尖锐,很难听。 叶妩眉心微蹙,难道这金色薄片能让情毒发作? 果不其然,她感觉体内发生了细微的变化……脚底漫起细微的痒,一点一点,渐渐连成一片,慢慢扩散,变成一大片……那种痒不像是被人挠的痒,说不清道不明,就是痒得很难忍,用手去抓,根本没用……很快的,痒越来越厉害,往上蔓延,到小腿,到大腿,到腰部,到胸脯……她克制着不去抓,以免皮肤受损,可是这种挠心挠肺的痒简直要了她的命…… 金公子收了金色薄片,冷冽地盯着她,似在欣赏她的痛苦。 她在床上翻滚,全身奇痒,浪潮般淹没了她,她只能咬着唇,忍着,坚持着。 紧接着,除了痒,还有无数只小虫咬她,咬她的皮肤、吃她的肉、喝她的血,细微而尖锐的痛布满了全身,密密麻麻,痛入骨髓…… 汗水染湿了她的衣衫和鬓发,她又痒又痛,一阵阵地抽搐,那清媚的脸蛋苍白如纸,汗珠汇聚成水流,从下颌滑落。 她不再怀疑了,金公子给自己下了可怕的情毒。 “金公子,我见识到了……我不会再逃跑……”叶妩断断续续地说,牙齿相碰,声音颤抖。 “知错了?”金公子不为所动,眸色沉肃。 “知错了……我会乖乖的,为你办事……”她抖个不停,憔悴惨白、楚楚可怜的模样让人不忍再看、让所有男人心软,可是,他依然无动于衷。她蹭过去,拉他的袖角,痛楚地哀求道,“我真的知错了,求求你……给我解药……” “你还没领略到情毒的威力,我怎能给你解药?”他冷酷地笑,拿开她的手。 叶妩绝望了,恨他入骨,却又无可奈何。 忽然,一股热气从脚底窜起,迅速上窜到胸口,扩散至四肢百骸。可怖的是,这股热气变成了熊熊大火,在她体内燃烧,与那种奇痒、剧痛一道折磨她。 她好像看见了肆意舔舐的火舌,大火烧毁了她的意识,她只觉得焦渴万分,渴望一场暴雨的浇灌;只觉得热得难受、燥热难耐,极度渴望冰水的抚摸……她知道,情毒最厉害的就是这样,渴望男人…… 怎么办? 她再次求他,苦苦地哀求,可是,再多的发誓、保证都无法打动他。 金公子毫无半分怜惜、怜悯,手指轻触她汗湿的锁骨,“我舍不得杀你,可是我要你尝尝生不如死、痛不欲生的滋味!” “不……不要……求求你,不要……”她的声音嘶哑微弱。 “好戏立即上场,我让两个壮汉伺候你,为你解毒,你就好好享受那***的滋味!” 他拊掌,眼角的微笑好像淬了毒,阴毒无比。 叶妩惊震万分,怒气在体内狂涌。 天啊!这男人怎么这么恶毒! 两个壮汉推门而入,金公子挥挥手,坐在桌前,仍是刚才的姿势,不理她的死活。 她看见两个孔武壮汉走过来,立刻爬到床角,娇弱凄楚的模样让人叹气。 “不要过来……不要过来……”她仓惶、恐惧地尖叫。 两个壮汉上床,朝她伸出魔爪,这个瞬间,她心胆俱裂、魂飞魄散—— 宁死也不被两个男人轮流凌辱! 在他们抓住她之前,她迅速转头,狠狠地撞墙! 额头剧烈地痛起来,有点晕,她感觉有血流淌下来,滑到嘴角。 可是,为什么还不死? 金公子疾步过来,挥退两个壮汉,扯过她,用衣袖捂着她额头上的血口,为她止血。 叶妩恼恨地推开他的手,“放开我!不要碰我……” “你当真不想活?”他冷沉地问,面上好似多了一点点担忧。 “我宁愿死,也不会再为你办事!”虽然情毒的折磨令她难受、痛苦,但是,她有了死的念头,就管不了那么多了,“你最好杀了我!” “我偏偏不让你死!”他狠戾地箍着她绵软的身,“你这条小命是我救的,我让你死,你才能死!我不让你死,你就得活!此生此世,你休想逃出我的手掌心!” 她被情毒折磨得脑子不清,加上怒火攻心,就忽略了他这番话的古怪之处。 那两个壮汉送来包扎伤口所需要的伤药、软巾,然后退出去。 金公子为她包扎伤口之后,发现她已经神智不清了——情毒是蛊毒的一种,不到发作时间,只能用特有的声音催动情毒发作;假若没有及时服用解药,就会陷入半梦半醒的状态。如她现在这般,半眯着眼,好像知道自己发生了什么事,却又糊里糊涂、全身虚软,没有半点抵抗力。 他掐着她的两颊,迫她张开嘴,接着咬了一下自己的食指,将鲜血滴进她口中。 情毒的解药是情丸,下毒之人的血也可以解毒,因为他服过情丸。 然后,他抱起她,来到邻房,把她放在装满了温水的浴桶里,解开她汗湿的衣衫。 情毒的退去需要一段时间,因此,叶妩还是昏昏沉沉的。 模糊中,她看见这个可恶、可恨的金公子给自己沐浴,却无力反抗。 她发誓,有朝一日,她一定变得强大,报今日之仇! 沐浴之后,他又抱起她,擦干她的身子,为她穿上衣衫,回到原来的寝房。 躺在床榻上,盖着薄衾,她觉得舒服多了,不痒了,也不痛了,更没有那种焦渴的感觉,情毒好像解了,只是觉得很虚弱,四肢无力,很嗜睡,很想好好睡一觉。 “睡会儿,醒来后就会好点。”金公子的语气从未有过的温和。 “我不要再待在这里,我要回家!”叶妩大声道,竭力让自己清醒一些。 “天亮之前我会送你回去。” 他好似随口道来,转过身,背对着她,不容她抗议。 任凭她怎么说、怎么叫、用力打他,他都一动不动,像一尊风化千年的雕像。她真的很累、很困,闹一阵就没力气了,很快就睡着了。 金公子转过身,凝视她宁静、苍白的睡容。她的眉心微微蹙着,好似身子不适,又或者睡梦中出现了让她揪心的人或者事,让她无法安心睡觉……慢慢的,她的呼吸平稳、匀缓了,他看着这张诱惑了数个男子的脸,忍不住伸手抚触,轻缓地流连于她精致的五官。 细腻滑嫩的触感,给予他些许悸动,让他的心跳得更快……刚才为她沐浴,他抚遍了她光裸的身子,也是如此令人心醉神迷、热血澎湃的触感……雪光盈盈的玉*体,柔若无骨的娇躯,丰满挺俏的雪峰,纤细如柳的腰肢,修长光滑的大腿,这具完美无暇、鬼斧神工的**是上苍的杰作,相信每个见过的男子都会刻骨铭心、此生不忘。 只不过,她对他而言,只是一颗绝色的棋子,一个还有利用价值的女子罢了。 ———— 醒来时,已是次日早晨。 叶妩懊恼不已,竟然睡得这么沉!竟然什么都不知道! 接下来三四日,她无精打采的,做什么事都提不起劲,因为,她心烦意乱,烦躁得要死。 想远走高飞,却走不了;如果留下来,就要面对复杂的男女关系、皇权斗争,在几个男人之间当夹心饼,处处谨慎,步步小心,痛苦不堪。 这种日子,真的不想过了。 因此,她压根没想起孙太后生辰贺礼一事。 潇湘楼表演新舞这夜,大堂还是那么火爆,挤满了人,争相观看最新的歌舞。 原本,她想早点回府,可是冷潇湘不让她走,她只好留下来,“验收”新舞。 按照惯例,前两个歌舞表演完了才是新舞。 大堂再一次暗下来,只剩舞台上空唯一的一盏白绢灯笼,散发出轻淡、清冷的白光。 冯齐和刘真站在舞台两侧,摆好Pose,等待乐曲的奏响。 一人着收身黑衣,一人着金箔衣,一黑一金,分外抢眼。轻快的乐曲响起,他们各自跳着,以劲爆的热舞吸引眼球。前奏过后,是迈克尔·杰克逊最经典的歌曲《Dangerous》,他们站到了舞台中央,跳起迈克尔·杰克逊最经典的舞。 这歌曲、这舞蹈,在现代被奉为经典,叶妩截取了一半教他们跳,他们惊奇得不得了,感叹竟然还有这种奇特、古怪的舞步、动作。但是,他们相信,她编的舞必将引起全城轰动,因此,她教什么,他们就跳什么。 虽然古代的乐器无法和现代西方乐器、电音设备比拟,但是林致远花了很多心思,选了四种乐器,合奏出这歌曲的节奏感、力量感,尚算可用。 这段舞蹈让所有男人目瞪口呆、惊奇万分,热烈的掌声不绝于耳。 下半截的舞蹈也是热舞,以林峰颇有特色的歌曲《Illusion》为乐曲。冯齐和刘真面对面而站,侧对着观众,乐曲响起,他们跳起来,各自耍帅、耍酷,有对着干、飙舞的意味。这套舞蹈动作,动作迅速,节奏强劲,充满了力量感,让看的人热血沸腾,站起来跟着乐曲舞动。 他们跳得很好,可是叶妩真的没心思看,魂游太空,就连冷潇湘来到她身边,她都没发觉。 “妩儿,你编的舞让潇湘楼赚得盆满钵满,我很好奇,为什么你能编出这么新奇古怪、独树一帜的舞?”已经成为城中富婆的冷潇湘笑问。 “冷姨,我也不知道怎么说。” “我只是担心,有人出手阔绰……” “冷姨不必担心,就算别人花再多的银两,我也不会走。” “那我就放心了。”冷潇湘笑呵呵道,忽又蹙起眉头,“如今,潇湘楼独领风***,是金陵城首屈一指的温柔乡、销金窝,这都是你的功劳。不过,不少客人要求那些唱曲跳舞的姑娘陪酒、陪夜,我担心,假若总是拒绝,那些客人就不来光顾了。你也知道,世间哪个男子不好色?” 叶妩明白她的意思,潇湘楼毕竟是卖笑、卖肉的地方,不可能只有歌舞表演。于是,她提议道:“我想过了,可以再提提酒水、菜肴的价,还可以设一些贵宾包厢。大堂歌舞表演完之后,客人可以去贵宾包厢继续饮酒,点喜欢的姑娘唱曲、跳舞。客人单点姑娘,必须另外给银子,每个姑娘都明码标价。当然,自愿卖身的姑娘也可以明码标价。” 闻言,冷潇湘展颜一笑,笑开了花,“明码标价,妩儿这主意好,那多少银两较为合适?” 叶妩想了想,道:“唱曲、跳舞五十两起价,自愿卖身的,二百两起价。” 冷潇湘一怔,“这会不会价高了点?” 叶妩道:“冷姨,价高才矜贵呀,不然咱们潇湘楼的姑娘一晚上要应付多少人?不累死,也被酒水弄坏了身子,还怎么跳舞?” 冷潇湘点点头,接受了她的主意,然后拍拍她的肩,“我知道这几日你有不少烦心事,不过啊,人活在世上,最重要的是有银两在手。” 叶妩看她走了,一边叹气一边看大堂的舞。 冯齐和刘真劲爆的热舞让大堂沸腾起来,跳完最后一个动作,他们叉腿而战,面对面,身躯几乎贴着,脸颊错位相合。远远地看,两个男子像要拥抱在一起。 乐曲戛然而止,全场寂静,所有目光都落在舞台上。他们凝定不动,保持了片刻,接着,刘真转过脸,对着他的脸,鼻子和嘴唇相触,好似两个男子要当众亲吻…… 台下爆发出一阵阵的惊呼与尖叫,很明显,客人们被他们大胆的举止震骇了。 没错,这支舞玩的就是基情。而在古代,男性之爱叫做断袖,或者是龙阳之癖。 最后,冯齐和刘真同时出手,互相推了一把,同时弹开,下了舞台,热舞由此结束。 叶妩心想,继凌无香和盼盼之后,他们的名字很快就会传遍大街小巷,成为金陵城红透半边天的男舞者,也许还会得到一些有断袖之好的男子的青睐。一个伙计走来,交给她一封书函,说是一个小厮送来的。 她拆开书函,看了一眼,气得撕碎书函,扔在地上。 金公子威胁她,胆敢背叛他、不为他办事,她娘亲和弟弟就会惨遭毒手。 怒火烧心,她气炸了! 冲进酒窖,掩上门,她开了一坛女儿红,咕噜噜地灌入喉咙。醉了最好,永远不要醒来。 由于饮得太急,半坛酒落腹,叶妩觉得头有点晃,于是坐在墙边,抱着酒坛慢慢喝。 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烦心事?为什么所有人都想利用她?为什么会魂穿到这里?为什么……老天爷,我又没得罪你,你为什么这么整我?你非要弄死我才开心吗…… 有人想抢她手中的酒坛,她紧紧抱着,“干什么?” 原来是林致远。 他经过庭院,无意中听一个伙计说她在酒窖饮酒,就来瞧瞧。 她已经喝了不少,面色酡红,眼底眉梢仿佛堆积着层层叠叠的烦恼与忧愁。他知道她最近很忙,发生了不少事,猜想她心中抑郁苦闷、才借酒消愁。 “叶姑娘,即使有烦心事,也不该喝闷酒。”他温柔地劝道,坐在她身边。 “不喝酒还能做什么?” “可以出去走走、散散心。”他唇角的笑意像微风那般轻弱,“如你不嫌弃,我陪你。” “没用的,没用的……你陪我喝酒,我更高兴……否则,你就不要理我……” 叶妩举起酒坛,往嘴中送酒,却被他抢过去,那酒就落入他的腹中了。 喝了两大口,林致远爽快道:“我陪你喝,不醉无归!” 她抱过酒坛,嘿嘿地笑,“不醉无归!” 两人你一口、我一口地喝,不多时,她又开了一坛酒,很快就见底了。 林致远见她耷拉着头,打着酒嗝,知道她已经醉了,再也喝不下去了。她那双晶亮的美眸半眯着,笼罩着水雾,烟雨濛濛似的,多了几分魅惑;她的脸腮红彤彤的,唇瓣泛着桃红的光泽,粉嫩诱人。 她醉酒的模样,四分娇憨可爱,六分妩媚勾人。 忽然,叶妩哭起来,好像是他欺负了她。 “叶姑娘,怎么了?”他听说过她在宫中发生的事,却不知道个中详情。 “我……我不想再待在这里……”她悲伤地哭,像个受了天大的委屈的小姑娘,泪流满面,伤心欲绝地抽泣,“我只想自力更生……赚点银子,为什么每个人都想利用我……我有什么错……” “你没有错。”林致远一直以为她是一个坚强的姑娘,从未见过她脆弱的模样,心生怜惜,“想哭就痛痛快快地哭吧。” “我不知道为什么会来到这里……不是我想来的,是老天爷玩我,你知道吗……”她哭得稀里哗啦,边哭边说,说的话含混不清,“为什么我这么倒霉……为什么他们都不放过我……我想回家,不想待在这个莫名其妙的古代……” 古代? 他不太明白她的话,可是他明白,有些人利用她,逼她办事。 这就是她心情不好、借酒消愁的原因。 泪水一如断线的珠子,从眼睑滚落,她断断续续地说着,发泄心中的闷气、怨气与不平,将这些日子积压在心中的怨、恨、伤与痛统统倒出来。 不久,她哭累了,睡意上来了,他把她抱在怀中,让她好好睡一觉。 林致远为她拭去脸上的泪痕,看着她微蹙的眉心、清媚的容颜,心中溢满了柔情。 其实,他完全可以把她抱回寝房,可是,这样的机会绝无仅有,那股想要更久地抱着她的意念,让他一动不动。 慢慢的,他也睡着了。 ———— 林致远的睡眠很浅,外面一有动静就醒了。 她睡得很熟,由于一夜宿醉,面色有些苍白。她软绵绵地靠着他的胸膛,眉心蹙了蹙,动了一下,又继续睡。他笑了笑,心中竟有一种满足的感觉。 虽然胳膊、双腿又酸又麻,但是他丝毫不介意。 天亮了,还是先送她回府吧,否则,被人看见了总归是不好。 他抱起她,出了酒窖,吩咐伙计把轿子抬过来。所幸潇湘楼的人还在睡梦中,这会儿只有几个伙计忙碌着,他嘱咐他们不要乱说话,然后坐上轿子,从侧门离开潇湘楼。 叶妩睡得太沉了,任凭轿子怎么摇晃,也没醒。 到了府宅侧门,他抱着她下轿,伙计跑去敲门。突然,一个人疾步走来,拦在前面。 林致远定睛看去,原来是晋王。 大清早的,他怎么会在这里? 楚明轩气色不佳,像是一晚上没睡好。眼见潇湘楼的琴师抱着她,而她睡得死死的,还是这不合时宜的时辰,他满目阴沉,眼中浮动着怒气。 **晋王生气了哦,会不会有误会呢?会不会责骂妩儿? 【07】疯狂地蹂躏 林致远正要解释,楚明轩强横地伸臂抱过她,冷冰冰地质问:“为何妩儿一夜没回府?” “王爷还是亲自问叶姑娘为好。”对于他硬邦邦的语气,林致远付之一笑,好似全不在意,却巧妙地将问题踢回给他。 “本王不希望有下一次!”楚明轩黑眸微睁,克制着怒气。 “那王爷好生照顾叶姑娘,林某告辞。”林致远淡淡地笑,潇洒地走了。 楚明轩瞪他一眼,抱她进府。 叶妩躺在自家的床上,仍然沉沉地睡着。他想亲亲她,他却闻到了呛鼻的酒气,疑惑更大了,心中更堵得慌。 昨晚,他兴冲冲地来找她,她却不在,他一直等、一直等……派去潇湘楼探问的小厮回来说她早已回府了,他想来想去,想不出她究竟去哪里了,越想越气,越等越怒……他就不信,她一夜都不回府,他非要等到她! 等了一夜,终于等到了! 让他火冒三丈的是,竟然是那个陪她跳过一支舞的琴师抱她回来! 难道昨晚她和那琴师饮酒? 想到此,他体内的怒火更旺了,俯下身,吮吻她的唇。 那种只属于她的柔软与芳香,刺激着他,让他越陷越深……怒火转化为欲火,他疯狂地蹂躏她的脸腮、鼻子、眼眸……可是,为什么她的脸这么烫? 她的手、身子也很烫,难道她染了风寒? 楚明轩吃惊不小,立刻吩咐下人去找大夫。 不久,大夫来了,诊断后,说她昨晚染了风寒,服了汤药,好好休息调养,就能痊愈。 然而,服了汤药,她的病情没有起色,热度不退,甚至比之前更烫了。 倩兮见女儿高热不退,吓得慌了手脚。 午时,他请来三个大夫会诊,他们一致说,灌了汤药,假若还是没有起色,那就是命了。 他破口大骂,骂他们“庸医”,将他们赶出去。 过了半个时辰,她身上的热度似乎退了一些,他握着她的手,一声声叫她,不让她总是睡着。 叶妩听到了叫声,微微睁开眼,却只是一点儿缝隙,看不清眼前的一切——他是谁?晋王吗?为什么这么模糊?为什么头这么痛、这么晕?为什么难受得想呕?这是病了吗? “妩儿,哪里不适,告诉本王……”楚明轩见她病成这样,又怜惜又心痛。 “妩儿,你觉得怎样?”倩兮伤心地抹泪,用丝帕捂着嘴,“妩儿怎么会染了风寒……” 叶妩听出声音了,这是娘亲,这是晋王,他们为什么这么伤心?自己病得很厉害吗? 若是真的病重,那就好了,死了是不是就能回到二十一世纪了? 她闭上眼,希望自己快快死去…… ———— 这日,叶妩的热度时高时低,病情反复,倩兮焦虑过度,差点晕倒,被侍女扶回寝房歇着了。 楚明轩守在床边,时刻观察她的病情变化,不敢有丝毫大意。 入夜,她的手、脸和身子还烫着,虽然不像白日那么烫,但一直低烧必定不行,人都烧糊涂了。他派人去宫里请擅医风寒的太医,可是,也许太医院一时走不开,都一个时辰了,还没来。 “妩儿,太医很快就到了,你撑着点儿。”他握着她的手,满脸的忧虑。 “妩儿,醒醒吧……跟本王说说话,你睡好久了……” “本王不责怪你和琴师饮酒,只要你好起来……本王就不怪你……” 她高热不退,他心急如焚,没有心思进膳,一口茶水也不想喝,全副心思都放在她身上。 有人进来! 他转头看过去,见是一身白衣的沈昭,便疑惑地问:“你怎么来了?” 沈昭缓步走过来,“今日出宫比较晚,在宫门口遇见王爷府里的人,随口问了两句,才知道叶姑娘病了。”他的目光落在那张苍白无血、鬓发凌乱的脸上,“叶姑娘染了风寒?大夫怎么说?” “城里的大夫都是庸医!”楚明轩气愤道,“妩儿病情反复,不是烫得吓人,就是低烧,本王没辙了,只有派人去请宫中的太医。” “所幸这次你没有‘关心则乱’。”沈昭轻然一笑。 “不打趣本王一番,你是不是很没劲?”楚明轩羞恼地瞪他,“本王都急死了,你还笑得出来。” “叶姑娘好像醒了。”沈昭惊喜道。 楚明轩赶紧转过头,叶妩的确醒了,眯着眼,怔怔地看着他们。 他摸摸她的额头和脸腮,“还是低烧。妩儿,你觉得哪里不适,快告诉本王。” 她费力地睁大眼,可是眼睛酸涩、烫热、模糊,很难受……她觉得头疼欲裂,好像有人用铁锤一下下地敲打她的头,疼得快要爆开了。 眼前的男子是谁?站着的那个人又是谁? 朦胧中,那人走近了一些,一张俊脸清晰了一点点。 贺峰! 难道她死了吗?难道她终于回到二十一世纪了吗? 她欣喜若狂,伸手抓住贺峰的衣服,又哭又笑,“我回来了,是不是……带我回家,好不好……我要回家,带我回家……” 贺峰无动于衷,甚至惊诧地看她,好像不明白她在说什么。 她着急了,挣扎着支起身,可怜地求道:“我没死,真的,我只是穿越去古代了……我终于回来了,我还要当你的歌舞老师,不要丢下我……” “妩儿,你说什么?”旁边出现了一道声音。 “我只想当你的歌舞老师,别无所求……带我回去,求求你,贺峰……”她凄苦地哀求。 “妩儿,你究竟在说什么?”楚明轩搂住她,“沈昭,她是不是烧糊涂了?” “叶姑娘似乎将我当作另一个人了。”方才,沈昭看得很清楚,晋王看自己的神色多么可怖,震惊,怀疑。他质疑道,“贺峰是谁?潇湘楼有一个叫做贺峰的人吗?” “明日派人去问问。”楚明轩的眉宇宛如一块寒气逼人的寒玉。 叶妩再次伸手去抓沈昭的衣服,被他拦下,他紧紧抱她,不让她乱动。 沈昭担忧道:“叶姑娘神智不清,只怕不容乐观。” 两个太医来了,楚明轩连忙让开,让他们诊治。望闻问切后,张太医道:“王爷,叶姑娘染了风寒,之所以病情反复,是因为她没有求生之念。” 楚明轩惊诧极了,“没有求生之心?这怎么说?” 李太医道:“王爷,从叶姑娘的脉象来看,之前她受惊过度,没有好好调养,之后心郁气结,无法排遣,这便是她没有求生之念的原因。” 张太医又道:“叶姑娘没有求生之念,即便微臣医术再高明,也回天乏术。” “那如何是好?”楚明轩惨然道,满目悲痛。 “虽说如此,微臣还是会开方子,煎了药让叶姑娘服下去。” “有劳张太医、李太医了。” 沈昭送他们出去,稍后会有下人端汤药过来。 楚明轩很不解,“妩儿的确受惊过度,但怎么会轻生?” 沈昭道:“王爷,眼下最重要的是让叶姑娘有求生之念。” 楚明轩颔首,让她躺下来,为她掖好锦衾。 沈昭知趣道:“王爷,我先回府了。即便你紧张叶姑娘的病情,但也要顾着自己的身子。” 楚明轩送他到门口,苦笑道:“妩儿病成这样,本王如何还能顾到自己?” 沈昭没有多说,拍拍他的肩,转身离去。 掩上房门,楚明轩对着神智不清的叶妩絮絮叨叨地说着,说尽了深情、缠绵的话,让她明白自己多么爱她、多么需要她,如果失去了她,他会痛不欲生。 ———— 叶妩看见了贺峰,可是他不理她,消失了,再也见不到了。 这是哪里? 白雾弥漫,看不见前方,她慢慢往前走,忽然,一团足球大的白光从天而降,飘浮在她前面。 这团白光圆圆的,发出一种古怪的声响,阻挡了她的去路。 她有点害怕,没想到这团白光还能说话,声音跟小孩子一样,奶油稚气。 “你不要害怕,我不会害你。”这团白光笑嘻嘻地说。 “你是谁?是人还是鬼?”她不由自主地后退。 这团白光跟着前进,“我不是人也不是鬼,更不是仙,我是天地之间的蝎灵。” 叶妩惊奇不已,蝎灵是什么? “简单地说,你魂穿到那个时空的楚国,是我师父造成的。不过我师父不是故意的,是老眼昏花看错了,你不要介意。” “我怎么可能不介意?”她终于知道真相了,管他师父是什么人,既然弄错了,他师父就要负责拨乱反正。她生气地说,“你让你师傅把我弄回去,我不要待在那个时空的楚国。” “你不要生气,听我说。”这团白光慢悠悠地说,“我师父知道犯错了,就向师公请罪,师公已经惩罚了师父,不过你这个错误已经无法纠正了,只能这样了。” “不行!你让你师公把我弄回二十一世纪!”叶妩叫道,“否则我不会善罢甘休!” “淡定、淡定,你先听我说。”这团白光嘿嘿地笑,“其实,这也不是师公的决定,是上头那些神仙的决定,你必须留在那个时空的楚国。” 她气呼呼道:“你们太欺负人了!我不管,我一定要回去!” 这团白光道:“你也不是不能回去,只是不是现在。这么说吧,你完成了两个神圣的使命,就可以回二十一世纪,而且还可以和贺峰在一起。” 有这么好的事? 这团白光又道:“不过,若想回到二十一世纪,必须找到一样东西才能开启时空之门。” “什么东西?” “鸳鸯扣。” “鸳鸯扣?什么样的?” “我也没见过。师父说,鸳鸯扣一分为二,半枚在楚国,半枚在魏国或秦国,你找齐了鸳鸯扣,合二为一,就能开启时空之门。” “鸳鸯扣在谁手中?” “我也不知道,师父提示说,鸳鸯扣不会在平民百姓的手里。还有一首诗可以助你找到鸳鸯扣。十里平湖霜满天,寸寸青丝愁华年。对月形单望相护,只羡鸳鸯不羡仙。记住了吗?” “这什么诗啊?”叶妩莫名其妙,什么跟什么嘛,凭一首诗还能找到鸳鸯扣? 这团白光的光亮越来越暗了,“我要走了,你千万记住,你的灵魂穿到那个时空的楚国,也算是命中注定。你必须完成两个神圣的使命,才有机会回二十一世纪。” 她着急道:“可是你还没说什么使命啊……” 这团白光越来越小,越来越暗淡,“这是机密,你只要安心留在楚国就行了,不要再轻生了。” 声音消失了,光亮也没了。 她举目四顾,白雾越来越淡……猛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熟悉的俊脸。 “妩儿,你醒了?”楚明轩狂喜地笑,见她的眼眸比之前清亮,赶紧摸她的额头、脸腮,感觉热度低了,这才放心了一点,“妩儿,头还疼吗?哪里不适?” “好多了,不那么疼了。”叶妩嘶哑道,喉咙又涩又疼,口干舌燥。 他端来茶杯服侍她饮茶,喜不自禁地笑。 她猜得到,这一整日,他守在床边,担惊受怕,服侍周到,做尽一切,都是因为爱她。 他如此情深义重,她怎么还? ———— 次日,叶妩不再发烧,只是还不能吹风,必须躺在床上静养。 这是楚明轩的命令,她只得乖乖地待在寝房。 又过了一日,她觉得神清气爽不少,虽然气色还不好,不过已经恢复了一半的体力。 她正想去潇湘楼看看,在门口遇到一个潇湘楼的伙计。 这伙计说,林致远被晋王府的人带走了。 她惊疑,晋王派人带走林致远干什么?难道是为了那晚她和林致远饮酒一事? 不再多想,她连忙赶往晋王府。 **晋王对林致远有敌意,这次会怎么对付他?妩儿又会如何劝解? 【08】沉沦在情欲中…… 来到晋王府,叶妩径直闯入,下人一路跟着她。 楚明轩从厅堂出来,眉头一皱,牵起她的手,“妩儿,你还没痊愈,怎么出来了?” “林致远呢?” “原来你为他而来。”他松开她的手,好似很失望。 “你把他怎样了?”她没好气地问,认定他折磨了林致远。 他面色一沉,清寒的目光一扫,所有下人都灰溜溜地闪人了。他冷冷道:“他已经走了。” 叶妩不太相信,“是吗?” 楚明轩陡然提高嗓音,“你就这么关心潇湘楼的琴师吗?你何时关心过本王?” 语气很冲,饱含怒火。 她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他吃醋了、生气了,可是,他生哪门子气?吃什么干醋?她不能被他的气焰压住,否则以后就很难翻身了,“王爷就这么不相信我吗?你直接问我好了,抓他干吗?” “本王没有抓他!”他气得俊眸怒睁,眼中窜起两簇怒火。 “那他在哪里?我要见他!” “本王待你这么好,没想到你为了一个琴师跟本王大呼小叫,吵得脸红脖子粗。”他失望地冷笑,眉宇紧拧,似有痛色,“本王在你心中,究竟有多少分量?” 这个问题,教她怎么回答? 她对他没有多少男女之情,只有“奉命行事”和无法言表的愧疚、抱歉。 饶是如此,也要演戏演到底,叶妩叫道:“我是和他喝酒,那又怎样?他是琴师,我是编舞,我们合作得很愉快,是朋友。难道我和朋友喝酒也不行吗?” 盛怒之下,楚明轩没有注意她的用词:合作。 他厉目瞪她,目眦欲裂。 她不甘示弱地迎上他冰火交加的目光,心中打定主意:一定要收服他! 四目对视,二人对峙,他强势,她更强势。 他目光如炬,眼眸睁了又睁,宛如黑色的火焰,以席卷之势将她吞没。 下一刻,他将她裹入怀中,她激烈地挣扎…… 就在他们看似痴缠、实则打仗的时候,出现了一道声音:“王爷……” 两人不约而同地僵住,叶妩怔忪须臾,回过神,尴尬地推开他,却怎么也推不开。 楚明轩明摆不放开她,有意在林致远面前抱她,做出亲昵之举。可是,她真的怒了,竟然想咬他,他不得不放开她。 “林公子,你没什么事吧。”她觉得脸颊和脖子热热的,估计红如夏花了。 “我没事。”林致远淡若清风地说道,“王爷请我来王府,的确是问那晚你我在酒窖饮酒一事,不过王爷是关心你,你不要多心。” 她瞪楚明轩一眼,可是,他为什么说林致远已经走了? 林致远抱拳一礼,“潇湘楼还要事,我先走了。” 叶妩赶紧道:“我也要去潇湘楼,一起走。” 楚明轩伸臂一拽,将她拽回来,搂在怀中,霸道得很。 林致远淡淡一笑,走了。 她说要回去了,却走不了,被楚明轩强硬地裹挟到书房。她气呼呼地推开他,靠着书案,双臂抱胸,别过头,目光斜向一边。 生气还这般清俏、冷傲,他还是第一次见,体内的怒火忽然间消失无踪。 他赔笑道:“本王找林公子来,只是问那晚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你和他在酒窖饮酒,为什么染了风寒,仅此而已。” 她不语,扬了扬下巴,目光更斜了。 “你以为本王要对付他?本王是那种小肚鸡肠的人吗?”他执着她的手。 “刚才你一来,就质问本王,要见他,好像本王把他生吞活剥了似的。妩儿,你这么关心他,本王……本王记得,你还没关心过本王呢。”他不满道,眉心揪着,倒真的有几分委屈。 “真的生气了?” “你倒是说一句呀。”楚明轩急了。 从未这般哄过人,从未这般低声下气,从未放下自己的身段迁就一个女子,他什么都做了,她竟然得寸进尺,一个字也不说!他也生气了! 他眸色一沉,“你究竟要本王怎样?” 叶妩故意拖长了声音,“你是王爷,我又能怎样呢?” 他的俊眸浮上几许清寒,“方才在前庭,你和本王争执,对本王呼呼喝喝,很没规矩,不是一个女子该有的……” 她嚷道:“我就是这样没规矩!王爷看不惯就不要看!” 话落,她甩开手,想尽快逃离这里——这戏,她不想演了。 她很矛盾,明明知道自己在演戏,可是那些情人之间吵架的伤人话就这么不经大脑地脱口而出,她想控制也控制不住。 太奇怪了。 然而,她刚走到房门前,就被他抓住。 楚明轩将她摁在门边的墙上,困住她,狠狠地吻她。 她挣扎,他压制;她反抗,他禁锢;她柔弱,他强悍。 他的唇舌如刀如枪,在她脸上、脖子滑行……嘴唇有点痛,到处都痛,她知道,他在盛怒之下总会做出激烈的事……他轻咬她的耳珠,热气铺洒,灼伤了她…… 这个时候,她越反抗,他就越想征服她,因此,她聪明地选择了默默承受。 果不其然,他不再那么粗野、暴戾,将她柔软的腰肢压向自己的身,深沉地吻她的唇。 叶妩眯着眼,看见他的眸沉醉地闭着,他的脸欲色横行,他的唇好似充满了魔力,吻得自己晕晕乎乎、脑子不清……身子越来越软,站不稳似的,只能依着他…… “不是本王收服了你,是你收服了本王。”他的嗓音低哑沉厚。 她猛地回神,发现自己搂着他的脖子,身躯和他痴缠在一起,沉沦在***中而不自知。 怎么会这样? 楚明轩轻吻她的唇角,低低地笑,“本王万分期待洞房花烛的那一夜。” 她冷哼,“我还不一定嫁给你呢。” 他烫人的掌心摩挲着她的后腰,“不嫁也可,只要为本王生儿育女便可。” 她撅唇,“休想!” “由不得你想不想!本王定要你生养一个像本王这般俊美倜傥的儿子,一个像你娇艳妩媚的的女儿。” “王爷这是做白日梦呢。” 他啄吻她的唇,笑,“母后知道你病了,让你病愈后进宫让母后瞧瞧,就这会儿进宫吧。”叶妩不太想进宫,可是,避不开。 这一次,他会不会求孙太后赐婚? ———— 为了避免节外生枝,楚明轩保证,不会离开她半步,不让她受到任何伤害。 他还说,母后惩罚了苏皇后,令她在宫中的佛堂茹素、抄写经书一月,算是小惩大诫。 叶妩心中冷笑,这惩罚也太轻了。 孙太后问了她的病情,赏给她几味滋补的药材,要她好好调养,不要掉以轻心。 “小脸儿还是苍白如纸,可怜的。”她握着叶妩的手,满目怜惜,转目斥责儿子道,“轩儿,妩儿还没痊愈,你怎么带她出来吹风?” “太后放心,臣女没那么娇弱,全好了。”叶妩赶紧道。 “母后,儿臣决定,往后的日子好好照顾妩儿,还望母后为儿臣和妩儿赐婚。”楚明轩诚恳道。 叶妩一怔,这才知道被他骗了。 孙太后笑道:“不急不急。你已经是有家室的人了,另娶侧妃,还需知会晋王妃。” 叶妩附和道:“太后说的是,这件事急不得。” 闻言,他越发急了,“妩儿一日未进门,儿臣这心就不踏实,总觉得事情有变。” 孙太后语重心长地说道:“哀家知道你喜欢妩儿,迎娶她进府,自当办得隆重、风光,丝毫不能马虎,也不能操之过急。这样吧,哀家先看看黄历,和陛下选个黄道吉日,再为你们赐婚。” 这番话无异于同意了他们的婚事,楚明轩悬着的心总算落回原处了。 叶妩听来,却是另一回事,觉得孙太后故意拖延。 难道孙太后不赞成她和楚明轩的婚事? 接着,孙太后问起六月二十八日的千秋宴准备得怎样了,楚明轩说正有条不紊地准备着。 叶妩忽然想起,答应她的生辰贺礼还没开始准备呢。 孙太后问起,她只好说已经想好了准备什么样的贺礼,一定不会让太后失望。 这日,他们陪孙太后用了晚膳才出宫。 夜里,她躺在床上,想着在孙太后的千秋宴上跳什么舞比较合适。孙太后要她不必理会别人的目光与看法,想跳什么就跳什么,那么……她就跳一支让所有人大开眼界的舞吧。 打定主意,她决定明天就去找林致远。 翌日,用过早膳,她正要潇湘楼,却在门口遇到右相府的小厮。 小厮奉沈昭之命,送来一幅书画,题为《空翠》。 可以瞧得出来,沈昭用了心思作这幅画:远处青山隐隐,近处绿林葱葱,当前绿水迢迢,正幅画布局合理,笔触流畅,意境高远。底下题了两句山水诗,与画意一致,相辅相成。 文如其人,画亦如其人,胸怀广阔,淡然如水。 叶妩写了一封书函,让小厮务必交到沈昭手中。然后,她在秦淮河一艘画舫上等他。 沈昭迟到了一盏茶的功夫,她拖长了音调笑道:“沈相谦谦君子,竟然让女子等候你大驾光临。” “府中有点要事,出门迟了,抱歉。”他语气淡淡,撩起袍角坐下,“不知叶姑娘有何要事?” “先喝杯茶。”她递给他一杯热茶,眉目盈盈。 他接过小巧精致的青玉杯,吹了吹茶水,慢慢品着。 她打量着他,他今日不再是白衣了,一袭朴素无华的青衣很家常,看得出来经常穿、时常洗,却让人觉得与他的气度相得益彰,宛若挺拔的修竹,外表坚韧、内里坦荡,清冷中见温润,碧翠中蕴俊秀。 叶妩为他添茶,“大人差人送来的画,我很喜欢。” 沈昭略略颔首,不作他语。 “苏皇后一事,我拜托大人代为斡旋,不知大人怎么跟她说的?” “这件事,我很抱歉。”他的语声含了歉意,“我是外臣,不能擅进后宫,便去找苏大人,请他代为转告。不知苏大人是不是歪曲了我的话,还是皇后曲解了,引致你差点儿丧命。叶姑娘,我没有办好此事,实在抱歉。” “大人处事圆滑,断断不会得罪人,想来是苏皇后曲解了大人的意思。”她莞尔道。 “皇后绑了你,用巨蟒吓你,手段残忍。太后很生气,训斥了皇后,责令皇后在宫中佛堂抄经、茹素一月,算是小惩大诫。” 叶妩心中冷冷,想必是孙太后不想苏千山寒心、念在她初犯才没有重罚。 沈昭摇头失笑,“如此小惩大诫,晋王不服,在慈宁殿闹了一场,还被太后训了一顿。” 她想象得出,晋王不服、不甘心的模样,必定是恨得牙痒痒的。 “以苏皇后的蛇蝎心肠,只怕往后我不会有好日子过,大人以为呢?” “只要皇后知道,叶姑娘将会是晋王的侧妃,就不会再为难你。”他直视她,故意这么看她,好像话中有话。 “也许这是个好法子。”叶妩清冷一笑,“大人不是不知道我的心思,该说的,我都说过了。” 他暖玉般的脸瞧不出情绪,眉峰微扬,“晋王为了你顶撞太后、得罪皇后,如此情深义重,叶姑娘莫要辜负。我相信,你屈居侧妃之位只是暂时的。” 叶妩缓缓地问:“大人以为我是贪慕虚荣、介意身份地位之人吗?” 沈昭闲闲一笑,没有回答。 她暗自思量,他总是一副清冷、温和的样子,喜怒不形于色,让人无法捉摸。犹豫再三,她径直问道:“依大人所见,太后会为晋王和我赐婚吗?” 他挑眉道:“想听真话?” “如果不是真心话,大人也不必说了。” “晋王一心娶你,却未必能得到太后的首肯。” **沈昭为什么这么说?太后究竟会不会赐婚?呜呜,好冷清,求支持求打赏~~ 【09】缠绵悱恻 她错愕,“此话怎讲?” 虽然早已瞧出孙太后有意拖延她和晋王的婚事,不过她无法确定,而沈昭内敛睿智,是难得的明白人,往往能看透事情的真相、内在,因此,她想从他口中得到答案。 沈昭眸心微闪,“叶姑娘可有想过,太后对前朝后宫、宫内宫外的人与事是否了如指掌?” 叶妩缓缓颔首,“虽然太后和蔼慈祥、爽朗随性,但是,太后能够从霓裳阁一个小小的舞伎成为先皇的宠妃,再成为太后,必定有过人之处。” “叶姑娘观人有独到之处。”他笑赞,“陛下、晋王与你发生过什么事,你与安阳公主之间的恩恩怨怨,太后一清二楚。倘若太后将你许配给晋王,那么,太后如何对陛下交代?” “你的意思是,太后想在两个亲生儿子之间取一个平衡点?太后不会让我嫁给晋王?” “这是你说的,我没有说过。”他悠闲地饮茶,将责任撇得一干二净。 如此看来,孙太后真有可能不会赐婚。 叶妩略略放心,却又觉得奇怪,既然他猜到孙太后不太可能赐婚,那他为什么还劝自己嫁给晋王?他就这么想撮合他们吗? 她一边斟茶一边问:“大人,早前在潇湘楼听人提起一本和神兵利器有关的书,好像叫……哦,对,叫《神兵谱》。楚国真有这本书吗?” 闻言,沈昭仍然从容,神色未曾有丝毫变化;相较晋王,淡定很多。 “为何提起这本书?”他好似随意地问。 “那些客人在说,我无意中听见,有点好奇,就问问大人了。”她暗自嘀咕,他可真是心思缜密。她好奇地问,“这本《神兵谱》很厉害吗?那些人说,不少人在找这本书呢。” “潇湘楼竟然有人胆敢提起这本书。”他的话似春风般轻缓。 叶妩疑惑了,他这句话的言外之意是,《神兵谱》不能随意谈及,很少有人提起。 这又是为什么? 她问:“为什么不能随意提起《神兵谱》?是不是这本书藏着什么惊天秘密?” 沈昭笑道:“你一个姑娘家对神兵利器之类的书如此好奇,莫非想当女将军?” 她笑了笑,不再多问,因为他是一个谨慎小心的人,不会对他透露太多。 ———— 这几日,叶妩一直在想高烧时做的那个奇怪的梦。 虽然那团白光说了她为什么魂穿、怎样才能回二十一世纪,言之凿凿,但是,她不敢相信这世界上真的有鬼神、灵异之说。那个古怪的梦很真实,不像是假的,她魂穿到这个时空的楚国,也不是假的,那么,她只能认命,完成那两个神圣的使命,找到鸳鸯扣,才能回到二十一世纪。 她要坚强地活下去,无论形势多么恶劣,无论事情多么复杂,她都要勇敢地面对。 眼下,孙太后的生辰贺礼是最重要的,时间紧迫,她必须加紧练舞。 听了新曲和叶妩的演唱,林致远击掌赞叹,“这曲子很美、很感人,曲调缠绵悱恻、哀怨绵长,曲词悲伤绝望,让人沉醉在这乐曲的伤感、沉重之中,无法自拔。” 他的兴奋溢于言表,像是遇到了他这一生中最爱的女子那般,激动得无法克制。 她轻笑,“我要用这乐曲跳一支舞,还要找一个嗓音特殊的女子来唱这曲儿。” 他眉宇间的忧郁舒展成一朵灿烂的夏花,“你放心,我一定为你奏出最动听的乐曲。” “林大哥,六月二十八日是太后生辰,我答应太后,跳一支舞为千秋宴助兴。”她笑眯眯道,担心他一口回绝,“我想再次邀请你当我的舞伴。” “为太后跳舞?我怎么行?叶姑娘,你饶了吧。”林致远直接回绝,“你还是找冯齐或者刘真比较妥当。” “双人舞中,信任舞伴很关键,虽然冯齐和刘真舞艺精湛,但是我只信任你。” 叶妩费尽唇舌求他,他总算答应了,不过不保证跳得好。 那日楚明轩请他去晋王府,虽然他们的说辞一样,但是她总觉得不是那么回事,就再次郑重地问了一次。他面色微敛,眸心的忧郁浓郁了一点,“你不信晋王,还是不信我?” 她抿唇,“我只是不想因为我的缘故而牵连你。” 林致远俊奇的脸微有苦涩,“晋王这么做,也是因为太在乎你。” “他究竟做了什么?” “晋王警告我,不要对你有非分之想,更不要借机接近你,否则他不知会做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他一笑,“叶姑娘,我根本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你也不必大题小做。” 她明白,晋王这么做,是因为紧张自己。 他那双六分忧郁、四分帅气的眼眸,装满了坦荡,“你不必找晋王理论,若你真去了,只会给我招来更多的麻烦。” 叶妩淡淡地笑。 接下来,她教他基本的舞蹈动作。让她惊讶的是,简单的动作,他学一遍就会了,跳得有模有样;一些比较复杂的动作,他多跳几次也很好的完成了。总而言之,他学得很快,具有超强的舞蹈天赋。她不禁怀疑,他早就会跳伦巴舞,也许,他也是从二十一世纪穿越来的。 对于她所跳的伦巴舞,林致远又惊奇又喜欢,说她编的每支舞都非常独特,给人一种惊天动地的震撼感。他还说这双人舞和上次在瑞王府跳的那支舞,一样的惊世骇俗,不一样的缠绵悱恻,必定再次引起轰动。 他还担心这支舞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她让他不必担心。 其实,她也担心,毕竟如此伦巴舞,对古代人来说,的确是震撼了些。 ———— 这些日子,林致远忙得不可开交,白日和叶妩练舞,夜里编曲,不过看得出来,他乐在其中。 叶妩对冷潇湘说,孙太后千秋宴后再编排新舞,这大半月就用那几个歌舞节目顶着。 冷潇湘明白她的处境,没有异议。 晋王无法亲近美人,憋屈得很,说少练一日又不打紧,强要她陪自己。 她没法子,只好说每隔五日陪他两个时辰,而且是夜里。他唯有接受。 有一次,他带她进宫觐见孙太后,她欣然答应。 孙太后问了进展,她说练得差不多了。她找了一个借口,请求孙太后恩准她在藏书阁看书。孙太后没有怀疑什么,恩准了。 可惜,找了一个时辰,没找到《神兵谱》。 叶妩向金公子汇报了结果,他沉思半晌才道,倘若《神兵谱》藏在宫中,三个地方最有可能,御书房、藏书阁和天子寝殿。那么,下一个目标就是天子寝殿。 如有机会,右相府的书房也找一找。 瑞王找过她一次。一夜,她回府已经很晚了,倩兮已经睡了。一进寝房,她就看见瑞王坐在房中,身边是两个近身护卫。 她说,她要在太后的千秋宴上献舞,这支舞定能让陛下和晋王神魂颠倒。 瑞王叮嘱她好好跳,这一次一定要让兄弟俩反目成仇、骨肉相残。如若她胆敢耍花样,定要她们母女俩生不如死。 就这么一日日地练舞,终于到了六月二十八日。 楚明锋将千秋宴设在延庆殿前的琼庭,酉时开宴。 这日午时,叶妩、林致远和四个乐师进宫准备,考察了舞台,她还在台上试跳了一下,觉得还行。原本她担心舞台地面会限制了发挥,所幸负责搭建舞台的掌事按照她的要求做了特殊处理。 此时正值一年中最热的季节,骄阳似火,日光毒辣,照得琼庭像被烈火烤过,冒着烫人的热气;明晃晃的日光泼在地上,反射出刺眼的亮光。空中一丝风也无,整个琼庭像一个高温闷热的蒸笼,待上片刻就汗水直下。 所幸的是,临近酉时,暮风涌起,扫去炎烈的酷暑与郁热。 叶妩已经妆扮好,穿上了舞衣,外披一件梨花白薄锦披风,以此遮掩。她站在延庆殿偏殿的窗前,看着千秋宴的布置。 偌大的琼庭张灯结彩,粉纱飞扬,红绸垂挂,各种奇花异草、盆栽玉树随处可见,将整个庭院装点得庄重、喜气。宫人已经铺好大红毡毯,四列宴案笔直而下;案上摆着金盏银器玉杯,光芒熠熠,夺人眼目。 令人眼前一亮的是,殿前檐廊下,挂着九盏千秋莲花宫灯。 以莲花为造型,以白纱为材质,以千秋为主题,九盏精美而硕大的宫灯美轮美奂。夜色笼罩的时候,它们将散发出明亮、辉彩的光影。 时辰将至,已有一些朝臣携眷来到琼庭,四处看看。 林致远有点紧张,担心待会儿在台上出错、出糗,叶妩安抚他,说上次他配合得很好,这次一定也会很顺利的。他说上次他只是配合她、不必跳,这次可不一样,她鼓励道:“林大哥,你就当作跟我练舞,不看台下的人,这样就不会有压力了。” “压力?”他大惑不解。 “我意思是,紧张。”她赶紧解释。 “安阳公主到——”外面传来公公的通报声。 偏殿的人纷纷躬身行礼,叶妩和林致远也转过身行礼。 安阳公主风风火火地走进来,身后跟着女儿叶媚和两个宫娥、两个公公。 今日是孙太后五十六岁生辰,身为女儿、外孙女的安阳公主和叶媚,自然进宫贺寿。安阳公主着一袭华美繁复的紫红宫装,高髻上缀满了金钗珠花,宝光流转,是楚国端庄高贵的公主。叶媚正当风华正茂的年纪,却穿着一袭艳红锦绣罗裙,假髻堆得过多,插满了金钿珠玉,脸上的脂粉过浓,虽然多了四分妩媚,却也老了六分。 叶妩预感不妙,这对母女来这里做什么? “娘亲,这贱人真的在这里。”叶媚尖着嗓子说道,又惊又怒地瞪她,“她在潇湘楼编的舞伤风败俗,难登大雅之堂,竟敢在皇祖母的千秋宴上献舞!” “本公主不会让一只烂苹果坏了整箩筐,扫了母后的兴致。”安阳公主比女儿淡定些,浓妆艳抹的脸庞冷沉地板着,“来人,将这些闲杂人等赶出宫!” “公主息怒。”林致远恭敬道,“公主明察。草民和叶姑娘为太后献舞,是太后的懿旨,并非草民等人擅自主张,还请公主……” “放肆!”安阳公主怒斥,眼皮怒翻,“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吗?” 叶妩不卑不亢地说道:“公主,我胆小怕事,不敢违抗太后的懿旨。如果今夜太后看不到我的舞,必定扫兴,说不定会怪罪下来。那时,公主如何回奏太后?” 安阳公主的黛眉高高地挑起,眼眸微睁,“本公主如何禀奏母后,无须你费心。你以为本公主不知你在想什么吗?你以为本公主会给你机会吗?” 叶妩知道,她一定以为自己想趁此机会告御状,或者向孙太后诉说冤情,求得孙太后的怜悯,和娘亲回将军府。 叶媚阴沉道:“娘亲,不必跟她废话,立即赶她出宫!” “我奉太后的懿旨献舞,若无太后口谕,我绝不会离开!”叶妩语音柔和,语气却是说一不二,“公主要我出宫,就去请太后的懿旨。” “本公主就不信治不了你!”安阳公主凶厉道,“抓住她!” 两个宫娥立即上前抓住叶妩,叶妩没有反抗,脑子飞快地运转,想着应对之策。 安阳公主走过来,从发髻上拔下一柄金簪,靠近叶妩的脸腮,“本公主毁了你的花容月貌,看你还怎么献舞、怎么迷惑男人?” 恶毒的女人! 叶妩心惊胆战,怎么办?怎么办? 在宫中,安阳公主身份尊贵,所有宫人都听她的,叶妩如何自保、自救? **谁来救救妩儿的脸蛋呢?周末愉快,求打赏哦~~ 【10】赤*裸裸的挑*逗男人 林致远站在身边,眼见那柄金簪就要划在她的脸上,想着一定要阻止——就在千钧一发的时刻,突然传来一道震怒的吼声:“住手!” 安阳公主手中的金簪落在叶妩的脸上,仅有微末的距离,听到这道震动心扉的吼声,不由自主地停住,没有划下去。 林致远和叶妩不约而同地松了一口气。 快步走过来的是晋王,楚明轩。 他推开那两个抓着叶妩的宫娥,面色冷肃,俊眸染了一抹冰寒之色,“皇姐有胆量下手,本王保证,叶媚同此遭遇!” “皇弟,我可是你亲姐姐,媚儿可是你亲外甥女。”安阳公主气得眉眼揪起来。 “骄纵蛮横,仗势欺人。”楚明轩厉声道,“妩儿是本王即将过门的侧妃,倘若皇姐还顾念昔日姐弟情谊,就不要再为难、针对妩儿一家人,否则本王不会客气!” “皇弟,你竟然被这贱人迷得是非不分、颠倒黑白!”安阳公主咬牙切齿,“这贱人是野种,你不要被她柔弱的外表骗了……” “住口!”他怒声斥责,“本王不想再听到如此龌龊的字眼!” 叶妩没想到他这般维护自己,竟然为了自己和亲姐姐翻脸,还吵得面红脖子粗。 就在这对姐弟俩争执的时候,叶媚突然发难,手持一柄金簪,往叶妩脸上刺去。 在这危急时刻,楚明轩反应迅速,扣住叶媚的手腕。 她手腕吃痛,金簪掉落在地,脸颊硬生生地受了一个耳光。 他打的这个耳光,响亮,清脆,她反身跌去,差点儿摔在地上。 叶妩和林致远都目瞪口呆,没料到晋王会这般火大、责打外甥女。 “皇弟,你疯了!”安阳公主惊震地叫,和两个宫娥赶忙去扶女儿。 “生了这么一个凶悍、残忍的女儿,你枉为人母,本王替你教训!”楚明轩的面上怒色分明。 “这个耳光,我铭记于心!” 安阳公主以仇视、愤恨的目光瞪叶妩,然后扶着女儿离开了。 半晌,偏殿只剩下两人。林致远走在最后面,转头看了一眼,眼色轻淡,眉宇间的忧郁之色却比任何时候都要忧郁。 楚明轩执起叶妩的手,心疼地问:“你没事吧。” 她摇摇头,含笑斜睨他,“倒是你外甥女,被你打了一巴掌,这下好了,安阳公主母女俩将仇恨记在我头上了。” “若非本王来得及时,你就破相了。没想到皇姐这么仇视你,原先本王还想着为你们调解呢。” “只怕王爷有心无力。这是死结,王爷还是不要白费心机。” “待会儿你为母后跳什么舞?”他好奇地问,“之前你一直不肯说,现在可以说了吧。” “说了你也不懂呀,王爷看了就知道了。”她转眸看向琼庭,“文武大臣都来了,你是晋王,快快去吧。” 他宠溺地笑,“哪有你这样赶人的?” 话音未落,他搂住她,在她的眉心轻轻地吻,低沉道:“你这发髻很特别,简洁大方,高贵优雅,本王很喜欢。” 叶妩含笑推他出去,楚明轩这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 酉时,日头还未落入西山,日光还有点晒,琼庭金芒熠熠,仿佛笼着一层轻薄的金纱。 庭中欢声笑语,寒暄议论,好不热闹。此次出席太后的千秋宴,是朝中四品以上的文武大臣和家眷。繁花碧树中,锦衣华服在日光下呈现出最亮丽的色彩。 楚明轩和沈昭穿梭在文武大臣中,游刃有余。朗如皎月的俊颜,神秀轩昂的丰姿,卓尔不凡的风采,令他们成为众多家眷瞩目的焦点。 终于,楚明锋和孙太后来了,所有人躬身迎驾。 他们在北首的御案、凤案落座,众臣与家眷才相继落座。 如此庆典酒宴,苏玉嫣自然要出席,因此,她的宴案在众妃嫔之首。只是,她的脸上没什么笑容,孤单落寞。 楚明锋举起金酒樽,扬声道:“今日是母后寿辰,儿臣祝母后凤体康健、青春永驻。” 孙太后亦举杯,笑开了花,“陛下为哀家办寿宴,与众臣同乐,哀家很开心,竟没有觉得又老了一岁。” “众爱卿与朕一同敬母后!” “祝太后福如东海、寿比南山。”众臣齐声道。 一杯酒水过后,便是献贺礼的环节。 叶妩站在偏殿窗前,正巧看得到琼庭的情形,也听得到声音。 今日的楚明锋,身穿明黄色帝王常袍,冷硬的脸庞点缀着适宜的微笑,时不时和旁边的母后说一两句。如此看来,倒是母慈子孝,皇室其乐融融。 孙太后的装扮比往常隆重,一袭绣满了吉祥纹饰的深青宫装,头戴珠翠琳琅的龙凤冠,脸上的妆容也比以往讲究。如此着装,多了几分威严与高贵。 楚明锋的贺礼是一尊半人高的于阗白玉观音,楚明轩的贺礼是一株南海珊瑚树,瑞王的贺礼是一卷光华寺得道高僧亲手抄写的《金刚经》,沈昭的贺礼是一卷前朝最负盛名的才子的绝笔之作。 待众臣献礼完毕,歌舞便开始了。 前两个舞蹈是宫廷舞伎所献,结束后,天色已暗,宫人并没有掌灯,等叶妩献舞之后再点火。 舞台在右侧,因此,部分人欣赏歌舞只能斜过身子、或是转过身子。舞台上空挂着两盏宫灯,一为绿纱宫灯,一为红纱宫灯,朦朦胧胧,如梦如幻。 叶妩和林致远上台,随意站好,等待乐曲的奏响。 他没有束发,而是将一头乌发用一条丝巾绑住,身穿松紧适度的黑色舞衣,上衣的长度到大腿,下装是宽松的裤子。她的舞衣讲究多了,以绿荷叶、红荷花的真丝衣料来裁制,上面是紧身抹胸式上衣,下面是剪成四片的及膝裙,只要一舞动,就能看见白皙的大腿,可谓大胆、另类,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而她的发髻,把满头青丝堆起来,和假髻固定在后脑偏上的位置,然后用一串珍珠绕了两圈,固定在发髻上。除此之外,没有多余的饰物。 这就是晋王所说的简洁大方、高贵优雅。仅仅是舞衣,就引起众臣唏嘘。 乐声响起,唱歌的姑娘开始哼唱,叶妩也开始舞动。 这歌曲是《葬心》,经过林致远的改良,变成了古典乐,节奏调得正合适,符合伦巴舞的节拍。 伦巴舞被誉为爱情之舞,是拉丁舞的一种。双人舞姿浪漫迷人,讲究身体姿态,步伐曼妙,性感而又热情,暧昧而又缠绵。 贺峰曾经为一档舞蹈大赛综艺节目做嘉宾表演,表演的就是这支以《葬心》为背景音乐的伦巴舞。叶妩编了这支舞,也是他的舞伴,两人在节目中大秀舞技,受到观众、评委和网友的一致好评,出尽风头。 因此,在这个时空再跳这支舞,她有点恍如隔世的感觉。 台下观众看直了眼,没想到叶大将军的长女叶妩再一次震撼了皇室与满朝文武。 他们不知道男子也有这般柔美的舞姿,男女配合可以跳出如此柔媚缠绵的舞; 他们不知道身躯可以伸展得那么直、那么凹凸有致,让人怦然心动; 他们不知道修长的手臂可以做出那么多的姿势,可以舞出那么美的动作; 他们不知道胯部和臀部可以扭出那么婀娜多姿的身姿; 他们不知道两条腿可以款款地摆动,跳出那么迷人、优雅的舞步; 他们不知道世间还有一种充满了挑*逗、暧昧、缠绵的舞,让人看得屏住呼吸、目不转睛; 他们不知道如此舒展柔美、若即若离的舞是怎样跳出来的; …… 总之,他们的眼睛和心已经被台上舞动的男女吸引了。 暗淡低沉、低回凝重的曲风,伤感到近乎***的女声,如泣如诉的唱腔,哀怨悲情的曲词,配合这支浪漫而缠绵的伦巴舞,让所有人都陷入了伤怀的氛围里,整个琼庭静静的,只有旋律和歌声: 蝴蝶儿飞去,心亦不在;凄清长夜谁来,拭泪满腮。 是贪点儿依赖,贪一点儿爱;旧缘该了难了,换满心哀。 怎受的住,这头猜那边怪;人言汇成愁海,辛酸难捱;天给的苦给的灾,都不怪。 千不该万不该,芳华怕孤单;林花儿谢了,连心也埋;他日春燕归来,身何在…… 叶妩和林致远动情地跳着,完全融入了这支舞的境界。 而台下的人,心思各异。 沈昭不得不承认,她每一次跳舞,总能引起轰动,总能让人刻骨铭心,总能展现出最美的身躯、最让人瞩目的风华。她再次惹得众多男子为她折腰。 上次那支舞是赤*裸裸的挑*逗男人,这次,她用独特的才艺与风华征服男人。 楚明轩脸膛紧绷,眼珠子差点儿掉下来。 假若他知道她跳的是这样的舞,一定不会让她跳。 这不是跳舞,这分明是……她怎能和林致远抱来抱去?怎能和他有这么亲近的肢体接触? 可是,楚明轩不得不承认,她的舞艺惊天地、泣鬼神。这支舞释放了她所有的美丽、妖娆,柔媚,他不知道,她是一个普通的女子,还是一个具有十八般武艺、魅惑人心的妖孽? 楚明锋神色沉静,喜怒不形于色,仿佛并没有被她的舞吸引。 这个女子很有趣,千变万化,千姿百态,千娇百媚……后宫里的女子,没有一个及得上她一丝一毫。她的才情、美丽与魅力,就像一座神秘的宝藏,用之不尽,取之不绝,永远也无法知道她还有多少惊奇让人震撼。 他没有意识到一颗心已经为她倾倒,他也不允许自己为一个女子倾倒。 瑞王的唇角噙着一抹不易察觉的笑,这女子果然不一样,每支舞都能勾住男人的魂。 今晚,注定是一个不平静的夜。 两盏灯笼朦胧的光影,使得叶妩红绿相间的艳丽舞衣更为冶艳耀目;她那美轮美奂的舞姿,带给每一双眼睛艺术的享受。无论是旋转、翻转,还是劈腿,或者是节奏的控制、身躯的扭动、感情的表达,都完成得很好,完美得让人无法挑剔。 虽然林致远的表现比不上贺峰,但也算差强人意。 这袭舞衣较为暴露,手臂、腋下和上半截胸倒没什么,重要的是她舞动之时,剪成四片的裙子就会撑开,那两条白皙、修长的大腿就暴露了,所有人都看见了,勾人得紧。 女声渐渐停止,乐声也低回着消失,这支完美的舞就此结束。 刹那间,掌声如雷。 叶妩和林致远屈身谢幕,下了舞台,回偏殿更衣。 刚刚换好衣衫,孙太后的近身侍婢碧锦来传旨,让她去见太后。 她随碧锦来到孙太后的凤案,屈身行礼。 孙太后招手示意她坐在自己身边,握着她的手,笑道:“你这份贺礼,美轮美奂,哀家喜欢得紧。告诉哀家,你怎么想到这种与众不同、缠绵悱恻的舞?” “臣女雕虫小技,太后见笑了。”叶妩谦逊道。 “妩儿,你这支舞,让所有男子拜倒在你裙下。”孙太后爽朗道,含笑的目光不着痕迹地扫过两个儿子。 坐在一旁的安阳公主看见母后对叶妩这么好,气得头脑发热,离开宴案,站在母后的凤案一侧,故意扬起嗓音,“母后,她穿着青楼女子才会穿的衣衫,在母后的千秋宴上跳伤风败俗、魅惑人心的舞,自然勾走了男人的魂。” 孙太后面色一沉,没有当面斥责。 楚明锋见状,笑道:“皇姐,今日是母后的寿辰,不要扫了母后的兴致。” 安阳公主骄横惯了,无视这种场合,变本加厉地高声道:“刚才跳舞的女子,就是将军府二夫人生的野种。她在将军府白吃白喝十几年,本公主没有赶她出府,已经仁至义尽。没想到,她和她娘一样下贱,不甘寂寞,和下人私通,做出有辱家声的淫秽之事。本公主怎能把这种**荡妇留在府中?她流落青楼,就编那些伤风败俗的舞迷惑、勾*引男人。” 琼庭沉寂,衬得她的声音更加清脆响亮。 叶妩压下心中的愤怒,不惧地抬着头,看见孙太后板着脸,看见楚明锋黑着脸,看见众臣皆是一副惊诧的神色。时,你让下人在妩儿的汤药中做手脚,然后污蔑她和下人私通,把她们母女俩赶出将军府,以致她们流落青楼,朝不保夕。” “你血口喷人!”安阳公主气得浑身发抖。 “真相如何,是不是要本王请来将军府的下人和你对峙?”他安之若素地反驳。 “够了!”楚明锋怒喝,“皇姐,你是不是存心要母后不痛快?还不下去?” 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安阳公主被陛下呵斥,丢了面子,怒瞪叶妩一眼才回座。 这一眼,如刀尖剜心。 叶妩心中感动,晋王这么帮自己,可怎么还? 他炽热的目光绵绵而来,她也看向他,心中一跳,忽然觉得不妙。 楚明轩忽地跪地,当众道:“母后,儿臣倾慕叶妩已久,此生此世定会珍惜她、呵护她、照顾她。恳请请母后、皇兄成全。” 叶妩、沈昭、孙太后和楚明锋,还有不少人,都没料到风流倜傥的晋王会当着满朝文武求娶。 孙太后面色凝重,楚明锋不动声色,而跪着的楚明轩一脸的诚恳和期盼。 叶妩紧张得手心出汗,望见了晋王眼中的深情与坚持,此时此刻,她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情,是希望孙太后恩准,还是希望不恩准…… **太后会恩准吗?明锋会不会阻扰?吼吼,妩儿的归属哟……今天加更啦,呜呜,求打赏~~ 【11】如此血腥,如此暴戾(加更) 突然,孙太后眉心一皱,五官纠在一起,捂着腹部,“好痛……” 叶妩连忙扶着她,思忖着,难道酒水、膳食有问题? “母后,怎么了?”楚明锋关切地问。 “陛下,微臣也腹痛……”某个文臣道。 放眼望去,满朝文武和家眷不约而同地腹痛、四肢无力,趴在案上,歌舞升平的千秋宴形势突转,变成了集体中毒,哀声一片。沈昭也趴在案上,楚明轩倒在御案前,痛得说不出话。 楚明锋也中招了,身躯一软,用手臂撑着,因为腹痛而额上冒汗,四肢发软,剑眉紧拧。 叶妩没有用过酒水和膳食,没有如此症状。 凡饮过酒、吃了膳食的人,都是如此,除了少数几个。 九盏千秋莲花宫灯亮了,散发出耀眼的白光,照得琼庭恍如白昼,也照亮了几个人的嘴脸。 ———— 在千秋宴的酒水、膳食中做手脚,那便是图谋不轨、犯上谋逆。 世人皆倒,瑞王屹立不倒。 他踏着稳健的步伐走到御案前,沉淀着沙场铁血的脸孔蕴着奸诈的笑,毫不掩饰他的得意。四五个大臣跟在他身后,是他的同党。 上至陛下、太后,下至四品官员,都倒地不起,只有他像高山一样站着,俯瞰众人。 叶妩明白了,这是瑞王的阴谋。 他要她迷惑楚皇和晋王倒是其次,在千秋宴做手脚、令所有人没有反击之力,才是重中之重。 她不明白,最是无情帝王家,难道帝王家真的要骨肉相残、斗得你死我活吗? “瑞王,你好大的胆子……”孙太后费力地说道。 “太后,本王素来胆大妄为。”瑞王纵声大笑,“你当了十年太后,也够了,是时候去陪先皇了。本王亲自送你一程,是你的荣幸。” “六皇叔,朕对你礼遇有加,你竟然犯上谋逆!”楚明锋切齿道,想站起来,却由于四肢发软而坐下来。 “陛下视本王为眼中钉、肉中刺,怎会是礼遇有加?”瑞王阴险地笑,语气却颇为豪迈,“本王喜欢视别人为眼中钉、肉中刺,因此,大楚的帝位就由本王来坐!” “只怕你坐不了!”楚明锋的黑眸剧烈地收缩,目光如刀锋利,直刺他的脑门,可惜无法杀人。 光影明亮,暖暖的夜风在琼庭拂荡,吹得宫灯轻轻地摇晃,那光影随之摇曳、闪晃。 瑞王狂肆地笑,狷介而猖狂,好像听了一个天大的笑话,“不是你说了算,陛下。”他刻意以讽刺的语气说,“从今往后,大楚由本王掌理。本王雄心万丈,定将北伐、西伐,扫荡魏国和秦国,统一天下!” 那四五个大臣大声附和,高喊道:“王爷万岁万岁万万岁!” 楚明锋不甘心一败涂地,“即便你控制了满朝文武和朕,宫中还有一万禁卫军和两千宿卫,他们会护驾……” 瑞王冷笑,“陛下还不知吗?禁卫军统领是本王的人,听命于本王。陛下放心,本王会让你和太后去得痛快一些、舒服一些。” 楚明锋讥讽地笑起来,“原来禁卫军王统领是你的人,那不如叫他出来。” 瑞王叫了一声,片刻后,腰佩宝剑的王统领来到他身边,面无表情。 “王爷,一切顺利,皇宫已在卑职掌握中,今夜一只苍蝇也飞不出去。”王统领道。 “好!”瑞王大声道,直指楚明锋,“王统领,本王要你取了他的人头!” “卑职遵命!” 王统领毫不犹豫地应道,抽出腰间佩刀,尖锐的金属鸣响刺激耳膜,银光闪烁。 那抹森冷的银光映白了瑞王的眉眼,锋利的刀尖指着他的咽喉。 瑞王大吃一惊,喝道:“王统领,你做什么?” 叶妩也看不明白,王统领不是瑞王的人吗?难道…… 王统领神色冷酷,“卑职只是奉命行事。” 话音方落,楚明锋、楚明轩和沈昭不约而同地站起来,毫无腹痛、四肢发软之象。 换言之,他们是假装的。 眼见如此,瑞王震惊,“你们……” “六皇叔以为朕真的中了你的诡计吗?以为朕什么都不知道吗?”楚明锋离案走来,面目冷冽,“王统领对朕忠心耿耿,早在你逼他为你办事的时候,他就把你所说的原封不动地禀奏朕。” “陛下和本王、沈昭商议,决定将计就计,来一个瓮中捉鳖,一网打尽。”楚明轩潇洒地走过来,冷嗤一笑。 “王爷,这叫作‘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沈昭淡淡地笑。 “你们……”瑞王本以为胜券在握,却没想到到头来功败垂成,性命被人捏住,动弹不得。 楚明锋不让他有垂死挣扎的机会,森寒道:“王统领。” 王统领得令,握着刀柄的手腕陡然一扬,银光一闪,一颗头颅稍稍飞起,立刻落在毡毯上,滚了几下才停下来。 那鲜血触目的头颅,眼珠子还圆滚滚的,甚是吓人。 片刻后,瑞王的身躯轰然倒地,从脖颈流出的血水渗入大红毡毯,融为一体。 血溅千秋宴,月染胭脂色。 顷刻间,瑞王死于非命,身首异处,如此血腥,如此暴戾,众臣亲眼目睹,吓得魂儿都没了,噤声不语,担心祸端降临到自己头上。 尤其是瑞王的追随者,四五个大臣惊骇地下跪,抖得厉害。 “逆贼犯上谋逆,罪大恶极,如今身首异处,是他咎由自取。”楚明锋森厉道,“逆贼府中男丁全部处死,女眷和下人流放琼州,永世不得回京!” “陛下英明。”众沉齐声呼喊,以此表态不是瑞王的同党。 楚明锋念了那几个大臣的名字,语声微厉,“尔等为虎作伥,和逆贼逆天而行,犯上谋逆,罪不可恕,明日处斩。所有家眷发配云州,子孙不得入仕!” 那四五人涕泪纵横,齐声道:“谢陛下。” 然后,侍卫带人下去,同时抬走了瑞王分成两截的尸首。 叶妩的心久久无法平静。 亲眼目睹了一场险象环生的血腥宫变,比电视剧还要真实、可怕,她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原来,楚明锋三人只是在演戏,让瑞王以为谋逆即成,在千钧一发的时刻扭转乾坤,给予敌人致命的一击,最终将所有逆贼一网打尽。刚才王统领杀瑞王的时候,她清楚地看见,孙太后的眼睛都不眨一眨,面无惧色,由此可见,对于这种场面,她见多了。 也是,身处后宫,血腥之事又怎会少?孙太后司空见惯的吧。 这时,宫人端上一碗碗解药,让众人服下。 “儿臣无能,让母后受惊。”楚明锋躬身请罪。 “无妨,哀家没什么,起来吧。”孙太后喝了解药,只是见效还没这么快。 “母后凤体抱恙,不如先回慈宁殿歇着。” “嗯。”她颔首,脸上布满了倦色。 “叶妩,太后受惊,今夜你便留在慈宁殿陪陪太后罢。”楚明锋好似随口道来,毫无预警。 “陛下,不如安阳也留下来陪母后……”安阳公主立即道。 他不同意,冷冷道:“母后不喜人多,有叶妩陪着便可,皇姐还是尽快出宫吧。” 旨意已下,她还能说什么?只能咬牙瞪叶妩一眼,气呼呼地走了。 文武大臣陆续离去,叶妩扶着孙太后正要走,楚明轩跟过来,叫了一声“母后”,笑道:“母后,儿臣在宫门外等着,待母后歇下了,妩儿出宫,可好?” 孙太后故作不悦,“你这孩子!妩儿陪哀家一夜也不行?你担心什么?” 既然母后这么说了,他也没辙了,只好让她留在宫中,然后说明日一早来接她。 孙太后又道:“明日午时,妩儿才能出宫,你就少操心吧。” 楚明轩无奈地笑了笑,目送她们离去。 沈昭来到他左后侧,“陛下已回澄心殿,我们一起出宫?” 楚明轩点点头,眉宇间却有些许凝重。 ———— 慈宁殿的宫灯亮了,又暗了。 寝殿只留一盏宫灯,凤榻昏暗,纱帐低垂,映出里面的人影。 叶妩坐在榻上,孙太后躺着,慢语闲聊。 “待会儿哀家睡着了,你就去偏殿歇着,碧锦会带你去。” “是,太后。” “妩儿,你跳的那支舞,很美、很美,哀婉凄伤,缠绵悱恻,让哀家想起了先皇。”孙太后眯着眼,好似在虚空中看见了她今生所爱的男子。 “太后和先皇一起跳过舞?”叶妩猜测道,也许这就是她喜欢那支伦巴舞的原因。 孙太后颔首,温柔地笑,微笑浸染了绵绵的情意,“得宠不久,有一次,哀家为先皇跳了一支来自西域的舞。先皇很喜欢,说这支舞很有异域风情,勾男人的魂……看着看着,先皇忍不住和哀家一起跳……后来,哀家倒在先皇的怀中……” 叶妩笑道:“臣女想,先皇最爱的是太后。” 孙太后沉浸在美好的往事里,好像看见了正当妙龄的自己和英姿勃发的先皇,“初遇那夜,先皇带哀家回澄心殿,要哀家跳一支舞。哀家跳了,先皇很喜欢,说哀家的舞是他平生所见最美的舞。翌日,先皇册封哀家为贵嫔。哀家一朝得宠,羡煞霓裳阁所有人,也招惹了后宫妃嫔的忌恨。” 后宫就是这样,为了争一个男人,为了夺宠,女人之间的战争永不消停,斗得你死我活。 叶妩想,她能够当上太后,几十年来身陷后宫斗争的漩涡,荣宠不衰,可见她的手段、心机与睿智。 “那些年,哀家得到了先皇的宠爱、妃嫔的怨恨,因为盛宠,几度生死悬于一线。”孙太后缓缓道来,颇见沧桑,“哀家深知锋芒毕露会招致杀身之祸,一直收敛锋芒,先皇欣赏哀家的温婉豁达、善解人意,隔两年就晋哀家的位分。先皇驾崩时,哀家是贵妃。” “这么说,太后没有当过皇后。” “没有。陛下登基后,哀家就成了太后。”孙太后微微一笑,那是看尽了生死浮华、经历了荣辱跌宕的平淡与宁静。 “太后有先皇的宠爱,有陛下和王爷两个孝顺的儿子,此生不枉。” 叶妩抿唇笑着,想起今夜的千秋宴。 虽然是与臣同乐,极尽豪华、荣耀,却被瑞王破坏了。或者说,楚明锋明明知道瑞王有所图谋,却将计就计,只顾歼灭逆党,置太后的性命安危于不顾,这是孝顺吗? 孙太后的思绪从往事中回来了,“妩儿,你真心喜欢轩儿吗?” 叶妩心中一跳,反问道:“太后为什么这么问?” 孙太后长长叹气,“哀家乏了……” 叶妩见她闭阖上双眼,就不再说话,等她睡沉了再下榻。 她为什么这么问?有什么深意吗? 喜欢楚明轩? 怎么会喜欢他呢?对于他,叶妩一直都是演戏,没有真心。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时间,她轻手轻脚地下榻,整理好薄衾和纱帐,离开寝殿。 碧锦带她来偏殿就寝,告诉她有两个宫娥在殿外守夜,等候差遣。 叶妩熄了宫灯,轻轻地推开窗扇,费力地爬过去,跳下来,猫着身子、贴着墙根溜出慈宁殿。 天子寝殿是不可能去找书的了,那么,她再去藏书阁一趟,仔细再找一遍,说不定有收获。 浓夜如染,有些地方黑得看不见宫道,她摸着走,不时碰到巡守的宿卫,吓得一身冷汗。终于,前面就是藏书阁了,她一激动,不由得加快了脚步,没注意身后突然冒出一个人影,跟着她。 突然,后颈一痛,她正要转过身,口鼻就被捂住。 挣扎几下,她憋闷得受不了,晕了。 **这次妩儿又被谁绑了呢?妩儿真悲催,每次都被人绑~~冷清哇冷清,求打赏涅~~ 【12】腰身一挺,强行进入 醒来时,叶妩睁大双眼,震惊地瞪着坐在身边的男子,楚明锋。 这里是天子寝殿!他派人抓她!他想做什么? 她爬起身,却发现双手被绑住了,而且,身上只剩丝衣遮身,外衣已被脱下。她心乱如麻,想着这次是不是和上次一样,只是试探而已。 寝殿只有一盏宫灯,昏影重重,却有一种暧昧、迷离的感觉。 他只着明黄丝衣,虽然只是坐在她身边,她却觉得他极度危险,也许下一刻就会翻脸无情。 她竭力稳定心神,千万不能乱,要冷静、冷静…… 说不准,他只是吓唬她的。 “你随母后回慈宁殿,皇弟望着你,面色沉重,好像预料到你会出事。”楚明锋语声冰冷。 “王爷杞人忧天罢了。”叶妩苦笑,挣扎着坐起身,“陛下,能不能先解开小女子的手?” 他转头看她,恍若没有听到她的话,“你献给母后的那支舞,以后不许再跳,只许在朕面前跳!” 她愕然,脱口问道:“为什么?” 他的手指轻轻抚触她的腮,“因为,从今往后,你便是朕的宠妃。” 她瞠目结舌,心咚咚咚地跳起来……他决意宠幸自己? “陛下三思……”她结结巴巴地说道,“沈大人还没……” “朕自有主张。”楚明锋陡然伸臂,攫住她的身,揽在胸前,“那个潇湘楼的琴师很该死!” “他只是舞伴,没有他,小女子怎么跳舞?”她心中骇然。 这对楚氏兄弟怎么都喜欢吃醋?不过,身为帝王的楚明锋比晋王暴戾多了。 想到此,她不由得担心林致远,楚明锋会不会对付他? 叶妩赶忙道:“是小女子让他这么跳的,恳请陛下不要怪他。” 他带着火苗的手描摹着她的香肩、锁骨,缓缓下滑,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她脸上,“当他牵着你的手、抚着你的腰、抱着你的身、与你跳着暧昧缠绵的舞步,不知在想什么?是否心跳得很快?是否体内的血奔涌不息?是否想永远抱着你、不放开?” 这样的抚触,让她紧张,全身绷紧。 她解释道:“跳舞的时候一心只想着把舞跳好,根本想不到其他的……” “朕不信。”楚明锋打断她,手停留在她的腰际,轻缓地摩挲,“世间的男人都一个德性,即便如朕这般自律的男人,也被你撩拨得耐不住。” “陛下不要这样……”叶妩一边应付他一边飞速地想法子。 “朕一向自诩坐怀不乱。”他的目光在这副散发着雪玉之光的娇躯上流连,“唯有你,打破了朕的定力,让朕欲罢不能。” 她瑟缩着身子,他在她耳畔低语,热气在她耳边缭绕,“今夜,朕满脑子都是你……” 她急忙道:“陛下不想离间晋王和沈大人了吗?” 忽然,丝衣飘落,被他扔在一边。她的上半身再无片缕,春光乍泄,那两团雪白、俏立的柔软静静地点缀在这副娇躯上,无声地诱惑着他。 完了! 叶妩心急如焚,如果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绝妙的逃脱法子那就好了。 由于双手被绑着,她无力反抗,被他压在龙榻上,双手还被他提到头顶。 “陛下……”她恐惧地叫道。 “今夜无人来救你!”楚明锋以乖张的语气道,“皇弟不会,沈昭也不会。因此,你无须妄想。” 她骇然地喘着。 他说得对,晋王和沈昭算不到他的心思。他要她留在宫中陪伴孙太后,只是一个借口,一个让人料想不到结局的借口。 那么,她唯有自救。 可是,他铁了心宠幸她,她手无缚鸡之力,如何自救? 楚明锋湿热的唇舌在娇躯温柔地滑行,她不由自主地发颤,没有挣扎。 为什么想不到逃脱的法子? 他含住乳*峰上的粉色蓓蕾,有条不紊地吮吻、挑*逗,不紧不慢,好似这样就能满足他的***。 如果说,叶妩对晋王是愧疚,那么,对冷酷、冷厉的楚明锋,就只有畏惧与敬而远之。 一个令她畏惧的男子,正在侵犯她,她惊惧得心跳过速,五脏六腑扭成一团,四肢紧绷。 “既然陛下执意宠幸小女子,那么……”眼下,唯一的法子就是以柔克刚,她柔媚道,“小女子愿意成为陛下的人,还请陛下解开小女子的手,让小女子好好服侍陛下。” “你以为朕不知你的心思吗?”楚明锋的右掌揉捏她的左乳,用力而邪恶地蹂躏,“你根本不想侍寝!” 她怒目而视,“陛下宠幸了小女子,小女子不会再为陛下办事!” 他的嘴角噙着一抹冷酷的微笑,志在必得,“朕只要你当朕的宠妃!” 深夜死寂,澄心殿好似陷入了黑暗的深渊。 寝殿里宫灯暗迷,使得龙榻的风光更为香艳。 绝望越来越浓,叶妩竭力让自己冷静,“陛下横刀夺爱,晋王……会忌恨陛下。” 楚明锋好似听到了一个无稽的笑话,“朕不在乎,他想恨就恨个够!”他剑眉上扬,宛如锋利无比的剑锋,银光过处,便是见血封喉,“如你这般千娇百媚、勾魂夺魄、举世无双的女子,朕怎能拱手让给他人?尤其是皇弟,朕怎能让他抱得美人归?” 她悲哀地想,今夜,他不会罢手,就算是霸王硬上弓,他也会把自己分拆入腹。 没有其他法子了吗? 他一只手轻轻压住她两只手,让她动弹不了,她只能任他为所欲为……他烫人的吻变得急促、狂野,吻遍她每一寸肌肤……这就是跳出勾魂夺魄的舞的身躯,这就是撩拨男人欲火的玉*体,这就是每晚临睡时浮现在脑海的女子,这就是让他朝思暮想、急不可耐的女子…… 她的一颦一笑,她的一举一动,都让他浮想联翩。 他从不允许任何一个女子干扰他,可是,偏偏是她——他想利用的女子,占据了他的心,让他不得安生。 他是大楚皇帝,坐拥江山,享有一切。区区一个女子,他就不信她有多大的能耐能影响自己!只要得到了她,就不会再惦记她! 于是,他决定:在收拾了瑞王一党之后,收拾她。现在,她就在他身下,静静的,应该在想逃脱的法子。他就让她“好好”地想,脱光了彼此的衣衫,赤*裸相对。玉*体柔软,肤如凝脂,纤细的手臂,丰满的胸乳,曼妙的腰肢,白皙的大腿,每一寸肌肤都是诱人堕落的罪恶美色,可是他深深地沉迷了。 从未有过沉醉的感觉,从未爱过女子的身躯,对他来说,女人只是传宗接代与发泄需求。然而,这具玉*体充满了神奇的魔力,诱使他疯狂地吻她;优雅的脖颈,小巧的耳珠,精致的锁骨,饱满的**,平坦的小腹,他都爱,爱得发狂…… 叶妩集中精神想法子,一定有法子的……一定有的……一定想得到…… 可是,想了这么久,还是想不到。 以死相逼?只怕他不吃软也不吃硬。 不如…… “成为陛下的宠妃,小女子没有异议。”她冷傲道,“不过,小女子曾经发誓,誓不为妾。小女子不做宠妃,只当皇后,陛下给得起吗?” “朕想给,就给得起。”楚明锋的眼眸疾速闪过一抹赞赏。 “那陛下想不想给?” “朕想……立即宠幸你!” 他用腿撑开她的双腿,很想马上和她融为一体。 叶妩震骇,心跳猛地加快——她清晰地感觉到,他的坚*挺正抵着自己。 肿胀得快撑不住了,他的眸色渐渐暗沉,盯着她粉嫩的唇瓣,陡然吻下来。 她的唇柔软香甜,让他愉悦的是,她竟然张唇迎接他……唇舌纠缠,你来我往,呼吸立时急促起来…… 这个热吻,让他的血液如浪潮般汹涌地袭向他的脑门,他觉得自己热得快爆炸了。 忽然,舌尖剧烈的痛起来。 一丝血腥味弥漫开来…… 她竟敢咬他! 楚明锋勃然大怒,瞪着他,眼中浮现一抹戾气。 “陛下以为晋王是坐怀不乱的君子吗?”叶妩冷嘲热讽地笑,“小女子与晋王早有夫妻之实,陛下只不过是拾人牙慧、穿破鞋罢了。” “你何必自轻自贱?”他的脸膛暗了三分,交织着欲火与怒火,“纵然如此,朕也不会放过你!” “陛下……” 他将她的双腿分得最开,对准那幽秘的芳径,腰身一挺,强行进入! 又紧又涩的甬道紧密地包裹着他,让他不由自主地轻颤。 与此同时,叶妩惊叫一声,全身僵住,不敢动。 那种撕裂的痛,和上次一模一样,铺天盖地,直要将自己撕成碎片。 楚明锋知道她的身躯还没准备好,却控制不住那把炙烈的火,迫不及待地挺进,挺到最深处。 随着她的尖叫声,他也得到了暂时的满足。 她从惊愣中回神,被绑住的双手用力地打他、抓他的脸,跟他拼命似的,状若疯妇。 本想用晋王激怒他,让他觉得穿皇弟的破鞋丢面子,从而罢手、放过自己,没想到他铁了心肠,不管她是否清白。 这个恶魔,竟然霸王硬上弓! 她顾不得其他,激烈地反抗,凄厉地叫嚷:“滚……滚啊……滚出去……” 楚明锋扣住她的手,制住她扭动的身,持续地律动起来。 热泪涌出,从眼角滑下,叶妩想掀翻他,却力不从心……已成事实…… 沈昭,你无所不知,猜得到你的陛下今夜的心思吗? 泪水长流,渗入薄衾。 前胸后背都是汗,然而,他从未有过如此酣畅淋漓的欢爱感觉。他一次又一次地撞击,攻城略地,品尝世间最***的滋味。 终于征服了她,终于得到了她。这种满足感,和一举歼灭瑞王一党的满足感一模一样,给予他无限的痛快。 叶妩不反抗了,也不觉得疼了,只觉得男女之间的水乳交融那么恶心、那么令人绝望。因此,她如死一般,闭上眼,不看他。 浓夜更加深沉。 寝殿的烛影越发昏暗,明黄色帷帐轻轻地晃动。 精悍的身躯伏在女子身上,节奏与力度控制得很好。 那***的轻响,那浓郁的欲色味道,那身躯相撞的声响,活色生香,火辣火爆。 这香艳的交欢一幕,令人脸红心跳。 男女的裸身交叠在一起,男身的肤色较黑,女身如雪如玉,却都布满了汗珠。 泪水断断续续地涌出,叶妩绯红的脸布满了泪水与汗水,染湿了鬓发,分外凄楚可怜。 楚明锋放慢了速度,低头吻她的唇,她却迅速转开头。 如此举动,激怒了他。他立时加大力度,强悍,暴戾,好像要将她捣烂。 利如刀,狠如枪,把她的身躯彻底地占有;身不痛了,心痛,他的利器切割着她的身,一片又一片地割下来,血肉模糊,鲜血淋漓。 叶妩绝望而冰冷地忍受着,等着酷刑的结束,好似等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他感觉自己快爆炸了,抱紧她,抽送越来越快,越来越狠,一步步攀上高峰。 不知道为什么,她也感觉到那种奇妙的欢愉。随着他的律动,那种欢愉感越来越强烈,刺激着她,也控制了她的身子,让她喘得越来越厉害,让她不由自主地紧缩、颤抖。 突然,楚明锋戛然而止,在她体内释放了所有。 而她也感觉到他的搏动,感受到那种***蚀骨的滋味,全身颤抖,就连脚尖也紧缩着。 这就是高*潮吗? ———— 龙榻间仍然弥漫着***的味道,那健硕、魁梧的身躯点缀着豆大的汗珠,看起来是一具相当完美的男子胴*体,具有无限的诱惑力。 叶妩真想把他踢下床,可是打不过他。 楚明锋调整好气息,轻轻地吻她,在她的香肩、脖颈、锁骨之间流连。 她用双手抬起他的头,粗声恶气地骂道:“滚!” 他微微一笑,“你发怒的样子,就像一只母老虎。” “如果我是母老虎,早就扒了你的皮!”她气得忘记了自称“小女子”,或者说,已经不在乎。 “无妨,朕就让你扒光皮。眼下你与朕不就是赤身相对吗?”他的心情相当愉悦。 “放开我!”她怒吼。“方才你也尝到那***的滋味,很美妙,是不是?” “混蛋!下贱!无耻!”叶妩真想骂他祖宗十八代。 楚明锋也不生气,只是脸孔绷着,“你已是朕的女人。” 她咬牙切齿道:“我只当被一只猫咬了一口!” 这次,他被她的话激怒了,还在她体内的炙热瞬间勃发起来,再次扬帆出海,直捣黄龙,轻而易举地攻下领地。 叶妩震怒,却只能默默承受第二次的凌辱与伤害,绝望铺天盖地,笼罩了她…… 也许是太累了,她很困、很累,在自己身上律动的他越来越远,越来越模糊……待他发现时,她已经睡着了。于是,他搂着她,安然入睡。 睡到半夜,她猛地惊醒,可能是不习惯被人抱着。 想起不久前***于他,她满腔怒火,真想掐死他。 这个念头一旦冒出来,就无法压下去。她盯着他,心头的恨意越来越盛,目光越来越寒……对,掐死他,不管会有什么后果,只要他死了,就大仇得报了…… 她不再犹豫,轻轻地拿开他的手,坐起来,扼住他的咽喉,用力!再用力! **火辣肉戏来袭,爽歪歪的咯~~今天加更,如果喜欢,就把各种打赏砸来吧,那是偶的动力~ 【13】狠辣地冲撞(加更求打赏) 楚明锋慢慢睁开眼,目光冷厉,叶妩吓了一跳,立刻使上所有力,掐死他。 他没有任何不适,也不挣扎,缓缓支起身子,她的手也跟着抬起来;他握住她的手腕,只用了五成力道,就让她痛得松开他的脖子。 “下次杀朕,记得用利器!”他告诫道。 “我一定会!”她冰冷道。 两人并没有穿衣,赤身相对。她忽然发现了这个事实,连忙扯过薄衾遮身,可是,他的举动快如闪电,拽住她的乌发,迫使她抬起脸。 叶妩感觉头皮快被他揪下来了,痛死了。 “还从来没有人胆敢杀朕!你是第一个!”语声如冰,目光狠戾。 “总有第一次!”她的语声饱含怒火,如冰如火。 楚明锋的唇落在她的脖颈上,又吸又啃又咬,弄得她很痛。 女人与男人,娇弱与粗暴,挣扎与反制,欢爱与血腥,温柔与暴戾,如影随形……他们做着最亲密的事,两颗心之间却矗立着一座仇恨的高山。 片刻后,她被他压倒,酷刑再一次开始……四肢酸痛,体力还没恢复,她如何抵挡得了他强势的攻伐?唯有被迫承欢…… 泪水默默地流。 有如利刃划过,又如剧毒噬心,隐隐的痛变得越来越剧烈。 楚明锋疯狂地抽送,好似要将她撕成碎片,永不罢休! 叶妩很想死,这个念头钉在她的脑中、心中,经久不散。 如果,就这么被他弄死了,那该多好。 可是,她感觉已经死过几回了,可恨的是,每一次都看见这个狠辣的恶魔不停地冲撞…… 从二十一世纪来到异世,她必须完成两个神圣的使命,可是,为什么要她承受这样的凌辱与伤害?为什么…… 身痛,心死,灵魂已远,灰飞烟灭。 ———— 翌日醒来时,楚明锋已经不在。 叶妩蜷缩在龙榻上,不着寸缕,只盖着绣满了龙纹的薄衾,如死一般,双眸微肿。 那呆滞的目光,空洞,散乱,没有任何生机,很可怕。 怎么办? 可以选择一死了之吗? 很想,很想……可是,命运注定她死不了的吧,上苍不会让她死。 那么,她必须活着! 现在所受的凌辱与伤害,有朝一日,她必将一一讨回来,十倍偿还!不,百倍!千倍! 等着她的,是楚国宠妃的身份吗? 两个宫娥服侍她沐浴更衣,穿好薄衫罗裙,坐在妆台前,她们为她梳发。 模糊的铜镜中映出一张苍白的脸,虽然容色清媚,却像一朵饱受摧残的花,失了光彩。 蓦然,叶妩瞪大眼睛,只是一瞬间,眸色就暗淡了。 脖子、肩膀布满了欢爱的痕迹,粉红,鲜红,紫红,颜色深浅不一,像一片片被狂风暴雨打落的花瓣,分外凄凉。 对此,宫娥视若无睹。她让她们找来一条粉紫丝巾,围在脖子上,虽然热,但必须遮掩。 她们轻声说,午时将至,这会儿陛下在御书房批阅奏折。 叶妩心神一跳,这么晚了! 晋王说一早进宫接她,找不到她,是不是急死了?孙太后是否知道她在澄心殿? 奇怪,为什么外面风平浪静?难道消息还没传出去? 如果晋王知道她变成了皇嫂,不知道有怎样的反应。 她不敢想下去,匆忙收拾好自己前往慈宁殿。可是,宫娥拦住她,说陛下已经吩咐了,她用膳后就去御书房。 她莫名其妙,去御书房干什么?难道是册封? 完了,她真的不想身陷刀光剑影的后宫。 有几次,叶妩寻机溜走,都被宫娥察觉,走不掉。吃了午膳,宫娥带领她前往御书房。 没想到,晋王和沈昭都在这里。 坐在御案后面的男子,着一袭帝王常袍,戴一顶熠熠金冠,虽然气色不太好,却志得意满、神采飞扬,心情正好。 她跟着小公公进了御书房,微低着头,想着待会儿他们听到册封一事会是什么反应。 行礼后,她抬起眼,迎上晋王欣喜的目光。 楚明轩走到她身侧,压低声音道:“本王一早就进宫找你,不过皇兄传本王来御书房商议要事,一直到现在,稍后我们一起出宫。” 叶妩没有应他,替他和自己感到悲哀。 忽然,他发现她今日很不同。她的眼眸有血丝,气色不好,难道昨晚没睡好?天这么热,为什么她用丝巾围着脖子?难道她染了风寒? 心中渐起疑惑,他关心地问:“住在宫中不惯吗?身子不适吗?” 她摇头,什么都不想说。 “皇弟,你和沈大人务必好好处理这件事,莫要辜负朕的期望。”楚明锋冠冕堂皇地说道。 “臣弟遵旨。”楚明轩闻言,转过身恭敬道。 “朕登基十年,江山稳固,社稷安定,朝野清明,国库充盈,国泰民安,与沈大人的辅佐密不可分。我大楚人人皆知,沈相乃安邦定国之栋梁。因此,今日朕要犒赏劳苦功劳的沈大人。”楚明锋朗声道,眉宇间点缀着些许笑意。 叶妩渐生不详之感,赏给沈昭什么?难道是…… 沈昭微微屈首,淡淡道:“食君之禄,担君之忧,此乃微臣的本分,陛下无须赏微臣什么。” 楚明锋不容反驳地说道:“一定要,否则会有人说朕对臣下刻薄寡恩。朕保证,这份御赐的珍宝,你一定喜欢。” 楚明轩好奇地问:“不知皇兄赏什么价值连城的珍宝给他?” “沈大人年已三十,十余年来只有沈夫人陪伴左右,长夜漫漫,难免寂寞。朕就将容色倾城、举世无双的叶妩赐给你当二夫人。”楚明锋笑得明朗,“从今往后,便有绝色佳人陪你秉烛夜读,为你沈家开枝散叶。” “万万不可!”沈昭立即回道,仍然处变不惊,“微臣答应过内子,此生无妾。微臣不愿对内子言而无信,还请陛下收回成命。” 他的反应很快,而叶妩和楚明轩都震惊得愣住了。 尤其是楚明轩,怔怔的,好像听不明白这道圣旨。 楚明锋将御案前三人的反应看在眼底,笑道:“男人三妻四妾实属正常,沈夫人贤良淑德、善解人意,必然不会反对。再者,这是朕的心意,也是圣旨,相信沈夫人不会为难叶妩,也不敢为难,是不是?” 他有意加重“圣旨”这两个字的语气,提醒他不要意气用事。叶妩不知道应该笑,还是应该哭,不知道应该喜,还是应该悲。原以为等着她的将是妃嫔这样的身份,将是后宫无休无止的斗争,却没想到,会有这样的出乎意料。 楚明锋行事,的确出人意表。 这招实在高明! 他横刀夺爱,强占了皇弟喜欢的女子,却将她赏赐给沈昭,让皇弟和沈昭反目成仇。 这才是离间计的最高招、最高境界! 她甘拜下风。 楚明轩终于回过神,却慌了神,急道:“皇兄,母后已将妩儿许配给臣弟,是臣弟未过门的侧妃,皇兄怎能把她赐给沈昭为妾?” “母后何时将叶妩许配给你?”楚明锋漫不经心地反问,“哦,朕想起来了,昨晚千秋宴上,你当众求母后赐婚,不过母后并没恩准。” “虽然昨晚母后没有恩准,但早在一月前,母后就应允了臣弟。若皇兄不信,可去慈宁殿问问母后。”楚明轩据理力争,急得面色煞白。 “朕把叶妩赏给沈大人,母后绝不会有异议。”楚明锋笃定道。 楚明轩面如猪肝,惨淡无光,苦痛地跪地,悲声道:“恳请皇兄把妩儿赐给臣弟。” 楚明锋靠在椅背上,戴着一颗硕大深碧玉戒的大手搭在扶手上,手指轻叩,“朕金口已开,断断不会更改!不过,朕并非有意棒打鸳鸯,就让叶妩自己选。”他看向她,眸光冷冽如冰,“叶妩,朕的皇弟潇洒倜傥,沈大人温润如玉,你觉得哪一个是你想嫁的夫君?” 叶妩迎视他,心如明镜,冰冷如雪:他让她选,是故意的,而且不给她选择的余地。 楚明轩拉着她的手臂,自信道:“妩儿,对皇兄说,你要嫁给本王!” 楚明锋飞拔入鬓的剑眉高耸如刀尖,“叶妩,可要想仔细了。选错了,后悔莫及。” “妩儿,还有什么好想的?”楚明轩催促道。 “小女子以为……”叶妩稳定心神,深深呼吸,“晋王风流倜傥,王府佳丽如云,小女子不愿与那么多美人争宠,小女子愿为沈大人侧室。” “妩儿!”他气急败坏地叫嚷,“你怎能嫁给沈昭?你说过要嫁给本王……” “王爷记错了吧,我何时说过嫁给王爷?”她讥讽地反问。 “你……”一时之间,他竟说不出话。 听到她的选择,沈昭声色不动,似乎早已料到有此结果。 楚明锋的眼睫冷酷地眨动,“既然叶妩已做出选择,皇弟,你该死心了。” 楚明轩拉着她的手臂,俊眸瞪得大大的,眉宇间布满了伤与怒,“妩儿,是不是有人威胁你?” 叶妩冷淡道:“没有人威胁我。” 他无法接受,怒吼:“为什么……为什么?” “我已经说得很清楚,王府佳丽如云,我不擅争宠,就不去凑热闹了。” “这根本不是问题!本王可以立即遣散所有人!”因为处于极度的愤怒中,他的五官揪得扭曲了,甚为可怖。 “皇弟,叶妩已是沈大人的人,你如此逼问,于理不合。”楚明锋从容不迫地说道。 “王爷错爱,我无以为报,还望王爷勿以为念。”叶妩清冷道。 陡然,楚明锋怒斥:“够了!这是御书房!皇弟,你再这么闹下去,成何体统?” 楚明轩美玉般的俊脸被怒火烧成奇形怪状,黑眸几乎喷出烈火,双拳紧紧攥着,青筋暴凸,似乎竭力克制怒气。 楚明锋教训道:“此事到此为止,朕希望你们二人莫要生了嫌隙,影响你们的交情,更不要影响你们为朝廷办事!” 叶妩想大笑、狂笑,这个腹黑的恶魔说的比唱的好听,其实,这就是他想要的结果:晋王和沈昭生了嫌隙,反目成仇。 楚明轩也不告退,怒火中烧地瞪沈昭和叶妩,径直离去。 楚明锋装腔作势地摇头,无奈道:“皇弟就是这个臭脾气,沈大人多多担待。时辰不早了,叶妩就跟你回府吧。” 沈昭略略低首,恭顺道:“微臣遵旨。” “叶妩为朕和太后献过舞,太后很喜欢她,今日朕把她赏赐给你,你可不能亏待她。”楚明锋含笑提醒。 “微臣记住了。” 沈昭应了,行礼告退,看她一眼就转身离开御书房。 叶妩朝御案一礼,转身跟上。 ———— 慈宁殿。 一人风风火火地闯进大殿,即便几个宫人拦阻,说太后正在歇息,他还是直闯寝殿。 孙太后站在榻前,正想宽衣休憩,却听见外面有嘈杂声,便坐在榻上等儿子。 这个儿子总是这么冲动,何时才会沉稳一些? 楚明轩火冒三丈地走到榻前,就像一阵龙卷风,未曾行礼便道:“母后明明把妩儿许配给儿臣了,皇兄为什么还要把她赏给沈昭?母后不是跟皇兄提过了吗?” 她知道儿子是为了这件事才来的,也知道他为什么这么生气,可是,她能说什么? “母后,皇兄凭什么这么做?”他已经被怒火烧得快炸了,已经失去了冷静,“妩儿是儿臣的……儿臣与妩儿两情相悦,即便皇兄是皇帝,也不能棒打鸳鸯!” “轩儿,你知道缘由,为什么还来问哀家?”孙太后的嗓音有些伤怀。 “皇兄忌惮得势的朝臣,忌惮亲王,可是儿臣是皇兄的亲弟弟,怎么会做谋逆之事?即便儿臣和妩儿成亲,叶大将军忠心的还是朝廷、是皇兄,不是儿臣!”楚明轩口不择言地吼,发泄出心中所有的不满。 “圣心难测,轩儿,你还是认命吧。”她缓缓劝道,眼见儿子如此愤怒,心疼得很。 可是,又能怎样? 他忽然间明白了,失望道:“早在一个月之前,儿臣就恳请母后为儿臣赐婚,母后一再推脱,原来,母后早已猜到皇兄的心思,故意拖延。母后,你好偏心!” 孙太后一阵错愕,随后喃喃自语:“是啊,哀家偏心……” 他一字、一字咬牙道:“儿臣不认命!儿臣不会失去妩儿!” 她目送最喜欢、最心疼的儿子一阵风似的跑了,不由得悲从中来,泪花盈满了眼眶。经过宫门的时候,楚明轩问守卫,得知沈昭已经出宫,于是赶往右相府。 轿夫一路疾行,抵达右相府时,沈昭已下轿、正往大门走,叶妩刚刚下轿。楚明轩疾奔而来,拽住她,不让她走。 叶妩吃惊,片刻之后就以冷淡的态度对他,“这是右相府,大庭广众之下,王爷不嫌丢人吗?” 沈昭站在门前,冷目旁观。 “本王怕什么?妩儿,本王要你再选一次!”他拉着她的手臂,“你不必怕,有本王在,没人可以伤害你和你的家人!你喜欢谁,就选谁。” “王爷不觉得多此一举吗?”她冷冷地讥笑,“选十次、百次,我都不会选王爷!王爷满意了?” “你说谎!你看清楚自己的心,你喜欢的是本王!”楚明轩哀痛道,不管有多少下人看着。 “我已是沈大人的人,还请王爷自重。”她掰开他的手。 他绝不能失去她!即便是抢,也要抢回来! 他索性打横抱起她,任凭她怎么挣扎、打闹,也不松手,决意抢人。 **晋王真的把妩儿抢走吗?剧情鸡冻中……宝贝们多多支持哈,欢迎打赏~~ 【14】撕破了她的衣衫 沈昭快步走来,拦住他,语气略重,“王爷,凡事三思而后行,切莫意气用事。” 楚明轩俊眸喷火,似要烧死拦阻的人,“你抢了本王的女人,还劝本王三思而后行?” 事态越来越严重,叶妩连忙道:“如若王爷想知道真正的缘由,就先放下我。” 思索须臾,他放下她,同意沈昭的安排,到府中和她谈谈。 书房里,只有他们二人。 “妩儿……”楚明轩低声叫着,语声充满了伤痛,“这些日子,本王与你经历了这么多,本王不会看错,你喜欢本王。” “我的确喜欢过王爷,不过那是很早以前的事了。”叶妩开门见山地说道,脑子飞快地转着,想着怎么让他知难而退。 “很早以前?” “三月,我放下女子的矜持与自尊,向王爷表明心迹。然而,王爷为了两府安危,狠心拒绝我。”她缓缓道,好似情真意切,“那日,我一路哭着回将军府,紧接着被安阳公主设计诬陷,又被赶出将军府,流落青楼。就是那夜,我想了很多、很多,决定改变自己,重新做人,不再依赖任何人,尤其是男人。” “这一点,本王明白……” “我发誓,伤害过我的人,我必定十倍偿还!”她切齿道,“王爷伤害我这么深,我要让王爷尝尝十倍的痛!” 楚明轩骇然,瞠目看她。 叶妩残忍地冷笑,“之后我与王爷发生的一切,都是做戏,没有丝毫的真心、真情!” 他又震惊又崩溃,“不是……不是!你骗本王的……” 她饱含怒气的美眸迸射出森冷的光,“我发誓,不会再为伤害过我的人流一滴眼泪!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复仇,让王爷也尝尝被伤害的痛!” 他脚下发软,后退两步,差点儿摔倒。 不,不是这样的……她怎么会这么对自己?她知道自己是为了将军府所有人的安危着想啊……可是,她的语声包含千般恨、万般痛,不是假的……为什么会这样? 她所说的每个字、每句话,像一支支利箭,刺入他的身躯。 如此万箭穿心之痛,他无法承受…… 她硬气心肠,以嫌恶的语气道:“每次和王爷在一起,每次和王爷亲昵,我只觉得无比的恶心。” “啪”的一声脆响。 怒火攻心之下,楚明轩打了她一巴掌。 脸颊辣辣的痛,可是,比不上心痛。不知为什么,见他这般悲愤、哀痛,叶妩的心很痛很痛。 他震怒如雷,一张俊脸再不是昔日的笑意湛然,被暴怒与伤痛撕裂了。 “我终于大仇得报,让王爷尝到了十倍的痛。”她冷沉道,“从今往后,我与王爷互不相欠,再无任何瓜葛!” “你明明知道本王拒绝你事出有因……”他哀声嚎叫,一如受了重伤的夜狼。 “王爷可以对我明言,也可以对我暗示,可是王爷没有。如果王爷真的为两府着想,为什么之后又不顾一切与我在一起?这不是自相矛盾吗?” “那是因为……本王想到,此生再也无法和你双宿双栖、厮守一生,本王心如刀割……你知道吗?心如刀割……” 楚明轩的俊眸染血一般,红得吓人,堆积着层层叠叠的痛。 是啊,心如刀割。 现在,叶妩心如刀割,疼痛难忍。 原来,刻意地伤害一个人,这么痛,这么难受。 虽然不喜欢他,可是,毕竟她和他相处了好些日子。这么伤害他,她心中有愧。 快了,这场戏就快结束了,她寒声道:“无论如何,我已经不再喜欢王爷,此生此世,绝不会与王爷再有任何牵扯,还请王爷不要再纠缠。” 楚明轩盯着她,死死地盯着她,好像要在她的眉心盯出一个窟窿。 她也看着他,很快就禁不住他这样的目光。 他脸孔暗黑,眼中痛色分明,泪花闪烁。 “最毒妇人心,今日本王领教了。” 他的嗓音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愤恨,悲痛,心死…… 说完,他利落地转身,打开*房门,离开了。 他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中,叶妩竭力忍着的泪水,轰然倾落。 并不是故意这般伤害他,而是,不这么说,他会罢手吗? 楚明锋把她赐给沈昭,就是要晋王恨沈昭、恨她、恨所有人,就是要离间晋王和沈昭,就是要晋王变成“孤家寡人”,孤立无援。 她早就想摆脱晋王了,早就想了断,这个机会千载难逢,怎能不好好把握? 虽然她对他的伤害太大、太重,可是,以他胡搅蛮缠的性子,绝不会善罢甘休。因此,她只能出此下策。 她没有意识到自己为什么这么伤心难过,为什么心如刀割,只觉得自己玩弄了他的感情,对他亏欠太多。 ———— 右相府没有侍妾,只有沈夫人,因此,沈昭没有单独的寝房,和夫人十年恩爱如一日。 叶妩搬进了随心苑,两个丫鬟时伺候她的日常起居。 这日,晚些时候,她去拜会沈夫人。 从前,她听说过,沈夫人比沈昭小两岁,端庄秀丽,温婉仁善,持家有道,把右相府打理得井井有条,从不让夫君操心府里的事。 见了之后,她觉得,温婉仁善只是沈夫人的表象,精明能干才是本质。 对于御赐的二夫人,沈夫人自然笑脸相迎,说尽好听的话,说以后就是自家姐妹,理应姐妹同心,一心侍候大人。 闲谈几句,沈夫人说账房还有要事需处理,走了。 晚膳时分,沈夫人派人来请她去用膳,不过那丫鬟还说,大人不回来用膳,如若她想在随心苑用膳,可派人送来膳食。 叶妩心中雪亮,既然她这么说,就是不想和自己同桌吃饭,何必强求? 虽然是侧室,但她好歹是叶大将军的长女,进了沈家的大门,没有婚礼,也没有简单点的仪式,什么都没有,好像她真的只是搬进来的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她有点气闷。 沈昭没有发话,沈夫人自然不会做。 想了想,还是算了,何必自找不自在。 随心苑位处东厢,幽静宁谧,只有几个下人和花花草草相陪,再没有其他人踏足。她耐心地等待,希望沈昭来看看她,可是,无论是白日还是夜晚,他都没有现身。 他不踏足随心苑,她多少能猜到原因。 以右相聪明绝顶的脑袋,会猜不到楚皇的心思吗? 也许他不知道之前楚明锋利用她离间他和晋王,但是,他一定猜到楚明锋决意把她赏赐给他做二夫人的真正用意。因此,无论他是否知道楚明锋已经宠幸了她,让她住进右相府,只是做表面功夫,应付楚明锋罢了。 然而,她不会让自己困在随心苑。 这夜,叶妩问了丫鬟,沈昭还没回来。她打定主意,不让丫鬟跟着,说饭后四处走走。 出了随心苑,她来到书房。这间清雅古朴的的书房并非第一次来,不过必须抓紧时间。 点燃烛台,她检阅着书架上的书。虽然她觉得《神兵谱》藏在此处的可能性不大,但还是要找找,给金公子一个交代。 找了两大格,眼睛有点涩,她揉了揉。忽然,房门被推开,她心神一跳,本能地转头望去—— 沈昭站在门口,一袭白衣似被墨染,冠玉般的脸庞暗黑一片,看不清什么神色。 她僵住,急中生智,“大人吓我一跳。” “在找什么?”他走进来,温和的语声听不出任何情绪。 “时辰还早,我想找本书看。”她转过身,站在书案一侧,“没想到大人的书这么多,一时挑花了眼,正犹豫着取哪两本回房呢。” 他走到书案前,俊脸染了一层昏黄的薄红,“这两日……住得还惯吗?” 叶妩清冷道:“既来之则安之,没什么惯不惯的。敢问大人惯不惯?” “既来之则安之。”他以同样的说辞回敬她。 “大人睿智,竟然重复一介女子的话。” “叶姑娘聪慧,必能明白我的意思。” “如果陛下听见大人这句‘叶姑娘’,不知道会怎么想?”她故意挑刺,自然明白他的意思:既然楚明锋把她赐给他,他就遵旨收下。 沈昭淡淡一笑,倚在书案边沿,不做回应。 她以同样的姿势倚着,在他身侧,正想开口,却听他惆怅道:“这两日,王爷在府中日夜饮酒,烂醉如泥,状若疯癫,甚至怒斥、打骂下人,无人劝得住。” 晋王借酒消愁的颓废情形,她想象得到。 她冷笑,“大人不会要我去劝王爷吧。” “我知道你不会去。” “即使我去劝,也没有用,关键是他能不能放得下。”叶妩试探道,“现在这情形,大人早已心中有数吧。” “陛下多疑,为人臣者,只能循规蹈矩。”沈昭苦笑。 她心想,他“循规蹈矩”地收自己为二夫人,是不想明着抗旨,还是暗中保护晋王?楚明锋的心思,他究竟猜到多少,是否知道她已是楚明锋的人? 他冷声道:“若你觉得在府中无所事事,可在潇湘楼继续编舞。时辰不早了,我还有公文要看,你回房安琴吧。” 她默默离开了书房,心中怅然。 终于可以和心动的男子同住一个屋檐下,朝夕相对,却是这样错综复杂的情形。 他对她无意,她又能如何? ———— 次日上午,叶妩回府看望娘亲,然后去潇湘楼,开始教新舞。 女儿被陛下赐给右相为侧室,虽然右相的为人信得过,不过侧室终究委屈了女儿。倩兮觉得自己做得不好,愧对女儿,想安慰又无从安慰。最后,她对女儿说,假若再右相府过得不如意,就常回来走走。 这三个多月,潇湘楼财源滚滚进,叶妩也收了不少银两,够花一辈子了。 午后,她在房中想舞衣的设计,一个丫鬟来报,说晋王点了凌无香和盼盼去贵宾包厢跳舞,包厢里却传出吓人的叫声。 由于他身份尊贵,冷潇湘不敢得罪他,却又想救出潇湘楼两朵金花,只好差人来请她。 犹豫了片刻,她还是去了。 站在芙蓉厅外,她听见屋里传出凄厉的尖叫声与鞭打声,心中一震。 难道晋王鞭打她们? 门口站着的两个大汉认得叶妩,开门让她进去。 楚明轩挥舞着马鞭,四处鞭打,咻咻声颇为吓人,打烂了房中不少东西,地上狼藉一片。而凌无香和盼盼躲在角落,发髻凌乱,花容失色,泪光闪烁,瑟瑟发抖。 见叶妩来了,她们可怜兮兮地求道:“叶姑娘,王爷发酒疯……救救我们……” 他转过头,看她一眼,邪恶地笑,“谁也救不了你们……” 马鞭抽过去,差点儿抽在凌无香身上,他纵声狂笑,好似她们躲在角落发抖的模样给他无限的满足。 她知道,他被酒色控制了——他步履虚浮,满面红彤彤的,血红俊眸交织着邪气与戾气,不是平时的模样。 也许,他还有一点点神智,见叶妩坐在桌前,扔了马鞭,将盼盼拖到床上,疯狂地吻她。 盼盼尖声惊叫,拼命地挣扎,可是,楚明轩好像有意当着叶妩的面和别的女子亲热。 叶妩好整以暇地看他“行凶”——他压着盼盼,吻她的脸腮、脖子、香肩,撕破了她的衣衫…… **看着晋王和别的女子亲热,妩儿会有什么感觉呢? 【15】啃咬、吻噬…… 看着看着,她忽然觉得有点烦躁,走过去,猛地一拽,他竟然跌在地上,双眼闭着,没了反应。 她大吃一惊,连忙蹲下来,叫了两声,他还是没反应,想来醉得睡着了。 那两个大汉合力把他扛上床榻,然后退出去,关上门,房中只剩下二人。 她坐在床沿,呆呆地看着他。 他睡得很不安稳,动来动去,因为纵情酒池,鼾声浓重。相较此前几日,他憔悴了很多,下巴短须青黑,气色不好。 一个俊美倾城、风流洒脱的晋王,被她“玩弄”成这样,这是她的错。 可是,她也是被逼的。 要多少时间,他心中的伤才会愈合、结痂?何时才能忘记伤痛?何时才能忘记她? 忽然,楚明轩抓住她的手,激动地叫“妩儿”,五官扭结,好似正被痛苦折磨着。 叶妩安抚了两句,他的情绪渐渐平复下来,她正想抽出手,他用力一拽,她扑在他身上……他好像知道眼前的女子就是朝思暮想的妩儿,借力翻身,将她压在身下,血眸微眯,慢慢低头…… 心怦怦地跳,她挣了挣,却怎么也推不倒他。 他发疯般地吻她,鼻子,腮边,下颌,耳垂,脖颈,锁骨,湿热的唇舌四处滑行,炙热的酒气喷在她身上。那青黑的短须扎在滑嫩的肌肤上,痛得她低呼。 她不知道他是真醉还是假疯,死命地推他,却激起他的“征服欲”——他暴戾地撕裂她的衣衫,和楚明锋的狠辣如出一辙,在她的胸脯啃咬、吻噬…… 她抽出一只手,捏着他的耳朵,狠狠地拧。 他吃痛,抬起头,好像清醒了一点,愣愣地看她,又好像不认得她。 “妩儿,真的是你。”看了半晌,楚明轩激动地捧住她的脸,“告诉本王,你是本王的……你永远是本王的……” “我已是他人妇,请王爷记住。” 叶妩推开他,坐起身,想下床,却被他揽进怀中。 他紧紧抱她,语无伦次地说道:“倘若你心中没有本王,就不会来……你喜欢的人是本王……你骗不了本王……” 她冷冷道:“王爷不要误会,我只是不想凌无香和盼盼被你鞭打得伤痕累累。” 他痛声道:“你说谎!” 眉骨酸涩,有泪滑落,她也不知道为什么。 楚明轩松开她,看见她哭了,又欣喜又心痛,“你哭,是因为你喜欢本王……沈昭是谦谦君子,本王跟他讨要你,他定会……” “我已是沈大人的人,王爷不介意吗?”叶妩恨自己心太软,恨自己为什么在他面前哭。 “不介意……”他吐出这三个字,并不干脆,可见他很介意。 “王爷不要自欺欺人。”她抹去眼泪,“就算王爷不介意,我也不会一女侍二夫。刚进右相府,又入晋王府,王爷想让我成为金陵城的笑柄吗?” 他不知道应该说什么,也不知道怎么做才能拥有她。 她下床,走到房门前,道:“还是那句话,我与王爷再无任何瓜葛,希望王爷不要再做一些无谓的事,自取其辱。还有,王爷日夜饮酒,放浪形骸,已在朝野传开。如此下去,只会有损王爷一世英明,还请王爷自重。” 楚明轩看着她走了,一行清泪滑落,心痛如绞。 付出这么多,为什么得不到? ———— 过了两日,孙太后传叶妩进宫。 虽然非常不想进宫,但她能拒绝吗?只能祈求上苍,不要让她见到那个人。 从言辞中,她知道,那夜楚明锋宠幸了她,孙太后心知肚明。 也许,早在他要她留在宫中的时候,孙太后就猜到儿子的意图了。 “妩儿,许是你与哀家有缘,哀家希望你嫁得一个好夫君,一世安稳幸福。”孙太后的语声里有些伤感,好像她被楚明锋强占是她的错。 “沈大人是谦谦君子,臣女能成为他的侧室,已经满足了。” “沈大人待你好吗?” “还好。”她还能说什么? 孙太后稍为安慰,“沈昭和沈夫人成亲十余年,相敬如宾,想必他也不会亏待你。” 叶妩笑了笑。 也许,孙太后想补偿她,要赏她珍宝,她婉言拒绝了。 孙太后忽然想起寿宴那日的舞,说这支舞已在宫中、朝野传为美谈,还有不少宫娥闲来无事的时候学着跳呢。她越说越兴奋,要叶妩教她几个动作。叶妩担心她闪了腰,或者崴了脚什么的,连忙说跳几个动作给她看看。 过了瘾,孙太后也就打消了学跳的念头,赞道:“妩儿,你是咱们大楚舞艺最好的,你认第二,没人敢认第一。” “太后谬赞了,其实舞艺好的大有人在。” “霓裳阁的编舞、舞伎来来回回就跳那些舞,每年看,年年看,早就看腻了、烦了。假若她们有你一半才艺,哀家就有得看了。”孙太后抱怨道,“可惜你是右相府二夫人,又要去潇湘楼教舞,不然哀家一定让你教教霓裳阁那些人。” “太后想看别致有趣的舞,可以到潇湘楼看。”叶妩灵光一闪,忽然冒出一个念头,“宫中舞伎的舞艺都很精湛,因为一些原因跳不出与众不同的舞,不像民间的舞种类多、热情奔放、新颖独特。臣妾以为,不如举办舞蹈才艺大赛,任何人、任何舞蹈都可以参加,优秀者选入宫中,如此就可以丰富宫中的舞蹈。” 她已是沈昭的二夫人,自然不能自称“臣女”了。 孙太后眼睛一亮,“倒是个好主意,如此哀家就可以欣赏各种各样的舞了,岂不乐哉?好,就举办这什么大赛,由你全权负责。” 接下来,她们商定,先拟定皇榜,在全国各地张贴,让那些会跳舞的人到金陵报名参赛。接着,她们拟定初赛时间是一个半月后,决赛时间是两个月后。至于报名参赛的时间与地方,则由霓裳阁承办。 这日,她们越说越激动,直到暮色降临,叶妩才匆忙离宫。 所幸没有遇到楚明锋。 ————刚回到随心苑,便有一人冲进来,高声叫着“二夫人”。 叶妩诧异地回过头,但见一个华衣女子闯进来,后面跟着一个侍女和四个右相府的侍卫。 那华衣女子没头苍蝇似的朝她奔过来,不顾端庄、高贵的形象与凤仪,仓惶失措,全然不像以往那目空一切、鄙视他人的样子。 苏玉嫣! 叶妩惊讶不已,她直闯右相府找自己干什么?难道要和自己拼命? “二夫人……”苏玉嫣抓住她的手,神色惶惶,急急道,“二夫人,本宫有话和你说……” “皇后请说。”见她这般模样,叶妩猜测她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大事,于是让所有下人都退下。 苏玉嫣性情大变,以卑微得不可思议的语气道:“本宫两次害你,是本宫不对……是本宫糊涂、鬼迷心窍……本宫知道你恨死本宫,你想怎么报复本宫,本宫毫无怨言……” 叶妩想知道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于是问那个侍女。 那侍女不是上次那个歹毒的侍女,说朝中几个大臣联名上奏,列举苏皇后的父亲苏大人七大罪状,由于罪证确凿,昨夜苏大人下狱,左相府被查封;今日早朝,陛下做出裁夺:夷三族,明日处斩。 原来是这么回事。苏千山一倒,身为苏家女儿的苏玉嫣还能稳坐中宫吗? 而她今日来的目的,又是什么? “来世做牛做马伺候你,本宫愿意……只要你肯帮苏家说几句好话,本宫任你处置……”苏玉嫣拽着她的手,不自觉地用了很大力,弄得她的手很疼。 “皇后应该去求陛下、太后,而不是来求我。”叶妩清冷道。 “没用的,陛下、太后都不见本宫……本宫只想保住苏家一点血脉,仅此而已……可是,所有人都躲着本宫……”苏玉嫣已经被飞来横祸打击得方寸大乱、六神无主,失去了理智,“陛下不喜女色,从未真心对待妃嫔……本宫看出来了,陛下对你不一样……陛下被你吸引了,喜欢你,这是真的,你要相信本宫……本宫求求你,你在御前说两句好话,让苏家留一点血脉……” 叶妩真想纵声狂笑,楚明锋对自己不一样?被自己吸引了?喜欢自己? 再没有比这个笑话更好笑的了。 她道:“皇后语无伦次,得了失心疯,你们送皇后回宫。” 苏玉嫣着急地大叫:“本宫不回宫!”她的眼眸睁得圆圆的,昏红的光影照在她脸上,有点儿狰狞,“或者,你对沈大人说,让沈大人在御前为苏家说两句好话……陛下最倚重沈大人,沈大人说什么,陛下都会听……本宫求求你,只要你肯帮忙,本宫任你处置……要杀要剐,悉随尊便!” 叶妩真心觉得,这个心术不正的女人不值得原谅。 在她看来,别人命如草芥,她的家人、亲人就不能死、不该死。 这种人留在世上还会祸害其他无辜的人,最该死! “带皇后出去!”叶妩下令。 那四个侍卫走过来,拖拽着苏玉嫣离开。 她凄厉地叫:“二夫人,本宫求求你……放开本宫……二夫人……二夫人……” 叶妩转身回房,那尖锐的叫声越来越小,终于消失了。 那两次,苏玉嫣打她的脸,用巨蟒吓她,她发誓要复仇。可是,她不是那种故意伤害他人的人,加上忙着练舞,复仇一事就搁下了。 所遭受的伤害与苦痛还没讨回来,又怎么会帮她? 再者,即使她有心帮她,也是有心无力。 这夜,叶妩又到书房,为了找书,也为了等沈昭。 找不到《神兵谱》,她秉烛夜读,看着看着就趴在了案上。 沈昭很晚才回来,看见她趴着,想叫醒她,却犹豫了。 她鼻息轻缓,纤长的眼睫像蝴蝶的翅膀栖于美丽的眼眸,唇如花瓣那般娇嫩,泛着水粉的光泽。他静静地看她,这个瞬间,他的心很柔软,也很无奈。 想了想,他脱下外袍,披在她身上。 其实,他推门进来的时候,叶妩已经惊醒,假装睡着,是想看看他会怎么对待自己。 他把外袍披在自己身上,只能说,他对自己到底是关心的。 “大人回来了。”她装作刚醒的模样,站起来,揉揉眼睛。 “这么晚了,回去歇着吧。”他的语气一向温和。 “今日苏皇后来找我了。” “余管家跟我说了。苏千山获罪处斩,无人能帮得了。” “为什么?” 叶妩不知道苏千山为什么一夜之间被指控七大罪状,不仅处斩,还要夷三族。 沈昭缓缓道来,苏千山乃两朝元老,当年陛下登基,武有瑞王重兵护航,文有苏千山拥护,这才稳定了朝野内外。而陛下给予苏家的好处是,册封苏玉嫣为皇后。早些年,苏千山和瑞王私交甚笃,文武结合,以此挟制陛下;近两年,瑞王丧失兵权,赋闲在京,苏千山觉得瑞王失势,陛下又猜忌瑞王,就渐渐疏远了瑞王。 瑞王嚣张跋扈,苏千山循规蹈矩,不敢在陛下面前怎样,苏家人却仗着国丈的身份仗势欺人、作威作福,做了不少贪赃枉法的勾当。陛下忌惮瑞王在军中的威望与权势,忌惮苏千山在一帮老臣中的威望,早就想除掉这两人,经过多年部署,终于一举灭了这两个老匹夫。 她明白了,只要瑞王一党被灭,苏千山就是一只垂死挣扎的羔羊,毫无反抗的余地。 他还说,苏千山的七大罪状,就是晋王和他列举的,只不过交给其他大臣,让他们上奏罢了。 她想起来了,那日在御书房,楚明锋交代他们的事,就是这件事。 前夕刚刚诛杀瑞王一党,次日就开始猎杀苏千山,楚明锋可谓雷厉风行。 “瑞王一党被灭,发配琼州、云州的家眷,在途中被匪徒劫杀。”沈昭眉宇微凝,面色沉重,给人一种悲天悯人之感。 “劫杀?共有多少人?”叶妩震惊。 “六百余人。”他的语声里流露出一种无力回天的无奈,“表面看来是劫杀,实际上,是陛下派人去灭口。” “陛下这么做,是斩草除根、免除后患。”她骇然。一国之君心狠手辣,历来如此,楚明锋做得很好,心思缜密,运筹帷幄,心狠手辣。 她故意问:“陛下登基十年,满门获罪的不在少数,大人不觉得陛下是一个嗜杀冷血、残暴不仁的皇帝吗?” 沈昭不语,望着那盏烛火出神。 然而,这就是最好的回答:他默认了。 叶妩的脑中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我父亲手握重兵,陛下担心我父亲成为下一个瑞王,那么,陛下会不会对付父亲和叶家?” 他的眼中好似汪着一潭沉沉的静水,“叶大将军不是瑞王,目前来看,陛下不会对付你父亲和叶家。” 她稍稍放心,忽然想起一件事,于是问道:“大人可知道,陛下并不信你?” “圣心难测,我倒是能揣摩些许。”沈昭心如明镜,“陛下多疑,不会轻易相信任何人,更不会让朝中文武结党营私。” “大人应该也瞧出,陛下担心晋王有异心。”她一眨不炸地盯着他。 他点点头,神色未曾改变,眼中却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赞赏。 她不明白了,“晋王和陛下是同胞手足,陛下何至于猜忌亲弟弟?” 他不欲回答,道:“夜深了,回房歇着吧。” 叶妩不罢休,“难道当中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楚皇为什么猜忌晋王呢?有什么秘密呢?楚皇会猎杀晋王吗?求各种支持哟~~ 【16】在他怀中剧烈地颤抖 沈昭道出关键,“当年太后得先皇宠爱,接连诞下安阳公主和陛下。陛下出世不足一月,近身伺候的宫人疏忽大意,太后在坐蓐期间服用了至寒的汤水,身子受损,病了大半年。陛下就把陛下交给皇后抚养,如此,陛下在皇后的教养下长到八岁才回到太后身边。那时,晋王*刚刚出世,太后全副心思照顾晋王,顾及不到陛下,陛下就此觉得太后不喜欢他。” “因此,陛下有一个心结,以为太后不喜欢他,喜欢晋王,偏爱幼子。”她恍然大悟,原来这对兄弟的嫌隙由来已久。 “后来几年,太后的确偏爱晋王,陛下看在眼中,心结更重了。” “太后偏爱晋王,陛下觉得太后希望晋王坐上帝位,而不是陛下。”叶妩分析道,“因此,陛下猜忌晋王,担心晋王有异心,更担心太后和晋王密谋……” 沈昭默然,面色平静,默认了她的推断。 她又想,太后不愿看见手足相残的一幕,不再偏帮晋王,故意让晋王吃亏,如此保护晋王。 这就是为什么孙太后不为她和晋王赐婚的真正原因。 孙太后如此心思,晋王可明白? 沈昭看着她,眼眸静若深潭,“我先行一步,你自便。” 说罢,他走向房门。 “不知大人将我当做什么?二夫人,还是御赐的一件礼物?或者是一个无关紧要、形同陌路的人?”叶妩清冷道,微含挑衅。 “你想多了,早点安寝吧。”他止步,语声从容,应对自如。 他没有得到她的回答,正想迈步出去,却听见后面响起沉闷的声音。转过身,他看见她一手撑在椅子的扶手上,一手捂着腹部,好似腹痛得厉害。他大吃一惊,连忙走回来,扶她坐着,皱眉问道:“你怎么了?” 刚才,刚说完那句话,她突然觉得身上发痒,紧接着又痒又痛——这种折磨太熟悉了,是情毒发作。可是,发作时间还没到啊,难道是金公子故意催发的? 他再问了一遍,见她额头冒汗、面色苍白,就连双唇也发白,不由得揪紧了心。 “身上又痒又痛……”她竭力克制着不去抓,忍得四肢发抖。 “我即刻派人去请大夫。”沈昭利落地抱起她,出了书房,直往随心苑。 叶妩抓着他胸口的衣袍,牙关打颤,被病痛折磨的模样当真可怜。他看在眼中,心神渐紧,脚下越来越快。 管家已经去请大夫了,他把她放在床榻上,她蜷缩成虾状,不停地颤抖,好似很痛、很痛。他从未见过她这副饱受病痛折磨的样子,被吓得心惊胆战,从侍女手中接过布斤,擦拭她额头、脸颊的汗。 忽然,她抓住他的手,断断续续道:“好痛……好热……” 沈昭让丫鬟阿紫快快扇风,安慰道:“大夫很快就来了,很快就没事了……以前有过这样吗?” 她只能摇头,那种万虫啃咬的痛,那种心火熊熊的焦渴,让她拽着他,不肯松手…… 他想让她好受一点,可是无能为力,她怎么会这样?是否有什么隐疾? “大人,救我……”叶妩凄楚地恳求,“救救我……” “大夫会诊治你的,再忍耐一会儿。”他未曾失了方寸,仍然冷静,只是不忍心她遭受这样的折磨,很想代她承受。 “救我……大人……”她费力地挪过去,脸贴着他的手背,感觉像贴着一块冰,很舒服。 可是,她不能这么下贱无耻,不能……不能…… 不管金公子有什么企图,她都不能让沈昭看轻自己。 沈昭再也受不住,将她抱在怀中,温柔安慰。 她在他怀中剧烈地颤抖,他的胸膛就像一块巨大的冰块,捂着她火热的身与心,冰火交融,是火融化了冰,还是冰降低了火的温度? 渐渐的,那种痛、那种焦渴不再那么强烈,好似慢慢远离了。 被喜欢的男子抱着,她觉得分外安心、安全。 他发觉她好了一些,心有余悸地问道:“现下觉得如何?” “好些了。”叶妩声音低弱。 “擦擦汗。”沈昭一臂揽着她,一手擦拭她脸上的汗水,举止温柔,神色专注。 她看着他,目光痴迷,忘记了身上的余痛,只觉得此时此刻多么的美好。 他到底是关心自己的,可是,她想要的,不仅仅是关心。 沈昭和发妻成亲十余年,恩爱如一日,相信他对妻子感情很深,她能得到他一丝丝的眷顾吗? 大夫来了,诊视后说,二夫人并没有什么病,只是身子较为虚弱,方才应该受了惊吓,其他倒没什么,喝一两剂药就好了。 开了方子,阿紫送大夫出去,然后去抓药、煎药。 沈昭拍拍她的手背,“先睡会儿,药煎好了我叫你。” “很晚了,大人还是去陪夫人吧。”叶妩以退为进。 “吟霜已经歇下,就不扰她清梦了,我在隔壁将就一晚。”他微微一笑,“睡吧。” 她乖乖地闭眼,心中甜丝丝的。 后来,他果真叫她起来,还亲自服侍她服药,等她睡了才离开。 这一夜,她睡得很安稳。 ———— 次日上午,叶妩神清气爽,没有任何的不适。 奇怪,这次情毒发作为什么没有服解药就自行痊愈?金公子在搞什么名堂? 下午,她在潇湘楼教舞,听几个伙计说,午时刑场斩杀了十余人,那一颗颗头颅掉在地上,血水横流,多看两眼会做噩梦。 苏氏三族将近两百人,刑场斩杀的只是三族中的关键人物,其他族人秘密处决。 林致远问了几个有关新乐曲的问题,然后问道:“在右相府住得还惯吗?” 她一愣,没想到他会问这件事,“住哪里都一样,没什么惯不惯的。” “沈大人待你好吗?” “你担心我夫君待我不好?”她含笑反问。 “以沈大人的为人、秉性,想必不会亏待你。”他并不觉自己多管闲事,“我只是不明白,你不是和晋王谈婚论嫁吗?怎么又变成沈大人的二夫人?” “我也不知道会这么出人意料,我自己都没想到,更何况你。”叶妩的微笑有点苦涩。“无论如何,我不想失去你这个朋友,失去你我之间的默契。”林致远真诚道,“任何人、任何事,都不会影响你我之间的情谊。” 她颔首,“对,我们的友情是最纯洁的。” 他的眉宇蹙成一个小小的山堆,不太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她看见近身服侍娘亲的丫鬟匆匆走来、神色惊惶,便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丫鬟说,夫人听将军府一个做粗活的老妪说安阳公主虐打二少爷,就匆匆赶往将军府。 安阳公主虐打叶俊诚? 叶妩猜想,孙太后寿宴那日,安阳公主两次因为自己受辱,气愤不过,就拿叶俊诚出气。 如果真是如此,就是自己连累了叶俊诚。 娘亲说过不会再回将军府,安阳公主见娘亲回去,必定不会放过她。 叶妩立刻前往将军府,近身跟随的只有阿紫。 轿子停在将军府门前,她下轿,抬头看那熟悉而又陌生的匾额——只是短短四个月,就觉得好像过了四年那么久。 门口的守卫没有拦她,她径直来到厅堂,看见令她愤怒的一幕:倩兮跪在地上,一个老婆子正用力地打她的脸,另一个老婆子数着数,数到了三十多下。 “住手!”叶妩喝道,快步奔过去,推开那个打人的老婆子。 “哟,右相府二夫人来了。”安阳公主拿捏着阴阳怪气的腔调说道,站起身,款步走来。 叶妩看见娘亲脸颊红肿、嘴角流血,又心疼又气愤,恨不得回敬安阳公主几耳光,“公主为什么打我娘亲?” 安阳公主鄙夷地冷笑,“这可要问你娘亲了。” 倩兮的脸腮肿得老高,嘴角的鲜血滴在衣衫上,血迹斑斑,怵目惊心,“妩儿,我想见见诚儿,你不要管……再打几下,公主就让我见诚儿了……” “娘亲,你说过不会再回来的……” “我记得,可是,我担心诚儿……不看诚儿一眼,我不放心……”她满目担忧,为了见儿子一面,什么都可以忍受。 叶妩明白为人父母的心,三四个月不见儿子,娘亲思念诚儿实属正常,可是,为了见一面而遭受如此羞辱与疼痛,值得吗? 她愤怒道:“公主何必欺人太甚?” 安阳公主身穿一袭浅紫夏衫纱裙,听了这话,笑得花枝乱颤,“本公主欺负的就是你们!” 倩兮决然道:“公主,还有十四下,继续打。” 叶妩叫了一声“娘亲”,气急败坏地拦在她身前,“今时不同往日,公主不看在太后的面子上,也应该看在沈大人的面子……” “本公主最憎恨被人威胁!”安阳公主恼怒道,“你竟敢提太后!若非因为你,太后会责骂本公主?若非因为你,本公主会在千秋宴上被陛下呵斥?若非因为你,本公主会在满朝文武面前丢尽脸面吗?这都是拜你所赐!” “此事与我无关!”叶妩据理力争地反驳,“这是公主咎由自取!若非公主骄纵蛮横、心肠歹毒,将军府就不会有这么多事!” “来人!把她押下!”安阳公主被她的话激怒,“今日是你送上门,可怨不得本公主!” 两个大汉走上前,押着叶妩,其中一个就是那个名为高超的男子。 她挣扎,却挣不脱,只能搬出沈昭,“你敢动我一根汗毛,我夫君不会善罢甘休!” 安阳公主好笑道:“沈大人只是我们皇室一条忠实、睿智的狗,见到本公主,还要向本公主行礼呢,他能怎么着?” 叶妩犹豫着要不要搬出太后,安阳公主森冷地笑,“你的舞的确跳得好,本公主打断你的腿,看你还怎么跳舞、怎么勾*引男人?打!给本公主重重地打!” 阿紫慌了,上前求道:“公主,奴婢求您饶过二夫人吧。二夫人毕竟是沈家的人,公主不能随意打……” “哪里来的贱婢!拖出去!”安阳公主怒喝。 “公主……公主……求您看在大人的面子上……”阿紫被拖走,却还顾念主子的安危,倒是忠心耿耿。 “公主,不要打妩儿,要打就打我吧……”倩兮恳切地求道。 “你不是想见你的宝贝儿子吗?”安阳公主的黛眉挑得高高的,“本公主大发善心,你可以去见宝贝儿子,不过你要先亲眼目睹女儿的腿被打断。二选一,你可要想仔细了。” “公主,一切都是我的错……您大发慈悲,打我,不要打妩儿……”倩兮惊慌地哀求。 “既然如此,本公主就成全你……” “不行!”叶妩立即道,苦苦地劝说,“娘亲快快回去,回去啊……” “不要……公主,求求你,打我吧……打我吧……”倩兮泪流满面地哭求。 安阳公主扶额,“这两个贱人吵得本公主头都痛了……”她眉心微微舒展,“掌嘴!” 老婆子立刻上前,一巴掌重重地打下来,接连不断。 叶妩觉得那耳光好像打在自己脸上,心疼得要死,恳求安阳公主也无用。 也许,安阳公主虐打叶俊诚,就是要引她们两个来,报仇雪恨。 倩兮总共受了五十多掌,脸腮早已出血,一张脸血淋淋的,见之心痛。叶妩咬着唇,将怒火和仇恨压住,总有一日,她会让安阳公主付出血的代价。 安阳公主好似消了点气,“本公主不想看见她血淋淋的丑模样,拖出去!” “恳求公主让我见见诚儿。”倩兮不屈不挠道,由于口腔受伤,嗓音都变了。 “本公主通情达理,待你女儿双腿废了,你自然可以去见你的宝贝儿子。”安阳公主的语声冰寒刺骨,美眸迸出凶厉的光。 倩兮大惊,声嘶力竭地哀求:“不要废了妩儿的腿,这会毁了她一生啊……公主,我求求你,不要……” 安阳公主下令:“拖出去!” 倩兮被拖出去,凄厉的叫声渐渐小了,厅堂只剩下叶妩跪在地上。她正想法子逼安阳公主罢手,不过想到的都行不通。 安阳公主瞪向高超,“还不打?”高超道:“公主,小的知道如何打能让她这双腿从此废了。” 她满意地点头,“那就由你来打。” 他让人搬来一只长条凳,让叶妩趴在凳子上,然后扬起粗粗的棍子—— “且慢!”叶妩适时道,“我可以保证,今日公主打了我,必将得到重惩。” “哦?你意思是,母后惩罚本公主?还是陛下惩罚本公主?”安阳公主冷嗤一笑,眼眸的戾气喷薄而出,“你无须为本公主操心,打!” 高超的手臂落下来,棍子重重地打在叶妩的大腿上。 痛! 好痛! 痛死了! 她咬紧牙关,极力忍着大腿、小腿的痛……今日自动送上门,是咎由自取,怨不得任何人…… 棍子一下又一下地落在腿上,剧烈的痛从腿上蔓延开来,好像转移到其他地方,甚至侵袭了她的心……她痛得满头大汗,身上也都是汗,汗水从额头滑落,滴在眼皮上,模糊了眼……她看见安阳公主款款地坐下来,悠闲地饮茶,眼角眉梢的笑意一如毒蛇,冷血冷酷,阴毒可怖。 五,六……十一,十二……十七,十八…… 什么时候才到五十? “皇姐,发生了什么事?本王在后院听见这里有人大吵大闹,是什么人?” 这道声音五分润和、五分潇洒,对叶妩来说,太熟悉了。 晋王。 他从她身旁走过,飞扬而起的一丝风扑在她脸上,她稍稍抬头,看见他着一袭纯白轻袍,袍摆以金线绣着吉祥云纹,广袂洁白如云,飘拂如风絮。 安阳公主笑道:“皇弟不在书房和杰儿对弈,怎么出来了?” 楚明轩转过身,终于看清趴在长条凳上的女子是谁。他愣了一下,随即处之泰然,好似不认识被打的女子。 在最狼狈、最不堪的时候,和曾经玩弄过的男子相见,叶妩想,这就是报应。 那时,他对自己很好,处处维护她,而今呢? **晋王会救妩儿吗?她的腿能保住吗? 【17】废了她的腿 皇姐为何打她?”他好整以暇地问。 “今日她送上门,本公主怎能错失良机?”安阳公主讥讽地冷笑,“本公主记得母后寿宴那日,皇弟拼了命维护这贱人,又当着满朝文武的面求娶,想必皇弟真心喜欢这贱人,是也不是?” “听皇姐提起,本王怎么觉得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楚明轩自嘲地笑。 “这贱人摇身一变,变成沈昭的二夫人,过河拆桥的伎俩可真高明。”她冷嘲热讽地说道,“皇弟啊,女人心、海底针,往后还是先看清楚女人的真面目再掏心掏肺,否则受伤的只有自己。” 他付之一笑,眼风扫过叶妩,那么冷。 叶妩明白他的心情,那些伤害太深刻、太残忍,他恨自己情有可原。 安阳公主夸张地问:“本公主废了这贱人的腿,皇弟不会心疼吧。” 楚明轩洒脱地笑,“本王与她再无任何瓜葛,生死不问。” 她挥手示意继续打,“那便好。皇弟实在不必为了一个没心没肺的贱人伤神,不过当姐姐的今日就送一份大礼给你,废了她的腿,替你出一口气。” 他潇洒地坐下,好似颇有兴致,“那便瞧瞧这场好戏。” 棍子再次落下,剧痛袭来,叶妩紧咬着唇,不喊不叫、不求饶。 痛源源不断地渗入,弥漫至四肢百骸,折磨她的神经,摧毁她的意志…… 他一边饮茶一边看她被打、受苦,目光冰寒,那双俊眸浮动着从未有过的寒气。 高超的杖打很有节奏,她觉得自己快死了,剧痛渐渐麻木了……而她很倔犟,一声不吭,汗水染湿了她的脸庞和鬓发,那张苍白失血的脸好似浸过水…… 他的无动于衷,他的狠心不救,与以前的晋王判若两人,可是,她不怪他,也不祈求他出手相救,因为,她不想再欠他…… 眼前越来越模糊,安阳公主和楚明轩渐渐远去,她被黑暗吞没…… ———— 这日,叶妩挨了足足五十棍,昏了就弄醒,再继续打。 最后,高超送她回右相府,走的时候交给她一瓶伤药,“这瓶伤药对腿伤的疗效很好,记得用。” 她不明白,为什么将军府高管家的儿子送伤药给自己? 阿紫叫来几个下人,把她抬回随心苑,请大夫来诊治。 大夫察看了伤势,没说什么,开了药方就走了。 她昏昏沉沉地睡着,看着好像很清醒,又似乎神智不清,阿紫守在床边,不知道她这情形是好是坏,急得六神无主。夜幕低垂,阿紫听说大人回府了,立刻去禀报二夫人被打一事。 沈昭听了这事,连忙赶过来,掀开薄衾看她的伤势,俊眸蓦然睁大,接着他摸摸她的额头,心中一惊,道:“快去请大夫,且慢,跟余管家说,去王太医府上请王太医来一趟。” 阿紫匆忙去了,他坐在床沿,焦虑地看她,长长地叹气。 安阳公主太过狠毒,竟然要废了她的腿。而晋王,竟然见死不救! 一个好好的人,被打成这样,哎……她这双腿会不会废了?她的脸苍白如纸,因为腿伤而引发高热,距离上次高热才多久?为什么她要受这么多罪…… 他觉得气闷,恨安阳公主的心狠手辣,心疼她,又责怪自己没有好好保护她…… 她好像清醒了一点,双眸微睁,眉眼紧锁,似乎疼得厉害。 “叶姑娘……”沈昭叫了两声,忧心忡忡。 “嗯……”叶妩哼哼唧唧,疼得难受。 他又叫了几声,她终于看清眼前的男子,只觉得头痛欲裂,到处都痛,两条腿好似置身大火中,火烧火燎的痛令人难以忍受。 他看在眼中,疼在心中,“太医很快就来了,上了药就不疼了。” 她眯着眼,虚弱得好像一阵强风吹来就散了,“我的腿会不会废了?我会不会残废?” “不会的,王太医擅治外伤,定能治好你。”沈昭安抚道。 “很痛……我会不会死……”泪水从眼角滑落,她不知道老天爷为什么要这么玩自己,老天爷非要把自己折磨得遍体鳞伤才罢休吗?她觉得眼前的一切很虚幻,虚无缥缈,觉得自己很轻,轻如鸿毛,“其实,死了更好……就可以回去了……就不必在这里受苦了……” “不许这么想!”沈昭低沉道,语声似有哭音,“会好起来的,你还可以跳舞……” “大人可怜我、同情我,是不是?”叶妩微微一笑,那般凄伤,“其实我不可怜,这就是我的命……我不想来到这里,不想夹在你们中间,不想被你们争来夺去,不想做违心的事……可是,我身不由己……说不定,死了就能回去了……” 他握她的手,俊眸盈满了泪光,“妩儿,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往后我会保护你……” 妩儿? 她开心地笑了,他这么叫,是不是说明他对自己并非无心、无情? 她拉着他的衣袂,神色依依,像一个被父母遗弃在寒风呼啸的街头的小姑娘,渴望温暖与呵护,“大人是不是嫌弃我?” 沈昭眉头深锁,眼中漾着晶亮的水光,眸光真切,“你不要胡思乱想。” 叶妩楚楚可怜地说道:“大人只当我是御赐之物,不当我是二夫人……” 他的声音温柔得能溺死人,“我从未嫌弃你,也从未当你是御赐之物,只是……” “大人,王太医来了。”寝房外,余管家轻轻叩门。 “快快进来。”沈昭连忙起身去迎接。 王太医初步了解病情之后就开始施诊,望闻问切,神色专注,察看仔细。 叶妩烧得神智不清,只觉得眼前有几个人影动来动去,头疼,腿痛,全身发热发烫,很难受。 沈昭焦虑地问:“王太医,她病情如何?” 王太医诊视完毕,道:“二夫人腿伤颇重,没有及时包扎,引发高热。我开个方子,尽快煎药让二夫人服下。” “腿伤要紧吗?会不会落下病根?” “腿伤须内服外敷,双管齐下,大半月就能痊愈,不会落下病根。” “那以后行走自如吗?还能跳舞吗?”沈昭紧张地问,这也是她最关心的。“我觉得奇怪,按说二夫人的腿被打得皮开肉绽,必定伤及腿骨,可是,二夫人这腿伤并没有伤及腿骨,只是皮肉之伤,好好将养就能痊愈。”王太医颇为奇怪,“应该是杖打之人手下留情,只用了三分力道。” 沈昭闻言,也觉得奇怪,今日是谁杖打她? 送走了王太医,他吩咐阿紫好好照顾她,然后在隔壁厢房歇息,半个时辰来看她一次,看她是否退热了。 服药半个多时辰后,叶妩的热度慢慢退了,他也就放心了。 ———— 养伤期间,沈昭每日都来看她,只是,与她闲聊一盏茶的功夫就走了。 因为不能下床,整日卧床太无聊,叶妩只能看书,觉得这日子太漫长、太难熬,都要发霉了。 娘亲来看过她几次,潇湘楼的凌无香和盼盼也来看望她,还跳了新舞让她把关,林致远来过两次,陪她半个时辰便走了。 闷在屋里几日,她觉得自己快闷出抑郁病了,可是还不能下床走动。 一日,阿紫说,皇后薨了。叶妩吃了一惊,忙问怎么回事。 阿紫说,皇后去光华寺上香,为死去的亲人打点阴间的路,却在光华寺禅房暴毙。 这晚,沈昭来看她时,她问了这件事,“苏皇后怎么会无缘无故地暴毙?当中有隐情吧。” 他眉头微锁,反问道:“你觉得有什么隐情?” “苏氏获罪被斩没几日,苏皇后就在宫外暴毙,再笨的人都猜得到苏皇后暴毙不同寻常。”叶妩扬眉道。 “你猜对了。”他轻然一笑,“当年陛下答应册苏皇后为后,只不过是稳住苏千山。陛下对苏皇后并无真情,怎么会把一个怀有仇恨之心的人放在身边?” “斩草除根,永除后患。”她冷笑,楚明锋的确是当皇帝的料,够心狠手辣。 “你可知,苏皇后是怎么死的?” “怎么死的?” 沈昭以说书的语气说道:“苏皇后在禅房歇息,近身侍婢没有陪着。近身侍婢刚进禅房,就看见苏皇后倒在地上,一条毒蛇爬走了。” 叶妩歪头思忖,现在是盛夏,毒蛇出没很正常呀。可是,毒蛇怎么会那么凑巧地爬进苏皇后歇息的禅房?她猜测道:“毒蛇是有人放进去的?” 他没有回答,“你好好歇着,我去书房看公文。” 走到房门前,他忽然止步,背对着她,语声温润,“苏皇后曾用巨蟒吓你,被毒蛇咬死,你不觉得太巧吗?” 她错愕地呆住,他想说什么? 他又道:“此事与晋王无关。” 叶妩更加愕然,与晋王无关,与楚明锋有关? “大人究竟想说什么?” “聪慧如你,怎会猜不到?陛下这么做,是为你出一口气。”沈昭的肩背挺得很直,却因为太直,而显得过于正直了,“陛下对你之心,你可明白?” 说罢,他就离去。 她愣愣的,想着他最后一句话的深意。 他的意思是,楚明锋对她动了心,喜欢她。 ———— 几日来,叶妩一直想着沈昭的那句话。 就算楚明锋真的喜欢她,她也不会感动,或者怎么样。因为,他是一个让人畏惧的残暴皇帝,接近他,就是与狼共舞。 养伤十日,王太医来复诊,说她复原得很好,再有七八日就好得差不多了,不过若要像往日那般跳舞,还要过阵子才行。 这日,霓裳阁派人来传话,近来不少人报名参加舞蹈才艺大赛,有些事要和她商量。 原本,掌事姑姑要亲自来右相府,不过她闷了好几日,想趁此机会出去呼吸新鲜空气,就坐轿来到宫门处的厢房和掌事姑姑见面。 周姑姑是霓裳阁的掌事姑姑,和她一起负责舞蹈才艺大赛。 “截止昨日,已有二十人报名参赛。照此下去,只怕参赛的人会超过五十。”周姑姑担忧道。 “不要紧,我们可以先进行初选,淘汰那些舞艺不够精湛的人。” “这个主意好,我怎么就没想到呢,还是二夫人聪明。”周姑姑笑道,“前两日我向太后禀奏,初赛初步定在八月十八,二夫人觉得如何?” 叶妩点头,“皇宫宫门前很宽敞,可容纳不少人,我想在那进行初赛,可以吸引不少百姓观看,与民同乐。” 周姑姑犹疑道:“如此一来,要安排一些侍卫近身保护太后。” 比赛地点,还需太后首肯。接着,她们谈了其他问题,谈妥后,周姑姑回霓裳阁,叶妩也坐上轿,打算在城中逛逛。 轿子前行,走了半晌,她忽然觉得怪怪的,城中怎么这么安静?怎么没有嘈杂声?她撩起轿帘,大吃一惊,连忙叫他们停轿。 轿夫非但不停,还加快了脚步,将她抬到澄心殿。 阿紫呢?这些轿夫不是右相府的,原来的轿夫呢? 她握紧拳头,急中生智,正想不管腿伤、下地走路,轿帘却被人撩起来。 楚明锋! **妩儿又落入楚皇之手,哇咔咔,表示肉戏来袭~~ 【18】他硬了,她囊中取物 心神一震,叶妩往后缩去,他不发一言地抱起她,直入大殿,来到寝殿,将她放在龙榻上。 他盯着她,气定神闲,并没有因为抱她而气喘如牛,可见他的武艺修为。 她又惊又怒,想着他还想怎样……今日有此结果,要怪自己,干嘛没事找事来皇宫! “朕看看你的腿伤。”他蹲下来,撩起她的纱裙。 “不许看!”她粗鲁地推开他的手,粗声恶语。 “不看也罢。”他坐在她身侧,好似没话找话,“还疼吗?” “我要回右相府!”她脱口叫道。 “以前你怕朕,自从朕宠幸了你,你便不怕朕了。”楚明锋的声音似乎含有轻微的笑意。 “我恨不得将你千刀万剐!”叶妩切齿道,怒目瞪他,“你有种就杀了我!” “朕有没有种,你不是很清楚吗?”他的唇角噙着一抹暧昧的笑,忽然,他眸色一沉,“没有人可以像你这样对朕恶语相向,而且是女人!” 她讥笑道:“那你抓我来,岂不是自作自受?” 他扣住她的肩,把她的身子扳向自己,两张脸靠得很近,可以感觉到彼此的呼吸。 她心跳如撞鹿,“陛下不要忘记,是陛下把我赏给沈大人的,我已是沈大人的二夫人。” 楚明锋斜斜地勾唇,冷笑,“那又如何?你还是朕的女人。” 叶妩娇媚地笑,“世人皆以为我是沈大人的二夫人,事实上,我也早已是……” “沈昭没有胆量动朕的女人!”他黑眸微眯,眼风阴鸷,“母后寿宴那夜,朕要你留在宫中陪伴母后,你以为沈昭猜不到朕的心思?” “他猜到了?”她震惊不已,怪不得沈昭对自己以礼相待。 他冷冷讥笑,“除非他不要命了,才敢动朕的女人!” 她怒道:“你将所有人玩弄于鼓掌之间,迟早有一日,你会众叛亲离!” 楚明锋眼角的笑让人觉得刺骨的冷,“即便如此,你仍然是朕的女人!” 话音方落,他就席卷了她的唇,好似要把这伶牙俐齿的嘴、花瓣般粉嫩的唇吞入腹中。 叶妩再怎么挣扎,也挣不脱这钢铁般的禁锢。 两人的鼻息渐渐粗重,交错在一起,分不清是谁的。 他狂肆地挑弄、吮吻,她攻守失据、进退无措,丧失了所有领土,沦陷在他强势的攻伐中……他好像用尽所有力气蹂躏她,弄得她很痛,痛得她心尖发抖……他霸道的封锁令她无法顺畅地呼吸,就像行将溺毙的人拼命地挣扎…… 他终于放开她,她剧烈地喘气、呼吸,还没回过神,他又侵袭而来,湿热的唇轻咬她的耳珠。 即便是打他、捶他,他也不会罢手,因此,她唯有用上绝招——使力捏住他的命根子。 他已经硬了,虽然隔着衣物,她仍然感觉到他的灼热,粗硬如擀面棍。 “这招囊中取物,果真高明!”他不再吻她,沉冷的脸孔浮上一丝轻薄的笑,“妩儿这么想朕?” “我废了你!”叶妩满目恨意。 “那就让朕看看你的本事!”他的眼中腾起一抹戾气,拇指和食指夹住她的皓腕。 她痛得轻呼,却不求饶,怒气腾腾的眸子睁得圆圆的。 楚明锋缓缓勾起一抹戏谑的笑,却那般森冷,“难为你如此豪放,不如先为朕宽衣?” 手腕快断了,骨头好像被他捏碎了,她唯有松手。 他将她两只皓腕扣在身后,解开她的衣带,右掌覆上她浑圆的**,热气喷在她脸上,“今日,朕的妩儿让朕大开眼界了。” “那是你孤陋寡闻。”她故意刺激他,“我与晋王、沈大人尝试过十八般武艺,陛下也想一一尝试吗?” “那敢情好。”他的右掌缓缓摩挲,那粉红蓓蕾在掌心滑动的感觉,微妙无比,震动心魂,“如若你尝试过十八般武艺,那晚就不会那般生涩。” “放开我!”叶妩恼怒道。 他用力的抚摸弄得她很疼,夹杂着一种粗粝的刺激,令人憎恶。 她急中生智,问道:“陛下为什么让苏皇后死得那么惨?” 楚明锋一怔,冷声道:“她该死!” 她成功地引开他的注意力,“一夜夫妻百日恩,陛下和她做了十年夫妻,多多少少也有感情。陛下让她这么个死法,还不给她风光大葬,不怕臣民说陛下刻薄寡恩吗?” 他饶有兴致地问:“你与朕一夜缠绵,那么你对朕有多少情意?” “天下男儿皆薄幸,果真如此。”她嘲讽道。 “朕从不否认薄幸。”他冷冽地眨眸,“在朕眼中,女人只是一具躯体、一块白皙的肉。” 只是,怀中的女子不仅仅是一具躯体、一块白皙的肉。 然而,他从来不去想太多,眼下他的脑子里只有“宠幸”二字。 叶妩直言问道:“陛下为什么放一条毒蛇咬死苏皇后?” 楚明锋神色微敛,“她用巨蟒吓人,朕便用毒蛇咬她,不正是死得其所吗?” “有人说,陛下这么做,是为了某个女子。”她有意说得模棱两可。 “是吗?”他面色微变,好像被戳中了心事,眸光微闪。 “陛下何时册封文贵妃为后?”她趁胜追击,迅速地捡起衣衫披上。 “你如此关心,莫非你想当朕的皇后?”他的三魂六魄回来了,再次攫住她的身。 “我可不想和那么多女人共享一个男人,再说,后宫妃嫔个个手段狠毒,我斗不过,没两日就香消玉殒了。” 他扯下她的衣衫,邪笑道:“俗语说,妾不如偷。右相二夫人与朕私通,朕欢喜得很。” 叶妩心头冒火,却也无可奈何。 他的手指在她光滑如绸的后背轻轻划过,这么热的天,她竟有一种凉丝丝的感觉。 楚明锋的大掌摩挲着她的**,唇舌在她的香肩、锁骨间滑行,她一动不动,脊背僵直,忽然,小腹一热,一种奇异的酥麻从脊椎骨窜起。 一定要阻止! 叶妩幽冷道:“陛下想让我的腿从此废了吗?” 他一边轻咬她的耳珠,一边道:“只要你乖乖的,不要乱动,朕保证你的腿完好无损。” 她咬牙道:“我宁愿从此成为废人!”他盯着她,剑眉略挑,沉静的面色不显喜怒。 ———— 这日,楚明锋终究手下留情,派人送她出宫。 轿子出了宫门,叶妩悬着的心才落下。 过了两日,沈夫人差人来说,今晚请她过去和大人一起用膳。 她说会准时过去,猜不透沈夫人有什么用意,难道是沈昭的意思? 晚些时候,她略施粉黛,换了一袭鹅黄夏衫浅绿纱裙,清新淡雅,犹如郊外的野花。收拾完毕,下人抬她来到膳厅,沈夫人已在这里,指挥丫鬟上菜、摆碗筷。 沈夫人的装扮也很素雅,一袭浅紫衫裙,发髻上只插着一柄紫玉簪,雅致端庄。看见叶妩来了,她连忙过来打招呼,热络亲切。 叶妩坐在一边,默默地看她忙碌,想着今日这顿晚膳会不会变成鸿门宴。 忙完后,沈夫人走过来,笑道:“咱们是一家人,应该坐在一起吃顿饭。大人也快来了,再等片刻就可以开饭。” 她身边的丫鬟阿绿道:“二夫人,小的多嘴说一句,自二夫人进门,还没给夫人敬茶呢。” “多嘴!”沈夫人轻声斥道。 “做妹妹的不知礼数,还请夫人见谅。”叶妩吩咐阿紫斟一杯热茶来。 “自家姐妹,无须客气。”沈夫人笑眯眯道,“咱们右相府的杂事千头万绪,我忙里忙外,也不知忙个什么,你进门没几日就卧床养伤,当姐姐的也没去瞧瞧你,是我不对。身边的人也没个提醒的,妹妹切勿见怪。” “姐姐打理整个右相府,如何还能顾得上别的?”叶妩轻笑,接过阿紫递过来的茶盏,“是做妹妹的不懂事,妹妹敬姐姐一杯。” “那我就不客气了。”沈夫人笑着接过茶盏。 忽然,不知怎么回事,那整杯茶水就这么倒在她手上,她尖声惊叫,阿绿也惊慌地叫起来,把沈夫人拉在一边,竟然凶恶地呵斥叶妩:“二夫人,您怎能把这么烫的茶水倒在夫人手上?您安的是什么心啊?” 叶妩瞠目结舌,脑子有点转不过弯,一时之间竟说不出话来。 有一个人,站在门口,似乎看见了这一幕的发生经过。 沈夫人痛得轻呼,眉心深锁,阿绿率先告状:“大人,小的以下犯上,提醒二夫人应该向夫人敬茶。二夫人没说什么,就向夫人敬茶,没想到二夫人别有用心,将整杯烫人的茶水倒在夫人手上。大人看,夫人的手红了,烫伤了。” 阿紫不甘示弱地说道:“大人,不是这样的。二夫人诚心诚意向大夫人敬茶,只是腿脚不便,不小心弄翻了茶水,二夫人不是故意的。” 叶妩缓过神了,难道这就是这场鸿门宴的真正目的? 沈昭走进来,面色沉沉,不露喜怒。 “大人,我相信妹妹不是故意的。”沈夫人痛得面色都白了,却还为叶妩说话。 “大人,我没有打翻热茶,是意外……”叶妩冷静地解释。 “小的看得很清楚,二夫人是故意的。”阿绿理直气壮地说道,“若非故意,那茶水怎么会倒在夫人手上,而不是二夫人的手上?” “阿绿,住口!”沈夫人斥责道。 他执起发妻的手腕,眉目间流露出忧心,“阿绿,去请大夫。茶水不似开水,外敷内服几日,应该就没事了。” 沈夫人温柔道:“嗯,我不疼。大人,想必……妹妹不是故意的,今日是一家人第一次一起用膳,不要因为这件事而扫兴了。” 沈昭扶她坐下,目光转向叶妩,眼中没有一丝一毫的温柔与暖意。 她心中一跳,直觉很不妙,“大人不相信我吗?” “为什么这么做?”他冰冷地问,俊眸浮现一抹清寒。 “我不是故意的。”她重复道,加重语气。 “向夫人认错。”他的语声并不严厉,却是不容置疑。 “我没有错,为什么要认错?”叶妩委屈地问,心中早已惊怒交加,“大人凭什么认定我故意倒翻茶水、烫伤夫人?” “大人,小的看得分明,二夫人不是故意的。”阿紫着急道。 沈昭面如冰玉,语声如雪,“叶妩故意加害夫人,心术不正,不思悔改,我很失望。你对夫人不敬,还有加害之心,右相府再也容不下你,明日一早,你且迁至别馆罢。” 叶妩惊震,双手紧握成拳。 而沈夫人,端庄的面庞宁静如水。 ———— 这夜,叶妩想了很多,还是想不通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沈昭当真狠心! 原以为,他对自己并非无心、无情,再相处一阵子,说不定会看到她的好,日久生情;但是,他竟然这么对她!不分青红皂白,不问事实真相,就定了她的罪! 如果他看见了事发经过,应该知道她是无辜的;如果他没看见事发经过,却轻易地定了她的罪。那么,唯有一点可以解释:他和沈夫人的夫妻之情很深,因此他才会维护发妻。 失望,伤心,愤怒,心中百味杂陈,泪珠从眼睑悄然滑落。 然而,她还是期盼他会来看看她,希望有转圜的余地,想着他会改变主意。可是,他没有来,直至第二日上午她搬离右相府,他也没有现身…… 沈昭,你竟如此绝情! 温泉别馆不是第一次来,那次她在瑞王府的冰窖冻僵了,沈昭救了她,带她来到温泉别馆,她还在这里住了一晚。 时隔不久,却已物是人非。 别馆远离闹市,偏安一隅,远离了喧嚣,分外幽静,在这里养伤倒是不错。别馆内种植了不少奇花异卉,碧树葱茏,浓荫遍地,奇花斗艳,令人赏心悦目,闲时漫步在花木扶疏的庭园中,倒是一件浪费的事。 别馆有不少下人和侍卫,但叶妩身边只有阿紫跟随,近身服侍她。 倩兮听闻她搬到别馆,急忙来看她,劝她收收性子,不要太好强;说心上一把刀,忍得一时之气,才有一生的安稳。 她不想争辩,娘亲又如何知道自己的委屈? 这几日,她一直回想那日的情形,沈昭是否看见了事发经过?她不相信,平时那么温润、处事圆滑的人,会突然之间变得那么严厉。就算她故意烫伤沈夫人的手,他也不至于罚她迁到别馆。莫非,当中有什么隐情? 六七日后,腿伤好得差不多了,叶妩来到右相府。 正是晚膳时分,沈昭和沈夫人正在用膳,余管家出来说,大人不见她。 通传了两次,他就是不见她。 不!她不能认输!住在别馆,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她怎么和他朝夕相处、日久生情?要她认错,她认了,只求能回右相府。可是,他改变了心意,拒她于门外。 纵然他铁石心肠,她也要坚持不懈。 阿紫陪她站在外面,等了一盏茶的功夫,劝她先回别馆,过两日再来。 “二夫人,下雨了,先回去吧。”阿紫苦口婆心地劝道。 刚来时,已经狂风大作,天象阴霾,这会儿夜幕已经笼罩,大雨倾盆而下。 也许老天爷同情她的遭遇,下一场雨助她一臂之力。 叶妩一动不动,豆大的雨点打在身上,有点疼;不一会儿,雨点汇聚成流,浇灌在身上,全身都湿透了。她坚持着,赌他的心是不是铁石做的,赌他对自己是不是毫无怜惜之情。 **这次妩儿的豪赌能赌赢吗?沈昭对她是否动了真心?又为什么让她迁去别馆? 【19】揉捏抚搓,狂野地撞击 然而,那扇门始终不曾打开。 泪如雨下,和雨水混在一起,模糊了眼。 身上没有一寸是干爽的,没有一处是温暖的,那种从心间扩散的冷意,让她颤抖不止。 阿紫陪着淋雨,劝说多次皆无用。 大约过了半炷香的时间,叶妩不支软倒,阿紫和余管家扶着她上轿,回温泉别馆。 她的腿伤刚刚些,今日淋雨这么久,病倒了。阿紫请来大夫,煎了药喂她服下,守着她。 叶妩躺在床上,不知身在何处,只觉得很不舒服,那冰冷的雨水浇在头上、身上,冷了手足,冷彻心间……低声下气地求他原谅,他不理不问,狠心让她淋雨那么久…… 沈昭,你好狠的心!你当真绝情! 手脚冰冷,怎么也无法暖和,她伤心、怨恨,脑仁很疼,胸口闷闷的,好像被大石头压着,喘不过气……雨一直下,雨声在耳边不停地响着……她好像看见了一抹黑影,好像看见了一张脸,一股温暖袭来,偎贴着她,包拢着她,驱散了些许冰冷…… 慢慢睁开眼,眼前这张脸慢慢清晰,俊朗而冷硬,剑眉如刀锋,眼眸深似海。 楚明锋! 她大惊,这不是温泉别馆吗?他怎么会在这里? 雨停了,外面浓夜似染,屋里只有一盏幽幽明灭的烛火。 叶妩挣了挣,觉得四肢无力,虽然头不那么疼了,但还是不太舒服。 楚明锋坐在床头,把她搂在怀中,“还冷吗?” 她有气无力地说道:“不冷了,放开我……” 今夜雨势这么大,他怎么还出宫?他为什么来沈氏温泉别馆?他微服前来,明目张胆地进入她的寝房,不少下人、侍卫都看见了吧,会不会传到沈昭耳中?可是,又有什么要紧的?沈昭早已知道她是楚明锋的人…… “为何这么傻?”他的语声略含责备,轻抬她的下颌,望进她迷蒙的眼眸。 “什么?” “淋雨那么久,你不要命吗?” 叶妩恍然大悟,他知道她低声下气地求沈昭原谅自己,所以才出宫看自己? 楚明锋眸光深深,“住在这里养伤不好吗?” 她心中一动,缓缓道:“温泉别馆自然好,但是右相府更好。” 他的眼眸微微眯起,“因为右相府有你喜欢的人?” 她静静道:“我什么都没说。” “你最好记住,你已是朕的人。”他的两指掐住她的两颊。 “我的心,只属于我自己。”她提不上力说话,声音柔软,“谁也无法勉强。” 这般娇弱的女子,语气却是说一不二。 楚明锋恼怒地凝视她,加重语气,“朕不管你的心属于谁,从今往后,你的身与心只属于朕!你的脑中、心中只能想朕,再不许有旁人!” 叶妩凄冷地笑,“我自己都控制不了,陛下能控制吗?” 其实,她也知道不应该说这种话激怒他,可是,沈昭的狠心重重地伤了她,她还病着,没有心思和这个心狠手辣的皇帝周*旋了……无所谓了,他想怎么着都无所谓了…… 他的黑眸凝聚起一束阴鸷的光,笔直地刺进她的脑门。 她以微薄的力气推他,他放下她,扯开她的丝衣……她四肢虚软,抵挡不住他的粗暴,很快被他脱个精光……昂扬、火热的身躯压下来,她心慌道:“我染了风寒,陛下万金之躯不怕……” “区区寒邪,能耐朕何?” 楚明锋冷嗤一笑,扣住她的手,唇舌在她的身上种下一簇簇火苗。 兵行神速,不见刀光剑影,却有沙场铁血之感。他揉捏抚搓,攻城略地,将这副娇躯握在手掌心,以摧枯拉朽之势攻占了一处处要塞。 她这般虚弱,如何抵挡得住这等攻势? 她早已失了力气,心灰意冷,不再做任何反抗……晕眩中,她好像看见了熊熊的火光,好像闻到了淡淡的龙涎香与男子阳刚的体味,好像自己的身躯融化成一汪水,好像灵魂出窍,无动于衷地目睹这场实力悬殊的男欢女爱。 日思夜想的女子就在身下,任凭他搓弄,他无法克制那股狂热与冲动,不自觉地用了很大气力,在馨香的娇躯上烙下鲜红的印记……这些日子,他总会想起她花瓣般的唇,想起她暖玉般的**,想起她柔软而狂野的腰肢,想起她纤细而丰满的躯体,想得身骨疼痛……她的音容笑貌、千娇百媚总是回荡在他脑中,挥之不去……而今,她“乖乖”地承欢,他再也刹不住体内燎原的大火。 下面胀痛得快要爆了,楚明锋迫不及待地顶开她的双腿,快速滑进去。 异物进入身躯,叶妩四肢僵冷,然而,这种突兀的充实感并没有激起她的“斗志”,她闭上双眼,索性不看这丑陋而恶心的一幕。 她的反应,他看在眼里,想不在意,怒气却往上涌,驱使他加快冲撞,狠力揉捏她的**。 紫红纱帐剧烈地摇晃,床榻发出轻微的“咯吱”声,那交叠在一起的躯体,肤色较黑的强壮狠悍,白皙如玉的纤瘦修长,黑白相间,相辅相成。 胯部有点疼,她咬唇忍着他狠辣的撞击,不让***的呻吟从口中飘出来,可是,他的抽送太猛烈了,就算她极力强忍,也有细碎的轻吟逸出来……他见她眉心紧蹙,还是不愿睁眼,怒火更盛,翻转她的身躯,让她趴着,手臂捞高她的腰肢和臀部,再缓缓进入…… 叶妩倍感屈辱,身子往前挪,可是,头顶是墙壁,还能躲到哪里去? 这种姿势太难受了。 楚明锋伏在她身上,一臂撑着,一手揉捏她的**,快速前进。 然而,她本就虚弱,哪里顶得住这般折腾? 不多时,她趴在床上,如死一般。 青丝缭乱,覆着她光滑的肩背,他拨开乌发,吻她的肩背、脊椎,温柔如春风,绵绵如细雨。 由于出了汗,她比刚才清醒了一点,只是四肢绵软得抬不起来。她感觉到,他湿热的唇舌沿着脊椎一路下滑,吻到腰部,那种痒痒的触感给人一种奇异的刺激,说不清道不明。 他再次翻过她的身,见她双眼半眯、眸光迷离、面色绯红,娇弱而又无辜,容光清媚,神色凄楚,他心弛神荡,不由自主地吻她,纠缠她的唇舌,温柔而缠绵,希望得到她的回应。可惜,没有。她一动不动,仿佛一具尚有余温的尸首。 他等不及了,翘起她的腿,融为一体,狂野地撞击,好像要拆了她的身骨…… 当***的潮水退去,楚明锋抽身离去,她转过身,背对着他,万念俱灰。 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她没想到的是,他不管她的病情,强行要她,世间竟有这样心如铁石、毫无怜香惜玉之心的男人。然而,就算她无病无痛,也阻止不了他。 楚明锋将她搂进怀中,阖上双目,仿佛得到了最大的满足。 夜色死寂,只有那盏烛火看见了曾经发生的一幕。 ———— 醒来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那个强占了她的身的恶魔,已经不在了。 叶妩问阿紫昨晚什么时辰去睡的,阿紫说一直守着她,许是太累了,竟然睡着了,今日一早发现睡在自己房里,才知道昨晚摸着回房了。 这么说,阿紫不知道昨晚发生了什么事,更不知道温泉别馆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那么,下人和侍卫知道吗? 她无从得知,想问,却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阿紫请大夫来复诊,由于昨日淋雨,不仅染了风寒,腿伤也有反复,大夫要她多调养几日。 叶妩听从大夫的话,卧榻三日,足不出户,风寒症和腿伤总算好了。 夜里总是担心那个恶魔突然驾到,因此,每夜总会无端地惊醒。 不想再看见那个恶魔,不想再和他有任何的纠葛,不想身上留着他的印记……可是,无论怎么搓洗,她总觉得身上还有他的味道;无论怎么努力,那些屈辱、不堪的回忆总会忽然冒出来,折磨她,提醒她,她已经是他的女人…… 应该怎么做,那个恶魔才会放过她?或者,她如何保护自己、不再受他欺负? 一想起当下的情势,她就心烦意乱、怒火焚心。沈昭把她扔在别馆,楚明锋便可肆无忌惮地宠幸她,她名义上是沈昭的二夫人,实际上是楚明锋的私宠,假若传出去,楚国臣民必定瞠目结舌吧。 难道那日的鸿门宴并非偶然?难道沈昭要她搬到别馆是别有用心?难道…… 她越想越气愤,沈昭啊沈昭,亏你还是男人,竟然拱手献出二夫人,即使只是名义上的二夫人。总算看透了沈昭的真面目,他是谦谦君子,却也是胆小如鼠的孬种! 她决定,不再为这个孬种伤心、落泪! 病愈后,叶妩去潇湘楼走走,散散心。不少人问起舞蹈才艺大赛,很想参加,她鼓励说每个人都可以参加。凌无香、盼盼等舞艺较好的都报名了,求她指点一二。她对她们说,有三点需要注意:其一,选对参赛的舞;其二,选对舞伴;其三,不要有太大压力,尽力便可。 林致远赶走了这些叽叽喳喳的人,跟着她来到酒窖,想阻止她饮酒,却变成陪她饮酒。 “听闻你住在温泉别馆,发生了什么事?沈大人待你不好吗?”他好似随意提起,眼中流露出关心与疑惑。 “他待我很好,我喜欢泡温泉,就搬到温泉别馆了,天天泡温泉,不好吗?”她扬眉一笑,心头的苦涩只有自己知道。 “若你有什么烦恼,可以跟我说,闷在心里,总归不好。”林致远淡然一笑,“虽然我没有本事为你解忧,但至少可以倾听。” 短短时日,她就憔悴成这样,必定发生了不少事。她的眼角凝着忧伤,她的眸心缠着孤意,再也不是以往那个意气风发、扬眉浅笑的明媚女子,这样的她,让人心疼。 是的,他心疼她。可是,他帮不了她。 叶妩颔首,举起酒坛,“陪我喝酒。” 一边喝一边闲聊,一坛酒见底,她也有三分醉意,跌跌撞撞地站起身,离开酒窖。 他扶她回寝房,为她盖上薄衾,静静地坐着。 如若可以,他愿意倾尽所有带她离开这里,远离所有的伤害,远离世俗红尘,过闲云野鹤、清风明月的悠闲日子,琴瑟和鸣,诗书相伴,在满目翠碧的竹林,在流水迢迢的河边,他奏曲,她跳舞,世间繁华皆抛却。 然而,他亦知道,她不会跟自己走。 她的睡容很宁静,好像好久未曾这样好好地睡上一觉,林致远默默地凝视她,心中轻叹。 良久,他站起身,关上房门。 叶妩没有醉,只是头晕晕的,就由着他扶自己回房歇息。 金陵城这么大,也只有这个房间,能让她心无旁骛地睡一觉。 醒来时,她惊诧地发现,寝房变成了一间石房。 **某人总是神不知鬼不觉地带走她,咔咔,知道她已是楚皇的女人,某人会有啥反应涅? 【20】抽出她腰间的衣带 她正想下床,金公子走进来,仍旧那副模样,面上金光闪闪,身上黑衣沉肃。 她暗自思忖,他总能悄无声息地带走自己,太不可思议了,这又是哪里? “借酒消愁消不了你的忧愁。”金公子坐在石凳上,正襟危坐,“近来你吃了不少苦。” “我的事,你一清二楚,又何必说?”叶妩站在他对面,“藏书阁、右相府都找过了,找不到《神兵谱》。” “下次去天子寝殿找找。”他的声音寒如冰。 “那不知道是猴年马月了,天子寝殿不是随便能去的。” “你不是爬上龙榻了吗?侍寝的时候,趁楚皇不注意找找,不是什么难事。”他抬眼看她,语气里颇有戏谑之意。 她心口猛跳,他当真知道她的一举一动,这人比楚明锋还可怕。 金公子阴阳怪气地说道:“既然右相府、晋王府、御书房和藏书阁都没有,那就是在天子寝殿。” 叶妩只能道:“如有机会进宫,我会找机会去天子寝殿找找。” 他的眼中腾起一抹冷鸷,“我不想再等,你必须在八月十五之前找到《神兵谱》。” 她说“竭尽所能”,他忽然站起来,出其不意地抽出她腰间的衣带,系住她的脖子,越收越紧。 这一连串动作快如闪电,行云流水,她只是眨了个眼,小命就被他捏住。 这金公子太阴晴不定了,刚刚他还好好的,下一秒就变成拿人性命的地狱魔鬼。 “胆敢敷衍我,我会让你生不如死!”他的声线冷酷得毫无人性,“八月十五之前,再找不到书,你和你娘就会死得很***!” “我一直伺机找书……找不到,又不是我的错……”脖颈很紧,扼住了呼吸,叶妩很难受。 “全都是借口!”金公子厉声道,“若你上心,岂会毫无眉目?” “既然你不相信我……那不如现在杀了我……”她嘶哑道,感觉胸口很闷,快断气了。 “我怎会让你死得这么容易?” 他松了力道,她骤然呼吸到新鲜的空气,剧烈地喘着,但听他道:“这些日子你吃了不少苦,就当是可怜你,下不为例!” 叶妩松了一口气,问:“有一日我情毒发作,是不是你催发的?” 金公子眼色阴冷,“那日我就在右相府外墙的墙角,你体内的蛊毒听到乐声就会发作,只不过我控制得好,只发作半柱香的功夫。” “为什么……这么做?” “我想试探、试探沈昭。”他冷冷地嘲讽道,“英雄难过美人关,想不到翩翩佳公子沈昭也过不了美人关。你喜欢他,他也喜欢你,你应该很高兴。” 叶妩惊诧地蹙眉,照他这么说,沈昭对自己动了心?可是,又为什么那么狠心绝情? 他陡然拉紧衣带,乖戾道:“你喜欢谁,与我无关,如若影响我的大事,有什么下场,你很清楚!奉劝你一句,动情可不是好事,你会被伤得体无完肤,你的心会支离破碎,你的自尊会被人踩在地上、狠狠地践踏!” 她淡淡道:“谢谢忠告。” 金公子的嘴角噙着一抹森冷的笑,“你这双腿完好无损,你要谢我。从今往后,你这双腿属于我,没有我的允许,不可随意损毁。” 她讶异不已,“那日安阳公主决意废了我的腿,你也在将军府?” “打你的人是高管家的儿子,高超,他收了我的银两,杖打你的腿,只用了一成力道,而且使的是巧劲,不会伤及筋骨。” “他给我一瓶伤药,是你让他交给我的?”她明白了,否则,杖打五十棍,怎么可能没伤及筋骨?怎么可能还能跳舞? “若非这瓶伤药,你的腿不会痊愈得这么快。” 她应该谢谢他吗? 金公子告诫道:“安阳公主不会就此放过你,你好自为之。” 叶妩点头,忽然觉得脖颈又紧了,他走近前,在她耳畔低声说了两句话,她震惊地睁眸,坚决道:“我不想再招惹他!” 他越来越用力,冷厉道:“你没得选!” 她听见了衣带锁喉的吱吱响,脖颈越来越疼,呼吸被切断,眼前越来越模糊…… ———— 叶妩被金公子勒晕,醒来时已在潇湘楼。 八月十五日之前找到《神兵谱》,怎么可能?一点眉目都没有,怎么找?如果《神兵谱》真的收藏在天子寝殿,那是最悲剧的,她最最不想去的就是天子寝殿。 怎么办? 这日,碧锦来别馆传孙太后的懿旨。 “太后听闻二夫人腿伤严重,很是担心呢。”碧锦笑道,命人奉上三种珍贵的滋补药材,“这是太后一点心意,你且收下,让膳房做药膳给你补身。” “谢太后关爱。劳烦你为我传话,改日我进宫向太后请安。”叶妩说说罢了,根本不想进宫。 “太后让你好好将养着,安阳公主骄横,做得太过了,太后已经训斥过公主了。” 叶妩没说什么,心想孙太后再怎么训斥,也不会让安阳公主掉块肉。 毕竟是亲生骨肉,孙太后再怎么生气,也不会将女儿怎么样的。 碧锦又道:“八月十五将至,每年陛下都会在延庆殿设宴,赏月赏花,君臣同乐。太后还想着看二夫人跳舞呢,可惜你有伤在身,不能跳了。” 叶妩一笑,“再过一两个月,我再为太后献舞。” 闲聊几句,碧锦就回宫复命了。走到门口,她又转过身,道:“对了,舞蹈才艺大赛已经成为金陵城老少妇孺津津乐道的盛事,太后决定把这次比赛办得隆重风光,成为我们大楚国、甚至全天下一桩绝无仅有的盛举。因此,太后想和二夫人谈谈,如若二夫人没什么要紧的事,这两三日就进宫一趟吧。” 送走了她,叶妩埋头苦想,怎么办? 进宫,无异于送羊入虎口,她可不想再入狼窝。 总有法子的。 午后睡了一觉,无所事事,她想着不如回家看看娘亲。 刚出大门,她看见一个容貌清美的年轻女子走过来,便没有上轿。 这女子风姿绰约,长有一双斜飞的凤眸,让人过目不忘。“我有重要的事与二夫人说,还请二夫人随我走一趟。”她自称冷月染,嗓音清脆。 “你是何人?找我们二夫人有什么事?”阿紫不客气地问。 “怎么右相府调教出来的丫头这么不懂规矩?主子说话,丫头可以插嘴吗?”冷月染瞥她一眼,眼风冷傲。 “若你真有要事与我说,那就到里头说吧。”叶妩莞尔道。 “若你不随我来,只怕你会后悔一生。”冷月染冷冷眨眸,附在她耳边道,“你若不随我走,我便去府上请你娘走一趟。” 阿紫劝道:“二夫人,此人来历不明,不能随她去。” 冷月染戏谑地笑,“我只不过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二夫人却当我是洪水猛兽,不知内情的人以为二夫人胆小如鼠,知道内情的人便会觉得二夫人被安阳公主打破了胆,是惊弓之鸟。” 阿紫怒道:“你说话客气点!” 叶妩答应跟她走,出乎意料的是,冷月染去的地方是云深别苑。 烟花三月,晋王见过她编的第一支舞,不久就派人接她到云深别苑。 这女子和晋王是什么关系?难道是晋王的侍妾? 冷月染身穿一袭湖绿衫裙,头插一柄碧玉簪,装扮简约而清丽,衬着一双柳叶眉、一双顾盼生辉的凤眸,给人一种“天然去雕饰、清水出芙蓉”的感觉。她像是常来别苑,下人和侍卫都对她点头,她视若无睹,一直往前走,终于来到花苑的风亭。她不让阿紫入内,在前庭等候。 叶妩猜不到她的用意,决定以不变应万变。 “你一定很想知道我是王爷的什么人,好,我告诉你。”冷月染开门见山地说道,玉秀的眉目清冷得很,“我是王爷众多侍妾中的一个,住在云深别苑。” “谢谢告知。”叶妩心道:果然没猜错。 “你可知道,晋王府有多少侍妾?多少舞伎、歌姬?” “应该很多吧。” “王爷十八岁大婚,娶了王妃,不久又纳了几个侍妾,如今有十八个侍妾、二十五个舞伎、歌姬。”冷月染缓缓勾唇。 这数字的确挺吓人的,叶妩处之泰然,不动声色。 冷月染的柳叶眉稍稍挑起,“王爷风流多情,众所皆知,你和王爷相处的时日不短,不会不知。” 叶妩莞尔,“知道又如何?” 冷月染站在轻薄粉纱前,身姿曼妙,那粉纱随风轻扬,衬得她轻盈如燕、飘飘欲飞,“那你应该也知道,风流之人一旦动情,便会一往情深。” 叶妩冷笑,“这不好以偏概全,世间男儿多薄幸,谁又能料得准?” 这个年纪轻轻的晋王侍妾,带自己来云深别苑,究竟想说什么? 冷月染清冷的眸光锁住她,“你是叶大将军长女,才貌双全,舞艺精湛,王爷很喜欢你的舞。我在王爷身边多年,还不曾见过王爷对哪个女子如此上心,不曾见过王爷为了一个女子食不下、寝不安,更不曾见过王爷为了娶一个女子求太后、陛下成全。”她质问道,“王爷这般对你,你对王爷又如何?是虚情假意,还是真心实意?” 叶妩愣住,不知道怎么回答才合适。 “说!你是不是喜欢王爷?”冷月染重声喝问。 “我是否喜欢王爷,很重要吗?”叶妩反问。 “自从你成为沈大人的二夫人,王爷就变了个人,借酒消愁,放浪形骸,痛不欲生……”冷月染悲愤道,“你可知,王爷再没有笑过?你可知,王爷日思夜想的人是你?” “王爷如此自伤,我无能为力。眼下王爷不是好多了吗?”叶妩的心中堆满了愧疚。 冷月染陡然上前,拽住她的衣襟,波光流转的凤眸顿时变成一双厉眸,“只要你喜欢王爷,只要你回到王爷身边,王爷就会开心、快乐。” 叶妩心中一惊,面上却不动声色,“我已是他人妇,怎么能回到王爷身边?” 冷月染的凤眸睁得大大的,甚为吓人,“只要你愿意,自然有法子。” 叶妩觉得她太无理取闹了,“是陛下把我赐给沈大人的,难道你要我抗旨?难道你要王爷和沈大人抢人?如果陛下震怒,王爷就会获罪,你将王爷置于何地?” “不是不可,是你根本不想!” “事已至此,再也无法回头,也无法改变,你何必纠结这件事?” “我在试探你,你看不出来吗?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没想到你还是没有好好把握。”冷月染的凤眸迸射出阴狠的寒光,“之前你与王爷出双入对、谈婚论嫁,只是欺骗王爷、玩弄王爷,是不是?由始至终,你都在玩弄王爷!” 这个时候,叶妩只能选择说谎,“我没有玩弄王爷,只能说,造化弄人,我也是身不由己。” 冷月染眼眸微眯,“你对王爷从未有过真心、真情,那就怨不得我心狠手辣!” 叶妩大惊,用力地推她,却被她拽着走——她看起来柔柔弱弱,力气却很大,拽着叶妩离开风亭。叶妩大叫,想引起下人的注意,希望在前庭等候的阿紫听到,然而,没有人来帮她。 冷月染把她推进一间厢房,强行将她摁在一个浴桶里。即便她怎么反抗,也打不过力气奇大、身手敏捷的冷月染。 好冷!浴桶里的水太冰了! **哇哈哈,妩儿又要受虐了,好悲催~~晋王会来吗? 【21】浴桶中的女子 叶妩瑟缩着身子,挣扎着站起身,却被她摁住,动弹不得。 “我让人在水里放了一些冰块,自然冰冷。”冷月染阴沉地勾唇,“你玩弄王爷,以致王爷痛不欲生,我不会轻易饶了你,会好好招待你,为王爷出一口气,顺便让你记住,玩弄人迟早要付出代价!” “如果王爷知道你这么折磨我,一定会责罚你。”叶妩双臂抱肩,为今之计,只好无耻地搬出晋王,逼她罢手。 两个老婆子进来,摁住叶妩,不让她动弹一分一毫。 现在已经入秋,秋风瑟瑟,浸在冰冷的水中片刻也受不住。她无法克制地颤抖,抖得越来越厉害,那丝丝的冰寒钻入关节、肌肤,在四肢百骸流窜,压迫着揪紧的心脏…… 本以为爱慕晋王的冷月染是因为妒忌才来找她,竟然是要她喜欢王爷,认定她玩弄了王爷,才这么折磨她。 无论如何,冷月染要她付出代价。 怪不得别人,只能怪自己太没有戒心。上次被安阳公主打,怪自己低估了安阳公主的心狠手辣,这次,怪自己太轻易相信别人。 冷月染坐在桌前,悠然饮茶,欣赏她可怜的模样,“瑟瑟发抖,面色苍白,双唇也白了,这等弱不禁风的样儿,当真我见犹怜。假若王爷见了,不知会不会心软?” 叶妩不想说话,与刺骨的寒气搏斗。 “这样吧,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只要你答应我,跟王爷远走高飞,我立刻放了你。” “你以为王爷……愿意放弃……荣华富贵吗?”叶妩牙关打颤。 “王爷不是不愿意,而是你不愿意。在你心中,王爷是那种看重名利、地位、富贵的俗人,在我心中,王爷是举世无双的谪仙。”冷月染的眼底流露出一抹痴迷。 “你跟王爷多久了?”叶妩随口问道,借此转移注意力。 “我乃杭州人氏,家道中落,父母因事双亡。八岁那年,我跟着乳娘来金陵寻亲,与乳娘走散。”冷月染的语气几乎是冰冷无情,好似她口中的那个八岁小姑娘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我在街上找了两个时辰,就是找不到乳娘,人贩子盯上我,抱我去青楼,所幸遇到王爷。王爷救了我,带我回王府,让我跟着那些姐姐学歌舞。如此,我便在王府住下来。” “后来呢?” “王爷救了我,我这条命就是王爷的。我拼命地学舞,希望有朝一日跳给王爷看。”她目视前方,仿佛晋王就在那里,她柔媚地看着他,跌入了美好的回忆,“这一日终于到了,我十六岁,要在王妃寿宴上献舞。我跳了胡旋舞,王爷赞我跳得好,赏了我十两银子。” “没多久王爷就纳你为妾?” 冷月染轻轻颔首,“那一个月是我最开心、最快乐的日子,可是,我快乐了,别人就不高兴了。我的孩子没了,被那些蛇蝎心肠的人害死了,我哭了五日五夜,求王妃惩治那些人。可是,王妃说无凭无据,定不了她们的罪。我求王爷为我孩儿做主,王爷劝我不要追究……” 叶妩不明白了,那是他的亲生骨肉,为什么不追究? 冷月染的凤眸含着盈盈的泪光,分外凄楚,“我搬到云深别苑,不追究了,即使我心痛得要死……”她的脸上垂着两行清泪,捂着心口道,“因为我爱王爷,他让我怎样,我就怎样。只要他开心、快乐,我就开心、快乐……” 叶妩叹气,她付出了所有,失去了自我,又得到晋王多少情? 刚刚还沉浸在自己的伤痛与爱情中,下一秒就变了脸,冷月染盯着她,目光森寒,“谁让王爷伤心、痛苦,我就要谁付出代价!” 如此痴情女子,虽然令人感动,却也让人害怕。 叶妩竭力忍耐,可是体内已经没有热量了,四肢快冻僵了,再这样下去,又要大病一场。 病愈没两日,又饱受折磨,为什么她这么倒霉?为什么总有人视她为眼中钉?为什么老天爷要这么玩她?她究竟做错了什么? 越想越悲愤,她奋力挣扎,拼命地打水,水花四溅,吓退了两个老婆子,她趁机爬出浴桶。却在这时,冷月染及时扣住她的手,将她摁在浴桶里,“忘了告诉你,我学过三年功夫,对付你,绰绰有余!” 叶妩切齿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冷月染冷笑,“我等着!” 有人用力地推门,房中四人都转头看去,是晋王,楚明轩。 他站在门口,午后晴灿的日光在他身后旖旎成一片刺眼的明亮,在他的周身镀上一圈熠熠的金芒,使得他的脸庞很暗,瞧不清楚神色。 叶妩以为冷月染会放手,没想到她仍然摁着自己,只是温柔地叫了一声“王爷”。 他走进来,不温不火地问:“月染,这是做什么?” 叶妩看清楚了,对于眼前这一幕,他到底是惊诧的,却很快恢复了平静,或者说,无动于衷。 “月染想为王爷出一口气。”冷月染示意两个老婆子过来摁住叶妩,走到他面前,跪地道,“月染自作主张,冒犯沈二夫人,任由王爷处置。” “起来吧。”楚明轩掀袍坐下,声冷如冰,“你让本王如何向沈昭交代?” “若王爷为难,就把月染交给沈大人处置。”她低着头,恭顺道。 “下不为例。” “是,月染谨记。” 叶子并不期盼他会维护自己,可是,他默许了冷月染的自作主张,默许了旁人对自己的伤害,心中对他的愧疚与自责,逐渐少了。 他看向浴桶中的女子,她剧烈地发抖,一张脸如覆白雪,双唇如覆清霜,染湿的鬓发贴在鬓角,更添几分娇弱可怜。 只要看见她,压在心底的爱与情就汹涌地冒出来,与血液奔流在四肢百骸,驱使他冲动地奔过去,把她抱在怀中,不让她受任何伤害与委屈……可是,他费了所有的力气克制那股冲动,冷眼旁观,让她受尽折磨与苦楚。 上次在将军府,见她被打得血肉模糊,也是如此。其实,他不忍心她一次又一次地受伤、受折磨,她每受一分苦,他就痛一分……他很想帮她、救她,可是,她那些绝情的伤人的话回荡在耳畔,怒火和恨意阻止了他……每次她饱受苦楚,他也饱受苦楚,深受良心的谴责…… 他告诫自己,不能再走向她,不能再靠近她,不能再被她诱惑,不能再对她有丝毫的幻想。 否则,便是万劫不复。 他冷目看她煎熬,时光一寸寸地流逝…… 冷月染自然看出他的矛盾与纠结,道:“王爷,沈二夫人晕了。” 叶妩的身子大不如前,接连的病痛掏空了她的身子,今日只是在冰水中浸了半个时辰,便不支昏厥。 两个老婆子扶起她,冷月染帮忙,把她抬到床榻。 楚明轩吩咐她们为她更衣,然后出了厢房,派人去请大夫。 大夫诊治过后,冷月染去督促下人煎药,房中只剩下他和昏睡的女子。 他静静地看她,心烦意乱,不知是何滋味,心痛,懊悔,怨恨,哀伤,又恨自己不争气……他握她冷凉的手,眉头深锁,泪光闪烁如星,“妩儿,本王也不想这样对你……看你受苦、饱受折磨,本王感同身受,心如刀割……” “这些日子,本王无时无刻地想你……想着想着,心就痛了,痛得支离破碎……每当想起你说过的那些话,心就像靶子,万箭穿心……你能体会那种痛吗?”楚明轩低沉的嗓音饱含哭音。 “本王怎么也想不通,为什么你那么绝情,为什么玩弄本王……想了这么久,本王还是想不明白……唯一明白的是,本王忘不了你,无法不爱你……你已经烙印在本王心中,此生此世再也无法抹去……” “本王相信,你玩弄本王只是一时意气,你对本王的情不会烟消云散……本王应该怎么做,你才会回心转意、回到本王身边?” “本王不介意你跟过沈昭,不介意……只要你对本王是真心的,本王真的不介意……” 语气悲怆,感情真挚,嗓音低沉,哭腔隐隐,令人动容。 叶妩听见了,不敢睁开眼,因为,她无法面对他的深情,无法面对自己造下的孽。 如果他知道他的皇兄横刀夺爱,会不会疯狂、崩溃?这对皇室兄弟会不会反目成仇? 不敢想象。 冷月染端汤药进来,楚明轩扶她坐起来,轻轻掐着她的两颊,喂她服药。 喂药后,冷月染退出去,差点儿撞上一个人。 她站定,心下微惊,立即叫道:“沈大人。” 沈昭面目冷冷,看见楚明轩抱着昏睡的叶妩,心中很不是滋味,面上却不露任何情绪。 不久前,阿紫奔回右相府,说晋王的侍妾带二夫人到云深别苑,她担心二夫人出事,才回来禀报。他犹豫了半晌,在她多番恳求下,才来云深别苑看看。 他走进房,看见叶妩不省人事、面庞苍白如纸,猜想她在这里必定饱受折磨才变成这样。 她的腿伤、风寒刚好不久,今日又在这里吃了什么苦头? 纵然沈昭亲眼目睹,楚明轩亦不惧,仍然搂着她,心安理得。 阿紫跟在沈昭身后,抢先奔进来,眼见二夫人和晋王这般亲密,不由得睁大眼,气愤道:“男女授受不亲,王爷怎能这样抱着二夫人?” 说着,她伸臂去扶二夫人。 “出去!”楚明轩寒声喝道。 “你且退下。”沈昭温和道。 阿紫无奈地退出去,冷月染也跟着离开。 沈昭站在床前,语声温润,“妩儿是我二夫人,不劳烦王爷躬身照顾,王爷还是把她交给我吧。” 楚明轩气愤道:“你当妩儿是二夫人了吗?你不问青红皂白就定了她的罪,要她迁到别馆,还让她淋雨那么久,你为什么这么待她?”他越说越怒,加重语气,“既然你不珍惜她,不如放手!” “她是我二夫人,此生此世都是我二夫人。”沈昭的声音不高,也没什么火气,语气却很笃定。 “你冷落妩儿,伤透了她的心,为何霸着不放?” “伤透她的心,又何止我一人?”沈昭语含讥讽,“安阳公主打她,方才她在你的别苑吃尽苦头,你眼睁睁看着她受苦,这就是你所谓的珍惜?” “从今往后,本王不会再伤她一分一毫!”楚明轩坚决道。 “王爷,她是陛下赏给我的二夫人,还请王爷莫要为难。” 叶妩早就醒了,只是一直装睡,沈昭来了,更是不敢睁眼。这情况太糟糕了,她不知道怎么面对,只好一直装睡。她没料到的是,沈昭会来,而且态度这般强硬。 楚明轩搂紧她,厉声道:“本王不会放手,看你如何带走妩儿!” 沈昭的嗓音终于有了火气,语气重若千钧,“妩儿已是我的二夫人,朝野皆知,纵然我罢手,但王爷可曾为妩儿的清誉想过?” “本王会带着她远走高飞,去一个谁也不认识我们的地方,厮守终身。” “王爷愿意抛却荣华富贵、身份地位,令人敬佩,然而,王爷可曾想过,太后会多么伤心?” “本王管不了那么多……” 沈昭拉住叶妩的胳膊,想抱过来,眉宇清冷,“请王爷放手!” 楚明轩一口回绝:“本王绝不放手!” **对峙,僵持,谁能抱得美人归? 【22】好似火舌烫人 叶妩感觉得到这两个男子对峙时的表情,如果再不醒来,不知道会有什么后果。于是,她迷糊地睁开眼,但见这二人都在气头上,四目相对,不甘示弱。 晋王满目决绝、面如冷铁,而沈昭和润的眼眸竟有凛冽之气,难得一见。 沈昭先发现她醒了,故意亲昵地唤道:“妩儿。” 楚明轩惊喜道:“妩儿,哪里不适,告诉本王。” 她蹙眉挣扎,他不松手,俊眸溢满了深情,“妩儿,本王可抛却所有,找一处世外清静之地,只有你我二人,执手相望,厮守终身。” “王爷错爱,我无福消受,还请王爷放手。”她声音低弱,神色决然。 “本王可为你抛却荣华富贵,沈昭能为你做什么?能给你什么?为什么你非要跟着他?”他的俊眸窜起怒火,又伤心又悲愤。 “该说的话都已说过,王爷明白也好、不明白也罢,我早已是他人妇,再也无法改变!”叶妩板着脸,语声重了些许,“请王爷放手!” 楚明轩盯着她,眼眸冰火交织,眸光孤绝,宛如荒原上一只伤势严重的小兽。 她感觉到他的手臂松了,便自行下床。 沈昭脱了外袍,披在她身上,揽着她离开。 看着他们相携离去,楚明轩面色铁青,眸色越来越沉,越来越阴鸷…… ———— 在冰水中浸了半个时辰,叶妩再次染上风寒,不过不像上次那么严重,只是低热。 阿紫服侍她歇在床上,沏了一杯热茶放在桌上,然后退出寝房。 沈昭坐在桌前,神色淡淡,好像不太想说话。 “此次劳烦大人,是我疏忽大意所致。”叶妩不想两人之间这般沉闷,率先开口。 “我还有要事在身,你好生歇着。”他站起身,眉宇冷如冰玉。 “大人当我是洪水猛兽吗?”她语含委屈。 “你想多了。” “若非我在云深别苑出事,大人是否永不踏足别馆?是否与我不再相见?” 他侧对着她,没有回应,一袭广袂白袍衬得他的脸庞更为清淡如水。 她靠在大枕上,如画的眉目尽显柔弱与凄楚,“大人是不敢回答,还是不想回答,抑或是不屑回答?” 沈昭终于转过身,眼眸深邃如一口深不见底的古井,“如若我说‘是’,你是否就此死心?” 叶妩凄冷道:“我会死心,但我心如明镜。” 他的神色淡如秋水长天,“如此便好。” “楚人皆言,右相睿智,聪明绝顶,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是朝廷之肱骨;却没人知道,风度翩翩的右相被人玩弄于股掌之间,就连家事也被人掌治。”她有意嘲讽。 “有得必有失,相信你也明白。” “明白又如何?”她冷冷一嗤,“我想要的不是明白,而是自由身。” “此事非我力所能及,还请见谅。”他微有歉意。 “我不会勉强你什么,只是觉得,大人身为男人大丈夫,如此窝囊,愧对沈家列祖列宗。” 沈昭付之一笑,叶妩的心冷寒如雪,“陛下因何把我赐给大人,大人心知肚明。那日我在宫门处和周姑姑协商舞蹈才艺大赛的琐事,想必大人有所耳闻,不久大人就命我迁来别馆,想来这两件事不无关联。无论我有没有冒犯夫人,都会落得个迁居别馆的下场,是也不是?大人如此待我,并非出自真心,只为他人做嫁衣,为他人的出入行方便,是也不是?夫人所设的陷阱,也是大人授意,是也不是?” 他云淡风轻地说道:“所言不差。” 虽然早已猜到,但亲耳听到这个答案,她的心还是闷闷的痛。她凄伤地问:“别馆的下人和侍卫早已换了一批,只有阿紫是右相府的人,是也不是?” 他颔首,面上并无丝毫的愧疚与歉意。 叶妩终究忍不住,泪水悄然滑落,“大人这么做,只会让人鄙视。” 沈昭语声静缓,“为人臣子,自当为君分忧。我所能做的,只有尽力护你周全。除此之外,恕我无能为力。” “大人能否过来一下?” 他走来,坐在床沿,见她清媚的脸庞泪水涟涟、伤心欲绝,心口像被人狠狠地打了一拳,闷闷的疼。她出其不意地扬掌,扫过他的脸,用了身上仅有的力气。 他没有闪避,硬生生地挨了这掌。 虽然脸上有点疼,但心中好受了一点。 她打了他,出了一口恶气,但是,谁能明白她心中的涩与痛? 她期望得到他的垂怜、呵护与真心,不但得不到,他反而将她推到别的男人的怀里,还有比他更窝囊的男人吗?还有比这更荒唐、荒谬的事吗? “陛下生性多疑,嗜杀残暴,看中的猎物绝不会让它溜走!”沈昭站起身,温声道来,“无论你怎么躲,都躲不过陛下的手掌心!” “正因如此,先前你才劝我嫁给晋王?” “可惜,错失了良机。”他的确看透了这对兄弟,“晋王喜怒形于色,陛下心思深沉,高深莫测,待你之心非寻常妃嫔可比。” 话落,他径自离去,好像不想再多待片刻。 叶妩愣了半晌,不由自主地笑起来,笑如冰雪,却有泪水掉落,如晶亮的珠子,渗入锦衾。 ———— 冷潇湘登门拜访,请叶妩继续到潇湘楼教舞,因为近来没有新的歌舞,客人少了一些,进账就没那么可观了。 叶妩劝说,生意总有起伏、涨落,不可能万年常青。如今凌无香、盼盼等人辛苦备战,晚上又要演出,根本没有多余的时间练新舞,因此,等他们比赛后再开始排练新舞。 冷潇湘也知道这个情况,不再说什么,不过她担心凌无香、盼盼被选入宫,潇湘楼损失不小。叶妩安慰她,旧的不去新的不来,若真如此,那就培养新人。 如此,冷潇湘才笑眯眯地走了。 八月十五,月圆之夜。 酉时,叶妩随沈昭进宫,来到延庆殿。沈夫人身有不适,便没有作陪。 晚风冷凉,宫宴设在大殿。殿中灯火通明,犹如白昼,巨型宫灯置放在殿中八个角落,将大殿装点得熠熠生辉、流光溢彩。那些因应时令的花卉盆景,也染上流丽的绯彩。 花开富贵,芬芳浓郁;放眼望去,繁华喧闹的景象好比一匹锦绣绸缎,光泽鲜艳,浮华盛世。文武大臣或聚堆交谈,或三三两两地密语,欢声笑语,好不热闹。 叶妩坐在宴案后,沈昭被几个大臣围住,从容应对,谈笑风生。 忽然,她感觉到对面有一道炽热的目光直逼而来,悄悄抬眼望过去,果然是晋王。 他毫无顾忌地地凝望她,目光深沉如海、沉重若山,好似火舌烫人。她心虚地看他,即刻被他的目光缠住,仓促之间慌乱地避开,心怦怦地跳。 文贵妃陪着孙太后驾到,众臣行礼。碧锦来传话,说太后让她过去。 叶妩过去了,孙太后握住她的手,拉她坐在身旁,待她亲切如亲生闺女。文贵妃被撇在一边,虽然面色如常,眼神却阴冷了三分。 “身子可大好了?”孙太后关心地问。 “谢太后垂怜,臣妾身子无碍,只是大夫说还不能跳舞,不能为太后献舞,太后恕罪。” “待你腿疾好全了再跳不迟。舞蹈才艺大赛将至,你可要争气点儿,不要扫哀家的兴。” “臣妾谨记。”叶妩和润地笑,可是,若有看她不顺眼的人要下毒手,她如何防患? “听碧锦说,前几日你和周小琴在霓裳阁初选,选了四十余人。”孙太后眉开眼笑,显然很期待之后的比赛,“周小琴对哀家说,那些舞伎有男有女,舞艺和容貌都相当出挑。” 叶妩附和道:“这次比赛,必定有才艺出众的舞伎选入宫中。” 孙太后颔首微笑。 殿外响起小公公的声音:“陛下驾到——” 众人纷纷起身,屈身,拢袖,低首,恭敬地迎接圣驾。 叶妩悄悄抬眼,楚明锋沉步而来,步履稳健,一袭金线纹龙玄袍随着步履的行进而扬开,无风自拂,浑身上下萦绕着凛冽的霸气;那冷硬的眉宇不露丝毫情绪,高深莫测,让人无从捉摸;那坚硬的下巴仿如棱角分明的石块,粗粝得让人不敢碰触;那强健的身躯拢在龙爪尖利的帝王常袍之内,彰显了他龙章凤姿的冠世风采。 他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她慌张地垂眸,心跳加速。 她暗骂自己,没事看他干嘛。 他掀袍坐下,扬声道:“众爱卿平身。” 众人落座,叶妩刚想对孙太后说回去,孙太后便道:“哀家喜欢热闹,你稍后再回去。” 如此,她只能乖乖陪着了。 “今日圆月皎皎,乃团圆、喜庆之日,母后素喜热闹,每年今日都要众爱卿进宫陪母后与朕饮宴。”楚明锋举起酒樽,嗓音沉朗。 “能与陛下、太后赏月饮酒,臣等荣幸。”众臣齐声道。 君臣同饮,美酒飘香。 一番冠冕堂皇的话之后,宫乐奏响,宴饮开始。 叶妩侍奉孙太后饮酒进膳,一边观赏歌舞,一边注意着沈昭那边的动静。 他不时与身边的大臣交谈,始终不曾看向这里,倒是晋王,那炙热的目光时不时地探来,弄得她浑身不自在。 忽然,安阳公主举杯走来,眉开眼笑地说道:“儿臣与母后共饮一杯。” 母女俩闲聊了几句,安阳公主丝毫不看叶妩一眼,转向御案,笑吟吟道:“陛下,安阳的女儿媚儿年已十七,到了婚配的年纪。陛下可否在朝中择一家世清白、才貌双全、品性纯良的官家子弟,为媚儿赐婚?” “媚儿还小,再过一两年再婚配也不迟。”楚明锋漫不经心地说道,“再者,安阳公主调教的女儿骄纵刁蛮、不学无术,京中哪个官家子弟敢娶安阳公主的女儿?” “陛下……”安阳公主瘪着嘴,不满他这样说,却又不便反驳,只能向孙太后撒娇,“母后……” “媚儿的确还小,再者,若要寻得一个好夫婿,总得慢慢来。”孙太后安抚道。 安阳公主蹙眉,显然没料到会被至亲拒绝,不甘心道:“母后,儿臣要为女儿求一桩好姻缘。” 她有意在宫宴上提出此事,必定认为皇兄和母后会为叶媚赐婚,她必定料不到会是这个结果。叶妩想不通,为叶媚择一夫婿、赐婚,楚明锋有什么为难?为什么当面拒绝赐婚? 楚明锋眉宇含笑,眼睫轻眨,好似扇起一圈冷风,“莫非皇姐已有中意的女婿?” 她笑道:“媚儿芳心暗许,安阳也觉得媚儿嫁给他,必不会受了委屈。安阳斗胆,求陛下成全。” “那人就在殿中?”他好整以暇地问。 “此人品貌双全,以才智闻名天下,忠心辅佐陛下,是大楚肱骨良臣。”安阳公主故意提高声音,好让众臣都听见,“此人便是右相沈昭。” 听到这个名字,有人冷笑,有人窃笑,有人阴笑,有人鄙笑,渐渐有人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沈昭没料到安阳公主会说出自己的名字,正想饮酒,端着酒樽的手臂僵在半空,神色怔忪。 叶妩惊得心跳漏了一拍,同父异母的叶媚竟然心仪沈昭。 看来,沈昭还真是人人想尝一口的香饽饽。 打扮得高贵端庄的文贵妃突然开口赞道:“沈大人才华卓绝、风度翩翩,想必是京中不少待嫁女的香闺梦里人。只是沈大人已有沈夫人和二夫人,安阳公主和叶大将军的掌上明珠如何能……” “如若母后和陛下心疼安阳和媚儿,便为媚儿赐婚。”安阳公主笑眯眯道,“媚儿是将军嫡出的女儿,自然不能委屈了,如若母后、陛下疼惜,就让媚儿和沈夫人平起平坐,是为平妻。” “如此便好了,既不会委屈公主的女儿,又不会委屈沈夫人。”文贵妃的目光滑过陛下,转向叶妩,“只是委屈了沈二夫人。” 叶妩心中冷笑,螓首微低,不动声色。 安阳公主原是面向御案,此时故意侧过身,让所有人都能听见她的话,“沈二夫人怎会委屈呢?她已是沈家二夫人,却与晋王暗通款曲,折损沈大人的颜面,也丢尽了叶家的脸面!如她这种自轻自贱的女子,不配当叶家子孙!” 文贵妃尴尬地笑,“公主,这无凭无据的事,可不能乱说。”安阳公主扬眉道:“没有凭据,本公主怎会当着满朝文武的面说出来?众所周知,沈二夫人与晋王一度谈婚论嫁,前不久,她迁至温泉别馆。本公主的侍女亲眼看见她进了云深别苑,不久,本公主的皇弟也进了别苑,许久不曾出来。” 这二人倒像是排练好的,一唱一和,让满朝文武都知道叶妩红杏出墙。 叶妩早已料到,这宫宴不会太平,安阳公主不会放过自己;却没料到,她竟然用云深别苑那件事损毁自己的清誉。 在场的文武大臣,不是看右相,就是晋王,女眷的目光集中于冷艳妖娆、魅惑人心的叶妩。 大殿寂静如死,那些压低的私语分外清晰。 沈昭眉目清冷,不为所动。 楚明轩亦静默如斯,面不改色,好似与叶妩私通的不是他,而是另有其人。 楚明锋眸光冷冽,好似不着痕迹地扫过众人,搭在于案上的右臂一动不动,五指间那枚硕大的深碧玉戒散发出碧莹莹的芒色。 孙太后的胸口略微起伏,显然被女儿的话气着了。 叶妩心想,晋王被自己的亲妹子指为奸夫,不知是生气还是幸灾乐祸。 **妩儿清誉受损了,这场面如何收拾?明锋会如何拆招?晋王会不会借此机会抢人? 【23】用力挤压她柔软的身 “母后,陛下,安阳所说的句句属实。”安阳公主转回身,眼中毫不掩饰那抹阴毒,“沈二夫人不安于室,勾*引皇弟,丢尽沈家、叶家的颜面。如此***下贱的女子,怎能再留在沈大人身边?安阳为叶将军打理府中大小事务,为叶家出了这么一个轻贱之女而痛心疾首,就让媚儿为沈家做出补偿,嫁入沈家。” “陛下,母后,公主所说的不无道理。”文贵妃低声道,小心翼翼。 孙太后气得不想说话了,或者说,毕竟亲生女儿,不愿当众给她难堪。 身正不怕影子斜,叶妩丝毫不惧,只是觉得好笑,今日这个局面,将会如何收场?楚国明锋是不是气疯了? 从他的脸膛来看,没有一丝火气。他处之泰然,不温不火地说道:“仅凭皇姐一面之词,不足为信。皇弟,皇姐说你与沈二夫人私通,是为人所不耻的奸夫,你有何话说?” 楚明轩站起身,行至安阳公主身侧,微微一礼,不慌不忙,面色如常,“皇兄,臣弟只能说,那日,沈二夫人的确去过云深别苑。” 众臣发出一阵“嘘”声,对于他的供认不讳感到惊奇。 叶妩一震,虽然早已猜到他应该不会否认,可是她还是惊了。 他如此模棱两可,意图很明显,那便是,他想借此“抢人”。 “沈昭。”楚明锋黑眸微眯,眼内寒芒微闪,“你有何话说?” “陛下容禀。”沈昭起身走来,以正直的语气解释,“那日内子的确去了云深别苑,不过她是去找微臣的,微臣与王爷在别苑商谈要事。” 此话一出,又引起一阵“嘘”声。 众臣无从猜测,是沈昭为二夫人开脱,还是安阳公主有意诬陷? 沈昭转向安阳公主,微微一笑,“公主,那日微臣也在云深别苑,微臣与内子离去的时候,公主的侍婢没有看见吗?” 安阳公主讥讽道:“皇弟都承认了,沈大人又何必为不守妇道的二夫人开脱?哦……想必沈大人不愿家丑外扬,担心此事传扬出去,沈家丢尽体面。” 叶妩不明白,既然沈昭已做出解释,安阳公主为什么还死咬着不放? “够了!” 一声怒喝,犹如惊天之雷从天际劈下,令人惧怕。 楚明锋震怒,面色铁青,安阳公主吓得低头,眼珠子滴溜溜地转。 “沈昭治家极严,调教出来的侍婢都比你的女儿知进退、识大体,岂会发生如此丑事?”他怒声喝斥,“你在宫宴上捕风捉影、搬弄是非,可曾为母后想过?可曾为皇弟想过?可曾为朕想过?满朝文武都在看你的笑话,你还有何颜面站在这里?谁敢娶你的女儿?” “陛下息怒,公主也只是……”文贵妃倾身过来,柔声抚慰。 他一把推开她,似是盛怒之下无意做出的举动,却有不少人看见了。文贵妃坐好,讪讪的,很不是滋味。 他继续训斥,丝毫不留一点余地,“沈昭是朝廷重臣,数年来为大楚殚精竭虑,他的家事,岂容你胡言乱语、指指点点?你被父皇宠坏了,骄纵蛮横、横行霸道也就罢了,教出来的女儿也和你一个脾性,谁娶了她,就倒霉一辈子!” 安阳公主没想到会得到这番严厉的训斥,颜面尽失,母后也不为自己说一句半句,又委屈又伤心又悲愤,泪水含在眼中,摇摇欲坠。 众人皆以为陛下震怒,是维护沈昭,因为他一向倚重沈昭,对沈昭宠信有加。无人知道,他疾言厉色地训斥同父异母的皇姐,不全是因为沈昭。 安阳公主再也没脸待下去,捂着脸跑出去。 这场风波总算过去,弦乐奏响,歌舞继续。 叶妩低着蛾眉,任凭那些异样的目光钉在脑门上。 “沈昭已还你清白,没事了。”孙太后和声安慰,拍拍她的手背。 “臣妾身正不怕影子斜,不担心。” “那就好。”孙太后笑了笑,夹了一块糕点放在她的玉碗里。 叶妩默默吃着,觉得那道斜过来的目光越来越烫人,让人心惊肉跳。 他这般大胆地看她,他身边的文贵妃必定会瞧出端倪。 她对孙太后说去方便一下,便起身离开。 ———— 大殿太闷了,让人喘不过气,叶妩一口气跑了老远,到了听雨台才停下来,气喘如牛。 听雨台是一座巧夺天工、雕梁画栋的楼台,主台三层高,两翼是偏殿。无论是春雨绵绵,还是夏雨倾盆,抑或秋雨濛濛,在这里,可听到世间最美妙的雨声,各种各样如乐曲般的雨声。 她站在偏殿长廊,紧绷的身心得以放松,脑子里一片空白,什么都不想去想。 廊下宫灯洒下昏红的光影,洒在她如画的眉目上,照亮了她眉心的惆怅与孤郁。 安阳公主在宫宴上这么一闹,即使沈昭已做出合理的解释,那些喜欢搬弄是非的长舌妇还是会议论沈二夫人和晋王之前的情事,甚至怀疑她和晋王藕断丝连。如此一来,她还有什么清誉? 四周沉寂,忽然,她听见轻微的脚步声,心神一紧,四肢僵直。 举目看了一圈,没看见人,她心中惴惴,正想离开这里,身后有人走来。 她转过身,看见他快步而来,他的面庞被黑暗笼着,看不清神色。她知道是他,不由自主地往后退,想逃离…… 楚明轩箭步追上,扣住她的手腕,“跑什么?” “我该回延庆殿了。”叶妩挣了几下,手腕还是被他扣着。 “这么怕本王?”他扣住她的双臂,夹着她的身子,“还是担心有人看见你与本王的私情?” 心事被戳穿,她倒是冷静了些,“王爷与我清清白白,就算有人看见,也不会传出什么。” 他迫她看着自己,“你是否以为本王和皇姐合谋、折损你的清誉?” 她坦言道:“我希望王爷不会这么卑鄙。” “虽然本王没有和皇姐合谋,但的确不想解释,还想让所有人以为你与本王有私情。” “如此一来,王爷就可以趁机向太后和陛下禀明,王爷与我情投意合,求他们成全。”楚明轩眉头微锁,不无遗憾地说道:“本王的确有这个打算,可惜事与愿违。” 叶妩静缓道:“就算如王爷所愿,我也不会跟随王爷。” 他艰涩地问:“为什么?” 她盯着他的眼,说出心里话,“因为,我已移情他人。” “你喜欢沈昭?”他不愿相信,心慌意乱地说道,“不!不是!你怎会移情沈昭……” “之前大人救过我,我入府后,他待我很好。住在别馆的这些日子,我终于知道,他早已在我心中,不可磨灭。”叶妩故意这么说,是为了让他死心,可是这也是不争的事实。 “不!不是……你骗本王……”楚明轩着急而慌乱,攫住她的身,“你骗本王的,是不是?” “我何必骗你?” “你就是骗本王!”他嘶吼,像一只伤痕累累的小狮,“你为了让本王死心,才编出这样的谎话……” 她冷肃道:“王爷相信也好,不相信也罢,我言尽于此,还请王爷不要再死缠烂打。” 他将她摁在朱色圆柱上,气急道:“本王知道,你为本王着想,才没有抗旨,才心甘情愿地当沈昭的二夫人……你不愿本王为了你做出与沈昭争女诸如此类贻笑大方、有失体统、折损颜面的事,才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绝本王……” 她清冷一笑,“我没有王爷想的这么心思细腻、心地善良,我从未想过这些,只想与喜欢的男子共度一生。” 楚明轩的俊脸好似撕裂了,被她的话撕得支离破碎,俊眸缠火,眉宇拧出一道深深的痕。 如此表情,令人惊骇。 她挣扎了几下,他越发用力,低头袭来,强吻她的唇,好似神智失常……她左右闪避,他费了多少劲才逮住她的唇,狂肆地啃咬……她激烈地反抗,惹得他用力挤压她柔软的身,不让她逃脱…… 唇舌攻伐,刀光剑影,热气弥漫。 他们剧烈地喘息,好似两情相悦的恋人相拥热吻,缱绻缠绵。 唇有点痛,叶妩悲叹,倘若这一幕让楚明锋瞧见,不知道会惹来什么风波。 楚明轩终于转战别处,唇舌流连在她的脖颈,沉迷得忘记了一切。 “王爷不如在此处要了我,让所有人都知道,我放荡下贱,勾*引王爷,**宫闱。”她幽冷道。 他停下来,眼眸缠绕着丝丝缕缕的痛,语声含悲,“告诉本王,你喜欢本王……” 叶妩推开他,快步离开。 他怔忪地目送她仓惶逃离,痛彻心扉。 当初她那么喜欢他,而今无缘无故地不喜欢了,这根本就不可能,他怎么也不会相信。 ———— 回到延庆殿,叶妩便坐在沈昭身边。 宫中宴饮,不是欣赏歌舞,就是把酒言欢,相当沉闷。熬了半个时辰,总算结束。 孙太后和楚明锋相继回宫,她庆幸今晚平安地出宫,却没想到,刚出延庆殿,文贵妃忽然从天而降,客气地笑,“沈大人,本宫新学了一支舞,想请二夫人指点一二。眼下时辰还早,本宫想请二夫人到凤栖殿,稍后本宫再派人送她出宫,沈大人不会舍不得二夫人吧。” “贵妃抬爱,妾身受宠若惊。妾身身子不适,头有点疼,还请贵妃见谅。明日午后妾身再进宫欣赏贵妃的舞,可好?”叶妩委婉地回绝。 “就一盏茶的工夫,不会耽误你回府的。”文贵妃不端着架子,言辞语气却相当强硬,“陛下一直想看看本宫新学的舞,本宫拖延了几日,就等着今日二夫人进宫指点本宫呢。倘若再拖延,说不定陛下从此不再来凤栖殿,那如何是好……” “这样啊……”叶妩为难地看沈昭,希望他为自己说一两句。 却没想到,他竟然说:“你拿主意便是。” 文贵妃的近身侍婢灵儿道:“大人、二夫人不必担心,到时奴婢送二夫人出宫。” 如此,叶妩再拒绝的话,就是不识抬举了。 她看着沈昭独自离去,心中竟有一种古怪的感觉,好像被他遗弃了。 来到凤栖殿,文贵妃入内更衣,换了一袭轻便的纱衣,宫人端上两盏热茶。 大殿灯烛闪亮,照得各种金玉摆件光芒闪烁。各种价值不菲的珍宝随处可见,令人目不暇接,雕镂芙蓉玉屏、麒麟嵌玉鎏金香兽、鎏金摆扇、各式青花瓷具相映成辉,两幅粉纱珠帘自殿顶垂下来,柔美浪漫,遮掩了寝殿的风光。 文贵妃命羽衣阁的女乐工奏乐,然后对叶妩道:“二夫人务必从严指点,无须为本宫着想,本宫只想给陛下一个惊喜。” 叶妩颔首,且看看她跳的是什么舞。 文贵妃闺名晓露,父亲为苏州知府。数年前,孙太后命人从五品以上官员中选挑知书达理、才貌出众的官家女子充裕后宫,文晓露便是其中一个。进宫不久,她因貌美、擅舞而得宠,封为贵嫔,之后年年晋封,三年前晋贵妃,是妃嫔中唯一能与苏皇后分庭抗礼的一个。前不久苏玉嫣薨逝,后宫便以文贵妃位分最高。甚至有人说,她是皇后的不二人选。 她身段婀娜、肢体柔软,一套舞蹈动作下来,她完成得相当好,感情表达也到位。 在叶妩看来,她的舞蹈功底颇深,只是这支舞是很常见的古典舞,虽然她跳得好,却平淡无奇,并无惊艳之感。然而,她怎能直言? 舞毕,文晓露有些气喘,问道:“二夫人,本宫跳得如何?” “贵妃舞艺精湛,妾身佩服。”叶妩轻笑。 “当真?”文晓露惊喜不已。 叶妩含笑点头,文晓露杏眸微凝,漆黑的瞳孔染了些许担忧,“本宫花了五日五夜编了这支舞,希望陛下看了这支舞能够龙颜大悦。” 这可就难了,不过叶妩知道,实话伤人,也太敏感,不能乱说。 文晓露愁苦道:“太后寿宴那日,你跳的那支舞独树一帜,本宫怎么就编不出那样的舞呢?” 叶妩淡淡而笑,心想:如果你编得出,那你就是通晓古今第一人了。“本宫很想学你那支舞,二夫人可否教本宫?”文晓露看似谦虚好学。 “妾身腿伤还没好全,大夫说还要一两个月才能跳舞。” “待你腿伤好全了,本宫传你进宫。”她温婉地笑,看来没有任何机心。 叶妩仍然但笑不语,不由得想,之前在宫宴上她和安阳公主一唱一和,很明显,她想借安阳公主之力折损自己的清誉,现在又这般真诚、温柔,尽显天子宠妃的大度与风范,由此可见,这个文贵妃城府极深、行事谨慎,比苏玉嫣可怕多了。 她数次进宫、入天子寝殿,与楚明锋的隐秘之事,文贵妃可有察觉? 如果文贵妃察觉了,或是知道了,还能这般淡定从容,可见她擅长掩饰情绪,喜怒不形于色。 叶妩正想告辞出宫,殿外传来公公通报的声音。 楚明锋来了! 她暗道糟糕,连忙道:“贵妃,时辰不早了,妾身从侧门离开吧。” “无妨,无妨。”文晓露婉约轻地笑,美眸忽然一亮,“时辰不早了,宫门已落钥,不如这样,今晚就委屈二夫人在凤栖殿将就一晚吧。明日午膳后,本宫派人送你出宫。就这么说定了。” “陛下驾临凤栖殿,贵妃侍驾,妾身还是出宫比较好。”叶妩急得想立刻逃走,手心都出汗了。 “稍后本宫为陛下献舞,二夫人在旁看看本宫有何不足之处,看看陛下的神色,如此本宫才能精进舞艺嘛。”文晓露笑道,拉着她的手,不让她走。 楚明锋踏入大殿,文晓露立即迎上去,柳腰款摆,“臣妾参见陛下。” **妩儿在劫难逃哦,这次会不会再被明锋霸王硬上弓呢?呜呜呜,好冷清哇,没咖啡没留言没打赏,啥都没,好寂寞好孤独涅…… 【24】和她一起沐浴 本以为今晚能躲过一劫,没想到还是滞留宫中。叶妩顿感幻灭,深深低着头,真想找个地洞躲起来。文贵妃坚持留自己在宫中,目的与动机很不单纯,她究竟想干什么? “爱妃无须多礼。”他拉她的手,往前走去,深沉的目光斜向一侧的女子,不露丝毫情绪。 “臣妾还以为陛下不来了呢。” 文晓露温柔曼语,小鸟依人般地依着他,然后扶他坐在主座上,吩咐宫人奉茶。 楚明锋目光轻扫,好似才看见殿中多了一个人,不解地问:“沈二夫人不是随沈昭出宫了吗?为何在你这里?” 她柔柔地笑,“宫宴散了,臣妾瞧着时辰还早,就请二夫人来凤栖殿指点臣妾编的舞。” 叶妩一直低着头,没有行礼,也没有出声,脑子飞快地转着,想法子告辞出宫。 装病?头疼?腹痛? 他必定会请太医来诊治,那不就穿帮了?就算不穿帮,他也不会立刻送她出宫,她还是要留在宫中。这个法子不可行。 楚明锋见她螓首低垂,猜到了她的心思,看了片刻便收回目光,对身边的女子道:“你编的舞?朕倒想看看你编了什么舞。” “那臣妾就献丑了。”文晓露媚然一笑。 “朕等着。”他眼睫轻眨,颇为暧昧。 她示意女乐工准备奏乐,接着吩咐灵儿搬来绣墩,请叶妩坐下,“沈二夫人可要指点一二。” 叶妩谦虚道:“贵妃舞艺精湛,何来指点?妾身班门弄斧了。” 文晓露摆了一个金鸡独立的姿势,孤傲高贵,仿佛即将振翅翱翔,却忽然道:“沈二夫人琴艺卓绝,可否为本宫奏一曲《凤求凰》?” 叶妩一愣,颔首答应。 宫人抬来琴案,灵儿将古琴放在琴案上,她端然坐好,看向文贵妃,却感觉主座那边有一道炙烈如骄阳的目光射来,钉在身上,直要烧了她。悄悄抬眼,果然,他送茶入口,目光却瞟向她。 四道目光就此撞上,她心慌地避开,脊背无端地冒起一股热气。 十指抚动,琴声淙淙流淌,乐工和声,乐声悠扬。 文晓露舞动起来,凤绣纱衣,长袖金红,环佩铮响,步摇颤颤。 青葱玉指婉转而动,翻云覆手,欲语还羞,媚态天成。 楚明锋目不转睛地赏舞,颇有兴致,好似目光舍不得那张明眸皓齿的玉脸,舍不得离开那纱衣轻覆的玉*体,舍不得离开那曼妙的舞姿、轻盈的体态。 这支舞,和刚才跳的那支舞,完全不一样。 叶妩心想,这就是后宫妃嫔的伎俩。 这支舞可以叫做《凤凰于飞》,舞姿柔美、曼妙、轻盈,好比凤凰在碧空飞翔,将古典舞的美演绎到了极致。文晓露在这支舞中融入了些许哀婉的感情,配合眉心微蹙的忧伤表情,表达出凤凰的伤感与忧愁。 文晓露疾步飞跃,凤凰腾空,影姿连环,红袖迤逦出绚丽的红影。 尔后,长袖冲天飞扬,再缓缓落下,左腿抬起,微曲,金鸡独立之姿傲立大殿,令六宫无色、粉黛皆尘土。 如此,舞毕,琴声慢慢而止。 楚明锋身不由己地起身走来,执起她的手。 她凝视天子,杏眸如烟似雾,凄楚而深情。 如此深情对视,保持了片刻,然后他横抱起她,直入寝殿,宫人撩起粉纱珠帘,随之又放下。 叶妩愣了片刻,回过神,好似松了一口气,又好似心中闷闷的。 灵儿让其他宫人退出大殿,等候传召,叶妩站起身,“灵儿姑娘,夜深了,我出宫回府……” “二夫人,贵妃方才说了,明日午膳后再送您出宫。”灵儿道。 “大人会担心我,我还是出宫吧,有劳灵儿姑娘安排。”叶妩坚持。 “贵妃有令,奴婢不敢擅自主张。”灵儿轻笑,“贵妃请二夫人留宿在凤栖殿,莫非您担心会发生什么意外吗??” “自然不是。”叶妩无奈地妥协,“贵妃和陛下已安寝,劳烦灵儿姑娘指派一个宫人带我去偏殿,可好?” 灵儿得体地笑,“方才贵妃没有让奴婢退下,也没有让二夫人去歇着,照贵妃的脾性,奴婢和二夫人必须在大殿候着,倘若半个时辰之后贵妃没有其他吩咐,方可退下歇息。” 闻言,叶妩怒了,满腔怒火无处可发。 这是什么狗屁规矩?纯粹是借口! 灵儿虽有歉意,盛气却更多,“让二夫人在此等候半个时辰,奴婢很是过意不去,不过贵妃是天子宠妃,做奴婢的只能听命行事,还请二夫人见谅。沈大人位高权重,但总归为人臣子,奉命行事,为天家鞠躬尽瘁,二夫人以为呢?” 叶妩皮笑肉不笑,“食君之禄,担君之忧,古来如此。多年来,外子对陛下、对朝廷忠心耿耿,苍天可鉴。” 灵儿笑道:“咱们楚国子民谁不知道沈大人的赤胆忠心呢,既是如此,二夫人就与奴婢在寝殿外等候半个时辰罢。”说毕,她拉着叶妩的手,站在粉纱珠帘外,附耳道,“倘若陛下、贵妃有吩咐,此处才能听得见。” 叶妩又惊诧又愤怒,总算明白了:文贵妃知道自己与楚明锋有不同寻常的私情,趁此良机,强要自己留宿宫中,亲眼目睹、亲耳听见楚明锋宠幸她,借此“告诉”自己,自己只不过是天子的私宠,永远无法光明正大,永远无法和她争宠。 寝殿传出男欢女爱的声音,文贵妃的娇声媚笑,楚明锋低沉的话语,耳鬓厮磨,从嗤嗤的笑声可以听出他们正在床榻上翻滚…… 灵儿身经百战,面不改色,叶妩却不行,面红耳赤,不想再听下去。 不久,殿内传出更火辣的淫声浪语,尤其是文晓露轻细的吟哦声,清晰入耳,令人脸红心跳。 灵儿走过来,低声道:“奴婢内急,去一下茅房。” 叶妩还没反应过来,灵儿就疾奔出去。 偌大的大殿,只剩她一人,这可怎么是好? 耳中充斥着不堪入耳的淫声,她越想越气,心头燃着烈火,索性捂住耳朵。 清静了些,心却无法平静。文贵妃凭什么要她待在这里观赏、聆听他们的床笫之事?不过,既然文贵妃非要如此,她就大大方方地看,为什么不看?楚明锋也毫无避忌,有意当着她的面宠幸妃嫔,那么,她为什么要生气?为什么不看? 如此想着,她松了手,定睛望向床榻。 粉纱过于轻薄,能看得见寝殿的风景,床榻正在上演的香艳情爱大戏如火如荼。朦胧中,光裸的楚明锋压着不着寸缕的文贵妃,那壮硕强健的男性躯体,那柔软白皙的女子胴*体,交叠在一起,痴缠得令人喷鼻血……她翘起修长的双腿,夹着他的腰身,双臂搂着他的脖子,抬头吻他,而他正埋在她身子里,快速地律动…… 不知道为什么,叶妩感觉心一寸寸地冷凉,有冷气从脚底蔓延上来……毫无预警……可是,她没有闲暇去想为什么会这样,也不想去想,唯一的想法就是,他是皇帝,宠幸妃嫔理所当然…… 她没有再看,脑中浮现起那些不堪的回忆,那些猛烈而缠绵、暴戾而痴缠的情景,那些令她恶心、绝望却又无法忘记的一幕幕…… 这些回忆总是纠缠着她,逼得她无所适从、神经衰弱,现在又来折磨她,她痛苦地捂着额头,仓惶地逃离。 出了大殿,她撞上灵儿,灵儿笑问:“二夫人这是要去哪里?” “我要出宫回府!”叶妩语气坚决。 “这……” “就算是走,我也要走出宫!” “那好吧,奴婢为您安排轿子。”灵儿微微一笑。 很快,叶妩坐上了轿子,离开了凤栖殿。 ———— 寝殿里,昏影杳然,欢爱正浓。 楚明锋躺着,文晓露伏在他身上,丁香小舌舔吻他的胸脯,相当卖力。 然而,他的反应和刚才有天渊之别,一动不动,好像完全没了兴致。 她不想在这良辰失去得宠的机会,往上蹭了蹭,眸光迷离而柔媚,吻他棱角分明的唇。 他一直注意寝殿外的动静,瞥见叶妩匆匆逃走,体内那把火顿时灭了,便从身下女子的体内撤出,躺下来平息。没想到,他越想越烦躁,越烦躁越想知道她怎么了、去了哪里。 这个娇媚的女子黏着他,他早已没了兴致,索性一把推开她,利落地坐起身。 “陛下……”文晓露一惊,察觉出他的反常必定是因为叶妩,于是伏在他肩头,媚声道,“陛下怎么了?是不是臣妾服侍不周让陛下扫兴了?” “朕想起还有紧要的奏折没看,你歇着吧。”楚明锋取了玄色袍服穿上。 “陛下,明日再看奏折也不迟嘛,臣妾已有八日未曾侍寝了呢。”她委屈道,拉着他的广袂,神色依依,媚态天成,令人心怜。 “改日朕再陪你。”他拉出广袂,毫无怜爱之心。 “不嘛,臣妾要陛下今夜陪臣妾……”她连忙下床,拉着他的手臂,泪光盈盈,泪珠摇摇欲坠,“臣妾是不是让陛下厌烦了?” “你再这般不懂事,朕就真的厌烦了。”他板着脸,眸色冷沉,嗓音冰冷。 文晓露知道,陛下如此神色,便是真的不悦,只能放手,“那陛下早些安寝,保重龙体。” 楚明锋穿好衣袍,径自离去。 她目送他消失在视线中,委屈的神色渐渐消失,变成了阴毒与怨愤。 侍奉陛下多年,还未曾失手,没想到叶妩对他的影响这么大。 以往,她最大的敌人是苏皇后,而今,是沈二夫人,叶妩。 出了凤栖殿,楚明锋命人立刻去拦截那顶轿子,然后回澄心殿。 叶妩又困又乏,眼皮很重,想眯眼假寐片刻,没想到睡了过去。待轿子落地,她猛地惊醒,已经到了别馆,便下轿。 当目光触及殿中奢华的金玉摆件,她震惊地呆住,这是……澄心殿? 怎么会在这里?灵儿不是安排她出宫了吗? 轿夫竟然将轿子抬进大殿,小公公轻声道:“二夫人请随小的来。” 叶妩清醒过来,转身就跑,可是,殿门缓缓关上。 出不去了,怎么办?楚明锋不是在凤栖殿宠幸文贵妃吗? 她问陛下在哪里,小公公没有回答,拉着她的衣袖,强行带她来到浴殿。 原来,他在沐浴。 浴殿宽敞,触目都是汉白玉。巨幅深青薄纱自殿顶垂下,一帘帘,一幕幕,遮掩了浴池的风光,如烟如雾,如梦如幻。通道铺着碧青毡毯,踩在上面,感觉很柔软,她被小公公拽着走,来到浴池前,小公公没说什么,自行退下。 叶妩不明白,楚明锋不在浴池里,难道他还在凤栖殿? 身后有人! 她立刻转身,他就在她身后,身上无一物遮蔽,精悍的躯体映着烛火的光影,令人心跳加速。她惊得无以复加,转过身,窘迫地低头,脸腮和脖颈烧起来,火辣辣的。 楚明锋抱起她,她惊呼,挣扎无果,被他抱到浴池。 他想和她一起沐浴? **当当当,火辣肉戏开场,求收藏求打赏~~ 【25】水中欢爱 衣衫湿透了,贴在身上,使得她曲线毕露。她从他怀中下来,目光不敢触及他的裸身。 他喉结微紧,解开她的衣带,她握住他的手,叫道:“我要出宫!” 他不语,强硬地扒光她的衣衫,她怎么闪避、怎么反抗,也阻止不了。 事已至此,她只能逼自己冷静,只有冷静才能与这个恶魔周*旋。 虽然秋夜冷凉,不过浴殿有温泉汤水,水汽蒸腾,雾气氤氲,置身其间,只觉温热舒爽。 已有两次肌肤之亲,可是她还没仔细瞧过他完整的身躯。现在,他一览无遗,她不可否认,他拥有一副完美得令二十一世纪女人尖叫的男性躯体,宽肩窄腰,长臂长腿,胸肌结实,腹肌也很完美,皮肤略带小麦色,可媲美专业的锻炼教练。 赤*裸相对,她侧对着他,双臂抱胸,不让他看。 终究逃不过他的魔掌,怎么办? 楚明锋伸臂一揽,短促而用力,与她紧紧相贴。 “陛下不是在凤栖殿宠幸文贵妃吗?”叶妩以最平常、最冷静的语气问。 “朕向来兴之所至。”他的大掌摩挲着她光滑如丝的背,“为什么逃走?” “皇宫又不是我的家,我为什么不能走?”她笑吟吟道,脊背因为他的抚触而僵硬了。 “算你说得通。” 话音方落,他吻她的唇,毫无预警,就这么精准地叼住她的唇,狂野地吮吻。 她虽有防备,却没料到他刚说完就侵袭而来,抗拒都来不及了。 想起前不久他才吻过别的女子,她觉得恶心,左闪右避,还是避不开他的纠缠……口中已成他的领地,他肆意地挑*逗、搅动,吸尽她的甜美…… 迫不得已,叶妩往下滑,没想到他也跟着下蹲,双双沉入水中。 楚明锋没料到她来这一招,却也反应迅速,攫住想逃跑的她,在水中强吻她。 本以为沉入水中可以逃脱,没想到他这般神速,她不管不顾地推他,激得他更为粗暴,将她压向雕着云纹的池壁,邪肆地强吻。 她紧闭双唇,不多时就觉得气滞、胸闷,很难受。 他拽着她站起身,“哗”的一声,水花四溅,他将她抵在池壁,二人皆气喘吁吁,乌发都湿透了,水流从额头流下来,从下巴滑落。 歇了片刻,她心思急转,道:“我月信就在这两日,只恐污了陛下,陛下还是让我出宫吧。” “这么巧?”楚明锋漫不经心地说道。 “是啊,我何必骗陛下?” “你可知骗朕的后果?”他嗓音沉厚,好似蕴着未知的危险。 叶妩捕捉到他眼中的那抹戾色,心中骇然一跳。 下一刻,他贴着她的身,轻而易举地抬起她的双腿,盘在自己的腰间。她的后背贴着池壁,惊惧地瞪他,他冷硬的脸孔和紧实的胸膛布满了晶亮的水珠,更添几分冷酷、性感。 楚明锋抬高她的身躯,埋首在她的胸脯,啃咬那两团柔软,吻吸那嫣红的蓓蕾。 她身子一颤,条件反射地推他、打他,“放开我!不要碰我……” 他任凭她打,专注于在那雪玉般的饱满刻下烙印……她揪他的耳朵,又拉又扯,扯得耳朵都变形了。他抬起头,眸光冷鸷,“你就这么恨朕吗?” “是!我恨你!恨不得把你千刀万剐!”叶妩愤恨道。 “你被皇姐毒打,被皇弟的侍妾浸在冰水里,皇弟亲眼目睹,也没有出手维护,对你毫无怜惜之心,你不恨他,竟然恨朕?”他气急败坏地质问。 “是!我恨晋王铁石心肠!更恨你欺凌我,你对我的伤害比他大!”她一字字、一字字咬牙道。 “枉朕为你做了这么多!” 他厉声如雷,脸庞如碧空,瞬间风起云涌,乌云滚滚。戾气浮现在他的眼底,他对准那幽秘的穴口,强硬地挤进去。 受到这突兀而尖锐的侵袭,叶妩愕然,四肢僵住,眉心紧蹙,好似很痛。 的确很痛,如此突兀的袭击,涩痛难忍。 楚明锋将她固定在合适的位置,抬着她的双腿,有节奏地前进、后退,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滚……你混蛋……下流,无耻,下贱……”她口不择言地骂,激烈地打他,“不要碰我……你刚刚宠幸文贵妃……脏死了……不要碰我……滚……滚啊……” 拳头落在他的肩头、胸口,她拼了全身的力气,却像打在棉花堆里,对他来说,只是绣花拳头,根本不具任何威胁。她怒火攻心,转而捏他的胳膊,用力地捏、揪,他还是有条不紊地抽送,驰骋如风。 然而,她激烈的反抗终究影响了他的心情,他停下来,抓住她的手,“闹够了没?” 叶妩怒目瞪他,“滚出去……” “朕宠幸过文贵妃,你嫌朕脏?”他脸膛紧绷,黑眸缠火,不知是怒火还是欲火。 “对!脏死了!放开我!” “前不久,你和皇弟在听雨台暗通款曲,又怎么说?朕嫌弃过你吗?” “你完全可以嫌弃我脏!”她愣了须臾才道,他嫌弃自己,这最好不过。 宫宴上,她出来透气,晋王跟出来了,没想到楚明锋也跟出来了。 他看见了她和晋王耳鬓厮磨的一幕,可是,他可知道,她根本不情愿…… 楚明锋勃然大怒,眼眸剧烈地收缩,火星四溅。 她感觉到体内的他在勃动,瞠目结舌……他继续扬帆进发,猛烈地冲刺,似要迎风破浪,攻破她的心防,瓦解她的仇恨…… 水中欢爱是第一次,对她来说是屈辱的,对他来说是新奇刺激的。可是,还不够尽兴,远远不够!他抱着她走出浴池,将她放在容纳不了两人的小榻。趁此空隙,她立刻逃走,双足刚落地,就被他拽回来,卷至身下。 叶妩怎么会乖乖地让他摆弄?她不是寻隙逃跑,就是抗争,虽然被他一一化解,但总不能什么都不做。他逼她趴着,伏在她身上,在她耳畔道:“朕宠幸文贵妃,你嫌朕脏,是因为你不想朕宠幸旁人。” 热气喷洒,她觉得有点痒,“你宠幸谁,与我无关。我不稀罕公共的夫君!”“公共的夫君?”楚明锋错愕,随即低声笑起来,似乎龙颜大悦,“这说法倒是新奇。” “你是公共厕所,不是,你是公共茅厕!”她心生一念,有意羞辱他。 “公共茅厕?是何意思?” “意思就是,任何人都可以上,男女女人都可以上,阿猫阿狗也可以上!反正是又脏又臭,臭气熏天!” “放肆!” 他低喝,扳过她的脸,叼住她的唇,邪肆地吻,惩罚她的口不择言与胆大妄为。 叶妩用力地转过脸,不让他得逞,他只好吻她的脊背,唇舌并用。 这肤如凝脂的娇躯总是给他无穷无尽的震撼,总是让他全身的血液疾速流动,总是让他充满了力量、却又好像无处发泄,总是让他按耐不住……此时此刻,他胀痛得快撑不住了,吻她完美的后腰,那把火越来越旺……他轻拍她浑圆的臀部,以宠溺的语气道:“抬高。” 她怎么会如他所愿?一动不动,装死。 不得已,楚明锋分开她的腿,抬高她的腰,迅速沉入,猛烈地冲撞。 如此肉搏,发出靡靡之声,她越来越觉得屈辱、绝望,如死一般趴着。他无法成事,只好翻过她的身,贴身交合。 一次又一次地让他得逞,叶妩怎么躲、怎么逃,都逃不出他的五指山,除非一死了之。 然而,她不会再寻死,老天爷也不会让她死,她还要悲屈地活下去,完成那狗屁的神圣使命,找到鸳鸯扣回二十一世纪。 “妩儿,抱紧朕……”他哑声道,狂野地冲刺。 她不配合,他拿起她的手臂,勾在自己脖子上,然后抱紧她,一起堕入情爱的深渊。 向天祈祷,这场酷刑快快结束,可是,上苍听不见她的祈求,没完没了,断断续续,犹如过了一年那么漫长,还没结束。 楚明锋停歇下来,吻她的耳珠,气喘道:“朕很快乐。” “快点,你很重!”叶妩没好气地说。 “原来妩儿如此期待。”他愉悦地笑,“不如你在上?” “滚!”她凶恶道,推了他一把,推不动。 他凝视她,她面颊绯红,眸光濛濛,肌肤泛着润泽的玉光,身上每一处、每一寸让人爱不释手,仿佛只有永远融为一体才能缓解他对她疯狂的占有念想……他情不自禁地吻她的嫩唇,温柔,深沉,仿佛倾尽所有的心力…… 她看着他,他闭着眼,完全沉醉在男女交合所带来的快乐中……这张俊毅的脸孔布满了欲色,这双杀伤力十足的眼眸缠绕着欲火,忽然之间,她觉得他很陌生,陌生得像一个完全不认识的人,然而,她与他正做着世间男女最亲密、最恶心、最无稽的事。 也许,她根本就不认识他,不了解他。 楚明锋抬起她的腿,盘在自己腰间,狂野地冲入,直抵她的秘密花蕊之心,狠狠地深入。 这个时刻,叶妩感觉到那种强烈的触感。 他抱紧她,持续地深入、冲刺,蜜液越来越多,靡靡之声越来越响,那种快乐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似有什么冲破束缚,喷薄而出。 那种奇妙的酥麻刺激着她,一波又一波,仿佛潮水,持续地涌来,刺激得她四肢紧绷,尤其是双腿,脚尖缩紧。 极致的快乐,极致的感觉,极致的放松。 他在她体内剧烈地收缩,释放出生命的热流,她感觉到了,那种欢愉之感就像站在高山的巅峰,一览众山小,身心舒畅,无以言表。 二人皆气喘吁吁,楚明锋的眼底浮现一抹笑意,不掩欢欣、满足之情。 叶妩痛恨地推他,费力道:“滚出去!” 楚明锋不以为意,意气风发地笑,“朕梅开二度,稍事歇息便可。” 她厌恶地瞪他,捏他胳膊上的肉,他低呼一声,“你想谋杀亲夫?” “如有刀剑,我一定让你尝尝凌迟之痛!”她咬牙切齿地说道。 “最毒妇人心,果真不假。” 他失笑,一个巧妙地翻身,便侧身躺着,紧拥着她。 挤在这张狭小的小榻上,彼此的呼吸都能感受到。 她打他的胳膊,“啪——啪——”两声脆响,分外响亮。 他扣住她的手腕,剑眉微沉,“你还真下得了手,倘若明日有宫人、妃嫔看见朕胳膊、身上青一块、紫一块,必定问如何得来的,你教朕如何说?” 叶妩冷冷地瞪他,不想接腔。 楚明锋将她的手放在自己腰间,“朕便说,这是一只小白兔咬的。” “我要出宫!”她目光坚决。 “三更半夜,朕如何放心让你一个人出宫?” “可是浴殿有点冷。” 他坐起身,抱她走入浴池,清洗一遍后穿上丝衣,然后回寝殿。 躺在龙榻上,盖着绣满了云纹龙饰的明黄锦衾,她昏昏欲睡,真的困了。 他却神采奕奕,“妩儿,不要睡,陪朕说说话。” 叶妩双眸紧闭,不想搭理他。 他喋喋不休地说着,像是吹眠曲,送她入眠。见她鼻息匀长,应该睡沉了,他一眨不眨地看她,手指轻抚她的蛾眉、眼睫、鼻子、双唇、下颌,怜爱与情愫在心中泛滥……可是,他不愿承认这就是爱,不愿承认自己喜欢一个不喜欢自己的女子,他只想彻底地占有她、拥有她的身心,只想日夜痴缠、永不分开。 他搂着她,与她相拥而眠。 浓夜沉寂,寝殿角落里的宫灯照出昏暗的一处,幽幽地诉说着孤单。 叶妩全身酸软,疲倦至极,很快就睡着了,可是不习惯被人抱着,睡了一个时辰就惊醒。她看着睡梦中的楚国皇帝,想起前不久那场酷刑,恨充满了整颗心:杀了他! 他是皇帝,如若暴毙,楚国很有可能生乱,魏国、秦国就会趁机兴兵犯境,届时边境交兵,烽火连天,生灵涂炭。她可不想因为自己而让天下百姓生活于水深火热之中,更不想造孽。 可是,她发过誓,要将他千刀万剐,要报受辱之仇,不能轻易放过他。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今夜她还是先找《神兵谱》,日后还有机会报仇。叶妩拿开他的手,轻手轻脚地下榻,披上外袍,放眼寝殿,看看什么地方最有可能收藏《神兵谱》。她走过去,开始翻箱倒柜,尽量放轻手脚,不弄出声响吵醒他。 找了三个地方,没有,她继续找,不小心碰到了一樽青花瓷,差点儿跌下来,所幸她眼疾手快,扶住了。 她蹲着在暗影中,猜测着,如果《神兵谱》真的在这里,那么,楚明锋会把书藏在哪里呢? 想来想去,看来看去,寝殿每个角落似乎都不是最好的藏书之地。 “你做什么?” 平地起惊雷。 死寂中突然出现一道冷沉的声音,犹如在坟场听到鬼哭,叶妩吓得不轻,脊背发凉。 楚明锋坐在龙榻上,遥遥望着她。从她拿开他的手臂开始,他就醒了,之所以按兵不动,是想看看她究竟想做什么。 寝殿太过昏暗,她看不见他的表情,但也猜得出来,以他多疑的性子,必定怀疑她了。 她没有回去,仍然站在那,思忖着应该怎么应对。他走过来,面庞如覆清霜,语声如冰,“你在找什么?” **肿么办?被抓个现形,妩儿怎么说呢?明锋会不会怀疑她别有用心?这冬天冷死了,这人气也冻死了,阿妩整天喊,整天求支持,可素还是那么冷清,呜呜呜……码字都没动力了,挥泪求支持哇…… 【26】身躯相贴 “我找鸳鸯扣。”仓促之间,她只能这么胡诌。 “鸳鸯扣?”他剑眉微斜,半信半疑,“你的鸳鸯扣何时掉在这里?” “我听娘亲说,乡下有一个风俗,如果新娘在洞房花烛夜找到鸳鸯扣,就能……”叶妩羞窘地垂眸,“就能和夫君举案齐眉、恩爱一世。” “朕倒没听说过乡下有如此风俗。”楚明锋的面色有所和缓,陡然拥她入怀,“你想和朕举案齐眉、恩爱一世?” 她不语,娇羞地低眉——他信了便好,不然有得磨叽。 他抱起她,回到龙榻上,半压着她,手指轻抚她的额头,喃喃低语:“妩儿……” 她莞尔一笑,“早朝时辰快到了,还是睡吧。” 他的眼帘轻轻阖上,唇角噙着一抹满足而欣喜的微笑。 ———— 叶妩睡过了头,和楚明锋共进午膳后才出宫。 回到别馆,没人问起昨夜之事,只有阿紫担心她的安危,问这问那。 她问阿紫,大人是否来过,阿紫说没有,不过昨晚大人派人来说二夫人被文贵妃留在宫中,今日才回来。 沈昭猜到了一切,料准了她昨晚留在宫中将会遭遇什么,丝毫没有帮她的心思。她知道他的为难、他的有心无力,但是,以他的聪明才智,真的想不到法子吗?也许,关键在于他想不想,而不是有没有法子。 她猜金公子必定找来,果不其然,这晚,她在睡梦中被他带走,醒来时已在一间石室。 “期限已至,找到书了吗?”金公子眼色阴郁。 “昨晚我在天子寝殿找过了,没有。”叶妩如实道,“并不是我不尽力找书,而是找的几个地方都找不到书,不如再宽限几日吧。” “不如我宽限你一年、两年,如何?”他讥讽道。 “不必,再宽限一个月便可。”她装作听不懂他的话。 金公子扣住她的皓腕,“我说过,八月十五之前务必找到《神兵谱》,今日已经过了期限,你还想我再宽限一个月?” 好疼! 他用了很大的力气,疼死了,她试图挣脱,手腕弄得红了也摆脱不了他。他将她的手臂反剪在身后,欺近她的脸,语气乖张,“你越来越不听话了。” 叶妩从他的眼中看见一抹冰寒,他的语气虽然温热,却让人觉得冰冷,“我一直在找书,哪有不听话?” 他的眼睛微微一眯,“别以为爬上了龙榻,就可以摆脱我;也不要妄想借楚皇之力摆脱我,即使是楚明锋亲自来,我也不怕他!” 二人靠得太近,身躯几乎相贴,他的唇与她的唇仅有微末的距离,她全身僵硬。 “我没有这么想过。”她骇然,这个金公子可谓天不怕地不怕。 “我让你做的事,为什么不做?”金公子眼神森冷。 “我说过,我不会再招惹他!”她强硬道,坚持自己的决定。 “你不招惹他,他也不会罢手。”他斜斜地勾起冷唇,“他是多情种,也是痴情种,他还不知道心爱的女子被嫡亲的皇兄夺去,以为你是沈昭的二夫人,因此,他不会轻易放手。” “如此,不是如你所愿吗?” “我要的是楚氏兄弟反目成仇、骨肉相残,只要你对晋王再下一点功夫,以楚皇多疑的秉性,必定会掀起一波风浪。” 叶妩谨慎地问:“楚氏兄弟相煎,对金公子有何好处?” 金公子眸光冷凝,“想知道,就照我的吩咐做。” 她再说一遍,坚决不再招惹楚明轩。 他语音冷厉,“情毒发作,抑或在臭气熏天的屎尿中待一个时辰,自己选。” 她倔犟道:“你可以吩咐我做其他事,唯独这件事不行。” 他击掌两下,须臾之后,便有两个蒙着口鼻的大汉抬着一个浴桶进来,放在一侧。 那浴桶用木盖盖着,渐渐散发出臭味,恶心得令人作呕。 金公子寒声道:“最后一次机会!” 叶妩想再坚持一下,思忖着他会不会真的把自己扔进去。 他陡然拽着她走过去,揭开木盖,一股刺鼻的臭味袭来,臭不可闻。他压着她的脖颈,将她的头按在浴桶上方,要她看看有多恶心。 她没有防备,看见上水面浮动着一些秽物和虫子,立刻闭上眼,五脏六腑翻江倒海,胃抽筋似的抽着,一股酸流往上涌…… 他松开她,“不听话,就在浴桶里与臭虫为舞!” 她跑得远远的,蹲着呕吐,真的呕出一些东西。 太难受了!太可怕了! 她把胃里的东西都呕出来了,还是很难受;稍微缓解,可是一想起刚才看见的那一眼,又呕个不停,最后变成了干呕。 “想好了?”金公子揪着她来到洗漱架子洗脸,递给她一杯茶水。 叶妩点头,识时务者为俊杰,先答应他,日后见机行事吧。 ———— 八月十八日,秋高气爽,艳阳高照。 叶妩来到宫门前宽敞的广场,周姑姑已在这里指挥宫人做好赛前准备,最关键的是安排好孙太后的凤座。 城墙下搭建了一个宽大的舞台,高半丈,铺着天青毡毯;西侧是凤座,旁侧是周姑姑和叶妩的座椅;东侧搭建了简易的平顶帐篷,参赛的人可在里面等候、歇息;南侧则是民众观舞的区域,设置了木栏,阻止不法之徒或是冲动的民众冲上来。 还有小半个时辰才开赛,周围已经聚集了不少民众,若非官兵在外围以长枪、长戟阻拦,只怕会乱了秩序。 宫中乐师、乐工从宫门出来,在东北角坐好,调校乐器。 参赛的人有男有女,大多已到,在帐篷里歇息。 叶妩看了一圈,赛前准备井井有条,一切皆已就绪,周姑姑的才干不在话下。 今日碧空如洗,秋光艳艳,将整个天空妆点得光芒熠熠,恍若琉璃。 周姑姑眼尖,笑道:“太后到了。” 叶妩立即跟着她去迎接凤驾,孙太后在宫人的簇拥下从宫门缓步走来,笑容满面,倍显慈祥。她身后宫人如云、侍卫如潮,凤羽华盖彰显了天家威仪与她的尊贵身份。 落座后,孙太后看了一眼赛场的布置,满足地点头,赞了周姑姑。大批侍卫围在凤座四周,不让不法之徒有机可趁,保护太后的安危。 民众纷纷翘首望来,一睹当今太后的凤颜与风采。 时辰将至,有一人不期而至,文贵妃。 她只带了四个宫人前来,却装扮得端庄华贵,一袭桃红宫装,倾鬟缓髻上珠翠环绕,金簪熠熠,金步摇迎风而颤,艳若桃李,耀花了人眼。 “臣妾一向喜欢跳舞,此次不请自来,还请母后恕罪。”她福身请罪。 “哀家也喜欢跳舞,贵妃与哀家有此同好,何罪之有?”孙太后笑道,“赐座。” 周姑姑命宫人搬来座椅,放在凤座的北侧。 霓裳阁的公公站在台上,敲响金锣,宣告舞蹈才艺大赛初赛正式开始。 今日初赛,共有四十六组,分上下午两场。公公说,今日将会选出二十组,一个月后再进行决赛,倘若霓裳阁掌事周姑姑和沈二夫人皆举绿牌,那便是通过考察,若是红牌,那便是淘汰。最后,他报了参赛第一人的名字。 一个女子独自跳了一段古典舞……参赛的人舞艺参差不齐,差的自然惨遭淘汰,凌无香和盼盼是第六组表演的,跳的曲目是《白蛇与青蛇》。对她们来说,自然是驾轻就熟,跳得完美无瑕,无可挑剔。周姑姑和叶妩都举了绿牌。 “这支舞与众不同,乐曲独特,舞姿更独特,妩媚妖娆,活脱脱就是两条美女蛇,而且两人配合得天衣无缝。”孙太后笑赞。 “母后,据臣妾所知,这二人是潇湘楼的头牌姑娘,每夜都表演这支舞呢。臣妾还听闻,这支舞是二夫人编排的。”文晓露大声道,语声缓缓,却暗藏尖刺。 “原来如此,哀家就觉得这支舞不像是随便人能编出来的,原来都是妩儿编的,哀家喜欢。”孙太后和蔼地笑,眼底闪过一抹不悦。 “母后,臣妾觉得,这支舞的确独树一帜,却过于妖媚,只怕有伤风化。”文晓露大胆谏言。 “此次比赛,哀家早就说了,可跳任何舞,只要舞艺精湛,都可进霓裳阁。你有何意见?”孙太后端起茶盏,语声冰冷。 “臣妾只是说出一己之见,是臣妾多嘴,母后勿怪。”文晓露讪讪地笑。 接下来是冯齐和刘真表演,跳的也是叶妩编排的舞,也得到了两枚绿牌。 叶妩选了一些擅长古典舞、且舞艺精深的年轻女子,孙太后津津有味地赏舞,越看越兴奋,看到舞艺好的姑娘,就和叶妩说两句。 忽然,叶妩觉得怪怪的,身后好像多了一个人。 转过头,她讶异,竟然是晋王。 他什么时候站在自己身后的? 楚明轩负手而立,面色如常,着一袭金绣白袍,头上的玉冠在阳光的照耀下发出润和的玉光。 她连忙道:“太后,王爷来了。” 孙太后转身看去,也颇为讶异,“轩儿,你何时来的?” “儿臣才来,本想和母后开个玩笑,不想被发现了。”他微微含笑,“儿臣府中养了不少歌姬、舞伎,如若看到喜欢的,就请母后赏给儿臣罢。” “你看中了人家,人家不一定看得上你。”她抿唇取笑,朝他招手,“过来和哀家坐一起吧。” “儿臣站着便好,台上那姑娘正跳得好,母后快看。”楚明轩笑如轻风。 孙太后不再多说,专心赏舞。 他站在身旁,叶妩浑身不自在,如坐针毡,可是又不能怎么样。不过,阿紫就在身后,她不必担心什么。 一个上午就这么过了,选了十组。下午,晋王没再现身,她轻松不少。 午后风大,周姑姑担心孙太后的身子吃不消,劝她回寝殿歇着,孙太后便回去了。 文晓露特意坐在叶妩身边,说台上的美貌女子是她的远房表亲。周姑姑客气地说,这姑娘跳得不错,举了绿牌。 这姑娘的舞艺实在差,不仅肢体不够柔软,基本的动作也做不好,不该进入决赛,但叶妩还是卖了一个人情给她。 文晓露离开之时,说了一句话:“本宫知道她舞艺不够精深,还需时日苦练,多谢沈二夫人卖给本宫一个人情。不过本宫觉得,有些人再怎么苦练也无法与本宫相提并论,因为有些人见不得光。” 叶妩知道这番话的深意,她借此告诉自己,自己再怎么得宠也无法和她相提并论。 她徐步离去,桃红宫装的广袂被秋风吹起,划出一抹绚丽的红影。 初赛结束后,总共选了二十二组。周姑姑善后,叶妩有点累,先行回别馆,在轿子里睡着了。 轿子落地,她猛地惊醒,等着阿紫来搀扶,却听见阿紫尖叫的声音。她暗道不妙,匆忙下轿,看见阿紫被一个轿夫打晕了。 “你们干什么?” 她喝问,眼见阿紫被轿夫拖进一座宅院,立刻追过去。 刚进大门,她就觉得不妙,不能就这么进来,刚想退出来,大门迅速关上。 叶妩质问轿夫:“你们是什么人?胆敢掳劫我们,你们好大的胆子!” 轿夫不答,径自闪了,她莫名其妙,举目四望,看见一人站在东侧,惊呆了。 他站在如血夕阳下,金灿灿的霞光洒了他一脸,暗影与艳红交错而生,金绣白袍染了一层血色,广袂随暮风飞扬,亦如染血一般……他整个人,仿佛浴血而站,带着黑暗将至的气息,给人一种血腥、冷厉的感觉,让人害怕。 她心中惴惴,他想干什么? 楚明轩走过来,拉起她的手,她一把甩开,“王爷究竟想怎样?” “不想怎样。”他淡淡道,好似无欲无求。 “为什么把我的侍女打晕?”叶妩质问。 “她没事,你大可放心。”他再次牵她的手,紧握不放,“跟本王来。” “去哪里?” 他不回答,牵着她快步走向内堂。即使她多么不情愿,也挣不开。 让她不解的是,不是去厢房,而是来到侧门,门外停放着一辆普通的青帷马车。 她暗自揣测,他究竟想干什么。楚明轩扶她上马车,她不肯,他温和地解释:“本王带你去一个地方,很快就到了,一个时辰之内就送你回别馆。” 如此,那就随他走一趟吧。她知道,不依着他,他不会罢休。 两匹马快速飞奔,马车往前行驶,叶妩坐在最里侧,左右摇晃。他坐在右侧,偶尔看她一眼,面色沉静如水。 车厢里很静,她觉得今日的他有点怪,他从未这样冷漠、安静,好像不想说话。 小腹隐隐的痛,她轻捂腹部,眉心微蹙,难道是吹了一整日的冷风、着凉了? 走了很久,还没有抵达目的地,她问快到了没有,他摇头,仍旧不语。 难道他带自己去郊外? 再走一阵,她撩起车帘,但见外面黑魆魆的,没有任何灯火,没有住户,像是城郊的官道。 “王爷究竟带我去什么地方?”叶妩预感不祥,不客气地问。 “离开金陵。”楚明轩正视她,眼睫轻眨,冷意沉沉。 “你疯了!”她惊骇地叫,“我要下车!” “马车不会停!”他的话就像是一锤定音,不会更改。 她明白了,今日他突然出现,是跟孙太后告别,最后一次见面。他早已谋划好,今日比赛一结束就带自己远走高飞。那么,他要带自己去哪里? 怎么办?能说服他吗? 她苦口婆心地劝道:“王爷,这不是儿戏,太后知道了,必定伤心。再者,王爷这一去,何年何月再回金陵?王爷要让太后伤心欲绝吗?” 楚明轩神色坚定,“为了你,即便伤了母后的心,本王也在所不惜!” 叶妩暗自思量,如果楚明锋知道她和晋王私奔逃离,必定雷霆震怒,必定派兵追来的吧。假若他们被追回金陵,会有什么下场?尤其是晋王,楚明锋会如何对付他? **晋王和妩儿能逃得掉吗?明锋会不会立刻就知道、派兵来追?咔咔,紧张中…… 【27】宝宝来袭 不行,她一定要阻止! 虽然她很想离开金陵城,不再回来,但是她不想、也不能和晋王一起走。因为,楚明锋不会放过他们,还有很多人受到牵连,比如娘亲、阿紫,比如潇湘楼的人。她一人潇洒地走了,却连累那么多人受苦,甚至丧命,她做不出这种事。 “王爷以为我们走得掉吗?”叶妩冷声问道,他不知道他最大的情敌是楚明锋,以为沈昭不会派人追来。 “一切有本王,你不必担心。”楚明轩坐过来,执起她的双手,“本王想好了万全之策,纵然沈昭派人追来,本王也不怕!本王要定了你!” 他的语气坚定如石,谁也动摇不了他的决定。 她眉心紧蹙,“王爷可有想过我的意愿?” 他温柔地安抚,“不要胡思乱想,你娘亲不会有事,母后和沈昭总会想法子护她周全。” 她顿感无奈,他以为,她不愿跟他远走高飞,不是不喜欢他,而是有太多顾虑、太多牵绊。 楚明轩眼中的深情丝丝缕缕,缠绕着她的眸光,她唯有选择暂时按兵不动。他轻抚她蹙起的眉头,用拇指抚平,“从今往后,本王不再是晋王楚明轩,你也不再是沈二夫人叶妩,你我只是人世间最普通、最平凡的夫妻,抛却红尘纷扰,寻一处世外桃源,蓝天下,桃花间,清茶淡酒,琴瑟和鸣,举案齐眉,厮守终身。我不会让你蹙眉,亦不会让你饮泣,只会把你捧在掌心,呵护一生,珍视一世。” 如此深情无悔的表白,如此刻骨铭心的痴情,的确令人感动。 叶妩感动了,却无法接受,因为,他不是她心尖上的那个男子。 ———— 楚明轩也担心后有追兵,不敢耽搁,连夜赶路。 过了子时,终于抵达镇江府,找了一家客栈歇息,天亮后再赶路。 两人吃了饭菜才歇寝,叶妩不想和他同床,他却厚着脸皮,不肯打地铺,也不让她睡地上。 她背对他,他搂着她,仿佛心有灵犀的恩爱夫妻。她无可奈何,没有抗拒他的亲近,却总觉得不太舒服,小腹的隐痛断断续续的。 不敢睡得太沉,也因为小腹的不适,天刚亮就醒了,她见他睡得沉,唤了两声,他没有回应,没有任何动静。于是,她蹑手蹑脚地起身,穿衣后出了客房,跟掌柜买了一匹马,银两算在晋王的账上。 一切都很顺利,她骑上马背,挥鞭疾行,穿越了镇江府的清晨,穿越了冷涩的薄雾与晨风,直奔金陵。 就在她以为顺利逃跑的时候,后面响起了响亮的马蹄声。 叶妩回头望去,是楚明轩。 扬鞭催马,忍着迎面扑来的寒气,她奋力前行,可是,她的马术怎么比得上他? 楚明轩追上来,越逼越近,“妩儿,勒马!” 她心惊胆战,仍旧催马疾奔,他气急败坏地吼:“本王叫你勒马!” 她侧头看去,他就在旁边,两匹马并驾齐驱,顿觉希望渺茫。 他拽住她手中的缰绳,陡然勒紧,两匹马同时停住,前蹄仰天,惨烈地嘶叫。 叶妩到底有些心虚,不敢看他铁青的俊脸。他不由分说地抱她过来,搂着她骑回客栈。 早间的街衢行人稀少,却也有一些人,被这惊险的一幕吓得躲在街旁。 回到客房,楚明轩关上房门,坐在桌前,胸口起伏不定,显得被她气得不轻。 “为何逃走?”他的俊脸寒如冰玉,语气也冰如寒雪。 “我早已说过,我心仪的男子不再是王爷。”她实话实说,无论他能不能接受,她都要让他知道,她不会随他走,“还请王爷高抬贵手,放过我。” “还有新鲜一点的借口吗?” “这是我的心里话,王爷不信罢了。” 他火速站起,攫住她的身,好似无法接受这样的真心话,“那好,你告诉本王,本王究竟哪里不好?究竟哪里比不上沈昭?沈昭得到了你的心,可是他珍惜你了吗?他最爱的是他的夫人,不是你!” 今早骑马逃跑,小腹又开始闹腾,叶妩怀疑腹泻,可是又没有上茅房的意愿,只好忍着。这会儿,小腹的隐痛明显了一点,她却没有心思理会,道:“也许王爷说得对,他最爱的是沈夫人,但是,那不表示我的心会改变。” 楚明轩目光如炬,惶急道:“你不是已经改变了一次吗?既然得不到沈昭的心,为什么不想想本王的好?我们可以重新开始……” “物是人非这么简单的道理,王爷参不透吗?”她清冷道。 “那时,你对本王一心一意,本王担心祸连两府才狠心拒绝你,这不是本王的错,只是怨怪造化弄人。”因为争执,他的脸颊染了一层薄红,脖子也有点红,“本王相信,你对本王还有情分……我们去一个清静之地,只有我们二人……我们会很开心、快乐,会生很多孩子……” 她替他感到悲哀,他可知道,她早已不是原来的叶大小姐,而是另一个人,对他从未有过男女之情,只有愧疚。 小腹越来越疼,叶妩眉头深蹙,“即使王爷带走了我的人,也带不走我的心,我心中早已没有王爷,王爷又何必强人所难?” 楚明轩的眼眸火星四溅,脸庞交织着怒火与伤痛,无法克制地摇晃她的身,“你说谎!你一直在说谎!你说的是假的,是不是……是不是……” 她想对他说,不要这样,不要摇,很痛,可是,她被他摇得说不出来…… “你喜欢的是本王!纵然本王伤害过你,但你也知道那是逼不得已……你不是水性杨花的女子,不会轻易移情沈昭,你说这些伤害本王的话,只是不愿母后伤心,不愿有人受此牵连,不想丢了叶家、沈家的颜面……是不是……是不是……”他激烈地摇她,疯了一般。 “王爷……”她面色苍白,身子虚软如棉絮。 他已成疯魔,禁锢她的身,癫狂地摇,直至她昏厥才清醒,好像做错事的孩子,怔怔的。 忽然,他震惊地看见,她的脚下有两滴鲜艳的血。晴天霹雳! ———— 叶妩躺在床上,一张玉致的脸苍白如纸,双唇亦无血色,娇弱之态令人心疼。 楚明轩握着她冷凉的手,希望用自己的温热捂热她。 为什么这么巧? 也许,是上苍注定的。 妩儿,你可知,你怀了沈昭的骨肉,你会开心吗?可是本王不会放手,本王会视你的孩儿为亲子,绝不会亏待他……无论你对本王还有多少情分,本王都会带你远走高飞……妩儿,本王曾经风流多情、醉心风月、无心政事,只有沈昭知道,那未必是真。本王有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那便是,若得一知本王心意、能与本王并肩而站的女子,此生无憾矣。那些美姬佳丽、莺莺燕燕又有何不可抛却的? 你知道吗?你看似柔弱,内心却坚强,你总能猜到本王的心意,总能让本王为你痴狂,你就是本王等候数年的女子。今生有你相伴,江山、富贵、权势皆浮云,唯有你我之情是真,抚慰本王的心,抚慰此生此世的孤单。 妩儿,本王想过了,可在山清水秀之地择一世外桃源,过我们平淡、平静而快乐的日子。春时万物复苏我们去郊野摘花,夏时我们坐在门前听那倾盆大雨的瓢泼之声,秋时我们在乡间的小径上拾红枫叶,冬时我们坐在窗前一边围炉取暖一边赏雪…… 他絮絮叨叨地说着,可是,她听不见。 一滴泪,凝在他的眼角,许久才缓缓滑落。 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叶妩终于醒了,楚明轩扶起她,端汤药给她喝。 “这是什么?”她闻到涩苦的药味。 “大夫开的药,快快喝下去。”他取来蜜饯,让她服药后吃。 服药后,她感觉小腹还是不适,疑惑地问:“我怎么晕了?大夫怎么说?” 他沉声道:“大夫说,你已有一月的身孕。你之前受过几次伤,气虚体弱,胎像不稳,再者昨晚颠簸大半夜,今日一早又骑马,才会流血晕倒。” 她震惊地愣住,腹中已有宝宝?怀了楚明锋的骨肉? 楚明轩见她怔忪不语,摸不准她的心思,便安慰道:“不必担心,大夫开了七八日的安胎药,只要按时服用、仔细胎儿,就没有大碍。” 她恍若未闻,心情很乱,乱七八糟。 真的没想到会怀孕。 虽然从未避孕,但不到两月光景,就怀了楚明锋的孩子,太快了。 之所以不避孕,是因为她想借腹中宝宝回右相府大宅,不再做私宠,同时也可以要挟楚明锋……没想到,竟然在这节骨眼怀孕。 先前接连不断地受伤、吃苦、服药,数日前楚明锋还那么不管不顾地宠幸她,腹中的小生命竟然安然无恙,太不可思议了。然而,她知道,服药对宝宝很不好,说不定会生出一个畸形儿、痴呆儿…… “妩儿,本王会把你孩儿视如己出。”他握她的小手,诚恳道,“你的孩儿,便是本王的孩儿。” “王爷的心胸这般宽广?”叶妩淡淡反问。 “本王在乎的是你,爱屋及乌。”楚明轩坐过来,将她揽入怀中。 她忍不住想,如果他知道了这是他皇兄的骨肉,会不会收回这句话?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功夫,他们坐上马车,离开镇江府。 他在马车里垫了厚而柔软的棉垫,让她坐得舒服点,不那么颠簸,还备了不少酸酸甜甜的蜜饯。她被他的细心与体贴感动,但也仅仅是感动。 她问,是不是往东南走,他说不是,折道向南。 在镇江府突然折道向南,即使追兵追来,也料不到他突然转向。 如果追兵真的追不上,她岂不是真的跟他远走天涯? 她忧心忡忡地想着,楚明轩以为她担心腹中孩儿,安慰道:“无须担心,到了城镇就歇息。若你觉得不适,就跟本王说。大夫说了,忧能伤身,还说头三月很重要,你不要胡思乱想,伤了孩儿就得不偿失了。” 叶妩舒眉一笑。 他揽着她,让她靠在自己的肩头,她心思微转,选择了按兵不动。 午时,他们下来歇息,吃了干粮再上路。下午,她假装呕吐,两次停车歇息,有意减速,好让追兵赶上来。然而,她一次次地失望了,没有追兵。 黄昏时分,抵达一个小镇,他们在小镇上唯一的一家客栈歇一晚。 叶妩见他花银子如流水,随口问了一句,他说不必担心,他带了很多银两、珍宝,够他们花一辈子了。 吃过晚膳,沐浴后,服了汤药,她正想歇息,他问她是否不适,她摇摇头,他便道:“今晚月色不错,不如去街上走走、晒月光?” 听到“晒月光”这个词,她想起那时候奉命勾搭他,终究,是她欠他,是她玩弄了他的感情。 小镇只有两条宽敞的街衢,他们携手漫步,清冷的月光笼了一身。 行人稀少,镇上的人天黑就回家了,就连灯光也很少,因此,这个时辰好像已是深夜,整个小镇分外宁静。月色倾泻寰宇,清乳般弥漫在半空,给人一种静静流淌、岁月静好的感觉。 倘若身边的人是沈昭,这辈子就圆满了。 可是,她身边的男子不是喜欢的那个人。 沈昭亲手将她送到楚明锋的怀中,她早已决定了断对他的情,然而,感情说断就能断吗? 她无法不想他。 或许,时间再长一点,她就能慢慢淡忘对他的感觉,慢慢放下这段情。 “在想什么?”楚明轩忽然间觉得,她沉静的时候神色温和,就在身边,他却觉得她与自己相距很远,他猜不到她在想什么。 “之前我数次受伤、生病,一直在服药,不知道腹中孩儿能否健康地长大。” “又胡思乱想。”他语声宠溺,就连些微的薄责也是宠溺的,“本王请最好的大夫为你安胎,我们第一个孩子必定白白胖胖的。” 叶妩莞尔一笑,他已经将她腹中的孩儿当做亲子,可见他的心胸与决心。 他愉悦地笑,“孩儿长大后,本王要把一身的本领教给他,日后便可保护弟弟、妹妹。”她默然,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他憧憬地说着将来的事,越说越起劲,好像眼前就是他们的世外桃源,隐居避世的平静日子即将开始。 她打断他,“我累了,还是回客栈吧。” 楚明轩面上的微笑倏然凝固,那美好的未来一如水中泡影,消失了。 他们往回走,投下两道斜斜的、长长的身影。他们的身后,月辉清冷,遍地如霜。 回到客栈,刚走进大堂,他陡然停步,脸膛紧绷,戒备地眼观四面、耳听八方。 虽然大堂空无一人,掌柜也不见人影,但是,叶妩感觉到大堂的不同寻常,好像有无数双眼睛盯着她,无形的杀气从四面八方袭来。 是劫匪,还是楚明锋派来的追兵? 他眉宇紧凝,俊眸迸射出凛冽的杀气,不惧这大堂究竟隐藏着多少杀手。他示意她站在一旁,冷声朗朗:“蒙诸位兄台看得起,就一起上吧!” 话音落地,便有十余人从各个角落现身。 这些身手不凡的壮汉,皆穿一袭青衣,面无表情。又有一人从二楼下来,步履轻重有度,站在大堂中央,一袭黑衣裹挟着一股煞气。 叶妩认得,此人是皇宫禁卫军统领,王统领。 终于等到了他们。 她欣喜若狂,却不敢表露在面上。 **妩儿终于等到了,8过晋王身手高强,这些侍卫能打败晋王吗?一起期待~~今天加更,看在我勤奋加更的份上,把你们的咖啡留言花花票票钻石荷包等等各种支持都砸来吧,来者不拒,哇哈哈~~ 【28】痛得快死了(加更) 王爷,卑职奉劝您回头是岸,跟卑职回京请罪。”王统领奉皇命而来,自然不怕晋王。 “想抓本王,你武艺不精、本事不够!”楚明轩勾唇冷笑,并不将这些人放在眼里。 “王爷拒捕,那就休怪卑职以下犯上!” 王统领一使眼色,十余人齐刷刷地亮出佩刀,银白的刀光互为辉映,颇为刺眼。 楚明轩手无兵刃,只好赤手空拳迎接这场激战。 十余人围攻而上,他顺手操起一把长凳作为武器。霎时,所有刀尖都攻向他,仅余一寸就刺入他的身躯。所幸他反应迅速,猛地拔身飞起,以凌云之姿脚踏刀尖和他们的头…… 这一刻,当真惊险万分;这一招,当真潇洒漂亮。 十招之后,他就夺了一把大刀,和宫中身手顶尖的侍卫进行白热化的搏斗。 叶妩看得心惊胆战,心忽上忽下,起起落落,不时为他捏一把汗。 毋庸置疑,他武艺精深,普通的杀手伤不了他,可是这些宫廷侍卫是数一数二的好手,他一人应付不了十余人,况且王统领还没出手呢。 楚明轩招招致命、招招狠毒,却无法击退这些顽固的侍卫。 铮铮声响,银光飞溅,寒芒闪闪,大堂变成了刀光剑影的战场,满地狼藉。 双拳难敌众手,他总有筋疲力尽的时候。即使他武艺再高,也打不过十余人联手围攻。 侍卫已经追来,他们很难再逃脱,叶妩也不愿晋王受伤,因此,她走向王统领,“我跟你回京,让他们住手!” 王统领将她拉过来,做样子威胁晋王,叫道:“王爷,住手!” 楚明轩早已看到,可分身乏术,阻止不了她。 侍卫们慢慢罢手,他也住手,气急败坏地喊道:“妩儿,过来!” “追兵已至,王爷觉得还能走多远?”她冷静地问。 “本王不会输!”楚明轩崩溃地怒吼,“为什么不信本王?” 几把大刀架在他的脖子上,他无动于衷,死死地盯着她,眼中交织着悲愤与剧痛。 他不明白,为什么她总是不信自己? ———— 连夜回金陵。 途中,王统领分开了晋王和叶妩,严防死守,不给他们任何机会接触、逃跑。 天亮后,抵达金陵,他们送叶妩回温泉别馆,押送晋王入宫。 御书房内,楚明锋坐在御座,闭眼假寐,戴着硕大深碧玉戒的手指轻轻地、慢慢地叩着。 可以瞧得出,虽然他没有多少憔悴之色,下巴的短须却长了一点,眉头紧紧蹙着。 小公公轻声进来,觑了一眼,不敢开口。 “何事?” “禀陛下,王统领已带回晋王,眼下就在外面候着。” “传。”楚明锋慢慢睁眼,好像猛豹苏醒,睁开了那双寒气浮动的眼眸。 很快,王统领和晋王踏进御书房,躬身行礼。 王统领禀奏了始末便退下,楚明轩挺直腰杆站着,并不下跪,面有憔悴之色,但神色桀骜。 见他这副表情,楚明锋就来气,却只能硬生生地压下,“你可知罪?” 楚明轩冷硬道:“臣弟无罪。” “放肆!” 与这句震怒的斥责声同时响起的是拍案的声音,楚明锋站起身,满面怒容,眉头紧锁,“你私自带走沈二夫人,还不认罪?” 楚明轩直视御案后的皇兄,不卑不亢地据理力争:“臣弟与妩儿情投意合、两情相悦,是皇兄从中作梗,故意把妩儿赐给沈昭,还逼她选沈昭。皇兄棒打鸳鸯,毁了臣弟和妩儿的大好姻缘。这些日子,臣弟和妩儿被迫分开、备受煎熬,这是皇兄一手造成的。沈昭因为一件小事就让妩儿迁到别馆,根本不珍惜妩儿,既然如此,臣弟唯有出此下策,和妩儿远走高飞。” 楚明锋怒火焚心,厉声喝斥:“她已是沈家妇,你带她私奔,就是错!毁了沈家、叶家和皇室的颜面,你大错特错!” “臣弟没有错,也没有罪,若要论错,错在皇兄棒打鸳鸯!” “混账!” “皇兄故意把妩儿赐给沈昭,拆散臣弟和她这桩姻缘,其中险恶用心,臣弟心知肚明。”楚明轩愤怒地冷笑,“倘若叶大将军成为臣弟的岳丈,皇兄担心帝位不保,担心臣弟有异心。” 这一点,楚明锋无法否认。 他怒瞪皇弟,撑在御案上的手臂隐隐发颤,一双黑眼瞪得大大的,犹如铜铃,漆黑的瞳孔与眼白形成强烈的对比,很是吓人。 很显然,他处于极度的震怒中。 楚明轩不甘示弱地迎接他寒凛如冰、炙热如火、冰火交加的目光,“臣弟从未有过异心,以前没有,现在没有,将来也不会有。为什么皇兄不能成全臣弟和妩儿?臣弟和妩儿真心相爱,皇兄视而不见,强行拆散,枉为人兄。皇兄宠信沈昭、倚重沈昭,难道就可以把臣弟心爱的女子赐给沈昭、毁了臣弟的幸福吗?臣弟与皇兄是同胞手足,为什么皇兄非要猜忌臣弟?” 楚明锋怒不可揭,“放肆!” 楚明轩丝毫不惧,俊脸紧绷如弦,语气强硬,“臣弟今日就放肆到底!这些年,臣弟忠心耿耿,未曾有过半点不该有的心思,还为皇兄办了不少事,无功也有劳,为何皇兄还要猜忌臣弟?臣弟纵然多情,养了不少舞伎、歌姬,但此生所爱只有妩儿一人,妩儿对臣弟也是一心一意,恳请皇兄见怜,将妩儿赐给臣弟。” 楚明锋觉得怒气涨满了身躯,无处发泄,因为,皇弟的指控戳中他最隐秘的心事,“你做出如此失德之事,有失体统,令皇室蒙羞,致朝野议论纷纷,你非但不知悔改,还敢要朕赏赐?” “臣弟并非贪心,并非不知悔改,而是,此生此世,若没有妩儿相伴,臣弟生不如死。”楚明轩郑重地跪地,万分恳切,“臣弟与妩儿心心相印,眼中只有彼此,恳请皇兄成全。” “做出如此失德之事,还敢求朕成全,楚明轩,你好大的胆子!”楚明锋怒火中烧地吼,面红耳赤,完全丧失了理智。 “恳请皇兄成全!”楚明轩还是这一句,眸光熠熠,似有泪光。“叶妩已是沈昭的二夫人,此事绝无转圜的余地,你趁早死了这条心!”楚明锋怒目圆睁,眼中浮现几缕血丝。 “恳请皇兄成全!” “来人!” 楚明轩倔犟地怒吼:“臣弟无错,皇兄偏心!” 两个侍卫进来,楚明锋重声道:“将晋王押至听雨台,严加看守,无朕口谕,谁也不许探视!” 楚明轩被他们拉起,俊眸亦染了血色,“皇兄待手足如此狠心,臣弟不服!” 楚明锋满目狠戾,完全变了一个人,“朕警告你,在听雨台好好面壁思过,知错了才能出来!你不要以为有母后为你求情、朕会心软,这回没人救得了你!” 楚明轩愤恨地怒视皇兄,被两个侍卫带出去。 御书房空空荡荡,静得可怕,楚明锋站了片刻,胸中沸腾的怒气始终无法平息,面上的怒色也越来越盛。 蓦然,他伸臂扫掉御案上的笔墨砚台和小山似的奏折,摔了一地;如此,他还不解气,抬腿一踹,踹向御案边的青花樽,力度之大,可怕得很。 伴随着清脆的声响,青花樽碎了,青花碎片遍地都是。 站在房门外的小公公心惊胆战,不敢进来,偷偷地瞧了一眼—— 御书房内满地狼藉,陛下站在御案一侧,昂首挺立,拳头紧攥,雷霆之怒让他的脸膛扭曲成另一个人。 ———— 叶妩问过别馆的丫鬟,阿紫不在这里。 吃了一点膳食,她觉得手脚冰凉,很不舒服,就卧床歇着了。 小腹一直闹腾,隐隐的痛,且有加剧之势。不知道睡了多久,她披衣起身,正想唤来丫鬟,让丫鬟去请大夫,房门却被推开,“嘭”的一声巨响,吓了她一跳。 楚明锋站在门口,脸膛布满了乌云,眸色沉郁,一袭黑衣令他的表情更为可怖。 她实在不适,坐在桌前,心知他很生气,打算以静制动。 他关上房门,站在圆桌前,“为什么?” “陛下想问什么?”她冷冷地反问。 “你已是朕的人,为何还朝三暮四?”他扣住她的双肩,转过她的身,语声低沉,语气严厉。 “从始至终,我就不想侍奉陛下,是陛下霸王硬上弓!”既然他问了,索性就摊开来说,叶妩忍着强烈的不适,“难道陛下忘了吗?” “纵然你不愿,可是之后朕待你这么好……” “陛下待我好?”她连声冷笑,分外讽刺,“陛下宠幸了我,却把我赐给沈昭当侧室,这就是陛下所谓的‘好’?陛下有心待我好,却不敢光明正大,只当我是私宠,圈养在沈大人的别馆,这就是陛下所谓的‘好’?当安阳公主虐打我的时候,陛下在哪里?当我被虐、受苦的时候,陛下在哪里?陛下正在宫中宠幸哪个妃嫔!” 楚明锋有些错愕,松了手,须臾才憋出一句话,“安阳公主虐打你,朕不是为你出气了吗?” 叶妩心灰意冷地说道:“我并不是要求陛下什么,只是觉得好笑。陛下强行宠幸我,我无力反抗,但是,陛下管不住我的心,我也管不住自己的心。” 闻言,他的眸色陡然冷冻如冰,“管不住心,就要跟他私奔?” 她一怔,原来,他以为自己喜欢的男子是晋王。 他握住她的双臂,将她整个人提起来,脸上的乌云仿似万马奔腾,“他比得上朕吗?朕是九五至尊,文韬武略,不喜美色,后妃寥寥,他呢?姬妾无数,风流多情,醉心风月,他对你有多少真心,你可知道?” “陛下纡尊降贵与旁人相提并论,本就略逊一筹。”她嘲讽道。 “放肆!”楚明锋怒喝。 “陛下乃真命天子,晋王为陛下同胞手足,在我心中,无须比较。因为,只要喜欢,只要心中装满了他的音容笑貌、一举一动,他便是举世无双,世上无人可比。”叶妩硬起心肠,道出心中所想。 “原来如此。”他咬牙一字字道。 “今日有此结果,拜陛下所赐。若非陛下要我勾*引晋王,我也不会对晋王心生愧疚,就不会因愧疚而日久生情。”她再下一剂猛药,“陛下要怪,就怪自己当初思虑不周。” 原来如此……他渐渐松了手,好似饱受打击,脸容像是断裂的琴弦,痛意弥漫。 小腹越来越痛,她不自觉地用手抚着,眉心蹙得快拧起来了,“我无才无德,亦无心侍奉陛下,还请陛下高抬贵手,放我一马。” 楚明锋眸光一定,眼中的狠戾骤然浮现。 扬掌,挥下。 重重的一掌,用了十成力道,掴在她的左脸。 她没有防备,被这股骇人的力道打倒,侧身跌向圆桌,腹部撞在桌沿。 痛! 脸颊很痛,更痛的是小腹。 腹痛如绞,像有一只手邪恶地搅动她的小腹,痛得她脊背发凉…… 楚明锋盛怒之下打了她,却没想到她痛得软倒在地,还捂着小腹。他不解,她为什么面色惨白,为什么玉脸纠结,为什么捂着小腹…… “好痛……”她低声暗哑。 他着慌了,抱她起来,震惊地看见,地上有一汪怵目惊心的鲜血。 为什么有血? ———— 剧烈的痛……痛得快死了…… 叶妩被这种刮骨般的痛折磨得意识模糊,朦胧中,好像看见楚明锋握着自己的手、脸上布满了担忧与自责,好像看见他在床前走来走去、坐立不安,好像看见他忧伤地看着自己……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知道那种痛太磨人了,让她四肢乏力、心力交瘁。 稳婆劝他到外面候着,楚明锋就是不出去,坚持在一旁看着。 冯太医和稳婆合力施救,他的心安定了一点,但是,目光触及床上的血水和她痛苦的表情,他的心就凉飕飕的,似有冷气在四肢百骸流窜。 她什么时候怀有身孕?为什么不告诉自己? 他又懊恼又悔恨,痛恨自己出手太重。 她眯着眼,神智不清,不安地扭动,小脸被汗水染湿,虚弱得好似随时会撒手人寰。 丫鬟端着一盆盆的血水出去,换一盆温水回来……时光一点一滴地流逝,他什么事也做不了,焦虑不安,唯一可做的就是等待。孩子能否保住? 终于,一切收拾停当,叶妩好似睡了,面容宁静,稳婆给她盖上锦衾,冯太医开了药方,吩咐丫鬟去抓药、煎药。 “冯大人,孩子保住了?”楚明锋惊喜地问,示意丫鬟带稳婆出去。 “回禀陛下,微臣无能,孩子没能保住,已经没了。”冯太医沉重道。 “怎么保不住?”楚明锋震惊不已,希望和喜悦随着太医的话变成了失望与痛苦,手足无措,结结巴巴地说道,“你再把把脉……说不定孩子还在腹中……” “陛下,容微臣禀奏。”冯太医是宫中擅治妇人孕产的老太医,对于小产自然是手到擒来,“二夫人此前服过各种药物,气虚体弱,不是诞育的最佳时机。二夫人怀了孩子,本是喜事,不过这几日过于劳累,胎像不稳,加之没有好好安胎调养,便有滑胎之象。半个时辰前,二夫人小腹受到撞击,这才保不住……” “朕命你保住孩子!”楚明锋怒喝,“一定要保住孩子!保不住孩子,朕摘了你的脑袋!” 冯太医不慌不忙地跪地,道:“孩子已经没了,微臣没有本事让孩子起死回生,还请陛下赐微臣死罪。” 楚明锋踉跄地后退,跌坐在床尾,满目懊悔与悲痛。 是自己出手太重,害得她滑胎!是自己的错! 他摆摆手,冯太医站起身,“微臣先去煎药。” 寝房只剩下二人,他慢慢挨过去,握住她的小手,心中似有千斤重。 妩儿,孩子没了,你会不会怪朕? 是朕打死了我们的孩子,朕是刽子手…… **可怜的妩儿。她醒来后知道孩子没了,会不会怨恨他?加更咯,宝贝们不砸来支持,偶就伤心死鸟~~ 【29】她恨死朕了 妩儿,朕没想到出手会那么重……当时,你说了那么伤人的话,朕气极了才会…… 朕也不想亲手打死我们的孩子……朕心里有多痛,你可知道? 你怀了朕的骨肉,为什么不告诉朕? 楚明锋忽然想起一事,她怀了自己的骨肉,却跟晋王私奔,实在不可饶恕。说不定,她故意不告诉自己,故意带着自己的骨肉和晋王远走高飞…… 如此想着,他才好受一点,负疚感少了一些,对晋王的恨又多了一重,对昏睡中的女子又爱又恨…… 叶妩沉沉地睡着,小脸白如纸,双唇似覆霜,毫无血色,虚弱得让人想要好好呵护她。 这么看着她,那种疼惜、痴迷在他心中泛滥,他很想、很想抱着她,永远也不放开…… 执起她的手,唇落在她的手背。 他的黑眸铺染了太多的情绪,痛楚,懊悔,怜爱,爱恨交织,却渐渐凝聚起一道冷戾的目光。 妩儿,你说你无心侍奉朕,求朕放你一马;那么,朕告诉你:此生此世,有朝一日,朕会给你一个名分,朕会让你心甘情愿地侍奉朕! 叶妩睡了半个多时辰才醒,小腹还有点隐隐的痛,不过可以忍受。 见他愣愣地坐在床沿,她凝视他的侧颜,想起前不久那一掌多么的重,想起他震怒异常,好像丧失了理智……为什么他棱角分明的侧脸看起来这么哀伤?为什么他的眼神这么悲痛? 宝宝? 她伸手去摸小腹,却摸不出来。 楚明锋听见了轻微的声响,转过身,惊喜道:“妩儿……” “孩子呢?”她着急地问。 “冯太医说,你醒来就服药。”他从矮几上端来一碗汤药,扶她坐起身,“服药后,朕告诉你。” 叶妩只得乖乖地服药,喝完了追问。 他搁下瓷碗,轻握她的双肩,沉重道:“妩儿,你还年轻,日后还会怀孕。朕保证,我们一定会生养好多、好多孩子。” 这么说,孩子没了? 她心中凄冷,他亲手打死了自己的孩子,这就是现世报。 之前说那番话刺激他,逼他放了自己,没想到激怒了他,殃及腹中孩儿。 虽然她不想怀上他的骨肉,可是,虎毒不食子,孩子是无辜的,她不会不要孩子。 短短十几个时辰,她就失去了孩子。知道的时候,很错愕,失去的时候,伤筋动骨。 这是天意吗? 她将掌心放在小腹上,心中对在自己的腹中只活了一个月的孩子说:宝宝,我们没有缘分,下次再来找我,我会好好保护你。 楚明锋见她如此伤心,感同身受,丧子之痛无以言表。 “妩儿,不要这样,我们还会有孩子的。”他安慰道,把她搂进怀中。 “放开我!”叶妩激动地推他,“如你这般粗暴、狠戾,不配有孩子!” “朕也是被你的话气着了,才会不分轻重……” “陛下不是已有三个儿女吗?”她存心气他,不想再看见他,“失去这么一个,有什么要紧?” 他想抓住她的手,却被她躲开,“你为朕生养的孩子,不一样。你冷静点……” 叶妩咬牙切齿地怒斥:“我不会再让你碰一根毫毛!滚!” 他柔声安抚她激动的情绪,却没有用,只好先离开,到隔壁厢房歇着。 她默默地呆坐,不知道现在是什么心情,痛苦?解脱?伤心?愤怒? 不多时,药效上来,她昏昏地睡了。 ———— 楚明锋等了两个时辰,等到夜色笼罩,她也没有醒。 名义上,叶妩是沈昭的二夫人,沈昭有必要知道滑胎一事,因此,他派人去传沈昭。 沈昭一进别馆的大门,小公公便小声说,二夫人滑胎了。 他心中一震,什么都没问,去见陛下。 进了厢房,小公公关上房门,沈昭行礼,楚明锋站在窗前,负手而立,恍若未闻。 与陛下相处十余年,在沈昭的记忆中,陛下还未曾有过这般失神的时候。 他大声唤了一声,楚明锋才听见,并未转过身,嗓音浸染了伤痛,万般沉重,“你来了。” “事已至此,多想无益,陛下还是放宽心吧。”沈昭走到他身后,温声安慰。 “你可知她如何滑胎的?” “臣不知。” “朕……盛怒之下打了她一巴掌,她撞向桌沿……”楚明锋的语声温淡而哀伤,却给人痛彻心扉的感觉,“朕亲手打死了朕的孩儿。” 沈昭的震惊比刚才听小公公说的时候更大,心潮涌动,好似巨浪滚滚。 良久,他才平息了心情,“陛下并不知她怀有身孕,陛下若要自责,不如想想如何安慰她。” 楚明锋的语声饱含惆怅与无奈,“朕安慰了,可是没有用……她恨死朕了,不会原谅朕了……” 沈昭静缓道:“她刚刚丧子,心情还没有平复,待事过境迁,她的心情好一些了,陛下再花点儿心思哄哄,想必她就会忘记丧子之痛了。” “也只能如此了。”楚明锋长叹一声。 “时辰不早了,明日还要早朝,不如陛下先回宫。” “她还没醒,等她醒了,朕再回宫。” “陛下还没进膳吧,臣吩咐下人做点儿清爽的米粥和小菜。” 楚明锋点点头,沈昭便出去张罗了。 待他回来,把四碟小菜端上桌,看见陛下还是那么站着,还是那样的姿势,未曾动过。 陛下已经育有一子二女,后宫也曾发生过数次妃嫔滑胎之事,然而,在他记忆中,陛下从未将妃嫔滑胎放在心上,从未这般伤心。这一次,陛下重手打了叶妩,以致她滑胎丧子,自责是难免的;不过,在他看来,陛下不仅仅是自责、伤心,还有深深的懊悔、悲痛。 如此看来,陛下真心喜欢叶妩,才会看重、在乎她的孩子。 可惜,上苍开了个玩笑。 沈昭摆好碗筷,禀奏可进膳了,楚明锋转身走来,掀袍坐下,“陪朕吃一点儿吧。” 近看之下,沈昭有点骇然——短短几个时辰,陛下便憔悴了些许,不似平日里运筹帷幄、意气风发的模样。 吃了几口,楚明锋问:“妩儿可醒了?”沈昭摇头,“有丫鬟守着,陛下大可安心。” 楚明锋搁下碗筷,似是没胃口了,沈昭劝道:“陛下保重龙体。即使没胃口,陛下也要吃一点,不然陛下怎有精力每日出宫看望她?” 想想也是,楚明锋还是勉强吃了这尚算可口的粥菜。 饭后,下人撤下碗碟,奉上热茶,楚明锋坐立不安,走来走去,眉宇轻锁,又焦虑又着急。 沈昭站在一旁,自也担心叶妩,却不形于色,润和地问:“陛下打算如何处置晋王?” “朕还没想好,先关他几日再说。” “晋王胆大妄为,行事莽撞,不思后果,的确应该面壁思过。陛下怎么惩处晋王都不为过,难办的是,若是惩处太重,只怕伤了太后的心。”沈昭分析得一针见血。 “朕知道,这才没想好如何惩处。”楚明锋犀利地盯着他,“你有什么想法?” “臣也还没想到。”沈昭淡淡道。 “想到了告诉朕。” 有人敲门,小公公说,二夫人醒了。 楚明锋欣喜地出了厢房,沈昭跟着出来。 二人正要进房,里面却传出叶妩恶劣的叫声:“我不见任何人!谁也不许进来!” 四只脚顿时停住,两个大男人面面相觑,僵在门槛外。 叶妩火气十足、稍显虚弱的声音再次传出来:“胆敢进来,我就自尽!” 楚明锋转过身,走到灯影昏红的小苑,脸膛绷着,好似饱受打击。 沈昭知道,陛下从未有过如此待遇。一入后宫,哪个妃嫔不是逢迎献媚、耍尽手段取悦他?哪个妃嫔胆敢把陛下驱至殿外? 站了片刻,楚明锋往外走去,沈昭暗道不妙,立刻追上去。 “陛下,她只是一时之气,陛下莫往心里去。” “朕明白。”楚明锋脚下不停,“妩儿心痛,朕亦悲痛,见面只会徒惹伤心。朕改日再来看她。” 沈昭送陛下到大门,看着陛下走了才回身。 回到小苑,他望着虚掩着的寝房,片刻后,终究转身。 吩咐下人好好伺候着,他便回右相府。 ———— 楚明轩接到旨意,在听雨台面壁思过一个月,届时如有悔改之心,再放出来。 孙太后没有为他求情,甚至很少踏出慈宁殿。 叶妩滑胎,养了六七日就可以外出散心。这期间,楚明锋没有来,她省心多了,也清静不少。 他为什么没有来,她没有猜度他的心思,只盼着早点儿康复。 十日后,冯太医说她的身子复原得差不多了,无须再服药了。 这日午后,阿紫陪着她前往右相府。 早在她滑胎的次日,阿紫就回到别馆服侍她。而之前,阿紫被轿夫打晕,醒来时手脚被绑着,却空无一人。她费了好大的劲才割断绳子,回到别馆时已经半夜了,却发现二夫人没有回来,于是,她连夜去右相府禀报,沈昭这才知道叶妩出事了。 当即,沈昭进宫向陛下禀奏,不过楚明锋已经接到别馆的侍卫的禀奏,叶妩还没有回别馆,大概出事了。 按照阿紫的说辞,叶妩被人掳了,他们断定,晋王带走了她。 于是,楚明锋派王统领兵分三路去追。 阿紫本想回别馆等二夫人回来,沈昭让她暂时留在右相府,虽然她觉得蹊跷,但也遵命行事。 叶妩知道沈昭的心思,不让阿紫回别馆,就是不想她碍手碍脚,让楚明锋和自己好好谈。 抵达右相府,下人有意阻拦,阿紫怒喝了几句,他们才放行。 沈昭在书房,叶妩让阿紫在外面等,独自进去。 正巧有人出来,她差点儿撞上,连忙止步。 定睛一眼,原来是沈夫人。 沈夫人对她点头,眸光温婉,然后就离开了书房。 沈昭站在书案一侧,午后晴灿的日光从西窗度入,地上一片明艳,斜照在他身上,使得他的白袍一半明亮如昼,一半暗黑如夜,那张冠玉般的脸也半明半暗,阴晴相伴。 叶妩站定,看着这个温润如玉、睿智如神的男子,心中泛起一股难以言表的滋味。 他和贺峰容貌相像,她情不自禁地把对贺峰的感情投射在他身上,希望得到他的怜惜与爱护。可是,她没料到,他的聪明绝顶只为辅佐天子,他的温柔如风只是表象,她得到的只有他的狠心、冷落,他甚至亲手将自己送给楚明锋。 如此男人,如此孬种,让人失望透顶。 千般悔恨,万般痛心,皆已时过境迁,而今,她的心中只剩冰冷。 “近来天冷,外出多添衣服。”沈昭温和而语,见她的脸庞仍无红润之色,不由得有点担忧。 “我的身子,大人不必费心;我的事,大人也不必操心。”叶妩冷冷道。 他不介意她的冷言冷语,“我让下人沏一杯热茶……” 她冷目相对,“不必了,说完几句话我就走。” 他摆手示意她坐下,“请说。” 她不坐,从广袂里取出一张雪白的纸,递给他,“这是休书,我已写好,劳烦大人签字、盖印。” 沈昭一愣,犹豫了须臾才接过,展开来看。 她要他休了她! **沈昭真的会如她所愿吗? 【30】让她臣服于朕仅此而已?” 他明白她的心思,陛下重手打她,以致她丧子,让她痛彻心扉、心如死灰;她不想再当私宠,躲开自己和陛下,逃得远远的。 “大人签字、盖印吧。”叶妩清冷道,语气颇像吩咐。 “我明白你的心思。”他语气淡淡,慢慢地将休书撕成四片,“这封休书,我从未见过。” “你——”她又惊又气,深吸一口气,平息心中的怒气,“大人什么意思?” “既为沈家人,一世就是沈家人。”沈昭的嗓音里颇有坚定之意,“不为沈家人,便是沈家鬼。” 听到这句话,她无法控制自己的怒火了,“堂堂右相好意思说这样的话?”她惊怒交加,尖刻道,“名义上,我是沈家人,是当朝右相的二夫人,实际上,我是陛下的私宠,跟你沈家无任何关系!是你这个以才智闻名天下的右相大人亲手将我送到龙榻上!你不是男人!” 他并不生气,她说得很对,他不是男人。 她悲愤地控诉:“你不敢有不臣之心,不敢激怒陛下,不敢遵循自己的意愿,为什么还要助纣为虐?为什么不放过我?” 沈昭的脸孔仍然波澜不兴,“纵然我如你所愿,你也逃不掉!” “那是我自己的事,你不必管。” “你有丧子之痛,陛下也有,陛下的痛只会比你多,不会比你少。”他语重心长地劝,“你可知,陛下多么自责、多么痛恨自己?” “他怎么样,与我无关!”她恨恨道,美眸微眯,眸光阴冷。 “陛下为你做了多少,你可知道?陛下让苏皇后被毒蛇咬死,在宫宴上当着满朝文武的面怒斥安阳公主,陛下这般维护你,你不会猜不到。”沈昭娓娓道来,“这些日子,陛下日夜自责、寝食难安,不入后宫,我从未见过陛下这般自苦。陛下待你之心,你是看不见,还是不愿看见?” 叶妩冷冷一笑,笑里交织着嘲讽与忿然,“那大人又可知我有多痛苦?终于嫁给喜欢的男子,即使是侧室,我也不介意,因为我以为他会待我好。大人可知,嫁给喜欢的男子,却得不到他的珍惜、怜爱,是什么滋味?大人可知,当一个女子被夫君亲手送到憎恨的龙榻,是什么滋味?大人可知,当一个女子心如死灰,只求解脱,夫君却劝她回到龙榻,又是什么滋味?” 一字字,一句句,字字哀伤,句句悲痛,仿似饱含血泪。 她眉骨酸热,泪水聚在眼中,缓缓滑下,“这种滋味,生不如死,万念俱灰。” 如此控诉,如此伤痛,让他动容。 沈昭心痛如割,好像有一柄小刀切开他伪装得毫无破绽的皮,皮下却血肉模糊……他慢步上前,伸臂将她揽入怀中,将她的头摁在肩头…… 一滴泪,从眼角滑落。 叶妩想推开他,不想再被他的假仁假义迷惑,可是,这温暖的胸膛让她迷恋,让她舍不得抽身离去。 她恨自己不够狠心。 “妩儿,我不是天神,不是圣人,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凡人。力所能及,我会做;有心无力,我只能罢手。”他的嗓音含有些微的哭音,虽然他竭力忍着心中的悲怆,“不是我不愿,而是我无能为力;不是我心甘情愿,而是我不得不如此;不是我心如磐石,而是我的心已经不属于我。” 这句话,好似佛偈,高深莫测,寓意深刻,即使他再说几遍,她也听不懂。 她痛哭流涕,“你看透了所有人,算到了任何事,怎么会没有法子?” 沈昭的语气轻缓而哀痛,“我只是一介凡人,很多时候,我也无能为力。” 叶妩“呜呜”地哭,“你再想想……一定有法子的……” “很早之前,你就无处可逃。” “无处可逃?很早之前?为什么?” “你爹手握重兵,你身为长女,陛下怎么会让你嫁给旁人?”他仍然搂着她,这清瘦的身躯让他心驰魂荡,即使只是片刻的拥有,也足以让他忘却所有,“纵然你再不愿,再不甘心,此生此世,你也必然是天子宠妃。所幸陛下待你并非无心、无情……” 她猛地推开他,眼眸含泪,怒火直喷,“说来说去,你还是劝我回到他身边!你还是不折不扣、猥琐无能的孬种!” 沈昭眉宇深凝,“纵然我休了你,陛下也不会放过你!你能逃到哪里去?” 叶妩凄然道:“我恨你!” 话音落地,如刀剑落地,铿锵决绝。 然后,她转过身,悲伤地离开。 他看着她倔犟的倩影渐行渐远,心中哀痛,眼中蓄满了热泪。 ———— 御书房。 御案上堆着一座小山似的奏折,楚明锋正在看的折子所奏并非好事,气得扔出老远;下一个折子也不是好事,也扔了。连续四五个折子都是如此,他本就心烦气躁,这下更烦躁了,一拂广袂,一堆奏折滑落在地。 站在一旁的小公公知道今日龙颜不悦,连忙去捡奏折。 楚明锋端起放在一角的茶盏喝茶,由于不防,被茶水烫着了舌头,气得摔了茶盏,茶水和碎瓷片洒了一地。 小公公惊慌地跪地,“奴才伺候不周,还请陛下降罪。” “朕出去走走,不必跟着。”楚明锋径自出了御书房。 刚出殿门,他就看见沈昭稳步走来,于是两人走向附近的小花苑。 深秋时节,满地黄叶,枝桠光秃秃的,倒是别有一番风景。有黄叶飞旋在半空,随风飘荡,姿态曼妙而婉转,宛如一段缠绵悱恻的舞,引人注目。 宫人见到他们,纷纷行礼,楚明锋挥退他们,小花苑便只有满目的秋意和两个男子。 “朕听闻,昨日妩儿去找你?”他的语气好似随口问道。 “她调养十日,身子好了,陛下得空便去看看她吧。”沈昭的语气就如这秋日长空,淡然中蕴着深意,“丧子之痛,她还无法释怀,陛下不如多给她一些时日。” “她跟你说了什么?”楚明锋的步履稍微滞缓,说完又往前走。 “她郁结难抒,情绪不定,臣安慰了几句。”仅此而已?” 沈昭的语气温和得让人听不出任何情绪,“她备好一封休书,要臣签字、盖印。” 楚明锋惊震地睁眸,面色一沉,“她胆大包天!” 沈昭淡然一笑,“如若她不是胆大包天,陛下也不会钟情于她。” “放肆!”楚明锋白了他一眼,目光微闪,移向角落里的一株红枫,“朕何时钟情于她?” “臣撕了那封休书,陛下大可安心。只是……” “有话便说罢。” “陛下可有打算给她一个名分?” “朕还未想过这件事。”楚明锋眸心一跳,像是被说中了心事,神色怪怪的,“你有好主意?” 沈昭的嗓音温润如水,“臣也是临时起意。” 楚明锋棱角分明的唇角噙着一抹苦涩,“只怕她不要任何名分。” 冷风扫来,沈昭的纯白广袂拂动如云,飘逸而纯净,“恕臣直言,她的性情、心思与一般的妃嫔大为迥异,陛下多花点儿心思,必能收服她的心。” 楚明锋眼眸一亮,“不如你支几招给朕。” “这……” “说。” “陛下要臣说,臣便说说一己之想。陛下习惯了宫人的恭敬、顺从和妃嫔的温柔、逢迎,对陛下来说,妃嫔取悦陛下,而非陛下取悦妃嫔。她并非一般的女子,对陛下没有敬仰之心、爱慕之情,要让她取悦陛下,只怕有点难。那么,陛下想得到她的心,就只能退而求其次,花点儿心思哄哄她,也算是‘取悦’她吧。只不过,陛下要稍微放下身段,让她看到陛下的真心、真情。” 楚明锋瞠目,“你的意思是,朕放下天子之尊取悦她、哄她?” 沈昭颔首微笑,“儿女之情,夫妻之道,莫不如此。试问,她看不到陛下对她的情有多深,如何消弭对陛下的恨?” 楚明锋不以为然,“朕不这么想。女人可以宠、可以爱,但不能让她知道朕的心思和对她的情,否则,女人一旦知道朕的底线,就会恃宠生骄、无法无天。” 沈昭笑问:“那陛下如何征服她?” “你自有一套,朕亦有一套。”楚明锋缓缓眯眼,目光变得犀利,“像妩儿这样有主见的女子,外表柔弱,内心坚强,只有朕才能驾驭得了她。朕自有法子让她臣服于朕!” “臣拭目以待。”沈昭和润地笑,心中却泛起担忧。 ———— 叶妩想去看看娘亲,想去潇湘楼散散心,却出不去。 大门、侧门的侍卫不放行,说大人有令,二夫人身子弱,不宜外出。 她知道,这是楚明锋的命令。为了防止自己再次逃跑,他未雨绸缪,将自己软禁在别馆。 事已至此,便安心调养吧,哪里也不去。 阿紫不知就里,对铁面无情的侍卫吼了好几回,却无济于事。 日复一日,秋光老尽,草木凋零,整个别馆一片肃杀,风大的时候,满目凄迷。 距离舞蹈才艺大赛决赛只有两日,叶妩想着估计不能参加这场盛事了。 这日,午膳后,周姑姑忽然到访,说两日后的舞蹈才艺大赛将在霓裳阁举行,还说太后让她来传话,那日务必进宫主持大局。 叶妩暂且应着,也不知道那日能否出得了大门。 聊了几句,周姑姑就告辞了。 黄昏,又有一位不速之客到访。 残阳如血,暮色渐浓,西天仅余一带红艳的晚霞,仿若广袤的灰暗天宇被人划开一道伤口,血水溢出,染就一抹凄艳而苍凉的红。 他就在这样凄艳的晚霞中踏入小苑,身着一袭玄袍,肩笼最后一抹霞光,面带一丝冷沉。 叶妩从未想过这二十几日里他为什么不来,为什么今日忽然驾到,也许,他心血来潮就来了。她正在用膳,他径自坐下,吩咐下人上一壶酒,再上两个热菜。 阿紫震惊得合不拢嘴,定在当地,想破脑袋也想不通陛下怎么会来别馆,怎么会和二夫人一起用膳。 小公公从提盒中端出两碟精致可口的糕点,楚明锋挥退阿紫,笑道:“这是芙蓉糕、红豆糕,这是马蹄羹,朕让御膳房现做的,还热着,你尝尝。” “陛下有心了,不过我不会吃,因为这些都不是我的菜。”叶妩语气冷淡。 “你的菜?”他眉头一皱,又听不懂她的话了,心中闷闷的。 “不仅不合我的口味,而且我不喜欢。”她凝视他,微微一笑,似有深意。 他直觉她话中有话,却猜不到她究竟想说什么。 她揭开谜底,“膳食和人一样,不合口味,不喜欢,就不会吃,不会勉强自己接受。” 他总算明白她的意思,怒气从脚底升起,却只能压住。 下人端上酒水,他自斟自饮,连饮三杯,还是浇不灭胸中的怒火。 忍了近一月才来看她,没想到还没进膳就被她气饱了。这些日子,他特意不来看她,多给她一些时日调养、疗伤,让她慢慢淡忘丧子之痛,没想到她对自己的态度更加恶劣。他能不气吗? 然而,楚明锋还是压下怒火,从怀中取出一枚剔透、莹润的血玉雕镂鸳鸯扣,“这枚鸳鸯扣,朕特意命人雕的,喜欢吗?” 叶妩瞥了一眼,莞尔冷笑,“血玉珍贵,不过像有血光之灾,不是我的菜。” 转念一想,鸳鸯扣? 这个就是能够开启时空之门的鸳鸯扣? **这个就是鸳鸯扣吗?找到鸳鸯扣,就能回21世纪,她是不是要解放了? 【31】前所未有的猛烈、狂乱 “玉质上佳,雕工精致,看来价值不菲。”她拿过血玉雕镂鸳鸯扣仔细瞧着,“陛下有心了。” “那晚你说乡下有什么鸳鸯扣的习俗,朕忽然想起,就让宫人雕了一枚。”听她这么说,刚刚上升的怒火就降下去了,他的唇角不自觉地溜出一抹笑意,“喜欢便好。” 他记得,那晚她说,新嫁娘找到鸳鸯扣,便能和夫君举案齐眉、恩爱一世。既然她这么说,无论真假,他便弄来鸳鸯扣,哄她开心。 她把玩着鸳鸯扣,忽然想起那晚在仓促之间撒的谎,这才明白他送她鸳鸯扣的深意。 然而,他不是她想要执手一生、共度一世的那个男子。 不多时,下人端上两碟热炒小菜,他默默吃着,叶妩凉声道:“陛下慢慢享用,恕不奉陪。” 在她起身之前,楚明锋按住她的手,“不要得寸进尺。” 他以为她明白他的心意,哪想到她还是拒人于千里之外,还是这般放肆。 “对着不合口味的人,食不落,咽不下。”她目光如冰,掰他的手,“陛下自便。” “放肆!”他使力一拽,将她拽到怀中,紧搂着她,“朕已经低声下气,你还想怎样?” “我要——”她寒目瞪他,“陛下在这里消失!” 他气得掐住她的双颊,“你再放肆,休怪朕不知怜香惜玉!” 她忽而一笑,“那陛下想要怎样?要我侍奉陛下饮酒?” 他一怔,松开她,她便坐在他怀中,斟酒,侑酒,甜言曼语,娇媚可人,温柔得能让男人的铮铮铁骨化为绕指柔,与刚才的模样判若两人。 楚明锋弄不明白,片刻之间,她为什么变化这么大? 叶妩持续地斟酒,他不停地饮酒,酒酣耳热,喝了两壶酒才摆手说不喝了。 “陛下难得出来一趟,何不尽兴?”她语声缓缓,故意流露出些许娇态。 “朕酒量浅,再喝就回不去了。”他的脸膛并无多少酒色,只有眼角染了一点薄红。 “陛下……陛下……”她见他用手撑着额头,估摸着他差不多醉了,不由得欣喜起来。 “朕……去歇会儿……” 他黑眸紧眯,口齿不清地说着,却知道床榻的方向,往床榻走去,步履虚浮,差点儿跌倒。 叶妩扶他上榻,为他盖好锦衾。 他闭着眼,因为饮酒过多,鼻息粗重,声响特别大,好像鼻子里有什么东西堵着了。 她伸手取下发髻上的银簪,银簪的尖对着他脖子的血管,眸凝一线,杀气迸出。 丧子之痛不足以让她杀他,他的强占、纠缠却让她恨之入骨!她发誓,要将他千刀万剐,要让他受凌迟之痛,现在,她就要杀他! 刺下去,她就能为自己报仇! 她握紧银簪,抬起手,狠狠地刺下! 银簪的尖抵着他的皮肉,却刺不进去——楚明锋扣住她的皓腕,黑眸圆睁,血色与戾气交织在一起,分外可怖。 “你恨不得杀朕而后快?”他慢慢直起身子,扣着她皓腕的手不自觉地用了十成力道。 “是!”她痛得骨头快断了,腕骨好像碎了。 “朕低声下气地哄你、陪你,你不知感动吗?你就这么铁石心肠?”他厉声质问。 “我不稀罕!”她怒叫,悲愤充满了心,“此仇不共戴天!” 他抽出她手中的银簪,随手扔出去,眼中窜起熊熊的怒火,“你以为朕酒量很浅,以为朕醉得不省人事,便可杀朕?你错了,朕千杯不醉,即便醉了,你也杀不了朕!” 叶妩不认命,但今日功败垂成,只怪自己太轻敌。 楚明锋陡然翻转手腕,顿时,她感到右腕痛起来,那种剧烈的痛令人难以承受,头冒冷汗。 手好似断了!腕骨好像碎了! 下一秒,他裹挟着她倒下,撕扯她的衣袍,粗暴,疯狂,丧失了理智…… 是的,她知道,自己激怒了他,他丧失了理智。 右手痛入骨髓,使不上力,左手的反抗微乎其微,她的挣扎起不了多少作用,不多时便身无一物,任凭他搓弄。 他的手揉遍她的身,搓遍她每一寸肌肤,弄得她痛死了,处处都痛……他湿热的唇舌四处游移,啃咬,舔吻,邪恶得令人发指……为了让她听话,他绑住她的手,便可肆无忌惮、为所欲为…… 此时的他,已经变成一只疯癫的猛兽,她再怎么恳求,也无济于事。 “这么不知好歹,朕就让你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 语声邪戾,温热的鼻息却让她觉得冰寒至极。 楚明锋的手指滑过那方茂密的密林,修长的手指抚触那私密的领地。 “不要……”叶妩震骇出声,惊惶地摇头。 他冷邪地笑,食指探入那温热的***。 她全身僵住,须臾后便疯狂地扭动,惊恐地吼:“滚……滚啊……” 被入侵的感受太磨人,她无法承受这种屈辱……他的手指邪恶地抽出、刺入,熟稔而狂热,还瞧着她的反应,好似见她这般恐惧、可怜,他就会得到莫大的满足。 她激烈地挣扎,骂他混蛋无耻下流,骂遍他祖宗十八代,他无动于衷,半压着她的身,手指捻着她的花瓣,以适中的力度撩拨、探索、揉捻,让她尝尝万般***的滋味。 沈昭错了,女人不能哄。他低声下气地哄她开心,她非但不知好歹,还得寸进尺,将他的天子之尊踩在脚下,肆意地践踏。男人一低头,女人就恃宠生骄、无法无天,很难管束,因此,男人必须以强硬的手段让女人知道男人的厉害,令女人臣服。 泪水从眼角滑落,叶妩哭得可怜,因为被他压着,动弹不了了。 没有比这种更屈辱的屈辱了。 一种怪异的感觉从那敏感的地方弥漫开来,越来越强烈,刺激着她的脑门。 随着他的手指的拨弄,她越发敏感,只觉得那是所有快乐的源泉……她的四肢不由自主地绷紧,脚尖越缩越紧,心也揪紧了……忽然,那神秘之地抽搐起来,似有一股热流涌出,她也剧烈地颤抖,感受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快感…… “朕的妩儿颤得可真厉害。”楚明锋邪戾道,语气灼热而又冰寒,“这滋味是不是很***?”“我***!”叶妩怒骂。 虽然他不是很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但也知道是骂人的话,“朕的妩儿总有一些新鲜的说辞让朕大开眼界。” 她切齿道:“滚……” 他顶开她的双腿,揉着她胸脯上雪白的柔软,腰身一挺,挺*身*进*入! 她疯狂地扭动,摆脱不了他的纠缠,悲屈在心,绝望刻骨。 楚明锋疯狂地抽送,前所未有的猛烈、狂乱,好似要刺入她的身体深处,深入她的灵魂深处,彻底占有她的身与心;好似要将这副娇躯分拆开来,再一一吞入腹中…… 她娇弱,他狠悍; 她身子乱颤,他精壮如钢; 她泪流满面,他满目冷戾; 她仇恨满心,他一心征服。 …… 酷刑没完没了,好似死了又活过来,生生死死,沉沉浮浮……叶妩只觉得那是一柄钢刀、一把长枪,割下她一片片的血肉,刺穿了她的身躯,惨不忍睹,痛入骨髓……全身都在痛,神经末梢也痛得发抖…… 朦胧中,她仿佛觉得身子被掏空了,只剩躯壳,空空荡荡,就连血肉也是死的,毫无生机。 不知过了多久,身上不那么重了,也不那么痛了,她恍惚地睁眼,看见那张令人厌憎的脸就在上方,不由得怒火焚心。 “朕告诉你,此生此世,你永远是朕的人!”楚明锋掐着她的嘴巴,凶狠道,“不要妄想逃出朕的掌心!也不要妄想杀朕!” “你放心,我一定会求老天爷收了你!”叶妩回以狠戾的语气。 他坐起身,手指轻抚她的胸脯,好似抚琴,“乖乖地侍奉朕,就不会吃苦头。倘若还是这般不知好歹,还有你受的。自个儿想想吧。” 说完,他下床穿衣,在她面前展现精壮而完美的裸身。 她别过脸,恨不得一剑刺死他! 楚明锋披上外袍,想给她松绑,想安慰她两句,却见她一脸的仇恨,终究转身离去。 叶妩终于松了一口气,蜷缩着身子,泪落如雨。 阿紫奔进来,眼见如此场景,吓得目瞪口呆。 怎么会这样?陛下怎么会这么对待二夫人? 呆了片刻,她连忙为二夫人松绑,发现锦衾里的身子光溜溜的,胳膊、脖子和锁骨等地方布满了怵目的红痕,吓得慌了手脚。 “二夫人,怎么会这样?”阿紫快哭了,同情她的遭遇。 “我要沐浴,去准备热水。”叶妩抹去泪水,眸光越来越冷寒。 ———— 马车停在侧门,楚明锋坐上车,车夫便挥鞭驾驶。 其实时辰还早,只是他不知如何面对她的仇恨与愤怒,只好回宫。 也许,经过这次之后,她就会想明白,与其吃尽苦头,不如顺着他的意,取悦他。 忽然,行驶中的马车急急地停住,骏马嘶叫,在这寂静的深夜显得分外凄厉。 他正想问发生了什么事,坐在外面的小公公便着慌道:“陛下,有刺客!” 就在这时,他察觉到右侧有人,迅速斜身——所幸反应迅速,不然刺进来的长剑就刺入他的身子。当即,他操起放在一边的宝剑,“嘶”的一声,宝剑出鞘,光寒九州。 恰时,“嘭”的一声巨响,马车好似被强力拽开,四分五裂。 楚明锋看见,共有五个蒙面黑衣人持剑刺杀。 小公公跳下来,想上前护驾,却苦于没有武艺,唯有干着急。 眨眼之间,五个刺客围攻而来,剑锋直刺,楚明锋心神一震,持剑迎战。 这次出宫没有侍卫跟随,当真失策。 这五个刺客都是绝顶高手,而且武功、招式各有特色,变幻莫测。若是单打独斗,他有十足的把握取胜,但以一敌五,实无胜算。然而,他从来不会认输,从来只有别人认输、俯首称臣。 纵然是地府阎罗来捉他,他也不会束手就擒。 刺客的招数每每致命,或出招迅猛,或力重千钧,或反应灵敏,或阴毒如蛇,合力围歼他。起初,他还能应付,百招过后,他就觉得捉襟见肘、疲于应付,往往从剑锋险险地避过,与死亡仅有微末的距离,惊险万分。 银剑相击,激烈的铮铮声惊散了浓夜与月色;银芒飞溅,映白了他穿梭在剑丛中的轩昂身影。 小公公眼见刺客凶狠、杀招迭出,连忙跑回别馆找人护驾。 楚明锋的武艺可谓精深,招式沉稳,重若磐石,招招攻击要害,只是稍欠敏捷。倘若他与晋王相较,不知谁高谁下? 又过了一百多招,他渐感吃力,被刺客的剑锋逼得步步后退。 刺客的力道好似排山倒海而来,绵绵不绝,而且一招比一招毒辣,组合出击,组成一张置人于死地的网,配合得天衣无缝。他渐感不妙,忽然,后背袭来一股冰寒的杀气,他感觉到了,却被前面两个刺客逼死了,无法闪避…… 左肩剧痛! 剑锋刺入血肉之躯的声响,清晰可闻。 **明锋受伤了,咋办涅?谁来护驾? 【32】好香……(6000+) 楚明锋忍着剧痛,继续迎战。 前面的剑锋斜劈而下,划破了他前胸的衣袍,一道长长的血口令人震惊。 所幸小公公及时赶回来,别馆十余个侍卫疾奔而来,阻止了五个刺客致命的杀招。 他捡回一条命,小公公扶着他逃命,奔回别馆。 而那五个刺客被身手亦高强的侍卫缠住,分身乏术。 最终,蒙面刺客没有恋战,抽身离去。 回到别馆,小公公派人去传王太医,扶着楚明锋来到叶妩的寝房。 她刚沐浴过,正想就寝,听到外面传来纷乱的嘈杂声、脚步声,还有着急的敲门声。 阿紫打开门,震惊地睁大眼,愣愣地叫了一声“二夫人”。 叶妩转身望去,但见楚明锋靠着小公公,低着头,衣袍上血迹斑斑,吓人得很。 “快,陛下遇刺,受伤了……”小公公嚷道,惶急地走进来。 “陛下遇刺?”阿紫帮手扶陛下上榻。 叶妩也呆了片刻,回神后将锦衾推向里侧,站在一旁。 小公公颇为冷静,处变不惊地吩咐阿紫,“王太医稍后就来,你速去吩咐下人烧水。” 她看向二夫人,得到允许,便去了。 不久前,这张床榻刚刚经历过一场激烈、狠戾的欢爱,如今,楚明锋坐在床沿,身受重伤。 叶妩冷冷地看他,他甚为清醒,眯着眼,棱角分明的唇没有血色,蹙着眉头,正忍受着伤痛。 身上的痛犹在,她没有恻隐之心,在心中骂他活该,为什么那些刺客不杀了他。 眼见如此,小公公道:“二夫人,先为陛下解衣。” 她帮忙脱下他的外袍,看见他的前胸那道长长的伤口和左肩血肉模糊的剑伤,鲜血染红了明黄中单,惊心得很。 血腥气弥漫开来,她竭力忍着。 “陛下,王太医不知何时才到,小的会一点儿包扎之术,不如小的先为陛下简单包扎一下?”小公公不忍他一直痛着。 “不必。”他沉沉地回绝。 “那小的去看看热水烧好了没。”小公公识趣地退下。 叶妩轻轻地地掀起左肩伤口处的中单,楚明锋微微一动,好似痛了,吓得她立即缩手。 他握住她温热的小手,握得很紧,“死不了,不必担心。” 她收不住从唇角溜出的冷笑:我才不担心,我恨不得你被刺客杀死! 她挣开手,却挣不开,被他执起来。他微弱地笑,“朕知道,你担心朕的伤势……” 这个男人怎么这么自大、狂妄?她什么时候担心他的伤势了?她恨不得他伤重不治…… “让朕靠一下。”楚明锋的脸上布满了倦色,拉近她,搂着她的身,靠在她身上。 “不如躺下来吧。” “坐着便好。”他在她柔软的身上蹭了蹭,喃喃道,“好香……你是否刚刚沐浴过?” 她颔首,真想推开他。然而,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虽然他受伤了,虚弱得好像没有丁点力气,但是,对付她,绰绰有余。 他就这么靠着她,她就这么站着,好似相依相偎、心有灵犀,直至王太医前来。 把脉,清洗伤口,上药,包扎,待诊治完毕,王太医便去抓药、煎药,嘱咐小公公守着陛下。 小公公问:“陛下,今夜歇在这里,可要通知沈大人?明日早朝……” 楚明锋躺在床上,盖着锦衾,半眯着眼,昏昏欲睡,“你派人去传沈昭,他来了之后不必见朕,你告诉他,明日免朝,让他全权处理。” 小公公得令去了,临走时提醒叶妩好好照料陛下。 她面无表情道:“陛下睡吧,待会儿王太医端药来,我叫醒陛下。” 楚明锋拉她坐下,“闹了大半夜,累了吧。” 她轻轻牵唇,不由得腹诽,当然又累又困。 “扶朕往里面一些,你睡外侧。” “你服药后再说吧。” “上来。”他语声低弱,却不容抗拒。 不得已,她躺在外侧,与他同榻而眠。 他抓过她的手,包在掌中,“你不是想杀朕吗?此时朕毫无反击之力,你可伺机动手。” 她没有应声,的确,这是一个绝无仅有的良机,此时不动手,更待何时? 可是,他睡沉的时候,当真没有反击之力吗?他这么说,是试探她的吧,说明他完全不怕她动手,早有准备。 片刻后,楚明锋沉沉睡去,响起了轻微的鼾声。 叶妩侧头盯着他,心中的仇恨越来越盛,杀他的念头越来越强烈……可是,杀了他,固然大仇得报,她也死无葬身之地,甚至牵连不少人。她死了不要紧,牵连其他人,她万万不想。 会有机会的,会有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让她手刃仇人之余能够全身而退,又不牵连其他人。 ———— 翌日,小公公没有打扰,他们多睡了一个时辰。 叶妩服侍楚明锋穿衣、洗漱、进膳,小公公在一旁看着,觉得陛下和二夫人很般配,给人一种平民夫妻的感觉。 碗碟撤下,汤药奉上,沈昭进来请安。 她想退出去,楚明锋拉住她的手,要她站在一旁。 “陛下,林公公对满朝文武说,陛下龙体抱恙,早朝暂歇一日。”沈昭恭敬道,目光自然没有漏过陛下拉她手的亲昵。 “有人起疑吗?”楚明锋懒洋洋地问。 “陛下英明,七八人追问林公公陛下身患何病。”沈昭淡淡回道。 叶妩的目光落在他的脸上,可是他不看她,或者说,从他进来,就未曾正视她一眼。 楚明锋冷嗤一笑,似乎非常不屑那几个大臣的关怀,“朕遇刺的地方,去看过了?” 沈昭颔首,面色凝重了几分,“臣仔细看过,也派人暗访过,陛下途经的那条街,两边都是二三层楼的民宅,易于藏匿,想必那五个刺客藏匿在二楼,陛下的马车一出现,刺客就行事。” “那几户民宅,可有线索?” “暂无线索,稍后臣再去明察暗访,务必找到蛛丝马迹。” “那五个刺客身手高强,其中一二人的招数颇为诡异,应该大有来头。”楚明锋的黑眸凝出一束寒芒。 “臣自当竭力查出他们的底细。”沈昭躬身道。叶妩装作不屑地说道:“如果刺客有备而来,必定不会留下蛛丝马迹让人查;再说,刺客逃之夭夭,从何查起?” 楚明锋的唇角滑出几许笑意,“楚国右相的本事,你还没见识过。此次你便可大开眼界。” 沈昭静淡不语,这才正正经经地看她一眼。 她冷冷道:“那就拭目以待。” 他问:“陛下何时回宫?” 楚明锋的拇指摩挲着她的手背,“午膳后回宫罢。” 沈昭温然道:“臣去安排侍卫护驾。” 楚明锋点头,他便去了。 叶妩不由得腹诽,为人臣子如沈昭,虽然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却也太悲屈了,连自己名义上的二夫人都不敢看一眼。 楚明锋见她面色清冷,猜不到她的心思,便道:“花苑的红枫如火如荼,扶和朕一起去瞧瞧。” 花苑冷风瑟瑟,有的满树金黄,有的还是葱葱碧绿,不惧寒意。落英缤纷,黄叶满径,踩上去咯吱咯吱地响。两株枫树种植在花苑的西侧,枫叶大多红艳艳的,红如火,艳若霞,好像深秋里一把熊熊燃烧的烈火,又似两朵火烧云从天际坠落在花苑,又仿是绣娘在灰濛濛的素锦上一针一线地绣出鲜红欲滴的秋景。 下人搬来座椅,楚明锋坐着,沐浴在暖洋洋的秋阳下,掌中是她的小手,心中暖暖,难以言表的满足感。 “红枫似火,喜欢吗?” “不喜欢。”叶妩不客气地直言。 “为何?” “没有原因,就是不喜欢。” “不是你的菜。”他淡淡一笑,“你喜欢什么花?” “没什么特别喜欢的。”她心生一念,“太后差周姑姑来传话,要我主持舞蹈才艺大赛的决赛。” 他拉她坐在自己的腿上,盯着她,“朕说过不让你外出吗?” 她反驳,“前些日子侍卫不让我外出。” 楚明锋眸光沉沉,“昨晚李公公已经对侍卫说过,你随时可以外出。” 叶妩看见他的眸色变了,想逃开,转念一想,还是由着他了。 他叼住她的粉唇,由浅入深,深沉,缠绵,一如红枫,浓烈炙热。 ———— 沈昭是否查出那些刺客的来历、底细,叶妩并不关心。 舞蹈才艺大赛决赛这日,她准时出现在霓裳阁。 周姑姑说,太后凤体抱恙,不来赏舞了。她连忙问太后怎么了,周姑姑悄悄地说,晋王在听雨台思过,太后担心晋王,寝食不安,忧虑过度,再者天冷了,就病倒了。 叶妩明白,孙太后最疼惜的,还是晋王。 随着公公的通报声的落下,文贵妃踏入霓裳阁大院,身后跟着六个宫人。 所有人皆屈身行礼,文晓露婀娜多姿地走来,玉脸微抬,端着宠妃高高在上的架子,“免礼。” “太后凤体抱恙,吩咐贵妃支持大局。”文贵妃的近身侍婢灵儿也以不可一世的语气道,“周姑姑,二夫人,贵妃代太后督查,你们可不能办砸了,惹太后不快。” “万事俱备,只待时辰到了便开始。”周姑姑连忙低首道。 “嗯。”文晓露故意拖长了声腔。 “太后还说,此次决赛,以贵妃、二夫人和周姑姑为评审,若有二枚绿牌,才有资格进霓裳阁。”灵儿道。 “是。”周姑姑道。 “此次决赛,是为宫中选拔舞艺精湛的舞伎,日后为陛下、太后和宴饮献舞,因此,那些舞艺不精或是粗俗、平常的舞,万万不能选进宫中,免得丢人现眼。”文晓露看向默不作声的叶妩,说得冠冕堂皇,“二夫人精于舞艺,见解独到,本宫之言是否有道理?” “贵妃所言极是。”叶妩心中冷笑。 “时辰也差不多了,二夫人,你与本宫就座吧。灵儿,沏茶。”文晓露吩咐道。 灵儿去了,周姑姑指引她们到舞台前的评审席就座。 叶妩不禁心想,这次文贵妃又会搞出什么阴谋、阳谋? 今日的文贵妃,着一袭粉紫宫装,衣襟、袖缘和下摆皆绣金色鸾羽、云纹,端的华丽高贵,配上高髻上的金钿、金步摇,尽显宠妃的冷艳美色与端庄威仪。 “二夫人,此次舞蹈才艺大赛已在市井坊间成为百姓津津乐道的美谈。”文晓露突然道。 “是吗?”叶妩略有诧异。 “哦……许是二夫人近来在别馆静养,难得出来一次,不知有此情况也不出奇。”文晓露徐徐地笑,暗含讥讽,“上次初赛,不少民众围观赏舞,一传十,十传百,传得满城皆知。据说,楚国各地有不少关于二夫人的传言呢。” “什么传言?”叶妩心中一紧。 “有说二夫人才艺卓绝,却委屈地当了右相的侧室;也有说二夫人编舞无数,做常人不敢做之事,伤风败俗,特立独行;还有说二夫人***下贱,以舞魅惑人心,不仅勾*引了右相,还勾*引了晋王,惹得晋王神魂颠倒,为二夫人做出有失体统之事;更有人说二夫人是红颜祸水……”文晓露好似忽然意识到说了不该说的话,“一时口快,二夫人莫见怪。” 叶妩淡然一笑,“嘴长在别人的脸上,走自己的路,让别人说去吧。” 文晓露勾唇冷笑,“二夫人当真特立独行。” 决赛开场,舞袖翩跹。 那些只有柔美、实无特色的古典舞,叶妩都举了红牌,因此前几个都没有通过。 凌无香和盼盼颇有编舞的天分,各自编了一支舞,糅合了叶妩曾经教过她们的舞,加上古典舞的基本动作,编出兼具动感与柔美、现代与古典的舞。冯齐跳的是剑舞,男子的刚硬中稍带一点点柔,刘真以长枪为武器,展现了战场上两军对阵的气势磅礴,给人热血沸腾之感。 这四人皆以三个绿牌通过。 文贵妃的远房表亲,比初赛进步了一点,却远远达不到宫中舞伎的水准,周姑姑绿牌通过,叶妩举红牌。 让她们深感奇异的是,文贵妃竟然举了红牌。 想了片刻,叶妩终于想通了:初赛,文贵妃为远房表亲求情,是给家人一个交代;决赛,她举红牌令表亲无法入宫,也许是不想表亲进宫,日后成为自己的心腹大患。此乃防微杜渐也。 此次决赛,二十二组皆展现了高超的舞艺,精彩纷呈。 结束时,已是午后,共有十四人获得资格进霓裳阁。不过,是否进霓裳阁,还要看她们的个人意愿。周姑姑对这十四人说,此次决赛,会选出舞艺最精湛的三人,分别赐予“舞魁”、“舞优”、“舞花”的名衔和赏赐,具体名单将于明日贴在可在宫门外墙上。 十四人笑开了花,兴奋不已。 ———— 时辰不早了,叶妩匆匆地出宫,却被文贵妃拦住。 文晓露笑影深深,“今日这么高兴,二夫人不如同本宫一起去慈宁殿向太后请安,禀奏今日决赛的盛况。再者,太后待二夫人不薄,二夫人理该去看望太后,是不是?” 阿紫恭敬道:“启禀贵妃,二夫人服药的时辰到了,只怕不能去慈宁殿向太后请安……” 灵儿断然喝道:“贵妃和二夫人说话,你插什么嘴?宫中有宫中的规矩,身为侍婢,不能插嘴!” 阿紫忿然,叶妩示意她稍安勿躁,“既是如此,妾身便去慈宁殿向太后请安。” 如此,她们一道前往慈宁殿,侍婢、宫人走在后头。 “二夫人可知,禁足在听雨台的晋王,明日一早便可回王府。”文晓露漫不经心地提起。 “作为兄嫂,贵妃当真尽责。晋王的一举一动,贵妃都知道。”叶妩回敬道。 文晓露吃了暗亏,不再做声。 来到慈宁殿,孙太后靠躺在大枕上,正在服药。 看见叶妩,她很开心,握着叶妩的手问这问那。 孙太后看文晓露一眼,欲言又止,终究道:“哀家听闻你抱恙静养,如今好全了吗?” 叶妩猜不准她是否知道自己滑胎一事,笑道:“太后挂心了,臣妾好全了,还能跳舞了呢,改日臣妾跳给太后看。” 孙太后抿唇笑着,安慰不已。 文晓露插嘴笑道:“母后,此次决赛共有十四人入选,改日母后精神好些,臣妾安排她们为母后献舞。” 孙太后连声说“好”,忽而叹气,“人老了,就不中用了,天一冷就病来如山倒。” “母后怎么是老了?人哪有不抱恙的,前两日臣妾也觉得身上乏得很呢。”文晓露奉承地笑。 “是啊,太后正当风华,必能长命百岁。”叶妩顺口道。 “不是百岁,是千岁。”文晓露笑眯眯道。 “你们俩接话还真溜,不知内情的还以为你们是亲姊妹呢。”孙太后笑得眼眸眯了起来,“不过,你们这么一说,哀家还真觉得松快不少,也不那么乏了。” 文晓露提议道:“晚膳时辰将至,不如臣妾和二夫人侍奉母后进膳,母后意下如何?” 孙太后的眸光微微一转,“好是好,不过妩儿太晚出宫,只怕沈大人会担心。” 文晓露道:“差人去右相府说一声,沈大人就不会担心了。二夫人,难得母后这么高兴,也难得你进宫一次,就多陪母后一会儿吧。” 叶妩只好留下来,虽然觉得文贵妃今日一再地留自己在宫中必有蹊跷,但是,留下来多陪陪太后,太后自然高兴。 宫人去传膳,碧锦服侍孙太后更衣。 三人坐在膳桌前,掌膳的宫人端上一碟硕大饱满的红枣,“太后,贵妃,二夫人,这是宫人从西域商人那买来的红枣。” “西域的红枣跟咱们中原的红枣就是不一样,大而肥硕,色泽红艳,肉厚核小,味道甘美,还有淡淡的清香呢。”文晓露捏起一颗红枣,递给孙太后,又捏起一颗,递给叶妩,服侍周到。 “臣妾吃过一次,又香又甜,太后快尝尝。”叶妩笑道。 孙太后尝了一口,慢慢地品着,“嗯,当真好吃。” 文晓露也赞好吃,吃完一颗又拿起一颗。 叶妩刚吃完第二颗,就觉得有异。 咽喉火烧火燎,五脏六腑不停地搅动,剧烈的痛侵袭而来,她捂着腹部,滑倒在地。 **妩儿这是怎么了? 【33】她死了…… 孙太后和文晓露大吃一惊,阿紫惊慌地扶着二夫人,“二夫人,哪里不适?” “腹痛……好痛……”转瞬之间,叶妩的小脸就苍白如雪,“许是中毒了……” “快,传太医……”孙太后尚算镇定,吩咐碧锦,“扶她到小榻上。” 叶妩蜷缩在小榻上,身子缩成一团,轻微地颤着,双唇略呈紫红。 阿紫急得哭了,“太后,怎么会这样?” 文晓露作沉思状,目光移向膳桌上那些红枣,“母后,莫非那些红枣有毒?可是,为何母后和臣妾都无事?” 孙太后眉头紧蹙,“哀家会彻查。眼下最要紧的是妩儿没事。”接着,她吩咐宫人去禀报陛下,再去右相府传沈昭来慈宁殿。 文晓露颔首,“无论如何,先把准备红枣的宫人和掌膳宫人扣下。” 孙太后赞同地点头,“碧锦,去把与之相关的宫人扣下。” 碧锦立刻去了,叶妩苍白的脸泛出一丝丝的青色,双唇更为乌紫,吓人得紧。 文晓露着急地跺脚,“太医怎么还没来?” 忽然,阿紫惊叫一声,叶妩呕出一口乌黑的血,剧烈地颤抖,被剧毒折磨得奄奄一息。 孙太后心急如焚,默默地向上苍祈祷,保佑妩儿平安无事…… “母后,二夫人躺在小榻上,只怕太医不好施救,不如把二夫人抬到偏殿。”文晓露颇为冷静。 “也好。”孙太后关心则乱,不够冷静了。 几个宫人七手八脚地把叶妩抬到偏殿,躺好后,她觉得剧痛噬心,前所未有的痛,情毒发作的时候也没这么痛。这种痛,仿是几把利刃在五脏六腑不断地搅着、刺着,脏腑早已支离破碎、血肉模糊…… 孙太后和阿紫跟她说话,要她撑着,说太医很快就来了,可是,真的很痛。 她感觉身上的热量一点一滴地流失,感觉自己越来越虚弱,越来越提不上气,眼睛感觉越来越模糊……黑暗笼罩,她堕入一个无底的深渊…… 阿紫大惊,凄厉地叫着,孙太后双腿虚软,往后趔趄了两步,所幸文晓露及时扶住。 她们不知,她是生是死…… 不多时,太医终于赶到,把脉后说,沈二夫人身中剧毒,一息尚存,但脉象微弱,再过不久就一命呜呼。 楚明锋疾奔而来,仿似一阵旋风,当目光触及床上那静静躺着的女子,心往下坠,快速地往下坠,坠入万丈深渊。 她死了? 不!她不能死!她怎么会死? 她面泛青黑之气,双唇乌紫,如死一般一动不动,却又好像只是睡着了。 对,她只是睡着了。 他不许她死! 他慢慢靠近床榻,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无法接受……魂飞魄散…… “陛下,二夫人不行了……”文晓露悲伤得美眸含泪。 楚明锋猛地清醒,揪住太医,凶戾地吼:“还不救人?救不活,朕要你陪葬!” 太医惊恐道:“微臣回天乏术,微臣无能……” “庸医!”他松开太医,还狠狠地踹了一脚,忽然,他看见殿门处站着一人,欣喜若狂,好像看见了救星,“徐大人,快,救人呐……” 站在殿门处的是擅长解毒的徐太医,楚明锋听了宫人的禀奏,立刻派人去太医院找吊儿郎当、四处游走的徐太医。 徐太医快步进来,众人都散开,文晓露扶着孙太后坐着等候,阿紫和楚明锋站在一侧。 望闻问切,徐太医娴熟地诊视,面色越发凝重。 “徐大人,怎样?是否有救。”楚明锋焦急地问,手指微颤。 “回禀陛下,沈二夫人所中的剧毒应该是千叶幽兰。”徐太医回道,行至书案写药方。 “千叶幽兰?”楚明锋跟过去,与平日的镇定从容判若两人。 “千叶幽兰是西域三大剧毒之一,入口少许就会致命。所幸沈二夫人所中的毒只是微量,否则早已身亡。” “那就是说,还有救?” “微臣自当竭尽全力。沈二夫人一息尚存,脉象越来越微弱,能否起死回生,要看她的造化。” 写完药方,徐太医正打算交给一个宫人,楚明锋叫来近身服侍的小公公,“宋云,你去御药房抓药。” 宋云接过药方,徐太医嘱咐道:“药方上有二十种药材,以两桶水煮一盏茶的功夫,记住要用大火,然后把剩下的一半药水拎回来。” 宋云赶紧去了。 徐太医又道:“微臣要给沈二夫人施针,还请陛下、太后暂且回避。” 于此,文晓露扶着孙太后回寝殿歇着,其他宫人都退出去,只留下阿紫帮忙。 楚明锋不肯出来,坚持在一旁看着。 阿紫遵照徐太医的吩咐,扶起二夫人,松开衣袍,露出双肩。徐太医取出银针,在她的头顶、脸上、脖子、肩膀、手腕落针,施针如风。 楚明锋忍不住问:“为什么她还不醒?” “此时施针,只是护住沈二夫人最后一脉。” “徐大人务必救活她。”楚明锋的语气极为郑重。 “生死有命,陛下还是顺其天意罢。”徐太医站起身,吩咐阿紫扶住她,不许松手。 “救不活,你也活不了!”楚明锋揪住他的衣襟,面目凶戾,眼中杀气滚滚。 徐太医大喜过望,“微臣本就不想苟活人世,倘若陛下赐微臣一死,微臣感激不尽。” 楚明锋气得丢开他,“你想死还不容易?” 徐太医忽然皱眉,“方才微臣为沈二夫人把脉,她的脉象有点奇怪……” 楚明锋惊得睁大眼,“如何奇怪?” 徐太医寻思道:“沈二夫人的体内似乎不止一种毒,除了千叶幽兰,好像还有一种怪异的毒。微臣把脉把到了,可瞬息之间又消失了,好生奇怪。天底下竟有如此神秘的毒,能躲过微臣的妙手。” 楚明锋心中沉重,假若他说的是真的,那么妩儿体内还有一种毒?是什么毒?又是如何中的? ———— 徐太医吩咐宫人搬来一个浴桶,把二十种药材煮成的药水加入清水中,混合后,楚明锋把叶妩抱入浴桶。 眼见如此,徐太医眸光一闪,故意让他出去,他自然不肯。然后,徐太医吩咐阿紫松解沈二夫人的衣袍,以便剧毒排出体外。然后,他又开始施针。如此,叶妩的头顶、脸部、肩膀插了不少细细的银针。 楚明锋见他往外走,连忙问:“要浸泡多久?” “水冷了就要换,微臣去御药房煮药。”他并不将这生死关头的事当做一回事,还是吊儿郎当。 “朕限你一盏茶之后回来。”楚明锋气得想揍他一顿,这节骨眼却又不能对他怎样。 “陛下不如去看看太后,奴婢守着二夫人便可。”阿紫道。 妩儿能捡回一条命,他略略放心,忽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你且说说,妩儿如何中毒的?” 阿紫从文贵妃邀二夫人来慈宁殿开始讲起,简略得当,讲到她们吃红枣,“二夫人吃了两颗西域红枣,就毒发了。” 他眉头紧锁,面色凝重,陷入了沉思。 她大胆揣测道:“奴婢以为,那红枣必有不妥。” 楚明锋也觉得如此,西域红枣必定被人下毒了,“你看着妩儿,若有不妥,速去太后寝殿禀奏。” 阿紫点头应了,他大步流星地离去。 宋云守在殿外,见陛下出来,便跟在后头。但听陛下冷声吩咐道:“西域红枣是何人准备的?把一干掌膳宫人押下!” 他领命去了,楚明锋前往太后寝殿。 寝殿里,孙太后坐着歇息,一脸的忧心,文晓露亦满目忧愁。 “母后,臣妾知道陛下的心思。臣妾一向明白,身为天子妃嫔,就该有容人之量,就要贤良大度。”文晓露担忧道,“然而,二夫人毕竟是沈家妇,方才陛下方寸大乱、行止有失,众目睽睽,只怕有些宫人会说漏了嘴,传扬出去,对陛下不利,有损圣德。” “哀家明白,你以为如何?”孙太后处之泰然,心知她还有话说。 “为免宫中风言风语,臣妾以为,有必要警告那些宫人。”文晓露柔音清脆,语气却严厉,“胆敢泄露半句,就割舌、削耳,祸及家人,以儆效尤。” “这件事就交由你去办罢。” “是,臣妾身为天家媳妇,为了陛下圣誉,义不容辞。” 文晓露福了福身子,迈步离去。 刚走几步,却见一人站在寝殿入口,面色冷郁。她立即行礼,“陛下。” 楚明锋点点头,径自进殿。 她感觉到他擦身而过时带起的那股冷风,瞥见他眉宇间的那抹冰寒。 唇角微动,她敛尽心中的酸涩,迈步前行。 “妩儿怎样了?醒了吗?”孙太后关切地问,摆手示意他坐。 “还没醒,徐太医正为她解毒。”楚明锋撩起明黄色龙袍袍角,坐在另一边,“母后,妩儿怎会中毒?” “贵妃说,兴许那些西域红枣有毒,不过哀家和贵妃都吃了,为何没有中毒?”她百思不得其解,“当真奇怪。” “贵妃把红枣递给母后和妩儿,如此殷勤,儿臣总觉得此举实无必要。” “你意思是,贵妃在红枣中下毒、毒害妩儿?”孙太后惊骇,“倘若真是她下毒,那哀家和她自己也有可能中毒。” “这就是儿臣想不通的地方。”楚明锋眼眸微凝,目光阴郁。 有宫人站在寝殿前通报:“陛下,太后,沈大人在外求见。” 他朗声道:“传。” 片刻之后,沈昭步入寝殿,屈身行礼。 孙太后见他面有忧虑之色,便安慰道:“你莫担心,徐太医正为妩儿解毒。妩儿吉人天相,必能度过这一劫。” 他略略颔首,“有陛下、太后做主,臣不担心。不过,她怎会无缘无故地中毒?” 楚明锋沉重道:“妩儿吃了两颗西域红枣便毒发,徐太医说是西域三大剧毒之一千叶幽兰,你可曾听说过?” 沈昭摇头。 楚明锋吩咐道:“一干宫人已押下,此事便由你去查。” 沈昭拱手道:“臣必当查出真凶。” ———— 下面跪着慈宁殿六七个掌膳的宫人,沈昭冷眼扫视他们,正要审问,宋云匆匆来报,“沈大人,奉上西域红枣的宫女中毒身亡。” 沈昭心惊,“尸首呢?” 宋云挥臂,两个宫人抬着一具尸首进来,放在地上。 沈昭行至尸首旁,目光落在宫女的脸上,仔细瞧着,“宋公公见过内子毒发时的症状吗?” 宋云回道:“二夫人毒发时面泛青黑之气,双唇乌紫,昏迷不醒,一息尚存。此宫女与二夫人的症状一模一样。” 沈昭掰开宫女的嘴,发现她口中尚有食物残渣,应该是红枣。 如此看来,她是吃了有毒的红枣而毒发身亡。 他端起案上那碟红枣,红枣仅剩五颗,看似没有任何不妥。 用银针试了试,这五颗红枣都没有毒,那么,这个宫女只在妩儿将会吃的两颗红枣上下毒吗?她又如何得知妩儿会吃哪一颗红枣? 怎么想也想不通,怎么做才能让妩儿吃到有毒的红枣? 陛下说,文贵妃递给妩儿第一颗红枣,那么,文贵妃知道哪一颗红枣有毒?文贵妃是主谋? 冥思苦想许久,他未曾审问,匆匆离开。 楚明锋和孙太后坐在大殿主座上,文贵妃、徐太医站在一旁,沈昭眉宇舒展,似有重大发现,沉声道:“陛下,太后,奉上西域红枣的宫女已毒发身亡,死无对证。” “换言之,是那宫女下毒的?”楚明锋面色骤沉。 “可以这么说。” “那宫女和妩儿无冤无仇,为何下毒?莫非她受人指使?” “若说受人指使,也可解释。”沈昭长睫轻眨,从容道,“陛下,臣有一事想请教徐太医。” 楚明锋准许,徐太医笑呵呵道:“咱们切磋切磋,莫说请教。” 沈昭直接问:“若在西域红枣中下毒,如何做到红枣完好无损?把红枣浸在剧毒中?” **沈昭能查出下毒的真凶吗?大伙儿猜猜哦。 【34】强占臣妻 徐太医回道:“把红枣浸在千叶幽兰中,红枣表皮自然会沾染剧毒,不过千叶幽兰毒性太烈,表皮色泽会变。” “若用银针沾少许毒液,然后从红枣头尾两蒂刺进去,毒液就会留在红枣里,是否可行?” “这个下毒的法子堪称绝妙,我怎么就没想起来呢?” “如此,红枣中的剧毒只是微量,妩儿才留得一命。”楚明锋明白了,是谁要置妩儿于死地? 徐太医皱眉,“可是,二夫人怎么这么凑巧吃到有毒的红枣?太后和文贵妃为何安然无恙?” 沈昭眉宇清冷,“因为,那宫人只在一颗红枣中下毒。”她转向文贵妃,“这颗有毒的红枣,就是文贵妃递给内子的。” 这句话就像一块大石子,投入平静的碧湖,惊起阵阵涟漪。 文晓露又震惊又惶恐,结结巴巴地说道:“陛下,臣妾并不知那颗红枣有毒……臣妾万万也想不到那颗红枣有毒……陛下,臣妾无辜……” 楚明锋的黑眸浮现清寒之气,冰寒地凝视她。 “臣妾冤枉,臣妾什么都没做过……”她万般委屈,转向孙太后,寻求帮忙,“母后,臣妾是无辜的……母后明察……” “贵妃不必如此,臣又没说是贵妃指使宫女下毒。”沈昭淡漠道。 “沈大人,本宫什么都没做过,身正不怕影子斜。”她说得正气凛然。 孙太后苦恼道:“下毒的宫女死了,当真死无对证,陛下,这如何查起?” 文晓露挺直胸脯,满目决绝,刚烈道:“陛下,臣妾无辜……臣妾以文家列祖列宗和家人性命起誓,臣妾从未有过毒害沈二夫人之心!苍天可鉴!” 楚明锋神色稍缓,和声道:“爱妃不必发此毒誓,沈昭并没有说你指使宫人下毒。” 孙太后宽慰了两句,吩咐灵儿扶她回寝殿歇着。 文贵妃走后,楚明锋看向沈昭,眸色又阴郁起来,“贵妃嫌疑最大,可惜没有实证;也有可能是他人下毒,贵妃担了罪名,一箭双雕。” 沈昭沉吟道:“幕后主谋心思缜密,手段高明,倘若真是一箭双雕,那么应该与后宫有关。” 恰时,有宫人匆匆进来,禀报沈二夫人苏醒了。 ———— 徐太医把脉后,确诊叶妩捡回一条命,体内的微量剧毒已经排出,不过身子较为虚弱,须服两日汤药调养,歇两日便可痊愈。 楚明锋把叶妩抱出浴桶,放在另一个浴桶中净身,再由宫人服侍更衣。如此一番折腾之后,她喝了汤药,才躺在床榻上。 他坐在床沿,温柔地问:“身上还有不适吗?” 叶妩轻轻摇头,看见孙太后、沈昭都在,便道:“让太后担心了。” 孙太后笑逐颜开,“醒了就好,哀家真是心惊胆战呐。” 楚明锋回头道:“夜深了,母后凤体抱恙,不如先回寝殿就寝。” 她含笑道:“妩儿,好好歇着,明日一早哀家再来看你。” 待孙太后离去,沈昭问:“你可记得,你吃的第一颗红枣,有什么不一样?” 叶妩认真地想了想,“没什么不一样。” “奴婢记得,贵妃递给太后和二夫人的红枣差不多。”阿紫插嘴道,又认真地想了想,眼睛一亮,“奴婢记得了,贵妃递给太后的那颗红枣没有蒂,递给二夫人的红枣好像有。” “倘若阿紫没记错,那么,贵妃知道有蒂的红枣有毒,无蒂的红枣无毒。”他分析道,“贵妃和下毒的宫女如此配合,实乃天衣无缝。不过,下毒的宫女已死,无法指证贵妃,贵妃也不一定是幕后真凶。” “贵妃下毒害我?”叶妩吃惊,没想到文贵妃竟然这么恨自己,当真是防不胜防,“难怪贵妃今日叫我来慈宁殿向太后请安,还一个劲儿地挽留我陪太后进膳。” “贵妃用心良苦,布局精妙。”沈昭眸色沉沉。 楚明锋揉着她的小手,以宠爱的语气道:“朕和沈昭还有要事商谈,你歇着吧,明日再出宫。阿紫,好生伺候着。” 阿紫应了声“是”,叶妩看着楚明锋起身离去、龙行虎步,看着沈昭看自己一眼便转身跟上,目光淡淡,淡得没有任何深意。 那明黄的身影轩挺魁梧,那纯白的身影湛然清绝,截然不同的气质、气度,毫无相似之处的两个男子,却把楚国治理得国泰民安、风调雨顺。也许,这一文一武,双剑合璧,便是天下无敌。 她收回目光,看见阿紫神色有异,便问:“怎么了?” “真的是贵妃毒害您吗?”阿紫清秀的眼眸流露出惊惧。 “没有证据,不好说。” “那……陛下怎么会宠幸您……”她难以启齿,窘迫地垂头,“您是大人的二夫人呀……陛下怎能强占臣子的妻妾……” 其实,她早就想问了,可又不太敢问,一直憋在心里。 叶妩淡淡道:“当中错综复杂,你不会明白的。总之,我只是沈昭名义上的二夫人,实际上我是陛下的私宠。沈昭让我迁到别馆,是为陛下行方便,别馆那些侍卫,是陛下的人。” 阿紫恍然大悟,觉得二夫人真可怜,又觉得这件事太过曲折离奇,她万万想不到二夫人不是大人的二夫人。 那么,为什么陛下不给二夫人名分呢?为什么这么做? ———— 澄心殿。 大殿灯火昏暗,宋云奉上两杯热茶便退出去。 楚明锋喝了两口热茶,搁下茶盏,“依你之间,贵妃是主谋?” 沈昭坐在另一边,谨慎措辞:“没有实证,也无人证,臣不敢妄断。” “纵然贵妃真是主谋,只怕很难找到人证或物证。” “臣愚见,此事不如到此为止,不再查下去,这是明着。暗地里,陛下命宋公公暗访,假以时日,必能找到蛛丝马迹。” “所幸妩儿已无大碍,否则朕必定揪出真凶,诛三族。”楚明锋眉宇凛然,眼中杀气沸腾,“贵妃为什么毒害妩儿?妩儿又不在后宫。” “虽不在后宫,但陛下待她之心、之情,贵妃怎会看不出来?”沈昭分析得头头是道,“苏皇后薨,贵妃觊觎中宫宝座,以为陛下会册封她为皇后。然而,陛下并无册后之意,贵妃又见陛下时常出宫,便心存忌恨,起了杀心,永除后患。”楚明锋的眼中交织炙烈的杀气与恨意,一字字道:“贵妃之心,当真狠毒!” 沈昭莞尔道:“后宫斗争,向来你死我活,杀人于无形。” 他看见,陛下的眸光越来越寒凛,仇恨越来越盛,杀气强烈得令人惊骇,好像下一刻就会仗剑杀人。 静默片刻,楚明锋紧绷的脸膛才稍稍回暖,“对了,那些刺客查得怎样了?有线索吗?” 沈昭歉意道:“还没有线索,臣自当竭尽全力缉拿刺客。” 楚明锋颔首,轻捏鼻梁,眉宇间颇有倦乏之色。 见此,沈昭告退,出宫回府。 次日午时,他前往慈宁殿,接叶妩出宫。 告别了孙太后,叶妩坐轿出宫。 原本,她担心今早楚明锋会来,所幸他没有现身,她轻松不少。 早上来看她的是周姑姑,周姑姑把名单给她看,舞魁是凌无香,舞优是盼盼,舞花是另一人。 “这三人舞艺精妙,当之无愧,实至名归。倘若二夫人觉得有不妥之处,大可提出。” “我没意见,周姑姑的眼光不会错。”叶妩笑道。 周姑姑关怀两句便走了,说去宫门张贴名单。 如此,叶妩在别馆静养两日。 痊愈后,她立刻去看望娘亲、回潇湘楼看望众人。 倩兮一连问了好多问题,她打马虎眼应付过去,让娘亲不要担心自己。倩兮又说前些儿几次去别馆看她,门口侍卫不让进,问她是否发生了什么事。 她解释说自己身患怪病,大夫嘱咐不能吹风、见人,便让侍卫不许任何人出入。 如此,倩兮才没有追问。 潇湘楼众姐妹见她回来,欢呼雀跃,因为又可以学新舞了。 她恭喜凌无香等人,不过凌无香并不想进霓裳阁当舞伎。 “我年纪不小了,名和利对我来说,并不重要,我只想嫁一个真心待我的男子,相夫教子,举案齐眉,平平淡淡过完下半生。”凌无香淡淡道。 “人各有志,你有此想法也是人之常情。”叶妩见她满面桃红,又有点儿惆怅,想问她怎么了,却被冷潇湘拉走。 冷潇湘问她身子是否好全了,什么时候才能编舞、教舞。 叶妩问过徐太医,可以跳舞了,于是笑道:“明日开始,我每日都来潇湘楼。” 冷潇湘喜不自禁,却又蹙眉,“盼盼、冯齐和刘真都进宫了,一下子少了三个好舞艺的人,我担心其他人顶不住。” 叶妩宽慰道:“放心吧,我会把调教好的。” 林致远请她到房中,目不转睛地看她,好像在研究什么,“这些日子,你身患何症?” “也不是什么大病,病好了,就不提了。”她揭过不提,“对了,我和冷姨说好了,明日开始教新舞,明日早上我找你。” “好。”他的眼眸流露出关心,“许久不见,你清减了,气色也不好。” “总会调养好的。” “稍后你回去时千万当心,我吩咐潇湘楼几个护院护送你回去。”他忧郁的眉宇浮现些许担忧。 “怎么了?” “你没听说吗?前日夜里,刑部大牢两个重犯逃出来,杀了两人。”林致远眸色凝沉,使得他的眉宇更为忧郁,“昨日午后,这两个重犯当街杀人,十余人丧命。夜里,他们潜入朝中大臣的府宅,两个大臣和妻子死在床上,满床都是血。” “这两个重犯太丧心病狂了,刑部的神捕捉不到他们?”叶妩震骇得心揪起来。 “这两个重犯身手高强,冷酷残忍,视人命为草芥。入狱前,他们多地行凶,十几年来作案二十多起,杀人三十余,数日前才被神捕捉拿归案,明日行刑,没想到他们逃了出来。”他深恶痛绝地说道,颇为悲天悯人,“这两个重犯凶残成性,满手鲜血,一百个头颅也不够砍。” 太可怕了。 叶妩的心怦怦地跳,这两个杀人不眨眼的杀人犯当街行凶,太无法无天了。刑部那些捕快也太无能了,那么多人竟然抓不到两个人。 林致远忧心忡忡道:“刑部已经有所部署,在城中各处都有乔装成民众的官兵巡视,不过你回去时务必多加小心。” ———— 回别馆的路上,叶妩坐在轿子里,心事重重。 林致远那些话回荡在耳畔,她越想越觉得胆寒,撩起帘子往外看。 这条街较为僻静,只有几个行人。 阿紫在轿子的右侧走着,“二夫人,怎么了?” 叶妩摇摇头,放下帘子,笑自己杞人忧天。就在这时,她听见阿紫的惊叫声,轿子重重地落地,她跌向一边,心知有事发生,赶紧下轿。 轿夫已经跑了,四个护院正和两个凶神恶煞的大汉打斗。 那两个大汉面目凶悍,不几招就砍死四个护院,残忍至极。 阿紫拽着她的衣袖,她心胆俱裂,脑中只剩一个念头:跑。 二人转身疾奔,拼了所有力气跑……那两个重犯紧追不舍,刀锋从身后袭来…… **生死关头,妩儿会不会受伤?肿么办? 【35】在那娇嫩的雪柔上咬下去 叶妩不敢回头,只顾着跑,心跳到了嗓子眼。 下一刻,她们被两个重犯揪住,被迫转过身。 两个重犯杀气腾腾,闪着银光的大刀血水横流,骇人得紧。 “壮士,放了我们吧……求求你,不要杀我们……”阿紫惊惧地求饶,“你们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们……” “我们什么都不要,只要你们的命。”一个重犯喝道。 “杀人的时候最痛快,看着你们死在我刀下,最痛快。”另一个重犯纵声狂笑。 任凭阿紫怎么恳求,他们仍然扬起大刀,狂妄地笑。 阿紫吓哭了,惊惧地发抖。 生死关头,惊吓过度,叶妩倒不害怕了,突然闭上眼,毫无畏惧地迎接即将落下来的刀锋。 如果此次是她在异世的终结,那么,她是不是可以回到二十一世纪? 她感觉到银光一闪,刀锋却没有落在身上,也不疼,怎么回事? 睁开眼,她看见两个重犯的脖子都架着长剑,银芒闪闪。他们的身后,一个男子手持两柄长剑,姿势潇洒,气度惊人。 冷风拂动他洁白的广袂与袍角,清逸中蕴藏着凛凛的杀气。 晋王,楚明轩。 “放了她们!”他语声强硬,“本王会会你们!” “原来是风流多情的晋王。”重犯嗤笑。 楚明轩对叶妩使眼色,让她快走。她从重犯的大刀下逃生,和阿紫站在一边,心有余悸。 两个重犯突然发难,一起攻向身后的人,招式狠辣,力若千钧,快如闪电。 楚明轩扔了左手的长剑,挺剑迎击,顿时,激战拉开帷幕,凶险万分。 街衢并不宽敞,三人打斗必有阻滞,不过他都巧妙地避过,或飞墙走壁,或点踏剑尖,或巧妙翻越,展现了其高超的轻功,让人叹为观止。 两个重犯以招式凶残、力道磅礴见长,大刀虎虎生风,刀锋凛凛;晋王以身形如影如幻、招式变幻莫测取胜,打斗之中,银剑灵敏如蛇,穿梭在霸道的刀光中,以柔克刚,以巧制重。 战况日益激烈,利刃相击而带起的铮铮声响刺人耳膜,银芒暴涨,杀气弥漫。 天色阴霾,寒风涌起,卷起纸屑与风沙,似是他们的杀气令天空变色,飞砂走石,满目凄迷。 叶妩虽在一旁观战,却也心惊胆寒。 这两个重犯如此凶残,以致全城人心惶惶,就该伏诛。 在附近巡视的四个捕快疾奔而来,加入激战。 两个重犯杀红了眼,削了两个捕快的人头,晋王的俊脸冷硬如石,眼眸浮现凛冽的杀气,出招更快、更狠,毒辣得令人惊异。 又有两个捕快赶来相助,这场正义与邪恶相较量的激斗进入了白热化阶段,无论是兵,还是贼,眼中只有敌人,只有生死。 一个重犯怒喝一声,反手横劈,刀锋横扫,一个捕快察觉时已经来不及闪避,下一秒就会身首异处。在此危急关头,楚明轩举剑直击那嗜血的刀锋,阻了重犯的力道,那捕快才逃过一劫。 然而,另一个重犯的刀尖划过他的左臂! 叶妩心神一震,出声警戒,可是,比不上重犯的速度。 左臂上血口触目,楚明轩好似感觉不到疼,越发勇猛,招式更见神速、狠毒,一双俊眸染了血似的红得可怖……但见那抹白影在激战中来去飘忽,杀招却颇为癫狂,好似猛兽出林,又好像中了魔咒。 他的眼眸迸射出陌生、浓烈的戾气与杀气,眼中的火焰好似火龙噬人,影姿如光,杀招连环,霸道而狠毒,两个重犯顿时招架不住。 在捕快们的协助之下,楚明轩腾跃飞身,如鹰展翅,长剑如虹,剑气横扫。 两个重犯接连中剑,倒地气绝,颈间皆有一抹细细的血痕。 捕快探他们的鼻息,做最后的确认。 叶妩紧绷的身子终于松懈,阿紫面色煞白,喃喃道:“王爷身手不凡……” 楚明轩提着剑走过来,微微牵唇,“重犯已伏诛,没事了。” 话音刚落,他双腿一软,险些摔倒——她们二人及时扶住他。 激战一场,他耗尽了体力,又受了伤,难以支撑是难免的。 “王爷去附近的医馆先行包扎伤口罢。”一个捕快道。 “我扶王爷去吧。” 叶妩见四个捕快在搬抬尸首,只好这么说。 ———— 医馆里,大夫毕恭毕敬地为晋王包扎伤口,刑部和金陵府的几个官员站在一边喋喋不休地说着恭维之语,称赞他武艺超群,即便是牛鬼蛇神也是闻风丧胆,赞叹他一出手就令两个重犯伏诛,可谓举国无双…… 楚明轩声色未动,任他们叽叽喳喳。 叶妩心中冷笑,官场莫不如此,逢迎谄媚,见风使舵。 伤口包扎后,他穿好衣袍,眉峰一扬,“本王有点乏了,你们且去善后吧。” 几个官员面露尴尬,躬身离去。 她正想告辞,楚明轩眉宇微凝,“忽觉腹中空空,你的侍婢可会煮粥?” “禀王爷,奴婢最拿手的便是煮粥,不知王爷想吃什么粥呢?”阿紫扬眉淡笑。 “你且说来听听。”他轻笑,虽然面白如纸,却笑得风光霁月。 “瘦肉粥,百合粥,鱼肉粥,鸡丝粥,红豆粥,南瓜粥……”她一一数来。 “那便瘦肉粥吧。” “王爷稍等,奴婢借用医馆的灶间,很快就有得吃。”阿紫笑眯眯去了。 叶妩心思微转,他怎么会突然想吃粥?难道是借故在医馆多留片刻? 楚明轩执起茶壶斟茶,她接过来,“还是我来吧。” 他饮尽热茶,悠静的目光延展向门外,语声亦幽静,“在听雨台思过一月,本王想了很多。” 她淡漠道:“想来王爷已经想通很多事,心胸也比以前广了许多。” 一月不见,他没什么变化,只是气色不太好,眉宇间的锋芒似乎有所收敛。 “人世间最惨痛的事莫过于,眨眼间将意中人刻在心上,却要用一生来遗忘。”语声如水,面容如镜,波澜不兴。 “假以时日,王爷必能忘却所有前尘。” “人世间最愉快的事莫过于,在与世隔绝之地,与心上人畅谈心事,如胶似漆,似火缠绵。”楚明轩仍旧淡然如水。叶妩的脑中浮现一些画面,尤其是密林偷欢的一幕,顿时觉得脸颊微热。 楚明轩看见她别过脸,眼中急速闪过一抹寒色,“退一步,海阔天空。流水有心停驻,落花却无心落下,既然如此,那便各奔东西,只需珍藏一份美好在心间,默默祝福,平安喜乐。” 她莞尔一笑,“王爷开怀,是王爷的福气,也是我的荣幸。谢王爷。” 心结终于解开,顿时松快许多。 他与她对视,眸光深深,“若有一日,沈昭不再视你如珠如宝,本王不会袖手旁观。” 她还能说什么? “王爷且宽心,我沈昭不会给王爷‘多管闲事’的机会。” 嗓音朗朗,温润如玉。 两人转头看向门外,沈昭站在门槛外,萦绕在四周的纯净之气令天地无光。 叶妩站起身,不慌不忙道:“大人。” 他走进来,温柔地看她,“听闻你遇到那两个重犯,我立刻赶来,可有伤着?” 她摇头,“当时真是凶险万分,危急关头,所幸王爷赶到,救了我和阿紫。” 沈昭握她的小手,目光暖暖,“没受伤也受惊了,我让下人备了定惊茶。” 她颔首,羞涩地笑,心中却雪亮得很,他这般情深,是有意在晋王面前表现出夫妻恩爱。 “王爷救内子一命,沈昭铭记于心。”沈昭抱拳道,颇为诚恳。 “本王不许逆贼在城中乱杀无辜,你不必言谢。”楚明轩端然而坐,眼神深沉,“你与本王相识二十余载,很多事,本王亦铭记于心。” “王爷的侍从已经在外面候着,时辰不早,沈昭告辞。” 沈昭牵着她离开,相携而行。 叶妩看出来了,他们的言辞之间看似客客气气,实则波涛暗涌、针锋相对,而且话中有话,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 沈昭送她回别馆,待了两盏茶的时间就走了,没有留下来用膳的意思。 阿紫为晋王煮粥还没回来,叶妩一边等晚膳一边构思新舞,凌无香登门拜访。 “你有心事?” “潇湘楼人多眼杂,不是谈话的地方,无香冒昧打扰了。”凌无香恭谨道。 “无妨。在潇湘楼时,我想问你呢,被冷姨拉走了才没有问。”叶妩笑道,“有什么烦心事,尽管说。” “获得‘舞魁’之前,便有不少人提亲,我想着时机未至,便婉言拒绝。这两日,有二人上门提亲,我不知如何抉择,你可否帮我参详参详?”凌无香恳切道。 提亲的两个男子,一个是已过不惑之年的富商,娶她当续弦夫人;一个是名门公子,娶她当侧室。她说,名门公子相貌堂堂,颇有文才,是家中长子,日后必定大有作为,她心仪名门公子。 叶妩笑问:“名门公子一表人才,能够嫁给自己喜欢的人,不是很好吗?” 凌无香愁苦道:“为人妾室,不如续弦夫人。虽然我对那富商并无多少好感,不过他诚意十足,发誓不会辜负我。眼下那公子虽对我一心一意、情比金坚,但我听闻,他的妻房娘家财势雄厚,连他爹爹都要给妻房娘家三分薄面。” 叶妩问:“你担心嫁给名门公子后,受他的妻房欺负?” 凌无香道:“我倒是不惧受人欺负,只是担心那公子为了钱与势始乱终弃、或是任人欺负我。” “将来的事,谁也说不准。” “这便是我难以抉择的缘由。” 叶妩也犯难了,沉思良久,对她说了一个法子,她便告辞了。 阿紫回来了,说已经吃过了,还说晋王亲自送她回来的。 叶妩见她一脸的红粉菲菲、满目春情,心中转过一丝不安。 吃了晚膳,她服侍二夫人沐浴。 秋夜渐寒,叶妩快速地擦干身子,却在这时,“嘭”的一声,房门被猛力推开。 她震惊,立即用手臂护住前胸,阿紫连忙从床上取来外袍,披在她身上。然后,阿紫转头看去,正要开骂,却硬生生地憋了回去。 楚明锋大步踏进来,伸臂一挥,阿紫看向二夫人,最终退出去。 叶妩拢好外袍,遮着身子,见他面色沉郁,暗自思量着他必定知道了自己与晋王在医馆相处了一些时候。 他生气了? 她微微福身,算是行礼,他站在她面前,脸膛冷硬如冰。 四目相对,各怀心思。 她渐觉寒意袭身,却也不想开口,只是理直气壮地迎上他的俯视与怒气。 陡然,楚明锋攫住她,狂猛地吻她的唇。 骤然而来的侵袭,唇如刀,舌似剑,割得她很痛。她本能地抗拒,却惹得他将她的双手反扣在身后,侵袭更为狠辣。 很快,他拥着她上了床榻,扯掉外袍,取了锦衾覆着。 “陛下……”叶妩想阻止,因为他伤势未愈,然而,未及出口的话悉数被他吞没。 如此激烈,愈合的伤口会裂开。 她不再挣扎,任他的唇舌在身上滑行。 楚明锋伏在滑腻如绸的娇躯上,大掌四处揉抚,真想咬下去,将她的骨血吞进腹中。 这么想着,他当真在那娇嫩的雪柔上咬下去…… 痛! 叶妩惊呼,却似猫叫,叫得***,听的人也觉得分外***。 **明锋是吃醋吗?是因为她和晋王在医馆待了一些时候吗? 【36】欢愉如潮 他心驰神荡,静静地凝视她,她眉心微蹙,面腮染了红粉,透出淡淡的胭脂红,诱人得很。他吻下来,从她的脖颈一路下滑,直至娇软的**,他无法克制地轻咬……轻锐的刺痛漫起,使得她扭着身子,好似闪避,又似弓起身子…… 血液奔涌,欲火灼烈,他未及解开身上的衣袍,就迫不及待地顶开她修长的**,强行挺入,却听见她的尖叫声而骤然停下来。 “好痛……”叶妩不知为什么这么痛,只觉得火烧火燎的痛、涩涩的痛。 “你也知痛!” 楚明锋沉声道,语气冷冽,持枪挺进,猛烈强攻,不顾她有多痛。 强悍似疯,狠辣如毒。 他每一次的撞击,都深入她的躯体深处,似要把她生生地搅烂才罢休。 那种撕裂般的痛,能把人逼疯。她抬起头,在他的肩头咬下去,狠狠地咬。 整齐的贝齿在小麦色的肌肤上留下一圈牙印,他默默承受血肉似要被撕下来的痛,直至她松口,他才揽她坐起身,一臂扯了锦衾,覆在她后背。 叶妩忿然瞪她,却生出几分娇俏。 楚明锋的心中暖情荡漾,吸住她的芳唇,狂肆地吮弄,缠绵而霸道,痴迷而粗野。 唇舌交缠,湿热横生。 她嘤咛一声,再也受不住这令人窒息的热吻,用力地推他。 他将她的手放在衣袍上,要她为自己宽衣。她自然明白,心头闪过一抹不愿,但还是为他宽衣解带。他身上还缠着纱布,伤处染红了,可见伤口裂开了。 “伤口裂开了。” “你关心朕,还是关心皇弟?”楚明锋的大掌覆上她的左乳,轻柔有力地揉捏。 “我想关心谁就关心谁。”叶妩斜眸看向别处,心知他吃醋了。 “下不为例。”他粗噶道。 “这可不好说,如果再有重犯逃狱……” 正说着,她忽然感觉到,他的手指捻着**,肆意玩弄,似有一种酥麻漾开,直抵脑门。 她羞恼地推开他的手,“陛下不介意以前我和晋王亲过、抱过,如今只是在医馆相处一时半会儿,为什么这般介意?” 楚明锋眼中的欲火丝毫没有退去,“今时不同往日。” 她不屑道:“如此,陛下就这般惩罚我吗?” 他脸庞微凛,忽而一笑,表情前后之变化有如天渊之别,“方才你咬朕一口,那便一笔勾销。” “那我多吃亏呀,陛下再让我咬一口。” “也罢,不过由朕指定地方。” “胳膊吧。” “不行,这里。” 他剑眉微动、目光朝下,她看见那粗硬如杆高昂着头,雄赳赳、气昂昂,不由得羞愤起来,脸腮和脖子热烘烘的。 楚明锋欣赏她羞恼的表情,执她的手,放在炙热上。 还没碰到,她火速地抽出来,扑在他胳膊上,重重地咬。 他装模作样地喊痛,“娘子谋杀亲夫……” 咬够了,叶妩才放过他,擦擦嘴,茹毛饮血一般。见他的面上爱欲更浓,她赶忙道:“刑部大牢不是守卫森严吗?那两个重犯怎么会逃出来?” “沈昭去看过,锁链被斩断,重犯是被人放出去的。”他的眼神顿时森冷了五分。 “这么说,刑部大牢有人被收买了。” “此事自有沈昭和刑部大员操心,你好好侍奉朕便可。” 楚明锋轻而易举地抬起她,要她坐上来。 她百般不愿,但又拗不过他,半推半就……二人水乳交融,火热相拥,他一边抬举她的身,一边教她怎么运动才更激情。 锦衾早已滑落,她也感觉不到寒气的侵袭,只觉得周身都是火,都是他身上的温热与龙涎香。 叶妩不敢看他,微闭着眼,慢慢找到了感觉,搂着他的脖子,循序渐进地动着。 那种躯体交融的轻响,她羞于听见;那种相拥缠绵的姿势,她羞于面对。 只想着,这一刻快点过去。 他并不满足,躺下来,教她以上位取悦他。 她心中不愿,拒绝他,他粗哑地道:“你也不想朕伤势加重,嗯?” 她就是不愿、不配合,他好说歹说,连哄带骗,总算击溃她坚决的态度。 楚明锋握着她的纤腰,助她一臂之力,时而前后摆动,时而上下运动……完美无暇的玉*体在眼前摇晃,饱满的**一颤一颤的,他既感赏心悦目,又觉心潮澎湃…… 不多时,叶妩累了,趴在他身上,不想动。 他支起身,抱着她往那头倒下,未曾分离过,然后,抱紧她,狂野地抽送。 四肢交缠,帷帐轻摇,浴桶里的水早已冰冷,映着昏红的烛影。 她身子轻颤,美妙的吟声因他的冲刺而变得细碎……那奇异的快感越来越强烈,刺激四肢百骸,随着他的推送一浪高过一浪…… 在快乐中爆发,在爆发中升天……欢愉如潮,流淌在他的体内,充塞在他的脑中,让他尝到了人世间最美妙、最畅快的男女欢爱! ———— 寝房里烛火如豆,旖旎春情犹在,激烈欢情已退,他们相拥而眠,锦衾温热。 楚明锋揽着她,她蜷缩在他宽厚结实的肩头,昏昏欲睡。他的手指轻轻抚着她光滑的胳膊、香肩,“妩儿……” “嗯?” “朕接你进宫,你想要什么位分?” 她身心一凛,似有寒气钻进被子,“名义上我是沈昭的二夫人,陛下如何处置我这个身份?” 他嗓音静缓,“朕自有主张,你且先说说,你想要什么位分?” 她不知道他是试探还是真心的,思索半瞬才道:“陛下,我早已说过,誓不为妾。再说,我不擅争宠,不擅揣摩人心、谋算暗斗,无法在步步惊心的后宫立足,也许不到十日就被毒死了。” 楚明锋自然记得她说过的话,这么问,只是想证实猜测:她对自己是否有情。 她这么说,他料到了,此次试探不出来,便罢了。 “你的心思,朕明白了。” “对了,上次我在慈宁殿中毒,查到真凶了吗?”叶妩略略放心,仰脸看他。 他面色微凝,“贵妃嫌疑最大,不过还没找到实证。你放心,朕不会让你白白受苦。” 一日没抓到真凶,文贵妃的嫌疑就最大。她听说,这几日,文贵妃幽居凤栖殿,鲜少踏出殿门,安守本分,谨言慎行。“后宫波云诡谲,杀机暗藏,往往杀人于无形。想起那日中毒的情形,我就害怕。”她心有余悸地说道,有意夸大。 “下回你进宫千万当心。”楚明锋嘱咐道,眼神冷戾。 “今日在潇湘楼听一个姐妹说起一件事,陛下想听吗?”她盘算着,觉得时机已成熟。 “何事?” 叶妩枕着他的胳膊,“那姐妹端酒给两个大汉,那二人不要她伺候,赶她走。她便走了,在窗台下偷听。那二人提起一本兵谱,叫做……《神兵谱》。” 他问:“然后呢?” 虽然看不见他的表情,可是她听得出来,他语声冰冷。她莞尔道:“他们说,这《神兵谱》是世外高人所著,谁能得到《神兵谱》,就能号令三国、统一天下。陛下,真有这本书吗?这本书真的这么厉害?” 楚明锋低沉道:“的确有《神兵谱》。近十几年,有关《神兵谱》的传言在三国间传得沸沸扬扬,越传越离谱。” 她了然地“哦”了一声,“原来是传言。可是,空穴来风,未必无因。那二人还说,《神兵谱》就在金陵城的皇宫里,秦国、魏国一直在找这本书,以期号令三国、统一天下。” 他付之一笑,“倘若《神兵谱》在朕手里,朕登基十年,为何还没号令三国、统一天下?” “这么说,陛下也不知道《神兵谱》在哪里?” “不知。” “陛下可曾派人找过?” “朕不信那些无稽的传言,朕有沈昭和你爹爹,就能安邦定国,与魏国隔江对峙,永葆大楚数十年基业!” ***一刻,情浓暖帐,他却说出这般意气铿锵的话,好似不太符合,但也合符他的帝王本色。 一时半刻,叶妩无法断出他的话的真伪,《神兵谱》真的不在他手中?不在皇宫?那又在哪里? 提起《神兵谱》,晋王、沈昭不是面色凝重,就是三缄其口,楚明锋的态度却和他们大为迥异,看来,他的话不可信。 楚明锋叮嘱道:“近来京中不太平,你外出时多加小心。” 她应了,心事重重。 ———— 叶妩选了两个女子、两个男子为领舞,还选了几个编排新舞。 这日,教完所有的舞蹈动作,她回房歇息,一个丫鬟来说,有个公子在红梅厅等她。 难道是金公子? 可是,他向来在夜色下行走,怎么会在青天白日现身?又怎么会公然来潇湘楼见自己? 真的是金公子。 她知道,情毒没有发作,就是他暗中在自己的茶水、膳食中下了解药,否则她如何还能安然无恙? 金公子仍然戴着金色面具,头戴一顶黑纱帽,虽然会引起不少人注意,却也看不见他的容颜。 她关上房门,他摘了黑纱帽,悠然饮茶。 “金公子有什么吩咐?” “你没有照我的吩咐去做,不过楚皇和晋王已经势同水火。”金公子嗓音冷郁。 “这不是如你所愿吗?”叶妩冷冷地反问。 “虽然你不听话,不过此次我暂且放你一马。” “多谢。” 他的眼眸凝射出一束寒鸷的光,“不久的将来,楚国皇宫将会上演一台手足相残、同室操戈的好戏,而这台好戏的起因,便是你。” 她无言以对。 如若他的预言实现了,自己的确是罪魁祸首。 然而,在医馆,楚明轩对她说了,他已经想开了,已经放手,不会再纠缠她。因此,金公子期待上演的那台戏,应该不会发生。 金公子搁下茶杯,问:“《神兵谱》有什么进展?” 叶妩回道:“我问过陛下……” “混账!”他陡然呵斥,声色俱厉,“你怎能亲口问他?你不知他生性多疑、老谋深算吗?” “他没有怀疑,你放心。”她愣了半瞬,解释道,“我也是犹豫了好久才决定从他身上打探《神兵谱》的下落。金公子,既然有可能藏书的地方都找不到书,那么,从他身上找有何不可?” “你一个不慎,他就会起疑,不会再信你!”金公子沉声森厉,“沈昭追随他多年,为他立下不少汗马功劳,他对沈昭并非尽信,更何况你?” “沈昭是沈昭,我是我,我是他枕边人,不能相提并论。”叶妩嘴硬道,暗自思量他的话,忠诚如沈昭,楚明锋也疑心? 他的眼睛眯了眯,“你用美人计迷住他,让他以为你对他已有情愫,然后从他身上打探到《神兵谱》的下落。此计虽好,只怕你功力不够,落得个凄凉的下场。” 她含笑反问:“不用美人计,你有更好的吗?反正我已是陛下的私宠,而且他待我并非无心、无情,我顺水推舟,假装臣服于他,有何不可?” 他没有说错,她使了一招美人计,不再抗拒楚明锋,假意对他产生了情意,伺机打探《神兵谱》的下落。 只要她找到《神兵谱》,就可以摆脱金公子,就可以远走高飞,不再受制于人、身不由己。 金公子眸光阴寒,“我只要《神兵谱》到手,至于你用什么心机谋略,我不会过问。不过我警告你,你提起《神兵谱》,说不定楚皇已经起疑,你好自为之。” 叶妩颔首,他叮嘱她一句,便说她可以走了。 出了红梅厅,她愣愣的,没想到他的叮嘱和楚明锋的叮嘱一样,“近来金陵城不太平,你往返于别馆和潇湘楼,千万小心。” ———— 三日后,金陵城舞魁凌无香出嫁了。 她按照叶妩所教的,对富商和名门公子提出相同的三个条件:其一,出嫁之日,她从潇湘楼风风光光地出嫁,八顶八抬大轿在城中五条最繁华热闹的大街绕三圈;其二,过门之后,由她掌管府宅大小事务;其三,无论她是对是错,在众人面前,夫君必须维护她的脸面、与她站在同一阵线。 听了这三个条件,名门公子愣了片刻,满口应下。富商想了两盏茶的时间,答应了这三个条件,不过也对她提了三个要求。富商的三个要求并不难做到,可见他真心娶她,而且经过了深思熟虑,有什么便说什么。而名门公子,爽快地答应了,可是深入一想,他当场应了只不过是权宜之计——凌无香过门是侧室,怎有可能掌管府宅?他想都不想就应了,可见他的心有多“真”了。 如此,凌无香选了富商。 潇湘楼办喜事,自然是张灯结彩、红绸飘扬。八顶八抬大轿和迎亲队伍从门口出发,在城中最繁华的地段走了整整三圈,招摇过市,喜乐喧天,成为金陵城近年来最盛大、最有排场、最出格、最风光的婚礼。 最后,迎亲队伍回到潇湘楼,再前往富商府邸。 叶妩站在一众姐妹中中,望着那顶大红花轿慢慢走远了,忽然,口鼻被人捂住,她想挣扎想呼救,可是,双臂被制住,所有人都望着前方,没有注意到她……身后的人把她的口鼻捂得死死的,拖着她往后退,她闻到了一股刺激性的气味,丝帕上必定染了迷*药…… 很快,她晕了。 站在她身边的阿紫,完全被这场热闹的婚礼吸引住,没有察觉到不妥。等阿紫发现二夫人不见了,已经晚了。 **呀呀呀,妩儿又被人掳了,是什么人涅? 【37】很痛…… 潇湘楼所有人都帮忙找人,将潇湘楼翻了两遍,也没有叶妩的踪影。 阿紫慌得六神无主,赶忙回别馆,让她绝望的是,二夫人没有回来。 于是,她前往右相府,向大人禀报。 沈昭听了她的陈述,立刻派家丁和护院在城中寻人。 半个时辰后,陆续有人回报,找不到二夫人。 妩儿失踪已一个时辰,他的感觉越来越不妙,纵然她去了别的地方,也不会这么久。 御前伺候的公公来传旨,让他速速进宫。 虽然寻人最重要,但也不能抗旨;再者,妩儿失踪,必须向陛下禀奏。因此,他匆匆进宫。 楚明锋焦急不安地走来走去,不时地往外望一眼,好似在等一个重要的人。 “陛下稍安勿躁,先喝杯热茶吧。算算时辰,沈大人应该进宫了。”站在一侧的宋云轻声道。 “去殿外看看。”楚明锋纵然焦虑,面上却没有流露几分急色。 “奴才这就去。” 宋云哈着腰出去,刚出御书房,眼前就有一人仿佛从天而降,他喜道:“陛下,沈大人到了。” 楚明锋惊喜地望过来,沈昭快步踏入御书房,官服袍角飞扬而起。 他正要行礼,却被楚明锋打断,楚明锋劈头盖脸地问:“你可知妩儿失踪了?” 沈昭一入御书房,就见陛下眉头紧锁,猜到了陛下应该已经知道叶妩失踪一事。因为,别馆的侍卫会及时向陛下禀奏。于是,他点头,“半个多时辰前,阿紫回右相府禀报了。臣已广派人手在城中寻人,相信不久就会有消息。” “妩儿怎么会失踪?详情如何,你且说说。” “是。”沈昭不急不缓地说道,“今日潇湘楼办喜事,聚集了不少人,阿紫陪在一边看热闹。阿紫目不转睛地看迎亲队伍,待察觉时,叶妩已经不见了。” “阿紫该死!”楚明锋眯起眼,眼中寒芒闪烁。 “阿紫忠心耿耿,也不希望发生这样的事。陛下,眼下最重要的是寻人。” “依你之见,妩儿失踪有蹊跷吗?” 沈昭略略沉思才道:“她不会四处乱走,也不会故意躲着,臣愚见,她应该被人掳了。” 楚明锋的眼中交织着担忧与急切,“你的想法与朕不谋而合,是什么人掳走妩儿?为何掳她?” 沈昭镇定道:“陛下,关于一点,暂时无从猜测,当务之急是广派人手在城中找寻她的下落。” 楚明锋对宋云吩咐:“传朕旨意,关闭东南西北四个城门,严加审查,若有可疑之处,不许出城,先行扣押!” 宋云匆忙去了。 沈昭忧虑道:“陛下,如此一来,势必扰民,不久便会民怨沸腾。” “眼下顾不得那么多了。”楚明锋眼睛一亮,好似想起了什么,“妩儿失踪,与皇弟……来人。” “陛下觉得与晋王有关?”沈昭吃惊。 “陛下有何吩咐?”一个小公公进来。 “去晋王府传旨,太后凤体抱恙,传晋王进宫侍疾。” 沈昭摆手,阻止小公公,对陛下道:“晋王正在追查行刺陛下的五个刺客,而且昨晚晋王对臣说,已有眉目,正彻夜追查。此时若传晋王进宫,岂不是耽误查案?” 楚明锋挥手,“既然已有眉目,便进宫向朕禀奏。” 小公公得令,去了。 沈昭亦无奈。 前几日,晋王在御前请缨,与沈昭联手追查那五个刺客,陛下准了。如此,晋王根据已有的线索追查下去,不眠不休。 因此,他觉得晋王与叶妩失踪无关。 “那五个刺客的底细,之前你说已有眉目,却不肯向朕禀奏,今日可以说了吧。”楚明锋喝了半杯温茶,再转过身,目光犀利。 “陛下,臣查到,那五个刺客乃江湖中人。”沈昭和盘托出,“刺客隐匿在陛下遇刺的地方的民宅,偶有出入,有人看见。一个老伯听见他们说话,提到了镇江府、天青帮。” “这么说,那些刺客是天青帮的人?”楚明锋的黑眸瞬间睁圆。 “不是天青帮的人,也是天青帮请的杀手。” “天青帮为何行刺朕?”楚明锋忽然开了一窍,心中敞亮,“那些刺客为朕而来,必定埋伏了有些时日,摸清了别馆附近的底细,自然也知道妩儿住在别馆,他们很有可能知道妩儿是朕的人。今日妩儿失踪,会不会与那些刺客有关?” 沈昭眼睛一亮,“陛下如此分析,倒是极有可能。” 楚明锋的眼神锋利如刀,“假若真是那些刺客掳走妩儿,那么,妩儿极有可能已被带往镇江府!” 沈昭朗朗道:“天青帮是沿江一带帮众最多、势力最大的帮派,我大楚立国之时,天青帮就控制了江南一带的漕运,与相关官员狼狈为奸,谋取私利,控制京城米粮。先皇曾有两度整顿漕运,不过,漕运总督巧言令色,令先皇不再追查下去。” 楚明锋的下巴绷得坚毅,“朕一直想整顿漕运,每次提起,你都说时机尚未成熟。如今呢?” “漕运总督李昌年轻时曾在瑞王麾下效力,是瑞王的爪牙。为保住漕运总督这个肥缺,李昌每年向瑞王进攻三万两黄金。如今瑞王已伏诛,李昌失去了靠山,取他狗命易如反掌。” “这次,朕要剿灭天青帮!将李昌五马分尸!” 楚明锋寒酷的眸光如刀如剑,射向殿外。 ———— 楚明轩踏入御书房时,没来由的心咯噔了一下。 行礼后,他看沈昭一眼,恭敬地问:“皇兄传臣弟进宫,不知有何吩咐?” 废寝忘食地追查那五个刺客的来历,连续三夜没有好好歇息,因此,他气色不佳,眼眸有些浑浊,面庞有几分憔悴。 楚明锋坐在御案后,神色淡淡,问:“皇弟追查那些刺客的来历,有何进展?” “臣弟已经查到,那五个刺客应该是天青帮的人。”楚明轩沉声回道。 “你如何断定他们是天青帮的人?” “皇兄容禀。臣在江湖上有几个耳通八方的朋友,从他们身上,臣弟打探到,一月前,天青帮的人已秘密入京。臣弟还查到,天青帮的当家只在年下入京进贡,此时入京,必是不同寻常之事。行刺皇兄的五个刺客,身手高强,只有天青帮才能聚集这么多高手。再者,时间上非常吻合,因此,臣弟断定,天青帮脱不了干系。” “若无实证,无法定罪。”楚明锋黑眸轻眯,没想到他与江湖人士有来往。“还有一事。那两个重犯逃出刑部大牢,臣弟去看过,重犯的锁链与一般的犯人不一样,以坚硬不摧的玄铁铸造,一般的刀剑无法斩断。在楚国,能够斩断玄铁锁链的高手凤毛麟角,而世间只有有情刀、无情剑可以斩断。”楚明轩娓娓道,“玄铁锁链被劈成三段,切口光滑平整,臣弟断定,只有削铁如泥的有情刀、无情剑才能斩得如此平整。” “有情刀、无情剑斩断了玄铁锁链,与那五个刺客有何关联?”沈昭问,晋王对江湖之事的了解,令人惊讶。 “有情刀、无情剑是江湖最富盛名的兵刃,原先为有情公公、无情婆婆所有。两年前,有情公公、无情婆婆造人暗算,中毒身亡,由此,有情刀、无情剑下落不明。半年前,这对举世无双的兵刃再现江湖,据传已是天青帮之物。有江湖人士亲眼目睹,天青帮二当家带过无情剑。”楚明轩侃侃而谈,“因此,臣弟可以断定,天青帮的人收买了刑部大牢的人,放走两个重犯,要他们在京中滥杀无辜、制造血案,扰乱治安,以致全城人心惶惶。” “天青帮指使重犯在京中杀人,意欲何为?”沈昭又问,还是无法将这两件事联系在一起,虽然他也查到陛下遇刺与天青帮有关。 楚明轩看向皇兄,从容道:“天青帮行刺皇兄,重犯被人放出来,这两件事看似没有关联,但时间上太过吻合,让人不得不做此揣测。近两年,天青帮帮众过万,控制漕运,杀人放火,无恶不作,犯案累累,行事凶悍,公然挑衅朝廷。朝廷再不能放任自流,置百姓安危于不顾,应发兵剿灭。虽然臣弟没有实证证明刺杀皇兄的刺客是天青帮的人,但臣弟断定,天青帮胆敢纵放重犯,必定图谋不轨。” 听了他的禀奏,再加上沈昭之前所说的,楚明锋断定,行刺自己的刺客,私放两个重犯的人,都是天青帮所为。 天青帮既有胆量挑战皇室,那么就该有胆量承担后果。 一个念头浮上脑海,他问:“皇弟辛苦了。依皇弟之见,如何对付天青帮?” 楚明轩回道:“天青帮与漕运总督李昌狼狈为奸,谋取私利,搜刮民脂民膏,理应派兵围剿。” 沈昭道:“派兵围剿,只怕会殃及无辜、血流成河。” 楚明锋问他有何良策,他拱手道:“不如剿抚并用,以免死伤过多。” 楚明轩握拳请缨,“臣弟愿微服前往镇江府,找到天青帮的巢穴,联合镇江府的官兵,一举剿灭天青帮。” “臣愿一同前往,助晋王一臂之力。”沈昭道。 “你们二人便一同前往镇江府,全权处理此事,莫辜负朕的期望。”楚明锋寒声道,“皇弟,你先去慈宁殿拜别母后。沈昭,朕有一道处置李昌的密诏,你留下拟诏。” 楚明轩告退离去,沈昭担忧道:“天青帮帮众过万,倘若稍有不当、一着不慎,围剿失控,便会危及平民百姓。” 楚明锋打趣道:“大楚右相睿智无双,这等小事,怎会难得倒你?” 沈昭失笑,“陛下又寻臣开心了。” “你和皇弟先行,过两日朕前往镇江与你们汇合。” “陛下也要去?”沈昭一惊,“此行凶险,陛下万金之躯,怎能涉险前往?再者,天青帮的人凶残成性,倘若得知陛下在镇江,必定……” “妩儿被天青帮的人掳了,朕如何放心?”想起妩儿,楚明锋的心房就猛地收紧,“朕要亲自救出妩儿!” 沈昭苦苦地劝:“陛下当为大楚江山社稷着想,为楚国黎民百姓着想。陛下万万不能涉险!” 楚明锋的语音落地铿锵,“朕意已决!” 沈昭唯有让步,“若陛下心意已决,不如待臣控制了天青帮几个当家、大局已定再微服出宫。” 想了想,楚明锋终究答应,吩咐他每日两封书函禀奏进展。 ———— 在潇湘楼被迷晕后,叶妩就一直昏昏沉沉的。 有时毫无意识,有时半梦半醒,有时较为清醒,却怎么也睁不开眼,怎么也动不了。 怎么会这样? 比较清醒的时候,她集中精神,感觉很颠簸,难道在马车上? 她想爬起身,想看看外面,却软绵绵的,四肢无力,难道被人下药了?掳自己的又是什么人? 多数的时候,她昏睡不醒,直至不颠簸了才彻底清醒,只是全身乏力。 这是一间简陋的民房,只有一张硬木板床和一张方桌,她躺在床上,手脚被粗绳绑着,想动都动不了。 从窗扇所映的天光来看,现在是白日。 五脏庙闹腾得厉害,怎么办? 有人推门进来,端着一碗米饭、一碗青菜,放在床前。 这个年轻女子应该是丫鬟,叶妩见她离开,连忙道:“我的手动不了,怎么吃?能不能松开我手上的绳子?” “你不会趴着吃吗?”丫鬟冷冷瞪她。 “姑娘,我知道你心地好……只是松开手,方便吃饭而已……我绝不会逃走,我全身无力,怎有力气逃跑,是不是?”她可怜兮兮地哀求,“姑娘行行好,我饿得前胸贴后背,只想好好吃顿饭。若你担心我逃跑,就看着我吃,我吃完了,你再绑上我的手,好不好?” 这个丫鬟起了恻隐之心,被她说动了,为她松绑。 叶妩狼吞虎咽,风卷残云,不一会儿就只剩下两只空碗。 她打了一个饱嗝,尴尬地笑,伸出双手让丫鬟绑上。 刚刚绑好,她看见门口站着一个男子,好似一尊门神。丫鬟转过身,吓得身子发抖,“二当家。” 叶妩暗自思忖,二当家?难道掳自己的人是江湖中人?自己什么时候惹上江湖中人? “你好大的胆子!”二当家沉步走过来,厉声怒斥,“我说过什么,你不记得吗?” “她的手动不了,吃饭不方便……小月有武艺傍身,她手无缚鸡之力,跑不掉的……”小月低垂着头,畏惧地解释,声音越来越低 “啪”的一声,二当家打了她一巴掌。她瑟瑟发抖,脸颊现出清晰的五指印。 二当家喝道:“再有下次,我打断你的腿!出去!” 小月躬身出去,好像很怕他。 叶妩心有不忍,没想到害了她。 这个二当家是什么帮派?长得眉清目秀,五官拆开来看相当的柔和秀气,组合在一张脸上却冷厉得令人畏惧;他身板瘦削,个子也不是很高,从刚才那掌却可以看出,手劲很大。他穿着一袭粗布青袍,是黎民百姓最普通的衣料,却给人一种寒气逼人的感觉。 她没有开口,暗暗研究他。 “你一定很想知道我是什么人,为什么掳你。”二当家俯下身,俯视她,目光阴寒。 “二当家想说吗?” “想……”他掐住她的嘴巴,“不过时机未至。” “那等时机到了再告诉我。”叶妩冷静道,嘴巴并不疼,他没有用多少力。 “看来传闻非虚,右相二夫人冷静睿智、胆识过人。” “二当家谬赞了。” “我何时赞过你?” 二当家面色一变,骤然用力,掐得她的嘴巴变形了,说变脸就变脸。 很痛……好像嘴巴被他掐出血了,有淡淡的血腥气弥漫开来,牙齿快被他捏碎了,越来越痛。 **落在二当家手里,妩儿会遭受什么虐待? 【38】让我爽一爽(6000+) 他阴冷地笑,目露嫌恶,“这张玉脸堪称美如天仙,勾了不少人的魂。我最憎恨!恨之入骨!恨不得把这张脸弄成大花猫!” 叶妩有点明白了,他憎恨自己,才会掳走自己,可是,他为什么憎恨自己? “如若在你身上留几道永远无法消除的伤疤,陛下和晋王还会当你是宝吗?”二当家冷邪道。 她的心骇然一跳。 他从身后取了一根马鞭,拉了两下,后退三步,目光寒酷凛冽,可怖得很。 她想求饶,可是,他这么憎恨自己,怎么会放过自己?怎么办? 马鞭袭来,所幸她努力向下压身,马鞭便抽在后背和手臂上……火辣辣的痛,好似火舌舔噬,痛得锥心刺骨…… 还没缓过劲儿,又一记鞭子下来,伴随着他险恶、满足的笑声。 似在油锅里滚过,像在刀尖上滑过,全身都痛,痛入骨髓,剧烈的痛漫入心房,蚕食着她的意志。 有人在房外道:“二当家,大当家找你,说有要事与你商量。二当家即刻去吧。” 二当家正扬起马鞭,听了禀报,不得不离去。临走前,他嘱咐那人把人看紧了。 叶妩痛得额头冒汗、全身发颤,虽然只是五鞭,却好似受了五十鞭,那种伤筋动骨的痛,无处不在似的,折磨着她。 这个二当家不会轻易放过自己,以后可怎么办? ———— 这日,二当家没有再来,叶妩提心吊胆地挨到夜里。 小月送来晚饭和棉被,她感激地道谢,小月说不必谢,是大当家吩咐的。 如此看来,这个大当家比二当家心肠好一点。她想问他们是什么人,但还是没有问,想必也小月不会说。 身上很痛,好歹熬过了一夜,第二日一早,小月又送来早饭,喜不自禁地笑。 叶妩问她为什么这么开心,小月道:“小五哥回来了,带了两车东西回来,午后在祠堂分发,到时候全村的人都去祠堂呢。” “那小五哥给你买了什么?” “小五哥给我买了城里的脂粉、丝帕和玉簪。”小月的眉眼笑成了两只月牙儿。 “小月清秀玉致,稍稍打扮,必定迷倒全村的男子。”叶妩笑道,一个念头慢慢浮现。 小月笑眯眯地走了,叶妩暗暗盘算。 终于等到午后,外面静悄悄的,听不到人声和脚步声,她将藏好的瓷碗拿出来,摔碎了,拿一小片瓷片在手中,割着粗绳。 这只瓷碗是早上趁小月满脑子都是那些女子梦寐以求的东西的时候藏起来的,她走的时候也没发现少了一只瓷碗。 虽然看不见后面,但是只要持之以恒,再粗的绳子也能断。 终于,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她终于割断了粗绳,再解开脚上的粗绳,然后,从窗台爬出去。 来到外面,她猫着身子,举目四望——这里的确是一个村庄,都是低矮、简陋的民房。 四下里看不见一个人影,也听不到任何声响,想来所有人都在祠堂。 她避过守卫的视线,眼观四路、耳听八方,绕了半圈才找到出村的路。走了一阵,她看见村口就在前方不远处,旁边的空地上燃着一堆柴火,只剩火星。于是,计上心来。 点燃几把火,分别扔进附近几户民房,然后,她往村口疾奔。 慌不择路地猛跑一阵,叶妩回头望去,那个村庄已经浓烟滚滚,几条黑龙冲天升腾,几户民房的火势很大。 这么做,只想分散他们的注意力,都去救火,就不会来追她。 她不敢停,不敢休息,脑中只有一个信念:一定要逃得远远的,不能让他们追上。 跑着跑着,大约过了半个时辰,越来越无力,越来越喘不过气,双腿如灌了铅似的千斤重,迈不开……她口干舌燥,气喘如牛,头越来越晕……实在跑不动了…… 突然,她听见了马蹄声,嘚嘚嘚,兵行神速。 是救兵,还是追兵? 只有一骑,必定是追兵! 她魂飞魄散,拼命地跑,就算跑不动了,也要跑! 然而,马蹄声越来越近,她忍不住回头,看见一骑飞奔而来。 骏马四蹄如飞,她如何跑得过骏马? 看不清马上那人是谁,她只顾着跑……近了,马蹄声就在身后……那人那骑越过她,骏马长嘶,是山野中唯一的凄厉声。 二当家! 叶妩心胆俱裂,瞬间提不上气,眼前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 醒来时,还是在那间农房,手脚却没有绑着。 手脚酸痛,还有昨日马鞭抽在身上的痛,痛得她稍微动一动、心房就抽一下,痛得她绵软无力,只能躺着。 二当家进来,面色沉郁,目光阴毒,她身子一颤,不自觉地瑟缩着往后靠。 “趁我们都在祠堂,你割断粗绳逃跑,还放火烧屋。”他眯着眼,坐在床沿,“有勇有谋,我低估了你。” “你想怎样?”她惧怕地问。 “哈哈……哈哈……”他纵声大笑,“皇帝的女人不是一般的女人,必定***千百倍。” 她惊了,他知道自己是楚明锋的私宠。 二当家拽住她的胳膊,拖她过来,淫邪地笑,“如若狗皇帝知道自己的女人被我蹂躏过,不知是暴跳如雷,还是勃然大怒?” 叶妩反问:“你不是憎恨我吗?既然憎恨我,为什么碰我?” 叫楚明锋为狗皇帝,那么,他亦憎恨楚明锋。 他捏她的脸腮,冷厉地笑,“我恨不得将你碎尸万段!把你碎尸万段之前,先让我爽一爽。” 她不能慌乱!不能!必须冷静! “你与我有仇?” “的确有仇!” 他抽开她的衣带,扒开她的衣袍,她拼了所有力气阻止、挣扎,却毫无作用。 饶是她体力很好,也抵挡不了他,更何况现在全身乏力? 刹那间,惧怕、绝望攫住她的心,逼得她万念俱灰。 心中淌血,心痛如死。 危急关头,谁可以救她? 楚明锋?沈昭?还是楚明轩?也许,他们根本不知道她在哪里,何谈救她? 衣袍散尽,她身上只剩下贴身的衣物。二当家看着这清瘦而饱满、冷艳而妖娆的身躯,两眼放光,虽然身上有些许伤痕,但瑕不掩瑜。如此诱人的躯体,勾得他心潮澎湃、血液沸腾。 他狂笑三声,压下来,吻她馨香的细肩、脖颈……“住手!” 如死的寂静里,响起一道喝声,分外突兀。 二当家僵住,厉声问:“谁敢扰我好事?” 他自然认得这声音,万般不情愿地起身,放她一马。 叶妩侧头看去,说话的那男子没有进来,只在外间说话。 这声音似曾相识,好像在哪里听过。 能让二当家罢手的,应该只有大当家。大当家是什么人?为什么不让二当家碰自己?为什么维护自己?如果用良心未泯来解释,解释得通吗? 二当家出去,随即响起那人的怒声,“我的话,你胆敢不听?” “大哥,她是狗皇帝的女人,我玩一玩有什么要紧的?”二当家不甘心地争辩,“大哥究竟怕什么?狗皇帝有什么好怕的?还是你看上了她……” “住口!”那人怒斥,语声严厉,“纵然是天皇老子,我也不惧。但这女人,不许碰,我自有主张。我警告你,再有下次,我废了你的腿!” “大哥……” “滚!” 紧接着,是二当家愤怒离去的脚步声。 外面寂静无声,想必那人也走了。 阻止二当家的人,就是大当家。叶妩可以断定,大当家的声音很熟悉,颇像一个人。 ———— 楚明轩和沈昭只身到镇江府,王统领率三十精卫跟随,暗中保护他们,听他们差遣。 这日午间,李昌在漕运总督府设宴为他们接风洗尘。 李昌年已过五十,肥头大耳,身宽体胖,一瞧便知这些年他搜刮了不少民脂民膏。原本,漕运总督一职三年一换,楚明锋登基后,瑞王上奏,天青帮控制了漕运,把持了长江一线的河道,如若漕运总督三年一换,只怕新官驾驭不了天青帮。为了保证京中米粮的顺利运达,漕运总督一职可酌情更换。因此,李昌任职长达十年,雷厉风行,心狠手辣,纵横黑白两道,就连镇江知府都对他礼让三分。 李昌挥退舞伎,把酒道:“王爷、沈大人来到镇江府,下官倒履相迎。据下官所知,此次王爷与沈大人到镇江府,是为了整顿漕运。” “此次圣意坚决,天青帮胆敢与朝廷作对,乃以卵击石。”沈昭笑若清风,“李大人是聪明人,如何抉择,不需沈某提点吧。” “下官人微言轻,蠢钝如猪,为官多年还是孑然一身、两袖清风。”李昌皮笑肉不笑,“陛下决心剿灭天青帮,下官唯命是从。如有需要,听凭二位差遣。” “本王在黄鹤楼设宴,会会天青帮的当家,就以李大人的名义,请他们今晚到黄鹤楼。”楚明轩以王爷之尊下命令。 “王爷,如若下官有这个本事,下官愿意效劳。可是,下官与天青帮素无来往,不知天青帮的总坛在何处,也不知如何联络天青帮的人。”李昌苦恼道。 沈昭冷笑,“李大人为官多年,纵横镇江黑白两道,岂会没本事?若无本事,只怕早被天青帮的人撕了扔进长江喂鱼。” 楚明轩长睫微眨,眼角凝出一抹阴冷,“若你没有本事,就不必再当漕运总督!” 李昌额冒冷汗,故作为难、委屈,“下官就试着联络天青帮,倘若天青帮的当家不给下官面子,下官亦无能为力。” 沈昭一笑,“有李大人出马,他们不看僧面也看佛面,必定会来。” 李昌大倒苦水,“王爷、沈大人有所不知,天青帮帮众过万,个个凶残,在沿江几个州府为非作歹、犯案累累,这几年各州府都发榜缉拿他们,可是天青帮消息灵通,早就逃之夭夭,根本抓不到人。下官这漕运总督的职位,听来风光、体面,实则艰辛,和天青帮打交道,好似脖颈上架着刀,心惊胆战,心力交瘁。” 楚明轩饮尽酒水,“嘭”的一声,将酒杯掼在桌上,沉声怒喝:“你任职漕运总督十年,罔顾法纪,与天青帮狼狈为奸,贪污受贿,欺压百姓,不知做了多少非法的勾当,还敢说艰辛?” “冤枉啊,王爷。”李昌立即起身,屈身拱手,“下官谨守本分,十年如一日,对朝廷忠心耿耿,从未做过一件违背良心的事。” “要本王拆了你的私宅,从墙中、地下挖出金银珠宝,你才知道怕?”楚明轩厉声喝道,拔出桌上的利剑,剑尖直指他的胸口,银光寒心,映白了李昌的脸。 “下官冤枉……”李昌浑身发颤。 “这十年,你拿了多少油水,做了多少坏事,天知地知,你自己也心知肚明。”沈昭面目温和,徐徐道,“陛下决意将漕运收归朝廷管辖,剿灭天青帮,若你出一分力,算是戴罪立功,沈某可保你一条小命和万贯家财。如你不知好歹,胆敢通风报信,与天青帮为伍,自作孽、不可活,陛下一怒之下,夷九族!” 这番话,语声温润得就像春日里的风儿,吹得人全身舒坦,言辞却是犀利如剑。 李昌面如土色,吓得嘴角抽搐。 楚明轩收剑入鞘,“好自为之!” 沈昭和楚明轩,一柔一刚,一文一武,刚柔并济,配合得天衣无缝。 ———— 为了防止叶妩再次逃跑,二当家蒙住她的眼,将她囚在另一个地方。 这是一件颇为宽敞的石室,四面都是石墙,阴冷黑暗,寒气钻入身躯,她蜷缩在石床上,用仅有的薄被裹住自己。 没多久,她感觉越来越冷,冷得发抖,四肢僵冷,心揪成一团,额角刺刺的痛。 二当家走进来,点燃了墙上的烛火,石室顿时亮起来,她眯眼望着那团明火,好似感觉到轻微的暖意。 “你可知,晋王和沈昭今日已到镇江?”他阴阳怪气地说道,“可惜他们不知你在这里,他们不是来救你,而是奉旨办事,整顿漕运。” “是吗?”她牙关微抖,即使他们不知道,楚明锋一定知道她失踪,一定会查到她被掳了。 “狗皇帝想剿灭我天青帮,没那么容易!”他猛地挥臂,狂妄得很。 “原来你是天青帮的二当家。”二当家哈哈大笑,“是!我是天青帮二当家,我叫华明楚!” 叶妩思忖着,华明楚?这个名字怪怪的。 他的眉宇流露出狂气与仇恨,“我的本名是楚明华,是不是觉得很熟悉?” 楚明华? 她惊骇不已,他和楚明锋、楚明轩是什么关系? 他的眼中布满了冰寒的戾气与恨意,“我爹爹是瑞王,被狗皇帝杀死的瑞王!” “你是漏网之鱼?” “对!我是漏网之鱼!确切地说,无人知道瑞王还有我这个儿子!”楚明华纵声道,神色乖戾。 从他的陈述中,叶妩明白了,他是瑞王一个妾侍所生的孩子。 二十年前,瑞王回京述职的途中救了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子,当夜便强要了这女子,并带她回京。瑞王妃见瑞王被这个狐媚的女子迷住了,冷落府中妻妾,心存怨恨,在瑞王离京后设计赶她出府。当时,她已经怀有身孕。为了保住孩子,她忍辱负重,躲在金陵城郊的村野,顺利产下一子,想着等瑞王回京之时抱着孩子见瑞王,控诉瑞王妃的恶毒心肠。可惜,她等到的是瑞王妃的追杀。所幸,瑞王妃派来的家丁心存善念,不忍杀这对可怜的母子,放她一马,让她远走他乡。 她来到镇江,独自养大孩子,含辛茹苦,熬了十年,累出了病,撒手人寰。 临终之际,她将一支桃花玉簪交给儿子,嘱咐儿子务必保存好,即使饿死也不能变卖玉簪。 十岁的孩子失去了娘亲,只能江边扛货赚取一点银子养活自己,就这样过了几年。后来,他加入天青帮,跟随一个老人学武,仗着高超的武艺令帮众敬服,一步步往上爬,最终成为二当家。 瑞王事败之前一个月,到镇江府笼络天青帮,要天青帮为自己办事,竟然意外地与儿子相认。 叶妩怎么也没想到,瑞王还有这么一个儿子,而自己竟然被他掳来!当真是无妄之灾! “父王说,待他大业得成,就让我认祖归宗,还封我为王。”楚明华清秀的脸被仇恨扭曲了,“即将到手的荣华富贵变成泡影,这一切都是狗皇帝的错!狗皇帝杀我父王,我要他血债血偿!” “瑞王为人臣子,却倒行逆施、犯上谋逆,伏诛是他应得的下场!”她低声道,头越来越疼,越来越难受。 “我不管,杀死我父王,就要血债血偿!”他怒目圆睁,充斥着仇恨与怒火。 “因此,你行刺陛下,把我抓来。”她声音低弱,“你父王被杀,与我无关。” “父王要你迷惑狗皇帝,你没有做到,怎会与你无关?”楚明华阴毒道,“狗皇帝最喜欢你,把你藏在宫外,我抓你到镇江,何愁他不来?” “他怎会为了区区一个女子亲身涉险?” “那就拭目以待。那两个重犯是我放出来的,他们在京师到处杀人,全城恐慌,不仅可以让狗皇帝焦头烂额,还可以趁乱掳走你。没想到晋王突然出现,救了你,以致我功亏一篑。所幸潇湘楼办喜事,那日当真热闹,万人空巷。不过,若非如此,我也不能轻易地把你掳到镇江。” 叶妩惊慑住了,那两个重犯杀了那么多人,是他一手造成的! 楚明华阴恻恻地笑,“你伤一分,狗皇帝就心痛一分,我就痛快一分!你遍体鳞伤,狗皇帝就痛彻心扉,我就痛快淋漓!” 她心神一紧,虽然头疼脑胀,但也必须强撑着应付他。他想怎样折磨自己? 他的手指和拇指捂着下巴,似在思索,“我得好好想想,怎么折磨你才最痛快!” 她的脑子飞快地转着,想着对策。 想了片刻,他不耐烦道:“马鞭抽在你身上的声音,是世间最美妙的声音。狗皇帝看见你白嫩的身上布满了鞭痕,多么心痛啊……狗皇帝必定恨得咬牙切齿……想起狗皇帝痛恨的样子,我就开心……” 他从身后取出马鞭,阴险地笑。 叶妩不由自主地发抖,不想向一个被仇恨填满了心的人求饶。 “咻”的一声,一记马鞭抽来,抽在叶妩的肩上,剧痛弥漫……她知道自己染了风寒,如今又挨鞭子,不知道能支撑多久……一鞭下来,就像被热滚滚的油水烫过,连皮带肉的痛,难以忍受的痛…… **妩儿真可怜,宝贝们多多可怜她吧。 【39】春宵一度,销魂蚀骨 她每叫一声,楚明华就兴奋一次,笑得越开心、越欢乐,打得越来越起劲,状若癫狂。 有人闯进来,气喘吁吁地说道:“二当家,大事不好了……” 他停手,暴跳如雷地抽向那人,恼怒地问发生了什么事。 那人回道:“大当家正找二当家,二当家快去。” 想好好折磨她一番,每次都被打断,楚明华的闷气无处发泄,却又不得不去。 叶妩蜷缩着身子,虽然只有五鞭,但剧痛摧毁了她的意志,风寒蚕食着她的身子……石室寒如冰窖,她无处藏身,渐渐昏过去…… ———— 镇江府知府为楚明轩和沈昭安排了一座雕梁画栋、精美雅致的别苑,鞍前马后地伺候着。 从漕运总督府回来,沈昭回房歇息,不多时,王统领匆匆回来。 沈昭连忙问:“打探到天青帮的巢穴了吗?” “天青帮的人警觉性很高,卑职的下属乔装易容、旁敲侧击,怎么也问不出来。”王统领回道,“卑职无能。” “我早已料到有此结果,外人很难混入天青帮。”沈昭的眉宇布满了忧虑,“妩儿落在天青帮手里,不知会遭受什么折磨。” “卑职再去打探。”王统领拱手道。 沈昭点点头,望着窗外尚有绿叶的大树,眉心紧凝,凝出一道深深的痕。 有人推门进来,声响很大,他心魂一震,转过身,面色如常道:“王爷。” 楚明轩焦急地走过来,疑惑地问:“妩儿怎么会落在天青帮的手里?” 沈昭知道,方才他一定听到了自己和王统领的谈话,于是道:“王爷,妩儿之事,由我这个夫君费心便可。” “本王怎能不闻不问?”楚明轩又急又怒,“妩儿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为何会在天青帮手里?” “潇湘楼办喜事那日,妩儿在潇湘楼被人掳了,我怀疑是天青帮所为。” “天青帮!”楚明轩攥紧拳头,青筋暴凸,眼中杀气凛凛。 沈昭略略放心,所幸晋王气昏了头,没有追问天青帮为什么掳了妩儿。 就他观察,自从晋王从听雨台回府,就和以往不一样了。晋王御前请缨,追查行刺陛下的刺客;重犯当街杀人,晋王持剑缉凶。若是以前,醉心于风花雪月的晋王绝不会主动参与朝政之事或是与朝政相关的事。不仅如此,晋王的性子比以前沉稳了一些,不再那么冲动、莽撞,眉宇之间不再喜怒明显,而是掩藏了情绪。 他揣测,晋王变化如此之大,必定是因为“思过”之故。 也许,晋王真的沉稳了。 只是,沈昭不知,晋王会不会变得面目全非。 按照计划,以李昌的名义在黄鹤楼设宴款待天青帮,等天青帮的当家来了,他们便出来。 果然,天青帮的当家来了,是二当家和几个下属。 沈昭和楚明轩站在轩窗后的里间,看李昌和二当家说客套的话。二当家年纪很轻,身板精瘦,面目清秀,却是个练家子,武艺不俗,不可小觑。 “李大人,你是官,我是贼,井水不犯河水,今日有何指教?”楚明华面目阴狠,一看便知是个精明人。 “稍后便知,稍后便知。”李昌笑问,“对了,大当家为何没来?” “我大哥忙得很,帮里大小事务由我决定。” “是这样的,有二人想见见二当家。” “那就叫他们出来。老子忙里偷闲来此,没多少工夫陪你们风花雪月。”楚明华狂妄道。 “二当家好气魄!”是沈昭和润的声音。 他和楚明轩一同现身,面如冠玉,锦衣华袍,风度潇洒,令人目眩。 楚明华看见他们就来气,原本,他大有可能一跃成为尊贵的王爷,锦衣玉食,荣华富贵,却被狗皇帝和这二人搅黄了。他心中憋着气,也不起身相迎,“晋王、右相远道而来,设宴款待我这个粗人,太抬举我了,这是我三生修来的福气,不知有何贵干?” 下午,大哥对他说,晋王和右相已经到镇江,首要的就是找到天青帮的巢穴。因此,他们必定会引蛇出洞,名义上是款待天青帮的当家,实则是宴后派人跟踪,找到天青帮的巢穴。 “天青帮是我大楚第一大帮派,本王早就想见识见识。”楚明轩掀起锦袍,潇洒地坐下。 “天青帮控制漕运多年,与漕运总督官衙同心协力,为朝廷和各州府运粮,辛苦多年,陛下差沈某和王爷前来犒劳。”沈昭笑道。 “不敢,朝廷不剿灭我们天青帮就要拜神了。”楚明华冷嗤一笑,“只要朝廷不插手,天青帮很乐意为朝廷和各州府效力。” “既是如此,天青帮就要听命于朝廷,不再欺压百姓、杀人放火、做尽坏事。”沈昭含笑打官腔,“换言之,只要天青帮的帮众规规矩矩、安守本分,当大楚国的良民,朝廷就不会干涉。” 楚明华自然知道这番话的意思,要天青帮听命于朝廷,那就是被朝廷招安;要天青帮帮众变成良民,更是不可能。他做出一副痞子样儿,道:“我也想当良民,也想安安稳稳地过日子,可是天青帮过万帮众,不是扯线的木偶,扯一下就动一下。他们都是血性汉子,无拘无束惯了,受不得半点约束,即使我这个二当家要他们当良民,他们也不会听。” 楚明轩的心头冒起怒火,“是血性汉子,就该上战场杀敌,不该杀人放火!天青帮无恶不作、欺压百姓,百姓无不痛恨,你们也敢自称血性汉子?” 楚明华站起身,面目阴沉,“既然话不投机,多说无益,请便!” 楚明轩怒喝:“你以为你走得了吗?” 话音未落,桌上的一个酒杯已被他掷出。 楚明华感觉身后有一股阴冷的风袭来,身子一偏,躲过酒杯;紧接着,一股强劲的掌风汹涌而至,他敏捷地避开,出招迎击。 他的五个下属眼见如此,立刻出招帮忙;躲在暗处的精卫也纷纷出动,顷刻间,明亮宽敞的房间变成了混斗的战场,一片狼藉。 沈昭和李昌站在一侧,观看战况。 晋王和二当家都没有带兵刃,以拳脚过招,打得分外激烈。 拳风呼呼,腿影连环,楚明轩的剑术精深无比,拳脚功夫也炉火纯青,以灵敏、狠辣见长;楚明华武艺高强,力重如山,却渐渐不敌。 一百招之后,楚明华身中两掌,受了内伤。他的下属扶着他,往外逃奔。 楚明轩紧追不舍,沈昭也来到街上,但见双方打得更加激烈,各有损伤。 忽然,楚明华好像扔了一颗什么东西,“嘭”的一声巨响,浓烟弥漫,看不清眼前的一切。 待浓烟散去,天青帮的人早已不知所踪。 楚明轩下令:“追!务必找到他们!” ———— 沈昭设下此局,意在引天青帮的当家现身,然后,王统领跟踪他们回去,便可知道天青帮的巢穴在哪里。 可惜,功亏一篑。 晋王太过冲动,不该和二当家打起来。 回到别苑,沈昭等了半个时辰,楚明轩回来了,气得脸膛微抽,“纵然把镇江府翻个遍,本王也要找到他!” “如今打草惊蛇,天青帮已知朝廷要对付他们,接下来不好办。”沈昭面色微凝。 “本王就不信,找不到天青帮的巢穴!”楚明轩握拳,骨节咯吱咯吱地响。 二人不再说话,不是走来走去,就是坐着饮茶。 过了一盏茶的时间,终于有人回报,天青帮二当家进了一座民宅,再没有出来。 楚明轩的眼眸喷出烈火,“这回本王必定手到擒来!” 沈昭摆手,沉吟道:“那座民宅未必就是天青帮的巢穴,先暗中查探一下。” 楚明轩不复多言,那人便去了。 又等了一盏茶的功夫,一个精卫回来禀报,附近的百姓说,那座民宅每日都有人出入,大多数是男人。眼下,宅子里除了二当家和五个下属,还有六七个男子。 “如此看来,那座宅子是天青帮在城中的落脚点。”楚明轩断定。 “王爷所猜想的与我不谋而合。”沈昭淡淡一笑。 “二当家不回总坛,我们就这么耗着?” “王爷稍安勿躁,王统领应该快回来了,看他有无收获。”沈昭安之若素,好似根本不担心。 不久,王统领回来了,说已经打探到天青帮的总坛。 二人大喜过望,说了几句便离开别苑。 ———— 浓夜深沉,霜风凄紧,寒意袭人。 今晚的夜色分外沉重,好像蕴藏着不为人知的凶险。 身上的鞭伤没有及时诊治,石室又阴冷无比,叶妩身上的热度直线飙高,烧得昏昏沉沉、神智不清。 会不会死在这里?会不会死了都没人知道?其实,死了不是更好?这不是她所希望的吗? 浑身难受,头晕目眩,她努力地睁开双眼,想清醒一点,却还是迷迷糊糊。 不知昏睡了多久,她感觉好像有人扶自己起来,好像有人喂自己喝水,可是水太苦了,苦涩得难以下咽,她差点儿吐出来……好像有人抱着自己,好像有一圈温热的火簇拥着自己,暖洋洋的,热得后背都渗汗了……她费力地撑开眼皮,想看看是不是是谁照料自己…… 朦胧中,她看见了一个男子,看见了一张模糊的脸,可是,她太累了,太难受了,还没看清他是谁,眼皮就耷拉下来。 “大当家,这位姑娘高热不退,烫得吓人,单单吃这剂药,只怕不行。”小月忧心忡忡地蹙眉,“不如送她到城里救治吧。” “这剂药可治风寒,能否度过这一关,就看她的造化了。”大当家冷冽的目光扫过她,她立即低头,不敢直视他。 静了半晌,大当家吩咐:“你抱着她。” 小月坐下来,搂抱着叶妩。 大当家走到石室门口,不久便有一人匆匆而来,道:“大当家,二当家身受重伤,已被朝廷的人盯上,脱不了身。” 他的目光冷鸷如鹰,“晋王和右相有什么动静?” 那人回道:“我已按照大当家的吩咐,把总坛的具体方位泄露出去,晋王和右相得知消息,必定倾巢而动。” “明日一早到明月湾找我,去吧。” “是。” 那人飞奔而去,隐没在夜色中。 大当家走回石室,抱起昏睡的叶妩,小月连忙跟上。 来到外面,他抱着她上了一辆马车,小月望一眼浓夜下静谧的村庄,登上马车。 自从二当家离开后,大当家就吩咐所有的兄弟分散藏匿,把天青帮所有的东西转移到明月湾,只剩下普通的村民,因此,假如官兵找到这里,也搜不出什么。 半个时辰后,沈昭和楚明轩率大批官兵赶到这里,一无所获。 寂静的村庄,因为官兵的突然来到,惊散了宁静与祥和。村民听到了震耳欲聋的马蹄声、凄厉的马鸣声,以为大祸临头,仓促地穿衣,来到外面。 寒风瑟瑟,火把熊熊,他们睡眼惺忪,吓得心胆俱裂,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不知道为什么有这么多官兵。 知府说了一通冠冕堂皇的话,安抚村民,让他们不必害怕。 然后,官兵挨家挨户地搜,顷刻间,整个村庄鸡飞狗跳,一副乱世的景象。 沈昭心有不忍,但又不得不这么做,吩咐知府事后免除这个村庄半年赋税。 官兵陆续回报,没有搜到可疑的人与物。 楚明轩气得握紧拳头,“本王先去捉拿二当家!” 沈昭没有阻止,见他一马当先地向浓夜里疾驰而去,吩咐十个精卫和百名官兵立即跟上。 ———— 镇江府这一夜,充满了血腥气。 一场激战,楚明轩将天青帮二当家打得当场吐血,十来人被押入镇江府衙大牢。 暗夜散尽,曙光初绽,新的一日又开始了。 楚明华被绑在木桩上,面无血色,形容萎靡,前胸有两处剑伤,衣袍血迹斑斑,与之前的狂妄疯癫判若两人。 用过早膳,楚明轩和沈昭走进牢房。两个广袂飘飘、白衣拂拂的锦绣男子甫一踏进阴暗潮湿、霉味颇重的牢房,其耀人眼目的旷世光华,犹如刺目的日光,照亮了这里的黑暗与丑陋。跟在后面的是哈腰、恭敬的何知府。 楚明轩想起昨晚扑了个空,没找到妩儿,怒火灌满了胸腔,“说!妩儿在哪里?” “妩儿?”楚明华目光一转,诡秘地笑,“妩儿啊,我把她藏在一个谁也找不到的神秘之地。” “啪!”楚明轩愤怒地扇了他一巴掌,“你也配叫她的名字?” “配不配,不是你说了算!”楚明华冷冷地窃笑,“叶将军的女儿就是不一样,细皮嫩肉,滑如牛乳,那个滋味当真***!要我死在她的裙底,我也心甘情愿!” “你把她怎样了?”楚明轩瞪起双眼,犹如铜铃那般大,眼中燃烧着炽烈的火焰。 “自然是吃干抹净咯。这辈子,能和如此绝色美人***一度,***蚀骨,值了……” 楚明轩揪他的衣襟,满身的怒气涨得快爆炸了,满眼的怒火烧红了眼,恨不得一剑刺死他! 沈昭淡漠道:“王爷,他有心激怒你,你不必如此愤怒。” 这句话好似一道清泉,流进楚明轩的心房,浇熄了怒火,令他的情绪慢慢平复下来。楚明轩松开楚明华,问:“她在哪里?” 楚明华阴恻恻地冷笑,“即使你杀了我,我也不会告诉你,我要她为我生儿育女……” 楚明轩的怒火爆炸了,被他的话气得失控,从火塘中拿起烧得发红的铁片,烙在他的胸口。 楚明华的眼中闪过一抹惊恐,“我说,我说……” **保佑他们快点救出妩儿,话说大当家挺神秘的,大伙儿猜猜他是谁,猜到了奖励偶一枚香吻哦。偶又被扔了一个鸡蛋,好受伤,呜呜呜,求安慰求虎摸求打赏~~ 【40】搂在腰间的手臂 “说!” “她在……”楚明华笑嘻嘻道,“她在我怀里。” 楚明轩暴跳如雷,鲜红的铁片烙在他的胸口,惨烈、凄厉的叫声掩盖了皮肉“吱吱”的轻响。 沈昭觉得,再怎么严刑逼供,二当家也不会说。可是,晋王已经气疯了,不会罢手。 烙完后,楚明华差点儿昏过去,奄奄一息沲。 楚明轩的俊脸被戾气扭曲成一个陌生的人,“不肯说,本王就陪你好好玩,各种酷刑轮流上!” 楚明华没有说话,耷拉着头,楚明轩拿来马鞭,飞鞭抽在他身上,咻咻的声音颇为骇人,一记狠过一记。 因果循环,楚明华鞭打叶妩,如今也被人抽了。然而,他好似没有任何感觉,一声不吭,那鞭子抽在身上,好似抽在一堆棉花上邹。 如此,楚明轩下手越来越狠,眼眸红如染血,好似成疯成魔。 沈昭摇头,眉宇紧凝,好似悲天悯人的观音菩萨,起了恻隐之心。 晋王的变化太大了。 那双血眸泄露了他的暴戾与魔性,是什么令他的仁善消失殆尽、让他变得如此残暴? 楚明华挨了三四十鞭,已经皮开肉绽,惨不忍睹,估计没有一块完整的地方了。何知府吓得身子一抖一抖的,不敢看,沈昭低声吩咐他:“劳烦何大人拟一张皇榜,明日酉时,天青帮二当家等人在府衙前行五马分尸之刑。拟好后,立即广派人手在城中各大街张贴。” 何知府连忙去了。 “王爷,歇会儿吧。”沈昭劝道,“他还不能死,我还要靠他引蛇出洞。” “引蛇出洞?”楚明轩收了马鞭,打了五十多鞭,胳膊有点酸。 “我要将天青帮重要的帮众一网打尽。” “对!绝不能有漏网之鱼!若有余孽,必定后患无穷!” 二人往外走,离开了牢房。楚明轩不解地问:“上次已经引蛇出洞,这次又是引蛇出洞?” 沈昭笑了笑,径自前行,故意卖关子。 ———— 清醒时,叶妩觉得不那么难受了,只是头还痛着,还是不舒服。 这次又换了囚禁的地方,是一间简洁的竹屋,除了照料她起居的小月,她没有看到第三人。 她费力地下床,拖着病躯往外走,外面空无一人,小月在灶间做午饭。天色阴沉,铅云布满了天空,寒风吹在身上,她打了一个寒战。 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她顺着那条路往外走,即使没多少力气,即使可能被抓回去,即使会病倒在路边,她也义无反顾地逃跑。 由于风寒未愈,走一阵就提不上气,只能停下来歇会儿再继续走。她捂着胸口,剧烈地喘着,前面的道路上下摇晃,两边的树木左右摆动……她勉力撑着,天在旋转,地也在旋转,眼前的一切都在旋转…… 她软软地倒下,却有一支铁臂揽住她,将她抱在怀中。 眼前很模糊,叶妩看不清这个男子的脸庞,只觉得有点熟悉…… 下一刻,她堕入黑暗中。 醒来时,还是在竹屋,叶妩恍然如梦,才想起被人带回来了。 刚才那个男子是天青帮的人?只可惜,当时她天旋地转,根本看不清楚。 小月进房,欣喜道:“姑娘,粥还热着,我喂你吃粥吧。” 叶妩点点头,吃粥的时候,她问:“这是哪里?只有我们两人吗?” “这里是明月湾,你放心,这里很安全。”小月甜柔道。 “刚才我看见有一个男子进来,那人是谁?”她旁敲侧击。 “哦?是谁进来了?”小月蹙眉想了想,“应该是大当家吧。” “大当家叫什么?为人好吗?” “大当家睿智稳重、料事如神,虽然一月之中只有七八日在总坛,很少管帮里的事,但所有人都很尊敬大当家呢。至于他的名字,我也不知道,大伙儿都叫他大当家。” 叶妩心想,小月还真是单纯。她又问:“二当家也在这里吗?” 小月安抚道:“姑娘放心吧,二当家不在这里,听说二当家被抓了……” 叶妩一惊,继而一喜,“被什么人抓了?” 小月忽然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不再回答,叶妩求了片刻,小月才畏畏缩缩道:“我听说,二当家被朝廷的人抓了,明日酉时要在府衙前行五马分尸之刑。” 叶妩心花怒放,顿时觉得神清气爽。 如此看来,楚明锋已经派人来救自己,只是还没找到自己而已。 也许明日、后日,被囚的日子就结束了。 忽然,外面响起叩门声,沉实的三声,小月听见后立即搁下碗,往外走去,风风火火。 叶妩越想越觉得有蹊跷,难道那叩门声是暗号? 犹豫片刻,她支撑着往外走,来到外厅的门口。不远处,小月正与一个黑衣男子说话,可惜,她看见的时候,面对着她的男子刚好转过身,迈步前行,看到的只是他的肩背。 不过,那男子身形魁梧,无论是体格还是背影,和一个人很像。 ———— 楚明锋突然驾到,令沈昭、楚明轩措手不及。 在宋云和五个精卫的随侍下,他随意地踏进镇江府的府衙好似进澄心殿。当时,楚明轩、沈昭和何知府正在厅堂商议事情,奉茶的下人见那七人堂而皇之地进来,大声喝道:“这里是知府府衙,闲杂人等不能进来,你们是什么人?” 三人听见喝声,转首望去,皆面色一变,连忙起身,匆匆来到外面迎驾。 那下人见他们下跪,喊着“陛下”,脑子里一轰,抖索着下跪,额头点地,瑟瑟发抖。 楚明锋站在前庭,挺身而立,相较跪着的三人,挺拔如松,伟岸如山,一袭墨色锦袍隐藏了帝王之气,却将他的傲岸气度、无与伦比的气势挥洒得淋漓尽致。 府衙是庄严之地,却好似容不下这条降落人间的真龙,显得逼仄。 迎驾后,沈昭延臂请陛下入厅堂。 走到那下人身边时,楚明锋顿足,沉朗道:“沏一杯热茶来。” 下人点头如捣蒜,出了一身的汗。 楚明锋在主座上坐下,颇为随意,目光冷冷地扫,“朕吩咐你们的事办得如何?” 华语第一言情小说站——为您提供最优质的言情小说在线阅读。 沈昭回道:“进展顺利。陛下前来,怎的不派人先行通传,好让臣准备准备。” “朕微服出行,一切从简,何须准备?” “陛下驾临,舟车劳顿,微臣吩咐下人备宴。”何知府毕恭毕敬地说。 楚明锋挥手,何知府得令,屈身去了。 楚明轩禀奏道:“皇兄,臣弟已擒获天青帮二当家,现下关在大牢。” 楚明锋缓缓颔首,看向沈昭。 沈昭自然明白陛下的眼色,于是道:“陛下,臣内子落在天青帮手里。昨晚王统领打探到天青帮的巢穴,不过臣带兵前去的时候,已经人去楼空,只有普通的村民,没有找到内子。” “陛下放心,沈昭已经布好局,不出明日,就能找到天青帮另一个巢穴,救出沈二夫人。”楚明轩冷声道。 “皇弟和沈昭办事,朕自然放心。”楚明锋不动声色地说道,“方才朕在街上走了一阵,不少百姓都说天青帮行事凶残,沈昭,二夫人会不会有危险?” “谢陛下关心。托陛下洪福,内子必能逢凶化吉。”此时,沈昭只能说点儿虚的了。 接下来,三人商谈如何缉拿天青帮大当家和其他主脑帮众,然后去膳厅用膳。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这晚,他们都没有就寝,在府衙斜对面的一栋小楼上观望。 夜色浓如墨染,沉寂中只有远处传来的一两声犬吠。过了子时,他们一边饮茶,一边等待。 楚明锋牵挂叶妩的安危,担心她吃苦、受欺负,又担心天青帮的人一怒之下杀了她,越想心越乱。虽然他面不改色,但早已心乱如麻。 沈昭看透了陛下的心思,又碍于晋王在场,无法宽慰陛下。 看看陛下,又看看晋王,反观自己,不由得轻轻一笑。楚国最有权势、最受欢迎的三个大男人,心中都装着同一个女子,为她焦虑不安,为她牵肠挂肚。 子时三刻,楚明轩低声道:“有动静。” 三人一齐来到窗前,望向府衙。 暗夜里,四道黑影以绳索跃上府衙大牢的高墙,打开门,其余人顺利进入府衙。 沈昭料定,江湖人颇讲义气,二当家即将被朝廷五马分尸,天青帮的人必定来劫狱。 “沈昭,真的不需要本王陪他们玩两招?”楚明轩最后一次问。 “皇弟陪他们玩两招也好,天青帮的人就不会以为我们故意放他们走。”暗黑中,楚明锋的眼眸森凛如豹。 “等双方打得最激烈的时候,晋王再去不迟。”沈昭笑道。 不多时,大牢传出隐隐的打斗声,看来天青帮的人已经得手,正往外突围。 局势变化得很快,天青帮十余人冲到后苑,火光冲天,利刃相击激起的铮铮声惊散了夜的宁谧,传荡开去。值夜班的狱卒和衙役有数十人,身手却不怎样,打不过天青帮十余人,因此,激战中,府衙的死伤越来越多。 事不宜迟,楚明轩火速前去救场。 他身形矫健,游龙似的穿梭在敌阵中,所向披靡,数十招就扭转了乾坤。 府衙的人士气大振,敌我双方打得更加激烈,有人断了胳膊,有了大腿中刀,有人倒地身亡……楚明轩故意放水,被天青帮的一个黑衣人打退。这时,天青帮有人投了一颗霹雳炮,“嘭”的一声,烟雾弥漫。 在这场迷雾中,二当家被两个黑衣人架着走,从后苑逃出去。 衙役装模作样地追出去,追了一阵便看不见一伙黑衣人的踪影。 藏身暗处的王统领等精卫,早在天青帮逃奔的时候就跟上去了。 沈昭点燃烛火,“陛下,如若顺利,明日一早便可找到叶妩。” 楚明锋望着孤星点缀的苍穹,“你一向料事如神,希望这一次你没有料错。” ———— 一个时辰后,王统领差人回报,天青帮二当家和帮众逃到北郊,去了一个叫做明月湾的渔村。 沈昭、楚明轩亲率一千官兵开赴明月湾。 楚明锋本想亲自去剿匪,经沈昭再三苦劝,打消了念头。 距离明月湾十里的时候,天还没亮。这是黎明前的黑暗,最黑、最暗、最静的时候,明月湾就像一只无辜的小白兔伏在江边安眠,浑然不觉杀身之祸已经降临。 然后,官兵进入明月湾,睡梦中的渔民被嘈杂声惊醒,二当家和天青帮帮众被一网打尽。 可是,这么大一个村庄,叶妩在哪里? 王统领开路,沈昭和楚明轩策马进入渔村,挨家挨户地找。 而这时,小月拉扯着叶妩逃跑,虽然叶妩根本不想跑,可又无力摆脱她,当真苦不堪言。 “小月,放开我……”叶妩被她强拽着跑,气喘吁吁,连说话都提不上劲。 “姑娘,大当家吩咐我,要好好照顾你,不能丢下你。”小月步履轻快,“方才我看了一眼,帮里的兄弟都被抓了,所以,我们得赶紧跑。” 突然,一阵天旋地转,叶妩很难受,再也支撑不住,瘫软在地。 小月抱着她,她虚弱道:“那些官兵是来救我的……你自己走吧。” 小月错愕地呆住,就在这时,她被人一臂推开,倒在地上,叶妩也倒下……楚明轩眼疾手快地抱住她,感觉她那么柔弱,轻得就像一缕风,随时都有飘走的可能。 “王爷……”叶妩安心了。 “本王来迟,让你吃了这么多苦。”他语声忧苦,如玉如琢的眉宇漾满了疼惜。 他恨不得将那个二当家碎尸万段,恨不得杀光天青帮的人,恨不得时光永远停止,停留在这一刻,就这样抱着她,只有他们二人,天荒地老。 小月坐在地上,听见姑娘叫他“王爷”,才知道这个男子竟然是王爷,而姑娘是什么人? 沈昭下马走来,语声且淡又沉,“王爷,妩儿是我二夫人,还是由我来费心吧。” 话落,他伸臂搂在她的后腰,想把她接过来。 这个瞬间,时光静止。 四目相对,一个死不甘心,一个云淡风清。 叶妩看着他们,不由得抱怨起楚明锋,为什么同时派这两人来?一个不就够了? “王爷,众目睽睽!”“沈昭加重语气,“妩儿是我二夫人。” 楚明轩的手臂松了,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心爱的女子被人抱走,心中凄迷,落满了雪。 如果可以,她宁愿自己走路。然而,她风寒未愈,很虚弱。 沈昭抱她上马,她转头看去,小月目光呆愣,惊诧于这两个锦衣男子显贵的身份。 叶妩感觉搂在腰间的手臂温柔而有力,感觉后背时而碰到的胸膛温暖而宽厚,心跳渐渐加速,身上好像更热了。 心神略定,她道:“大人,把她带回去罢。” ———— 回到府衙,沈昭搀扶着叶妩。 来到后苑,她不经意地抬眼,那个男子,那张脸庞,矗立在眼前,巍峨如山,挺立如松,一袭黑衣映得他的脸膛发黑。 楚明锋也来了? 他的面目有些冷,好像在看一场好戏,又似乎无动于衷。她摸不准他的情绪,只觉得他的目光冷如冰霜。 上次,她和晋王在医馆待了半个时辰,他重手”惩罚“她;现在,她靠在沈昭身上,照他的性子,他会不会吃醋? 如此想着,她顿时觉得身心俱疲,虚弱得走不动了,双腿软得滑下去。 沈昭抱起她,直往厢房。 **看见这一幕,明锋会不会气死了?会不会再次辣手摧花? 【41】灵肉合一的沉醉 楚明锋和楚明轩站在庭苑,沈昭在房中陪她。 “大夫很快就来了。”他摸摸她的额头,“短短几日,你就病成这样。天青帮的人如何折磨你?” “没什么,都过去了。”她不想说,二当家癫狂的鞭打毁了她的身子,会留下怵目、骇人的伤疤。她问:“陛下怎么也来了?” “陛下不放心你,昨日到的。”他温柔道,“若你身子无碍,明日回京。” 她点点头,觉得很累,只想闭目沉睡。 他将她的手放在被子里,“你睡会儿,大夫来了,我叫你。” 衣袖上滑,现出有可怖的血痕,沈昭大惊失色,捋起她的衣袖,眼眸惊圆,“他们鞭打你?” 叶妩缩回手,却缩不回来,唯有说出实情。 他又看她另一只手臂,同样的血痕,同样的惊心,顿时,怒气上涌,充满了脑门。 她从未见过他这般怒不可揭的模样,不再是平时的冷静淡然。 他掖好被子,离开了厢房。 楚明锋、楚明轩一齐转过身,四只眼睛都看着他,目光如出一辙——想知道叶妩身子如何。 “陛下,王爷,天青帮二当家鞭打内子,内子身上伤痕累累,引发高热,身子很虚弱,需好好调养。”沈昭沉重道。 “二当家!”楚明轩一字字道,几乎咬碎牙齿。 楚明锋剑眉微敛,眼中戾气翻腾,吩咐何知府,“即刻去请镇江府医术最高明的大夫!” 何知府赶紧去吩咐下人。 楚明轩忽然想起一事,道:“皇兄,此次共擒获天青帮主脑数十人,不过大当家不在其中,想来听到了风声,早已逃之夭夭。” 楚明锋重声道:“派人全力追捕!明日发榜到各州府通缉人犯!” “二当家等人如何处置?”沈昭问。 “明日行刑!”楚明锋的寒凛目光令人不寒而栗,“二当家五马分尸!其余主脑斩立决!其余帮众,愿改邪归正的,发配云州;死不悔改的,斩立决!” “皇兄如何处置漕运总督李昌?”楚明轩面目阴沉,“他正在外面候着。” “传。”楚明锋森冷道。 不一会儿,李昌弓着身子进来,但见陛下等人都站在庭苑,不免觉得奇怪。 他匍匐在地上,以沉重的语气诚恳道:“微臣任职多年,无功无劳,不但没有造福百姓,还让天青帮为非作歹、作奸犯科、欺压百姓、危害朝廷,微臣无能,微臣愧对圣恩,还请陛下降罪……” 楚明锋痛恨道:“既是如此,朕便成全你,赐你一个“身首异处”。” “陛下恕罪……微臣……微臣……”李昌慌了,舌头打结,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你身为朝廷命官,却与天青帮勾结,沆瀣一气,狼狈为奸,不仅贪赃枉法,还纵容天青帮作奸犯科、欺压百姓,知法犯法,有负圣恩,你罪无可恕!”楚明锋历数他的罪名,一双龙目燃烧着冰寒的怒火,“朕赐你‘身首异处’,诛九族!” “皇兄,不如就地正法。”楚明轩手握宝剑剑柄,恨不得即刻拔剑出鞘。 “陛下饶命……陛下饶命……”李昌痛哭流涕地哀求,转向祈求沈昭,“沈大人……” 楚明锋微微点头,楚明轩立刻拔剑,“嘶”的一声,银光一闪,剑尖划过一道冰寒的弧,那颗头颅便滚落在地,血水蜿蜒。 沈昭静静地看着这一幕,心中沉重。 那一汪热血,鲜红刺目,是这世间最炽艳、最令人心惊的色泽。 若是以往,晋王绝不会如此暴戾。 晋王为什么变成这样残暴? ———— 何知府介绍,李大夫是镇江城中医术最高明的大夫。 三人都在房中,等候大夫的诊断结果。诊视过后,李大夫恭敬道:“草民详细诊视了,这位夫人身上的伤是鞭伤,由于没有及时诊治,引发高热,因此,这位夫人的身子非常虚弱,至少调养一个月才能痊愈。” 沈昭忧心地问:“那身上的鞭伤会留下疤痕吗?” “草民曾诊治过两个身上有鞭伤的病患,不过那二人只有两道鞭痕,经草民诊治,疤痕很淡。”李大夫慢慢道。 “有劳大夫开方子。”沈昭延臂请他出去,吩咐下人去抓药。 “庸医!”楚明锋安然坐着,心中却火烧火燎,想到床前去看她,却碍于皇弟也在,无法随心所欲,“沈昭,回京后,朕让徐太医给她诊治。” “谢陛下。”沈昭坐在床沿,扶叶妩坐起身。 短短几日,她就瘦了,下巴更尖了,小脸苍白如薄纸,双唇干裂,眸光如烟,仿似天边的青峰那么遥远。 一想起二当家折磨她,楚明轩就怒火焚心,忍不住问:“那个二当家如何折磨你?” 叶妩轻靠在沈昭的肩头,低弱道:“他用马鞭抽我,除此之外,没对我怎样。” 沈昭道:“王爷抽他五十多鞭,也算讨回来了。” 她想起二当家的身世,缓缓道:“二当家华明楚,真名是楚明华,是瑞王与一个妾侍所生的。” 三人震惊,对这个真相倍感不可思议。 楚明锋惊怒,“瑞王竟然有一个儿子流落在外!” “瑞王伏诛,楚明华要报杀父之仇,便和帮中兄弟行刺陛下;一计不成,他故意放出两个重犯,扰乱京城治安。”她忽然意识到,晋王还不知自己与陛下的关系,只能打住不说。 “他为何抓你?”楚明轩不笨,很快就想到这个疑点。 “瑞王事败,他最大的仇人是陛下,但大人和王爷为陛下办事,在他眼中,你们便是帮凶。”她咳了两声,喝了一口温茶继续道,“他抓我,是以我为饵,引大人到镇江。” “你一直被关在明月湾?”沈昭问。 “起初在一个村庄,后来才转到明月湾。” “你见过大当家吗?”他又问,语声温软。 叶妩摇头,“我只见过二当家,带回来的那个姑娘叫小月,她负责送饭。在明月湾,我卧病在床,她一直照料我。” 虽然心中有一些疑团,但无法确定,只能选择不提。 大当家吩咐小月好好照顾自己,也许,他本就不想掳自己,一切都是二当家的主意与谋算。眼下,大当家躲起来了吧。 楚明锋黑眸微眯,“天青帮大当家仍然在逃,倘若抓不到他,必定后患无穷。” 这时,下人端药进来,沈昭接过药碗,服侍她喝药。 现在,只有名义上的夫君沈昭才能亲近她、关心她,尽显夫妻之情。 楚明锋、楚明轩眼睁睁地看着他佳人在怀,怒气在胸,却无处发泄。 沈昭安之若素地服侍一身伤病的夫人,这对皇室手足都在场,却便宜了自己,他便堂而皇之地与本该属于自己的夫人亲昵、亲昵。 服药后,他清和道:“臣让丫鬟为内子擦脸,陛下、王爷不如先回房歇着。” 二人只得起身,狠狠瞪他一眼,才离去。 ———— 擦脸,抹身,敷药,更衣,叶妩觉得舒服了些,昏昏睡去。 沈昭进房,坐在床沿,呆呆地看她,目光渐渐痴迷。 自从她在潇湘楼声名鹊起,便被迫卷入他们三人之中,卷入皇权斗争,卷入一个又一个的阴谋,屡次被害,数次差点儿丧命,不是受伤,就是吃苦,接连不断地患病,何其无辜,何其可怜。 纵然他是当朝右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却也无法护她周全,无法让她免受伤害。 这是她的命,还是他的无能? 虽然她已经是陛下的人,可是,名义上还是他的二夫人,在人前,他还要尽为人夫君的职责,尽平生之力,护她安康。 他只愿她平安、喜乐,只要她开心,他就满足,上苍却连这最简单的心愿也不成全她,还让她劫难不断,为什么? 沈昭长叹一声,心疼如针扎。 有人敲门,是晋王。 楚明轩左右张望,闪身进来,关上门,面上流露三分尴尬、三分关切之情,“本王……来看看她……妩儿怎样……” “妩儿睡了,王爷莫吵醒她。”沈昭早已料到,晋王会来,因此在房里等。 “嗯。”楚明轩坐下来,目光落在她毫无血色的小脸上,似有一把匕首插在心中,尖锐的疼痛慢慢变成熬人的折磨。 她睡得很沉,吐气如兰,纤长的眼睫宛如蝴蝶的羽翅,轻盈若飞。 在医馆,他对她说了那番话,让她明白,也告诉自己,不要有无谓的念想,不要有无用的痴心,纵然执着,也不会有结果。那么,不如放手。然而,放手是那么痛,痛得全身的骨头好像都裂开了,痛得心好像不是自己的了,痛得血液逆流、冰火交织…… 只要见到她,他所有的克制就毁了,他的冷静与信念就灰飞烟灭…… 妩儿,你教教本王,本王应该怎么办? 妩儿,你对本王所过的话,本王铭记在心。有朝一日,本王会让你刮目相看。 坐了一盏茶的时间,楚明轩离去。 紧接着来的,是陛下。沈昭识趣地回房,把这个厢房让给他们。 关上门的那一刻,他悲怆地笑。 楚明锋拿出她的小手,握在掌中,心中似有千言万语,却堵在咽喉,说不出来。 她被二当家楚明华掳走,全是因为自己,她被鞭打,所吃的苦,全是受自己连累。因此,他是罪魁祸首。 他慢慢捋起她的衣袖,看见了一道血色凝固的伤痕,心顿时揪起来。 一道,两道,三道……他掀开被子,解开她的衣衫,一道道骇人的伤痕刺痛了他的眼,更刺痛了他的心,心痛如割。 马鞭抽在她身上的时候,必定很痛、很痛,他感受得到她当时的痛、害怕与绝望……完美无暇的身躯竟然多了这些惊心动魄的伤痕,想必她自己也无法接受的吧……他的拳头攥得紧紧的,青筋滚动,眼中燃烧着炙烈的火焰,渐渐烧成一双火红的眸,喷出熊熊的烈火…… 他发誓,一定要让这些伤痕消失!一定要让她的肌肤恢复如初! ———— 天青帮二当家被五马分尸,其余主脑斩首示众,围观的民众鼓掌庆贺,大快人心。 可惜,还没有捉到大当家,就连大当家长什么样儿也不知道。 办完公务,他们启程回京。 沈昭和叶妩同坐一辆马车,便于照顾,楚明锋单独坐一辆马车,楚明轩骑马。 中途休息的时候,楚明锋揽着他走到一边,“在别馆,你也是这般不规矩?” “陛下明鉴,臣从未有过非分之想,也从未逾越半分。”沈昭从容回应,“在晋王面前,臣为了不让他起疑,才做出一些亲昵之举。倘若臣与叶妩疏离如陌生人,以晋王之头脑,必会起疑。还请陛下恕罪。” 楚明锋警告道:“此次便宜了你。如你胆敢趁机毛手毛脚,朕斩了你的手!” 沈昭淡淡而笑,“那臣便是天下独一无二的无臂右相。” 有专人服侍,这一路叶妩颇为舒适,只是风寒还没痊愈,精神欠佳。 比较清醒的时候,她忽然听见沈昭问:“你听小月提起过大当家吗?” “我问过,小月也不知道大当家的姓名。” “天青帮把你转移到明月湾之后,你当真没有见过大当家?”他终于察觉出她有意隐瞒。 “转移到明月湾之前,我病得糊里糊涂,什么时候被带到明月湾都不知道。在明月湾,我一直卧病在床,只有小月照料我,没有见过大当家。”她轻声回答。 “这个大当家颇为神秘,早已想好脱身之计,将帮中兄弟推入火坑,独善其身。”沈昭冷笑。 叶妩也有这个感觉,大当家没有以自己的性命要挟朝廷,根本不想管兄弟的死活。而二当家被救回明月湾之后,为什么没有人抓住她,以她的性命要挟朝廷? 这一点,她想不通。 回到金陵,他们回别馆,楚明锋回宫,楚明轩回王府,分道扬镳。 然而,叶妩刚刚躺到床上,楚明锋便到了,徐太医跟随在后。 原来,他并没有回宫,而是绕到徐太医的府邸,然后直奔别馆。 沈昭没有回府之意,楚明锋却道:“如你有要事在身,先回府吧,朕晚些时候回宫。” 陛下下了逐客令,沈昭还能不走吗? 踏出大门的刹那,他悲凉地笑,这座别馆是他的,可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寝房中,楚明锋焦虑地看徐太医诊视,“如何?鞭伤严重吗?肌肤能否恢复如初?” 徐太医结束诊脉,禀奏道:“陛下,二夫人的风寒只是小事,至于鞭伤能否治愈,微臣一时半刻无法回答陛下。” “这点儿鞭伤就难倒你?你还算什么神医?”楚明锋气恼道。 “陛下息怒,陛下莫急,微臣又不是说不能治愈。”徐太医不在意地笑。 “朕要这些鞭伤消失得无影无踪,不准留下任何疤痕!”楚明锋被他满不在乎的态度气到了,威吓道,“否则,朕在你身上留下数十道鞭痕!” “微臣回太医院翻翻医书,应该可以找到治疗鞭伤的秘方。”徐太医笑眯眯道。 楚明锋更气了,广袂一挥,要他退下。 徐太医退出去,叶妩宽慰道:“陛下何必生气?徐太医这么说,应该有法子的。” 楚明锋坐下,久久地凝视她,陡然伸臂,揽她入怀。 她伏在他结实的肩头,静默不语,摸不准他现在的心思。 良久,他松开她,拇指摩挲她的蛾眉、脸腮、下巴,缓缓流连,眸光起火。 她知道他想做什么。 他吻她的唇,轻柔得好像担心碰坏了青瓷般脆弱的女子,渐渐深沉,渐渐缠绵,渐渐霸道。 她不由自主地阖上眼帘,痴缠火热中,好像有一种奇怪的感觉,类似于那种灵肉合一的沉醉……她感觉到他一双铁臂的收紧,感觉得到他胸膛的热度,感觉得到他的爱恋…… **激情戏来袭,吼吼~~为毛偶的咖啡花花等道具那么少涅?是因为不够虐? 【42】拔他那根滚烫的“萝卜” 他情不自禁地爱抚她柔软的身,想要更多的交融……只是短短几日,他就疯狂地想她、念她,恨不得日夜与她痴缠……不知不觉中,他加大了手劲…… 叶妩嘤咛一声,不知是因为他的手碰到了她的伤处,还是因为动情而发出的灵魂之声。 这声轻轻的吟哦,犹如一簇火星,点燃了他的欲火。 楚明锋全身激荡,解开她的衣袍,她全身一震,按住他的手腕,尖利道:“不要!” “朕知道你害怕什么,朕不在意,你也无须在意,嗯?”他沉声抚慰。 “不要……”她惊惶地摇头,粗鲁地推开他,往后退,“不要……” “妩儿……”他伸臂抓她的手臂,“听朕说……” “不要过来!”她凄厉地喊,好像变了一个人,抗拒他的靠近。 他缩回手,不再逼她,“无论你是美是丑,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在朕心中,你完美无暇;纵然你容貌被毁,纵然你的身躯伤痕累累,朕亦视你如珠如宝。” 如此表白,的确令人动容。 可是,叶妩亦知道,现在他所说的多多少少具有安慰的成分。他再怎么说,她也不会让他看。 她板着脸,“陛下回宫吧,我想歇着了。” 楚明锋看得出,她不会改变主意;在鞭伤痊愈之前,她都会这样。 如此,他唯有回宫。 回宫第二日,楚明锋便传召徐太医。 徐太医踏入御书房就连声打哈欠,气色不佳,眼睛浑浊,发髻凌乱,好像一夜没睡。 见他如此,楚明锋就来气,“你这是做什么?来御书房之前也不好好整理一下你这副尊容?” “陛下,微臣哪里来得及整理仪容?”徐太医看见宋云端着一杯热茶进来,便不客气地走过去,端起茶盏,直接往嘴里送,好无尊卑之念。 “徐太医,这是陛下的茶……你……你……”宋云错愕得说不出完整的话。 楚明锋气得吹胡子瞪眼睛,“大胆!” 徐太医故意咕噜咕噜两声才吞下去,“陛下不要这么小气嘛,不就一杯茶水嘛,太医院多的是。” 楚明锋剑眉倒竖,“太医院多的是,那你为何抢朕的茶?没上没下!” “陛下,微臣为您最宠爱的妃嫔翻阅一夜的医书,没来及喝一杯热茶。如若陛下现在让微臣回太医院喝茶,微臣便回去。”说着,徐太医就要走。 “放肆!回来!”楚明锋喝道,站起身,黑眸微眯,“既然你跟朕抢热茶,朕就赐你百杯热茶,接连不断地喝,不许上茅房!” “陛下……”徐太医知道惨了,正想搬出杀手锏,却被打断话。 “假若没有找到医治鞭伤的良方,朕赏你二百杯!” “陛下高明!陛下够狠!”徐太医没辙了,咬牙切齿。 楚明锋憋着笑,行至他面前,“昨日你为她把脉,可把到她身上的毒?” 谈到这个问题,徐太医收敛了不正经的神色,“陛下,微臣应该如何称呼她?” 楚明锋一愣,她没有名分,臣属的确不知如何称呼她,“你且称她‘皇贵妃’吧。” 回到医术上,徐太医便神采飞扬,“皇贵妃体内有一股气,颇为诡异,时而行之疾速,时而若有若无,时而了无踪影,怪哉怪哉。” 楚明锋如坠迷雾,问道:“这股气是毒气吗?” “微臣还无法断定,微臣还要翻翻医书。”徐太医煞有介事地说。 “你究竟是不是神医?动不动就翻医书!”楚明锋恼怒道。 “微臣虽是神医,却也有从未见过的怪病,陛下少见多怪。”徐太医摇头道。 “你——”楚明锋再次被他气得快吐血,“那你是否找到医治鞭伤的良方?” 徐太医的下巴只有一小撮胡须,却装模作样地捋着大把胡须,“微臣一夜无眠,已找到良方,不过必须改良,微臣要回御药房配药。” 说罢,他也不告退,直接转身,大摇大摆地出了御书房。 楚明锋看着他的背影渐渐消失,想着他的话——妩儿的体内当真存在一种诡异的毒。 是什么毒?为什么会有毒? ———— 服药三日,风寒症痊愈了,叶妩身上的鞭伤也慢慢好起来。 徐太医调了一种雪白的药膏,专治鞭伤,取名为“明肌雪”。据他说,明肌雪以七种珍贵药材、七种花瓣研制而成,能让受损的肌肤恢复如初,因此才取了这个诗意而贴切的名。 这日,她觉得精神好多了,便前往潇湘楼。冷潇湘说,新编的歌舞还算成功,只是不再有往日的盛况,许是因为没有她的严格督导。 她安慰说,只要她还没死,一有空就会来潇湘楼编舞、督导的。 接下来,二人聊着新歌舞的编排。 聊完后,冷潇湘说,刚才一个伙计来说,红梅厅有一个客人要见她。 叶妩知道,金公子在红梅厅。 金公子一如既往,从未变装,神态目光也如以前,仿似无所不知、胸有成竹。 “金公子越来越不怕白日和别人好奇的目光。”她吟吟一笑。 “接下来,你打算如何从楚皇身上打探《神兵谱》的下落?”他不接她的话头。 “陛下已对我动情,我自有主意,金公子能否不问?” “好!最迟明年上元节,我要拿到《神兵谱》。若你做不到,我会让你生不如死!”金公子语声微厉。 叶妩莞尔笑道:“金公子武功盖世,帮众过万,为什么不与朝廷抵抗到底?为什么将昔日兄弟推入火坑?为什么甘心让朝廷剿灭天青帮?天青帮纵横江南数十年,就这么毁在你手里,你不觉得可惜吗?那些惨死的兄弟、发配到云州的帮众,绝对想不到敬重的大当家竟然不理他们的死活,独善其身。” 闻言,他并没有惊诧,好似听了一番平常的话,面不改色,“你想知道?” 她轻笑,“虽然我很好奇,不过如果你不想说,我也无法勉强你。” “我的确是天青帮大当家,你如何猜到的?” “二当家凌辱我,你在外面喝止他,当时我就觉得大当家和你的声音很像。二当家两次鞭打我,大当家差人来叫走二当家,让我免受皮肉之苦。在石室,虽然我病得糊里糊涂,看不清楚,但我看见了大当家的眼睛,他的眼睛和你很像。在明月湾,我看见了大当家的背影,他的背影和你很像。这么多巧合,便不是巧合,因此,我断定,金公子就是天青帮的大当家。” 金公子默然不语,虽然无心让她知道自己的身份,但也刻意留下了蛛丝马迹。 叶妩道:“你三番四次救我,多谢。” 他的唇角微微一扯,“若我要你答谢,不只是一句简单的‘多谢’。” 她问:“你想要我怎么答谢?” 他反而问她:“还有什么疑问想问?” “你一早就知道二当家要报杀父之仇,才提醒我当心?你明知道二当家报杀父之仇会连累很多帮众,为什么不管?” “虽然天青帮的帮众都有义气,却过于凶残,犯案累累,尤其是这两年,欺压百姓,坏事做尽,以致民怨沸腾,朝廷早晚会剿灭。瑞王一死,漕运总督便失去靠山,朝廷必定处斩李昌、整顿漕运。因此,二当家报杀父之仇是自取灭亡,与人无尤。” “你不阻止他?” “杀父之仇不共戴天,阻止得了吗?再者,即使我阻止了,朝廷也不会放过天青帮。其三,天青帮造孽无数,俗话说,血债血偿,他们必须为自己曾经造的孽负责。” 叶妩拊掌,“这三个理由,当真冠冕堂皇。不过,我怎么觉得,你故意推二当家到风口浪尖,而你隐在暗处,独善其身。” 金公子慢慢品茶,“你这么想,也无不可。” 她心念一转,道:“你料定,陛下必定剿灭天青帮,你为了自己能全身而退,就把二当家送入虎口。” 他冷冷一笑,“算你说对了。” “你入天青帮,依仗绝顶的武艺成为天青帮大当家,只想利用天青帮打探《神兵谱》的下落。” “越来越聪明了。” “可是,找了这么久,还是没找到《神兵谱》,你早就不想管天青帮了,就让二当家全权主事。” “全中。” “你不是楚国人。”叶妩突然转换话题。 金公子很警觉,毫不避讳地直视她,“我是楚国人,还是魏国人,或者是秦国人,对你而言,不重要。” 她以谈判的口吻道:“我会竭尽全力帮你找《神兵谱》,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他好整以暇地问:“什么条件?” 她坚决道:“找到书,你必须解了我体内的情毒,放我一条生路。” 他爽快地应了,她反而觉得他是不是敷衍自己。 ———— 小月在别馆的柴房做了几日粗活,累得腰酸背痛,叶妩传她来时,她的双手红肿得像萝卜。 她没想到,二当家带回来的姑娘竟然是当朝右相的二夫人,身份尊贵,还住在这么大、这么美的别馆,有这么多下人伺候,养尊处优。 “小月,之前你照顾过我,我很感谢你。如果你愿意重新做人,我可以让你继续伺候我。” “真的吗?”小月本是低着头,听到这句话,欣喜若狂地抬头,“二夫人,真的吗?” 叶妩颔首,小月喜极而泣,“二夫人是小月的再生父母,小月愿意重新做人,为奴为婢,一生一世伺候二夫人。” 阿紫不高兴了,嘀咕道:“她伺候二夫人,那奴婢伺候谁?” 叶妩笑道:“你和小月都伺候我。” 小月赶紧道:“阿紫姑娘是姐姐,小月不懂事,粗手笨脚的,还请阿紫姐姐多多提点、教导。” 阿紫也笑了,去教她沏茶。 这几日,楚明锋来过两回,想一亲芳泽,叶妩都拒绝了,不让他靠近,他也就没有勉强她。 用了半个月的明肌雪,身上的鞭痕淡了一半。 阿紫说明肌雪的药效很好,再过半个月,伤痕就消失无踪了。 一日,碧锦奉了孙太后的懿旨来看望她,送来五种滋补的药材。 叶妩谢恩,碧锦笑道:“太后挂记着二夫人,二夫人身子好些了,便进宫看看太后吧。” 临走时,她又说:“元月二十是万寿节,二夫人可想想万寿节的贺礼。” 原来,楚明锋的生辰是元月二十。 这夜,他驾临别馆。 她已经就寝,没想到他会在这个时候来,没来得及迎驾,他就进房了。 叶妩正要点烛火,他径自抱她上榻,用厚厚的锦被盖住她单薄的身。 “这么晚了,陛下还出宫?” “朕记挂你。”楚明锋脱了大氅,挂在衣架上,然后上床。 她从里侧取了血玉雕镂鸳鸯扣,柔声问:“陛下,这鸳鸯扣是一对的吗?” 他略有惊奇,“你所说的乡下习俗,鸳鸯扣是一对的?” 昏暗中,她依稀看见他黝黑的脸膛有些愕然,不似有假。 她一直在想,楚明锋给她的血玉雕镂鸳鸯扣,是不是开启时空之门的鸳鸯扣。梦中所提示的,鸳鸯扣应该是一对,是不是他那还有一枚? 如今,他这么说,显然他只打造了一枚鸳鸯扣, 而这枚鸳鸯扣,未必就是开启时空之门的那对鸳鸯扣其中的一枚。 梦中还说,若要找到那对鸳鸯扣,就要参透一首诗:十里平湖霜满天,寸寸青丝愁华年。对月形单望相护,只羡鸳鸯不羡仙。 看来,要找到那对鸳鸯扣,并非这么容易。 楚明锋不知她今晚为何提起鸳鸯扣,摸不准她的心思,也不愿让良宵虚度。他解开中单,然后解她的丝衣,她猛地回神,仓惶地挣扎,他握住她的双臂,语重心长道:“妩儿,你究竟要别扭到什么时候?” “徐太医说明肌雪可以让肌肤恢复如初,等那时候……”昏暗中,她惊慌地缩着身子。 “屋里这么黑,朕看不见,你还要拒绝朕吗?”他气急败坏地问。 “可是,我无法……鞭伤还没消失……” “是!朕喜欢你清媚的容颜,喜欢你完美的身躯,喜欢你妖娆的舞,然而,假若你失去了这些,朕还是喜欢你,不会有任何改变。” 她愣住,被这番动情的话感动。 一个男人喜欢一个女人,喜欢她的绝美皮相是无法避免的。 他喜欢她的皮相,却也不仅仅是皮相。 叶妩喃喃地问:“我没有了美貌,没有了完美的身躯,跳不动舞了,陛下还喜欢我什么?” 楚明锋沉沉道:“你从头到脚,朕都喜欢。你的头脑,你的胆识,你的咬……都喜欢……” 她好像饮了很多酒,晕晕的,心中却甜甜的,就连他解开她的丝衣都不知反抗,直至觉得寒意袭身、火热的身子搂住她,她才惊觉。然而,她已经陷在他的怀中,逃不掉了。 他的唇舌从她的侧颈吻下来,经过香肩,辗转到她的胸脯。 胸脯附近便有一道鞭伤,她一震,本能地推他。他握住她的手,放在坚硬的炙热上,分散她的注意力……玉手触到那滚烫的硬物,她想缩回去,却被他按住。 “握住。”他在她耳边道,低声沉魅。 “不如拔萝卜吧。”叶妩计上心来,心中窃笑。 “拔萝卜?”楚明锋正在享受那种美妙的触感,一时之间没明白她的意思。 “拔你这根熟透了的萝卜。”她用力握住,出其不意地往上一提。 他瞠目结舌,她竟然这般“拔萝卜”!竟然把自己的命根子当做萝卜! 【43】抵死缠绵 然而,她如此举动,让他心花怒放、心神荡漾。 他沉声暗魅,手覆上她的雪乳,“越发胆大了,不过朕喜欢。” 她窘迫地别过脸,这么做,也是不得已。 楚明锋揽紧她,吮吻她的芳唇,交缠不休,天昏地暗。 不多时,他感觉她的身躯已经柔软如水,便揽倒她,轻轻地覆压着她,以手臂撑着身子,以免压到她的伤痕。 无须他顶开,她自愿曲起双腿,迎接他的到来。她的小手搭在他的侧腰,忽然拍了他浑圆的臀部一掌,脆脆的响声。 他并不生气,反而龙颜大悦,“原来妩儿等不及了。” 说着,他缓缓进入,担心她疼,在芳径入口浅浅地律动。 叶妩又扬掌拍他的臀部,“驾……驾……” “得寸进尺。”他虽然欣喜她的配合与表现,却佯装恼怒,“再打一次,朕让你知道朕的厉害!” “啪”的一声脆响,她又打了一巴掌,不怕他的警告。 “怨怪朕太慢吗?” 他低声呢喃,陡然狠狠地探入,刺入她花径深处,顶得她呻吟一声。他的撞击越来越快,越来越猛,不忘问一声:“如何?” 床榻咯吱咯吱地响,帷帐剧烈地颤动。 她故意刺激他,“陛下还能再狠一点吗?” 楚明锋一边加大力度,一边顺畅道:“妩儿越来越不知羞了。” 她心中一暗,是啊,为了取悦他,为了不让他疑心,她越来越恬不知耻了。 忽然,痛意袭来,叶妩轻呼。原来,他无意中碰触到她的鞭痕。 “碰到伤口了?很痛吗?”他缓下来。 “嗯。” 她的手指轻轻抚触他的肩背,慢慢往下,然后改用指尖,从脊椎尾慢慢往上,划着他的脊背。 轻得不能再轻的触感,有些痒,蔓生一种奇妙的感觉,直击脑门,他不由自主地一震,抱紧她,加快抽送,抵达那灵肉相融的境地,抵死缠绵。 当欢愉达到顶峰的时候,他们交颈而抱,气息缠绕。 当激情退去的时候,他们相拥相抱相依偎,沉沉地睡去。 ———— 一日,别馆来了一位客人。 厅堂里,叶妩打量着她,她也不出声,安然站立,让主人家瞧个够。 这位年轻的姑娘清丽脱俗,梳一个清俏的发髻,戴着一小排灿亮的珍珠,插着一勾白玉簪,内穿藕色锦衣罗裙,外披雪白斗篷,仿似一朵亭亭玉立的白莲,不染红尘俗气,浑身上下萦绕着一股出尘的仙气。 可是,她一开口,那股仙气就消失无踪了。 “人人都道右相二夫人聪慧,二夫人不妨猜猜我何许人也。”她巧笑嫣然。 “我愚笨得很,猜不到姑娘的身份,还请姑娘告知。” “这是安乐公主。”她的近身侍婢笑道。 “莫颜,多嘴。”安乐公主斜侍婢一眼。 叶妩笑道:“原来是安乐公主。公主大驾光临,寒舍蓬荜生辉。” 她记得,安乐公主楚明亮乃宫嫔所出。由于生母并不得宠,坐蓐之期没有调养好,落下了病根,在女儿六月大的时候撒手人寰。安乐公主幼年时容貌略丑,三天两头地染病,孤苦伶仃,连宫人都没心思照料,更没有妃嫔自愿抱来抚养。孙太后见这婴孩可怜,便抱来抚养,如此,她还得到了先皇的嘉许。 在孙太后悉心照料下,安乐公主健康地长大。十岁那年,孙太后带她到护国寺上香祈福,得道高僧批命说,倘若安乐公主继续住在宫中,会在十二岁这年身染绝症而死。孙太后吓坏了,问解救之法。得道高僧说,安乐公主不可住在宫中,必须住在护国寺方圆五里之内,日夜聆听寺中的钟声、诵经声,每日抄经念佛两个时辰,才能得佛祖庇佑。如此持之以恒九年,方能化解她命中的戾气与劫数。 因此,孙太后唯有割舍,让安乐公主住在护国寺附近的一户宅院,三十三个宫人、一百八十护卫保护她。 算起来,九年之期已到,安乐公主回京了。她年已十九,孙太后应该会给她安排婚事。 “本公主前日回京,就听了很多关于你的传言。”楚明亮轻盈地转身,雪白斗篷飞扬而起,“宫里宫外的人都在说,你会跳舞、编舞,编稀奇古怪的舞,比母后年轻的时候还厉害呢。” “公主有何指教?” “公主喜欢跳舞,自小就跟太后学舞,只是这几年荒废了。”莫颜道,“公主要跟二夫人学舞。” “公主想学什么舞?”叶妩没想到是这个结果。 楚明亮走过来,雪白的斗篷衬得她的小脸红润如苹果,“你会什么,本公主就学什么。本公主要把你所有的本事都学会!” 这志向可不小。 叶妩心想,被安乐公主缠上,可不容易脱身,于是道:“公主,我有几句话,不知当说不当说。” 楚明亮点头,要她说。 “公主学舞,无可厚非,不过我想知道,公主真心喜欢跳舞,还是想借跳舞取悦他人?” “大胆!”莫颜喝道,“公主的事,你也敢管?” 叶妩看得清楚,楚明亮本是微笑明媚,听见自己的问题,面容一僵,微笑凝固。 如此看来,安乐公主并非真心喜欢跳舞。 她真诚道:“公主为什么学舞,我不再多问,不过公主应该扪心自问,是否真心喜欢。如果不是真心喜欢,只怕学得辛苦,吃力不讨好。” 楚明亮好似回过神,眸光坚定,“本公主想好了,母后最喜欢上元节。每年的上元节,母后都会出宫看花灯,本公主要在上元节那晚、在朝阳门前宽敞之地挂满各式各样的花灯,还要办一场精彩绝伦的歌舞,请很多、很多舞伎接连不停地跳舞,让母后看个够。本公主还要学一支独树一帜的舞,为母后献舞。” 她娓娓道来,好似看见了上元节的盛况,秀眸闪着晶亮的光。 叶妩明白了,安乐公主取悦的人是孙太后。 不过,安乐公主的主意倒是不错,按照她的设想,可在皇宫朝阳门外举办花灯节和演唱会。 “公主的想法可以一试,可以称之为花灯节、歌舞演唱会。” “花灯节?歌舞演唱会?”楚明亮双眸一亮,忽地拍掌,“这个好!本公主喜欢!就这么办!” “公主,距上元节只有两个多月,来得及吗?”莫颜问。 “本公主说来得及就来得及。”楚明亮秀眉飞扬,“本公主吩咐霓裳阁和羽衣阁去办,请潇湘楼的人跳舞,本公主付双倍银两。不过,二夫人要编一些精彩、独特的舞,不能让本公主失望。” 叶妩含笑答应,说会好好想的。 冷潇湘见钱眼开,不会不愿意的。 忽然,楚明亮苦恼地蹙眉,“二夫人,本公主多年没跳舞了,胳膊、腰都硬了,怎么办?” 叶妩让她做两一个动作看看,她跳了两个舞步,肢体的确不够柔软。她焦急地跺脚,“怎么办?本公主还能跳舞吗?” 叶妩道:“公主有跳舞的底子,不必担心。这十日,公主先练肢体,让肢体柔软一些。” 闻言,楚明亮仿佛看见了希望,重重地点头。 ———— 安乐公主找了一家制作花灯的店铺承制花灯,而歌舞演唱会,舞伎一半来自霓裳阁,一半出自潇湘楼,羽衣阁的乐工奏乐。 叶妩想了三日,设计了十个歌舞节目,接下来就是编排舞蹈和改编乐曲。 这日黄昏,天阴沉沉的,寒风呼啸,犹如鬼哭。 楚明锋驾临别馆,刚刚进门,冬雨就从天而降,淅淅沥沥,缠缠绵绵。 吃过晚膳,他搂着她,站在火盆前取暖,“皇妹胡闹,你也跟着她一起胡闹?” “公主不是胡闹,是为了让太后开心。” “什么花灯节,什么歌舞演唱会,还要在朝阳门外举办,必定有不少百姓观看,万一出事,如何是好?” “那就劳烦陛下多派侍卫保护凤驾。”她一笑。 “如若朕不许呢?”他嗓音略沉。 叶妩斜睨他,推开他,“陛下想阻止也阻止不了。” 他收紧铁臂,拉近两人的距离,“朕只是不想你劳心费神。” 她不会轻易妥协,“我不累,再说,举办歌舞演唱会可以赚很多广告费……呃,我是说,可以赚不少银子。” 楚明锋眉峰一紧,“广告费?是什么?” 为什么她总是出其不意地说一些古怪的词?什么娱乐消遣,什么歌唱演唱会,什么广告费,都是什么东西? 她干笑着不回答,他脸容微敛,“你想要银子,朕给你。世间有什么是朕给不起的?” “陛下享有举国财富,可那不是我的,我用自己的头脑、双手赚钱,那种成就感是别人无法给的,陛下明白吗?” “自然明白。”虽然这么说,但是他真的不明白她究竟在想什么,成就感?她想要成就感? “那陛下就不要干涉,这是我和公主的约定与合作。” 这个话题再继续下去,楚明锋会越来越不明白她在说什么。 他从怀中取出一枚血玉,叶妩错愕,翻来覆去地看,“这枚鸳鸯扣和我那枚一模一样。” 他的唇角噙着轻微的笑,“朕命人又打造了一枚鸳鸯扣,往后你一枚、朕一枚,如此便是一对。” 她明白了,那晚她问鸳鸯扣是不是一对,他便又打造了一枚,凑成一对。如此,彼此各执一对,成双成对。 如此想着,她的心越发沉重。 楚明锋抱起她,拥她上榻,“只羡鸳鸯不羡仙。” 一帐旖旎,温暖如春。 次日,叶妩进宫觐见孙太后。 孙太后与她无亲无故,却百般关心她,她觉得,孙太后是真心喜欢自己,真心待自己好。 闲聊一个时辰,她正想向孙太后告辞回府,凤栖殿的宫人来传话。 文贵妃编了一首新曲,想用新曲编一支舞,请沈二夫人去凤栖殿一趟,一起参详参详。 叶妩不想去,不想给文贵妃谋害自己的机会,正想婉言拒绝,孙太后却道:“你就去一趟吧。贵妃新编的曲子是万寿节的贺礼,你精通歌舞,就和贵妃参详一下。” 孙太后这么说了,她如何推辞? 随宫人来到凤栖殿,文贵妃正在抚琴,见她来了,立刻起身欢迎,吩咐宫人奉茶。 客套两句,文晓露迫不及待道:“不如本宫弹给你听,你看看配什么样的舞较好。” 叶妩坐下,一边饮茶一边听琴曲。 文晓露外披湖青斗篷,妆容淡淡,高髻没有繁多的珠钗花钿,只有一勾碧玉簪,垂下一颗晶莹剔透的流苏碧玉,衬得她的玉脸白皙如雪。纤纤玉指抚琴,灵活地挑按拢捻,琴音淙淙,起初是清泉般的舒缓,渐渐急促,渐渐汹涌,宛如大河湍流,奔涌如千军万马。到末尾,琴音颇有肃杀之气,仿若两军对阵的战场,刀光剑影,铁血无情。 一曲弹毕,戛然而止。 叶妩拊掌,称赞道:“贵妃此曲,大开大合,雄浑开阔,有如江河奔流、千军万马。” “二夫人过奖。”文晓露谦虚地笑,“此曲配什么舞才能舞曲合一?” “这舞是贵妃跳,还是舞伎跳?” “皆可。” 叶妩想了想,道:“剑舞刚柔并济,既能展现女子的柔美,又能表现此曲的雄浑气势。” 文晓露惊喜道:“对呀,就是剑舞,为何本宫想不到呢?还是二夫人精通歌舞。” 叶妩问:“贵妃跳过剑舞吗?” 文晓露美眸轻眨,“霓裳阁的周姑姑教过剑舞,本宫请她指点指点本宫。” 叶妩忍不住腹诽,她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谦虚了。 灵儿进殿,禀道:“贵妃,午膳已备好。” 文晓露颔首,转向叶妩,无比的诚恳,“二夫人,得你指点,本宫无以为谢。二夫人赏脸的话,就与本宫一同进膳吧。” 又来一招下毒? 叶妩转念一想,这次是在凤栖殿,若她下毒,可不像上次那么容易脱身。再者,孙太后赞成自己来凤栖殿,应该也是料准了文贵妃不敢明目张胆地下毒。 那便留下来看看文贵妃究竟出什么招! 八道菜肴端上来,还冒着热气,色香味俱全。 其中一道菜很眼熟,叶妩仔细瞧了两眼,那不就是阳澄湖大闸蟹吗? “二夫人,这道菜是河蟹,苏州府进贡的最后一批河蟹。这河蟹张牙舞爪、又丑又怪,不过,只要揭开外壳,里面便是鲜美的汤汁与嫩肉,太后和陛下都喜欢吃呢。”文晓露见她如此神色,详细地介绍这道奇怪的菜,“二夫人是否吃过?” “每年一到秋季,妾身都去苏州府吃蟹。”叶妩没想到这异世朝代也有大闸蟹,不由得流口水。 “你去苏州府吃蟹?”文晓露惊愕。 “哦,妾身是说,娘亲有远房亲戚是苏州人士,每年秋季都会送来一筐河蟹。” “那二夫人快尝尝。” 叶妩不客气地拿了一只大闸蟹,脑中浮现一个念头,她不会在蟹里下毒吧。 文晓露并不吃蟹,吃其他菜,叶妩问:“贵妃为什么不吃蟹?” “本宫稍后再吃。”她嗓音柔缓,“虽然本宫也喜欢吃蟹,不过本宫觉得,吃蟹最麻烦的是要费力剥壳。” “那不如妾身为贵妃剥蟹。” “那劳烦二夫人了。” 叶妩快速地拔了大闸蟹的爪子,剥开硬壳,递给她,再拿一只来剥壳。 文晓露含笑吃着,“鲜美肥嫩,灵儿,本宫赏你一只。” 灵儿笑眯眯地谢恩。 叶妩暗自思量,文晓露吃了大闸蟹,还吃了所有的菜,应该没有在饭菜中下毒吧。 难道她预先服了解药? 叶妩一边想一边吃,忧心忡忡,越吃越没滋味。 如果真的中毒,文晓露必定脱不了干系,楚明锋不会轻易放过她。 这么想着,叶妩又略略放心了。 如此,一顿午膳吃得很不尽兴。 宫人撤下碗碟,奉上两杯热茶。文晓露正在饮茶,叶妩觉得是时候告辞了,正想开口,却见她端不住茶盏,茶盏掉落在地,落地开花,茶水溅了一地。 紧接着,文晓露的小脸痛苦地揪着,右手捂着小腹,“好痛……” 叶妩大吃一惊,隐隐知道她的表情、姿势是怎么回事。 这一幕,很熟悉。 【44】滑胎 “贵妃,哪里痛?是不是腹痛?”灵儿花容失色,扶着文晓露,立刻喊人去传太医。 “灵儿,快把贵妃抱到床榻。”叶妩走过来,指挥若定。 灵儿喊来两个公公,将文晓露扛到寝殿。 叶妩看见,文晓露坐的座椅,有一汪鲜红的血,发出炽艳的光芒,刺疼了人的眼。 ———— 太医来了,楚明锋来了,孙太后也来了。 凤栖殿的阶下站满了宫人,寝殿、大殿人来人往,不是端着银盆出去,就是端着热水进来。 叶妩看着这忙乱的一幕,静静的,呆呆的,有点烦乱,有些怀疑。 文贵妃滑胎了吗?怎么会无缘无故地滑胎?怎么会这么巧、在自己陪她进膳之后滑胎? 而从孙太后错愕的表情可以看出,她和楚明锋都不知道文贵妃怀了皇嗣。 叶妩仔细地想了一遍,想起那些膳食,对了,大闸蟹。 大闸蟹是寒毒之物,孕妇不能吃,或者不可随便吃。她看过一档节目,说胎像不稳的孕妇,或是流产过的孕妇再次怀孕,不能吃寒毒的大闸蟹,有小产的危险。 是了,是大闸蟹惹的祸。 她根本不知道文贵妃怀有身孕,否则,她一定劝文贵妃不要吃大闸蟹。 文贵妃滑胎,与她无关。 她站在孙太后身边,看见楚明锋总是盯着自己,她对他摇头、使眼色,他就是不听,不理孙太后和宫人都在大殿,明目张胆地看她。 他知道她今日进宫,想着有母后看着,以为不会有什么风波,却没想到文贵妃传她来凤栖殿,还闹得滑胎。 孙太后见他们的目光交缠在一起,使各种眼色,看出这二人心意相通、心有灵犀,心中安慰。 “妩儿,你且说说发生了何事?” “回太后,臣妾听了贵妃的新曲,想告辞回府。贵妃说要多谢臣妾指点,挽留臣妾用午膳,臣妾见贵妃盛情拳拳,就留下来了。”叶妩决定跳过大闸蟹,当做不知,“进膳后,臣妾与贵妃喝茶,贵妃忽然就腹痛了……” 孙太后点点头,对儿子道:“陛下,会不会是那些膳食致使贵妃滑胎?” 楚明锋正色道:“儿臣命人彻查。” 此次丧子,他神色如常,似乎并无切肤之痛。 而上次,叶妩丧子,他的丧子之痛那般痛彻心扉、刻骨铭心。她心中轻叹,他珍视自己、喜欢自己,才会有切肤之痛。 这时,温太医从寝殿出来,禀道:“陛下,太后,微臣无能,保不住皇嗣,微臣无能……” “贵妃现下可好?”孙太后哀声叹气。 “贵妃身子无恙,调养十日便能痊愈,只怕丧子之痛会令贵妃情志难舒、郁结攻心。” “那贵妃何时有孕?为何不禀报哀家和陛下?为何无缘无故地滑胎?”孙太后重声问。 “太后容禀。”温太医并无丝毫慌张,慢慢道来,“前日,微臣诊断出贵妃有喜脉,本想禀奏太后和陛下,但贵妃说要亲自把这件喜事告诉陛下。因此,微臣便听了贵妃之言,没有立时禀奏。若太后不信,有太医院的医案为证,前日微臣已记在医案。” “贵妃是否胎象不稳,这才滑胎?” “贵妃有孕一月余,胎象颇稳。不过,前年贵妃滑胎过一次,这次如若注意膳食,便不会有意外,谁知……” 孙太后着急道:“速速禀来。” 温太医回道:“贵妃滑胎过,不能吃河蟹。河蟹乃至寒至毒之物,孕妇忌食。午时,贵妃吃了三只河蟹,以致滑胎。” 叶妩就知道,是大闸蟹惹的祸。 孙太后恍然大悟,斥责道:“贵妃糊涂,你也糊涂吗?你为何不告诉贵妃不能吃河蟹?” 温太医跪下来,额头点地,“微臣一时没有想到,此乃微臣之过,请太后、陛下降罪。” 楚明锋沉朗道:“温太医,你不上禀,此为一错;你为贵妃安胎疏忽大意,此为二错。这些日子,你先去御药房煎药吧。” 在御药房煎药,惩罚不重。 温太医跪谢圣恩,退出大殿。 三人进寝殿看文贵妃,灵儿搬来绣墩让孙太后坐,站在一边。楚明锋坐在床沿,拍拍文贵妃的手,以示安慰。 叶妩站在孙太后身旁,看向床上的人儿。 文晓露睁着一双无辜、哀伤的眸子,脂粉尽褪的脸庞苍白无血,弱质纤纤,当真我见犹怜。 “贵妃莫伤心,你还年轻,还会再怀孩子。”孙太后宽慰道。 “母后说得对,既然这孩儿跟你、跟朕无缘,那便不必强求。”楚明锋的眉眼并无多少痛意。 “并非无缘,陛下,太后……”文晓露咳了一声,接着道,“臣妾滑胎,并非意外,而是人为。” “人为?”孙太后惊奇,“怎么说?” 叶妩心中一悸,这才是今日文贵妃邀自己前来的最重要目的吧。 文晓露语声轻弱,让人心怜,“温太医说,臣妾吃了河蟹才滑胎的……臣妾恳请陛下、太后为臣妾和臣妾还没出世就惨遭毒手的孩儿做主。” 楚明锋的嗓音冷下来,“你吃河蟹,与人无尤,难道还要处死膳房的宫人?” 她凄苦道:“臣妾虚心向沈二夫人请教歌舞,为答谢她的指点,留她与臣妾一起用膳。宫人上了一道河蟹,臣妾觉得河蟹又丑又腥,不想吃,沈二夫人说她每年都吃河蟹,说河蟹鲜美肥嫩,很好吃,不停地劝臣妾吃。臣妾托辞说河蟹太硬了,很难剥,爪子还那么多,会扎到手,沈二夫人自告奋勇为臣妾剥蟹。盛情难却,臣妾就吃了沈二夫人剥好的蟹。吃完一只,她又剥一只,如此,臣妾连吃三只……”说着说着,清泪从她的眼角滑落,凄楚得很,“陛下、太后皆知,臣妾一向不喜河蟹,让宫人上一道河蟹,是为了答谢沈二夫人。她劝臣妾吃蟹,别有用心,心肠歹毒,臣妾求陛下、太后做主,还臣妾和孩儿一个公道。” 这番陈述哀婉、悲痛,当真令人怜悯。 灵儿扑过来,跪地痛声道:“奴婢可以作证,贵妃盛情答谢沈二夫人,沈二夫人心存歹念,以河蟹为利器,谋害皇嗣。奴婢说贵妃怀有身孕,不能乱吃东西,沈二夫人说河蟹对胎儿无害,怀有身孕的女子可以吃。陛下、太后,贵妃的孩儿太冤了,不能让凶徒逍遥法外啊……” “陛下,太后,贵妃和灵儿姑娘说谎。”叶妩立即辩解,“灵儿没有说贵妃怀了身孕,臣妾也不知这件事。贵妃没有对臣妾说她不喜河蟹,臣妾也没有不停地劝贵妃吃,贵妃和灵儿姑娘存心诬陷臣妾,陛下、太后明鉴。” “陛下,太后,贵妃和奴婢没有说谎,没有诬陷沈二夫人。”灵儿一边哭一边说,悲伤难抑,“前日,温太医诊出贵妃有喜,贵妃又惊又喜,本想即刻禀奏陛下、太后。然而,这些日子,贵妃忙于编曲、编舞,好在万寿节为陛下献舞。如若陛下、太后知晓贵妃怀了皇嗣,必定要贵妃静心养胎,不让贵妃费心歌舞。因此,贵妃决定编好了歌舞之后再向陛下、太后禀奏皇嗣一事。谁知,仅仅两日,皇嗣就被沈二夫人害死了。” “臣妾以为隐瞒几日,不会有什么意外,哪想到……”文晓露苦楚地哽咽,“臣妾不知怀了身孕不能吃河蟹,沈二夫人喜吃河蟹,每年都吃,应该知道臣妾怀有身孕的妇人忌食。她非但不提醒臣妾,还劝臣妾吃,为臣妾剥壳,如此心思,此地无银三百两。陛下、太后,如若灵儿的说辞不可信,殿外的宫人可以作证。” 楚明锋的脸庞清冷如秋水,吩咐宋云去问。 这对主仆一唱一和,言之凿凿,入情入理,不知就离的人会以为她们说的就是真相。 叶妩气得双手发抖,想放纵地大笑,却只化作唇边的一缕冷笑。 终究,还是被文贵妃狠狠地咬了一口。 若要怨怪,只能怨怪自己太大意,没有足够的防人之心。 而之前孙太后让她到凤栖殿和文贵妃参详歌舞,又是为什么?凭孙太后的睿智,不会不知道文贵妃的心思与盘算。 她看向文贵妃,文贵妃眉心凝蹙,一双眸子弥漫着浓雾似的悲痛;她又看向楚明锋,他神色如常,眼 中那抹黑瞳越发幽深,好似在沉思。 不多时,宋云回来禀奏,当时在殿外等候传唤的几个宫人都看见叶妩为文贵妃剥蟹。 “陛下、太后,臣妾的孩儿还没出世,还没见过皇祖母、父皇、母妃,就被人扼杀……”文晓露长睫微颤,凄痛道,“求陛下、太后为臣妾做主,严惩凶手!” “妾身敢问贵妃,妾身与贵妃无冤无仇,为什么谋害贵妃的孩儿?妾身也不知道贵妃会上一道河蟹,何来谋害一说?”叶妩不卑不亢地质问,接着对陛下道,“其一,我不知道贵妃有孕;其二,我不知道孕妇不能吃河蟹;其三,我为什么谋害皇嗣?出于什么动机?陛下,贵妃把谋害皇嗣的罪名强加在我头上,太牵强了吧。望陛下明察,还我一个公道。” “既然二夫人这么说,那么本宫就打开天窗说亮话。你名义上是沈大人的二夫人,其实你与本宫一样,只是少个名分罢了。”文晓露的语声虽然轻弱,却字字清晰,“后宫斗争无日无之,你身在宫外,却也视本宫为敌,视本宫的孩儿为最大的威胁。因为,你担心本宫诞下皇子,母凭子贵,夺了你的恩宠。今日本宫留你用膳,恰好上了一道河蟹,你就将计就计,苦劝本宫吃河蟹,还殷勤地为本宫剥蟹,如此,便可将本宫的孩儿扼杀在腹中。” 叶妩气得血气上涌,“贵妃精心布下此局,当真高明。陛下,我没有谋害皇嗣,苍天可鉴!” 文贵妃不像苏皇后明着来,而是暗着来,心思缜密,每一步都算得精准,当真可怕至极。 文晓露做出一副伤心欲绝的模样,“臣妾滑胎过一次,本以为这次能为陛下、太后诞下皇子,广延皇嗣,却没想到……臣妾恳请陛下查明真相,为臣妾做主,还臣妾的孩儿一个公道!” 楚明锋的脸膛越来越寒、越来越沉,好像震怒了,又好似无喜无怒。 孙太后拍拍文贵妃的手背,安慰道:“贵妃放心,陛下一定为你们母子俩做主。” 这时,宋云禀道:“陛下,沈大人在外候着。” 楚明锋点头,很快,沈昭进了寝殿,叶妩转头看去,撞上他温和、关心的目光,心头一暖。 “陛下,太后。”沈昭屈身行礼。 “沈昭,贵妃指证妩儿谋害皇嗣。”楚明锋沉声冷寒。 “倘若查明属实,依照大楚律法,谋害皇嗣,死罪难饶。” “现下你以为如何?” “若是各执一词,未免枉杀错判,必须彻查。”沈昭语声从容。 “宋云,将她押入宫中大牢,延后再审。”楚明锋无情地下令。 叶妩呆住。 她明白,自己是此案最大的疑犯,他将她关在牢房,无可厚非,但是,她无法不失望、心痛。 【45】爬到床上…… 楚明锋安慰了两句,让文贵妃好好歇着,说晚点再来看她,和沈昭回御书房。 孙太后再坐了片刻,吩咐宫人好好伺候着,也回慈宁殿了。 御花园的亭子里,只有宋云陪侍。 沈昭听了宋云对谋害皇嗣一案的转述,“臣以为,叶妩从无害人之心,更不会谋害皇嗣。” 楚明锋自然知道叶妩的秉性,只是,文贵妃的指控似有理据,一时之间,他找不到破绽,唯有暂时将叶妩关押在牢房。他眸色冷沉,问:“依你之见,此案应该从何处查起?” “臣以为,可作两种假设。其一,贵妃怀了皇嗣,误食河蟹,致使滑胎,便将罪名扣在叶妩头上,除去争宠的劲敌。其二,贵妃并没有怀孕,串通温太医说自己怀了皇嗣,精心布下此局,让叶妩担上谋害皇嗣的罪名,除之而后快。”沈昭大胆假设,“若是第二种情况,贵妃心机之深、心肠之歹毒,可见一斑。” “此案关键之处,在于贵妃是否怀孕。”楚明锋的眼底浮现一抹清寒,“如若贵妃没有身孕,那便是买通了温太医和灵儿。若要查明真相,只能从这二人入手。” “敢问陛下,近来是否宠幸过贵妃?” 楚明锋颔首,语声幽幽的冷,“一个多月之前。” 沈昭寻思道:“灵儿是贵妃的心腹,只怕不会说实话。稍后臣去御药房问问温太医。” 楚明锋忽然看向宋云,吩咐道:“寻个名目,将凤栖殿所有宫人换了,然后一个个地审问。” 宋云回道:“奴才知道怎么做,不如以‘伺候贵妃不力’为名目,将所有宫人贬去做杂役,再详加审问。” 楚明锋准了,宋云便去了。 沈昭问:“上次叶妩中毒,可查到蛛丝马迹?” “前些日子,宋云找到了线索,不过幕后真凶很警觉,毁了线索,线索就此断了。” “看来幕后真凶心思缜密、心如蛇蝎。” 然后,他们一起出了御书房,一人前往御药房,一人前往慈宁殿。 楚明锋直入寝殿,孙太后坐在床榻对面的座上,盖着小棉被,闭目歇着,火盆里烧着银霜炭,。 听见声音,她睁开眼,目色有些沉,“陛下来了,碧锦,沏茶。” “母后乏了,为何不上榻歇着?”他坐在绣墩上。 “贵妃的孩儿没了,哀家如何睡得着?”她捂着心口,轻声叹气,“哀家这心里,刺刺的疼。” “儿臣有一事不明,还望母后如实告知儿臣。” “咱们娘儿俩,有什么话不能说的?” 楚明锋语声很重,好似质问:“母后明明知道儿臣喜欢妩儿,明明知道妩儿在宫中总会遭人陷害,明明知道贵妃城府极深、不是省油的灯,为什么让妩儿去凤栖殿?为什么不阻止?” 孙太后早已料到他会想到这点,会来质问,的确,是她让叶妩去凤栖殿的,她有意让叶妩去。 她硬起心肠,细纹密布的眼眸高深莫测,让人瞧不明白,“贵妃编了新曲,请妩儿去参详歌舞,哀家如何知道贵妃别有用心?如何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妩儿被指谋害皇嗣,哀家就不担心吗?贵妃丧子,哀家不痛心吗?” 楚明锋霍然起身,“往后,母后不必传妩儿进宫,朕不会让妩儿踏进皇宫半步!” 话音铿锵落地,好似刀剑铮铮。 而后,他拂袖离去。 孙太后一动不动地坐着,目光闪闪,眼中似有什么翻涌,好似极力忍着伤与痛。 ———— 皇宫西北角的牢房是为犯事的宫人准备的,外面有侍卫把守,里面有狱卒看守。 待在常年不见阳光、散发着霉味的牢房一时半刻,就觉得浑身冰冷。 叶妩抱膝而坐,石床只有一张草席、一条又脏又臭的薄被,在这里过一晚,必定冻得睡不着。 从墙顶那扇四四方方的天窗漏进来的天光渐渐暗淡,此时全黑了,前面的狱卒点了烛火,正在饮酒、啃鸭腿。 闻到鸭腿浓郁的香味,她的五脏庙开始闹腾,这才觉得饿了。 狱卒吃完了,也没有给她送饭。 难道今晚没饭吃? 正想着,有人进了牢房,狱卒对那人毕恭毕敬,点头哈腰,领那人进来。 原来是沈昭。 到头来,还是他最关心她,只有他关心她。而自古帝王皆薄幸,帝王的宠爱皆是浮云。 她被关在牢房这么久,也不见楚明锋来慰问一下。平时极尽宠爱,说了那么多动人的情话,原来都是甜言蜜语,都是假的,说不定他对每个妃嫔都说过。而且,一想起他宠幸自己的同时、还不忘宠幸文贵妃,搞大文贵妃的肚子,她就窝火,就怒气上涌。 虽然,她也知道他不可能独宠她一人,不可能为了她舍弃后宫佳丽,但是,她就是难以释怀。尤其是知道了文贵妃怀了他的孩子,她就不爽! “饿了吧,我带了饭菜。”沈昭将手中的食盒搁在石床上,端出一大碗白米饭、一碟嫩鸡、一碟小菜、一盅滋补的热汤,香喷喷的,还冒着热气,“妩儿,快吃吧。” 叶妩坐过来,端起白米饭,狼吞虎咽。 他轻笑,“慢点儿吃,小心噎着。” 她不怕他取笑,不过还是放慢速度,省得胃不舒服。 见她吃完,他清润道:“这些饭菜是陛下吩咐御膳房做的。” 她“哦”了一声,抹去嘴上的油。 “放心吧,很快就会查明真相,陛下会还你清白。”沈昭说得云淡风轻,“只是,要委屈你在牢房住一两晚。” “你相信我吗?” “我知道你从无害人之心,陛下也信你。” “不许为他说好话!” 叶妩脱口而出,气呼呼地转过脸,心房充满了怒气。 他淡淡而笑,心却一分分地冷了——她如此生气、这般神态,说明她对陛下已有男女之情。而原先,她说,她喜欢的是自己。 人心都是肉做的,陛下的付出,终究得到了她的芳心。 那次,她说对了,是他亲手将她推向陛下的怀抱。如今她对陛下有情,他怨得了谁? 沈昭道:“谋害皇嗣,若查明属实,便是死罪。当时,贵妃指证你,又有宫人作证,陛下找不到反驳的理据,按照律法,你是此案最大的疑犯,陛下不得不将你关在牢房。你不要怨怪陛下。” “我明白。”她生气道,瘪着嘴,“但是,我不会原谅他。” “妩儿……” “再为他说一句好话,我连你一起恨!” 叶妩知道自己不该怪楚明锋,没道理生气,可是,她的心头就是憋着一口气,就是伤心失望。也许,明日一早醒来气就消了,但是现在就是生气。 沈昭知道牢狱之苦,没有热茶,没有下人伺候,寒气逼人,还要闻这发霉的怪味,待一时半刻都觉得难熬,更何况娇弱的女子?可是,他无法代她承受,只能在心中怜惜。 默默地看她良久,他醒了神,道:“我打点过,狱卒不会对你怎样,你且安心待在这里。我还有要事,先走了……” 她拉住他洁白如云的衣袖,“不许走!” 他凝视她,她凄苦地看着自己,神色依依,眉心凝蹙,那么期盼,那么娇弱,那般可怜,让人不忍心拒绝她。 “有蟑螂、老鼠,吱吱地叫……”叶妩祈求地看他,“陪我一会儿,好不好?” “嗯。”沈昭终究狠不下心。 四壁脏黑的牢房,铁栏森冷,怪味弥漫,光线昏暗,只有前头的烛火射过来些许昏黄的亮光。 她一袭粉红棉袍,外披绯色斗篷,他一袭白袍,外披墨色大氅。二人静静而坐,那簇洁白是脏污的牢房唯一的洁净,因为白得似雪,显得与这牢房格格不入。 忽然,她听见了吱吱的轻响, 看见两只老鼠从石床前快速爬过,“老鼠!” 说着,她火速窜到他身边,搂住他的手臂,紧紧靠着他,“老鼠……会不会爬到床上……” “若爬到床上,我就打死老鼠。”沈昭安之若素,任凭她在一旁蹭着、磨着自己。 “啊……”她尖叫,吓得花容失色,搂住他的脖子,“又来了……爬到这里了……” 他拿下她的手,将她抱在怀中,她趴在他肩头,紧闭双眼,不敢看。 过了好半晌,那些吱吱声才消失。 这一刻是真实的,佳人在坏的感觉,一如寒天饮热茶、暖意在心头。他希望,永远记住这美好的一刻,永远珍藏在心底,永世不忘。 虽是梦寐以求,可是,即使是梦寐也不会实现,因为,命中注定求之不得。 因此,他向天祈祷,让这一刻变成一世。 无人理解他,无人知道他的心是多么无奈、悲怆。 叶妩悄然睁眼,发现自己坐在他怀中,还搂着他的脖子,紧紧相拥,顿时面红耳赤,立即推开他。可是,他没有松手的意思,嗓音沉哑,“冷吗?” 她摇头。 “如若松手,我便走了。”沈昭语声清淡,却又饱含深意。 她不明白了,他为什么这么说?为什么不放开? 想起那时候对他的迷恋,想起那时候一心想得到他的真心,却得不到。如今,她已经成为楚明锋的人,他却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不是不合时宜吗? 当真是天意弄人。 沈昭终究松手,解下大氅,披在她身上。 就这么陪着她,就这么静静地坐着,什么都不说,好似时光停止了,好似周遭的一切都已不在,只有他们二人,你陪着我,我陪着你,不离不弃。 坐着坐着,叶妩觉得有些冷、有点困,强撑了一会儿,还是受不住睡意的侵袭,睡着了。 他揽着她,让她靠在自己肩头,让她好好地睡。 不知道要坐多久,不知道什么时候应该离去,还是多坐一阵吧……再待一会儿便好…… 外面有脚步声。 从凌乱的脚步声听来,应该有不少人。可是,他一动不动。 就任性一次吧。 两个公公走到牢房前,一人是宋云,另一人是…… “沈大人。”宋云对他猛使眼色。 沈昭还是没有动一下,仍然揽着她,虽然看见了那人发黑的印堂。 “沈昭。” 短短的两个字,语声清冷,似无怒气,却令人觉得冷酷无比。 沈昭淡淡道:“臣右臂僵硬了,还请陛下纡尊降贵进牢房替换臣。” 楚明锋看见这暧昧的一幕,又听了这番暗含讥诮的话,胸中的闷气越来越盛。他低了头,踏入牢房,坐在叶妩另一侧,将她揽靠在自己身上。她好似有些感觉,在他怀中蹭了蹭,寻求一个最舒适的姿势;找到后,她的眉心微微一蹙,复又舒展,继续沉睡。 沈昭站起身,见陛下穿着公公的衣袍,心中了然。 陛下如此穿着,是为了掩人耳目,不让人知道他与右相二夫人有私情。再者,他堂堂天子之尊,竟然为了一个女子入牢房,传扬开去,岂不是很没面子? **明锋看见他们相依偎的一幕,会不会气疯了?会不会对付沈昭和妩儿? 【46】沦陷在他的爱抚中 “陛下,臣告退。”沈昭和声道,面上没有一丝一毫的尴尬或惧色。 “朕有你辅佐,江山稳固,国泰民安;妩儿有朕,便拥有了一切,你不必费心。”楚明锋冷冷道,语气颇为郑重。 说得这般直白,毫无玩笑之意,这还是第一次。 沈昭知道,此次摸到虎须了。 楚明锋眸色幽深,深不见底,自有一种令人畏惧的色泽,“再有下一次,朕不会留情!” 沈昭朗声道:“臣铭记在心,臣告退。” 话落,他转身,出了牢房,昂首离去。 胸口微微的起伏,心闷闷的痛,好似被人揍了一拳。 宋云举目四望,忧心道:“这牢房怪味难闻、如此简陋,陛下怎能待在这里?不如……” “朕意已决,不必罗嗦。”楚明锋不耐道。 “是。” 宋云拊掌三下,便有宫人手捧物什鱼贯而入,在牢房前站成两列,分外壮观。 楚明锋抱起叶妩,站在角落,宋云指挥宫人布置牢房。 在石床铺上草席,再铺上御用之物,依照澄心殿龙榻的规格铺设,最上面一层是厚厚的棉垫,柔软舒适,再铺上绣满了鸳鸯、云纹的大红鸳鸯被、鸳鸯枕,像是洞房花烛夜。接着,宫人在铁栏上张挂巨幅桃红绸缎,隔绝了外人窥探的目光;在粗糙的地上铺了深青毡毯,火盆、夜壶、案几、热茶等过夜必需的物什一应俱全。 一切铺设完毕,宫人退出去,宋云躬身道:“奴才在外候着,陛下若有吩咐,唤一声便是。” 楚明锋一直抱着她,手有点酸,现在才把她放在床上。 方才布置牢房声响不小,叶妩有点感觉,不过,被他放下来后才苏醒。 “妩儿。”他淡声低唤。 “陛下?”她惊愕地起身。 不是沈昭吗?怎么变成楚明锋了?沈昭走了? 楚明锋眼梢的笑意直抵眸心,抵达心房,“看看。” 她举目四望,更是错愕。只是睡了一会儿,牢房就变了个样。 这是牢房,还是洞房? 两面铁栏张挂着桃红绸缎,整个牢房桃粉菲菲,另两面脏污的墙也映着红光。地上铺着深青毡毯,踩上去必定很柔软,角落里有两只案几,案几上摆放着一些物件,鸳鸯白玉杯,鸳鸯白玉酒壶,正燃着帐中香的鎏金鸳鸯香炉,跳跃着红艳火苗的龙凤红烛……还有石床,铺着柔软的棉垫,盖着厚实、温暖的大红鸳鸯被。 红艳艳的烛火照亮了牢房,红影流光,旖旎顿生。 “喜欢吗?”楚明锋问,搂着她的腰肢。 “你把牢房当洞房?”这也太不可思议了。 “不可吗?”他眸色一定,“不喜欢?” “不是,挺浪漫的。” “浪漫?” “喜欢。”叶妩眯眼笑道,忽然想起是他亲自下命令、把她关在牢房的,“不喜欢!” 她拿开他的手,远离他,小脸板着,“即使陛下把这里布置得再华美、再浪漫,也改变不了事实:这是牢房!” 说得这般郑重其事,因为怒气萦绕,小脸愈发显得俏丽诱人。 楚明锋的眼色深沉了几分,“朕亲口下令,把你关入牢房。朕也把自己关入牢房,患难与共。” 她再次愣住,这是甜言蜜语,还是真心话? 其实,甜言蜜语是不会变成现实的,而眼前的一切,都是事实。 他拉她过来,双掌捧着她的脸,“朕与你还未洞房花烛,今夜便是了。虽是牢房,但也算独树一帜,前所未有,是不是?” 她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胸中的怨气、怒气慢慢消失了。 真是不争气。 “躺在被窝里比较暖和。” 楚明锋为她解衣,然后伸展双臂,等她为自己解衣。 叶妩无奈,只好为他解衣,然而钻入被窝,相拥而卧,两两相望。 “朕知道你没有害人之心。”他低声耳语,“贵妃的指控对你很不利,在找到新的人证、物证之前,只好委屈你在牢房过一两晚。” “陛下相信我,我就知足了。” “朕信你。” 他看着她,她浅浅笑着,清媚的玉脸漾着红光,美眸微转,光华流散,美得令人心颤。 看得久了,他情不自禁地凑过去,轻触她的芳唇。 只是轻轻的碰触,便一发不可收拾,他撑起上半身,深深地吻她。 叶妩启唇,回应他,吸吮他的唇。 这样的主动,让他心神一荡,再也没有克制,放纵地索吻。 忽然,她推他,“还没喝合卺酒。” 楚明锋停不下来,哑声道:“稍后再喝。” 她不依,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推他下去倒酒。 他唯有去斟酒,回到床上,递给她一杯。 两人各执一只鸳鸯白玉杯,她笑得风生水起,“如此良辰美景,陛下是否应该说点儿什么?” “说什么?”他剑眉微扬。 “说点儿让我开心、感动的话。”她笑眯了眼,“陛下不是擅长哄女人吗?” 他默默地凝视她,面容微敛,好似正在酝酿情绪。片刻后,他正色道:“妩儿,朕若负你,便受千刀万剐之刑;朕若伤你,便受遍体鳞伤之痛;朕若弃你,便受万劫不复之苦。” 叶妩震惊得愣住了。 只是戏弄他,却没想到他当真了,说出这番令人惊心动魄的话。 这是何等残酷、可怕的誓言! 听了这个誓言,她再也不会怀疑他对自己的心与情了。 “妩儿……妩儿……”楚明锋低唤,“怎么了?” “陛下的话令人感动。”她感觉心火热火热的,“喝合卺酒吧。” 手臂交叉,各自饮下。 放好白玉杯,他火速上床扑倒她。 叶妩及时挡住,“既是洞房花烛夜,陛下就听我的,好不好?” 楚明锋一笑,应了她的要求,乖乖地躺好,“娘子想如何取悦朕?放马过来!” 她半压着他,左手轻轻抚摸他的大腿内侧,他吞咽了一下,喉结滚动。她浅浅地笑,手指往上,爱抚他结实的腹肌,“陛下时常练武,这六块腹肌当真性感。” “腹肌?性感?”他不太明白,她的小手摸到哪里,哪里就窜起一簇火苗。 “这是腹毛。”她不作解释,揪了几下小腹下方的腹毛,故意压低声音,魅惑道,“男人有腹毛,非常性感。” “妩儿究竟想做什么?”他的喉结不知滚动几次了。 虽然她只是在他身上抚摸几下,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但已把他撩拨得心痒难耐。 大红鸳鸯被覆着他们,叶妩看不见他的裸身,只用手丈量。小手继续往上,描摹他紧实的胸肌,“这是胸肌。”她的手在胸上那点轻抚揉按,“这是草莓。” 就这么点摸啊、揉啊,楚明锋就全身热腾腾的,想不到这女人还有这厉害的一手。 “草莓?”他粗噶地问。 “草莓是果品的一种,不过我说的草莓是这个。”叶妩捻着他的草莓,窃窃地笑。 “妩儿不如尝尝?” “不急不急。”她用指腹摩挲他棱角分明的唇,“陛下这张唇,是不是吻过很多妃嫔?” 他的小腹又涌起一阵热潮,如若不是答应了她,早已压倒她,就地正法。 指尖往上,她轻触他的睫毛、剑眉,“这是鼻毛,这是眼睫毛,这是眉毛。” 这感觉很不好,好比刀俎上的鱼肉,任人宰割。楚明锋无奈地忍着,任她上下其手,“朕的发不如也摸一摸?” 叶妩忽然出击,揪了两下他的眼睫毛,“这是拔毛。” 他扣住她的皓腕,眼神深寒可怕,“摸完了?摸完了办正事!” “陛下答应了我,要听我的。” “不准再胡闹!”他沉声道,却是宠溺的语气。 “我不喜欢和别的女人共享一个男人,不过陛下是九五至尊,妃嫔三千、佳丽如云是帝王本色,我只能叹一声‘无奈’。”她轻声叹气,蹙眉如小山,魅惑的表情染了些许忧愁、凝了些许霸道,“陛下搞大了文贵妃的肚子,今夜就罚陛下……不许碰我!禁荤一次!” 楚明锋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她竟然命令自己不许宠幸她! 转念一想,他又觉得心驰神荡——她在意他宠幸妃嫔,惩罚他,这是不是说明,她对他已经有了男女之情? 陡然,他敏捷地翻身,瞬间将她压在身下,“你当真要朕禁荤?” 叶妩点头,他狡诈地笑,“禁荤可以,但今夜是洞房花烛,必须生儿育女!” “那不是一样吗?”她不满地抗议。 “你从下往上把朕摸了个遍,却不许朕碰你,你是存心的,嗯?”他轻咬她花瓣般的软唇。 “陛下的定力真是差劲。”她讥诮道。 “洞房花烛之夜,何须定力?” 楚明锋吻下来,她拼命地闪躲,说他翻脸无情,骂他不守信诺…… 在被窝里闹了一阵,在他软硬兼施、霸道强攻下,她缴械投降,沦陷在他的爱抚中。 早已蓄势待发,早已欲火焚身,他克制着,不让自己的急躁伤了她。 被中热浪滔天,她眸光迷乱,青丝散落在鸳鸯红枕上,簇拥着一张红粉菲菲的小脸。如此媚色,令人心头发紧、周身滚热,他沉下腰身,将自己的坚硬送入她的体内…… 花径湿热润滑,那种紧致的包容裹着他,刺激着他,令他血液激荡,抽刺越来越迅猛。 牢房变洞房,喜气洋洋,艳红炽张。 鸳鸯被中,两人融为一体,颠鸾倒凤,云雨酣热。 鎏金鸳鸯香炉燃烧的帐中香袅袅升腾,遮盖了一些牢房的怪味。那对龙凤红烛静静地燃烧,偶尔爆出一星灯花,仿若激情四射。 而前头的几个狱卒,早已被宋云请到外头,牢房里只有他守着。 里头的声音隐隐地传来,他听见了,却早已习惯,脸不红心不跳。 再站了片刻,宋云来到外头,重声训诫:“今夜之事,你们就当没看见,否则,大祸临头的时候,你们追悔莫及!” ———— 过了一夜,谋害皇嗣一案没有进展。 沈昭再次审问温太医,温太医的供词和先前一样,任凭他再怎么威逼利诱,温太医都不动摇。 凤栖殿的宫人,公公、宫女共有十余人,宋云一一审问,没有发现可疑之处。 听了沈昭、宋云的禀奏,楚明锋冷眸一凛,扶额沉思。 “陛下无须忧心,此案看似布局完美,不如从头推敲一遍,说不定会发现疑点或破绽。”沈昭宽慰道,眼下也只能如此了,重新梳理一遍案情。 “也罢。”楚明锋拂袖起身,走出御案,说起案情。 宋云瞥见门外有一个小公公探头探脑的,便走出去。听了小公公的禀报,他立即回来,向陛下禀奏:“陛下,凤栖殿负责床帐被褥、衣袍送洗的两个宫女在下房暴毙。” 二人闻言,皆震惊。 沈昭断然道:“这两个宫女熟悉贵妃的起居与信期,此时暴毙,必定不同寻常。” 【47】勾魂的美人沐浴图(大更求打赏) 楚明锋眸色剧沉,“若是贵妃杀人灭口,便是此地无银三百两:贵妃没有身孕。” 沈昭道:“臣去看看那两个宫女的尸首。” 楚明锋应允,“速速回报。” 沈昭去了,不到半个时辰便回来,神色凝重,“臣仔细看过宫女的尸首,起初没有发现,后来,臣发现她们脑后的风府穴有一枚细长的银针。风府穴禁灸,若银针全部没入,必死无疑,而且很难发现,神不知鬼不觉。” “如此手段,杀人于无形,凶残,高明。”楚明锋眼睫微扬,扬起一抹寒气,“杀宫女的凶手懂医理、穴位,很不简单。” “宋公公才审问过,那两个宫女就被杀,臣推断,她们知道内情,才会被灭口。” “凶徒在暗,不如当作不知那两个宫女的真正死因,你暗中追查,以免打草惊蛇。” “臣明白。”沈昭清朗道,“那两个宫女生前见过什么人,是否有异常,应该有相熟的宫人知晓。臣先回府,夜里再入宫追查。” 楚明锋准了,坐上御辇前往凤栖殿。 文晓露卧床调养,昔日美艳的贵妃变成了素面朝天的病美人。不过,饶是她未施粉黛,亦秀色可餐,眉似远山,眸含烟水,双唇泛着淡淡的粉光,如此素色,别有一番动人的情致。 见陛下龙行虎步地进来,她强撑起来,想下床行礼,他连忙上前,摆手制止,“躺着吧。” “陛下悄无声息地来了,臣妾没有梳洗,无颜面圣。”她窘迫道,担心陛下见了这副暗淡无光的素颜会吓到。 “即使贵妃不施粉黛,亦为倾城美人。”楚明锋笑道,问她是否好些了。 “今日倒是神清气爽了,也有了点力气。若陛下得闲,可否陪臣妾进膳?”她柔媚地觑他。 “稍后有大臣求见,改日你身子好些了,朕再陪你进膳。”他摸摸她的手。 “好。”文晓露关切道,“政务繁忙,陛下务必保重龙体。” “你好好歇着,朕先走了。” 楚明锋捏捏她的脸蛋,起身离去。 特意来看她,是想借此观察她,希望瞧出一点端倪。 假若是她命人杀人灭口,她应该会露出破绽。可是,他没看出一丝丝的破绽,是她伪装得太好,还是她没有杀人灭口? ———— 马鞭造成的伤痕还没消退,叶妩正烦恼,所幸沈昭送来了明肌雪。 他的目光从铁栏上的桃红绸缎、案几上的物件缓缓滑过,“昨晚陛下在此陪你一夜?” 她颔首,窘迫地垂眸,好像辜负了他似的。 “牢房变洞房,陛下待你的心,不同于一般的妃嫔。”他如此说着,好像自己打了自己一巴掌。 “也许是吧。”她记得他说过类似的话,当时她还嗤之以鼻、不相信,但是,现在她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对了,查得怎样?有新线索吗?” “未免打草惊蛇,夜里我再入宫审问宫人。”他含笑宽慰,“放心吧,已有线索。” 她笑了笑,知道他安慰自己罢了。 这夜,楚明锋如期而至,带来了可口的膳食。 叶妩愁苦地问:“陛下,明晚我还要待在牢房吗?” 两日没沐浴了,牢房又有那么多老鼠、蟑螂,她身上很痒,很难受,最渴望的就是沐浴了。 他摩挲她的肩头,怜惜道:“朕保证,明晚朕不会来,你也不会在牢房过夜。” 她提起案情,沉吟道:“今日我一直在想,如果贵妃精心布局诬陷我,如果贵妃真的有孕,必定不会利用腹中子害我。那么,只有两个可能,一种可能是:贵妃有孕,但已滑胎,就利用已经失去的孩子布一个局,陷害我;另一种可能是:贵妃假装怀孕,和温太医、灵儿串通陷害我。” “你的推断不无道理,朕和沈昭已经推测过数种可能的情况,苦于找不到人证、物证。” “贵妃就这么恨我吗?恨不得我死在她面前?” “因为,你夺了她的恩宠。”楚明锋一笑。 “如果拥有陛下的宠爱,就要三天两头地中毒、被害、吃苦,那我宁愿选择平安、平淡地活着,无灾无难。”叶妩轻叹。 他默然看她,面沉如石,目寒如冰。 的确,他给予她的宠爱,带给她无穷无尽的灾难。她不在后宫,就已数次被害成这样,若她身在后宫,岂不是更加惊心动魄? 想到此,他不寒而栗。 脑中浮现那张美艳的脸庞、那抹温柔的倩影,此时此刻,在他心中,昔日的恩情,早已变成了厌恶、憎恨。 寂静的牢房突然响起嘈杂声,外头有人坚持进来,怒骂狱卒和宋云等人。 他们凝神细听,声音响亮的那人应该是安乐公主。 不知怎么回事,宋云没拦住安乐公主,让她硬闯进来。 叶妩连忙推开他,要他退出牢房,他不肯,站在一侧。 “谁敢拦本公主,本公主砍了他的手足!” 楚明亮厉声威胁,奔到牢房前,看见这间独树一帜、前所未有的牢房,惊叹连连,诧异地观望,“这是牢房,还是洞房?” 叶妩唤道:“公主。” 见牢房的铁门开着,楚明亮走进去,犹如走入一个五光十色、缤纷多彩的未来世界,不可思议地看着,啧啧称奇,“这是牢房吗?二夫人,沈大人当真怜香惜玉。” “牢房不是公主该来的地方,公主还是回去吧。”叶妩劝道,担心她发现牢房还有第三个人。 “这间牢房当真有趣,太有趣了!”楚明亮转头四望,笑呵呵道,“没想到沈大人把牢房布置得喜气洋洋,咦,他是谁?” “公主找我有什么事?”叶妩试图转移她的注意力,却失败了。 楚明锋低着头,由于穿着公公的衣袍,楚明亮一时没认出来,喝问:“你是哪殿的公公?在这里做什么?” 他不语,仍然低垂着头。 叶妩拉住她,解释道:“公主,他是御前伺候的,宋公公让他来问我一些事。” 楚明亮越发奇怪,这公公见了自己竟然不行礼。不对,为什么他这么眼熟?她伸出手,抬起他的脸,正要开口,却听他低声喝道:“大胆!” 甫一看见他的脸,她惊得瞠目结舌,“皇兄……” 叶妩暗道糟糕,这下可怎么圆谎?她瞪他,怪他暴露了身份。 “这毛躁的脾性还是没改。”他扣住她的手腕,往下一丢。 “皇兄,你为何在牢房?”楚明亮从上到下打量他,越发狐疑,“皇兄为何穿成这样?” “朕的事,你不必费心。”楚明锋不悦地拂袖。 “臣妹知道了,皇兄是来查案的。”她笑嘻嘻道,“未免打草惊蛇,未免幕后主谋提防,皇兄乔装成公公,躬身到牢房查案。” “你来做什么?”他面色冷沉。 “二夫人被指谋害皇嗣,臣妹不信,自然要来看看二夫人。”她头头是道地说着,“臣妹问过几个宫人,觉得此案疑点重重……” “你是公主,瞎参和什么?”他训斥道,“你刚从护国寺回来,就多陪陪母后。时辰不早了,回寝殿歇着吧!” 楚明亮委屈地蹙眉,瘪嘴道:“皇兄为何这么凶?” 叶妩明白他的心思,安乐公主硬闯牢房,破坏了他的“好事”,他自然龙颜不悦。于是,她莞尔道:“陛下,公主一片好心来看我。不如听听公主的想法,说不定有意外的惊喜。” 楚明锋面色稍暖,掀起袍角,坐在石床上。 叶妩问:“公主觉得此案有什么疑点?” 楚明亮有模有样地比划起来,好似指点江山,“皇兄,臣妹觉得皇嫂的供词值得商榷。其一,皇嫂自称一向不喜河蟹,为何让宫人去领河蟹?若臣妹不喜河蟹,必定不会让宫人去领河蟹。这么说来,难道皇嫂算到二夫人那日会进宫,专为二夫人准备的?” 叶妩深入一想,深以为然,“公主分析得在理。” 楚明锋亦赞同地点头,“其二呢?” “皇嫂弹了一曲,然后和二夫人商讨这曲子适合跳什么舞,前前后后,最多一盏茶的功夫。然后,二夫人告辞,此时,宫人来报,午膳已经备好,皇嫂便挽留二夫人一起用膳。再然后,河蟹就上了膳桌。”楚明亮侃侃而谈,从细处分析,见微知著,颇有见地,“八道菜式,纵然是精于厨艺的老师傅,短短一盏茶的功夫也做不出来。换言之,早在二夫人到凤栖殿之前,皇嫂就吩咐宫人备膳,其中一道菜便是河蟹。那么,显而易见,这道河蟹是为二夫人准备的。” “贵妃为答谢我而预先准备河蟹,也可以说得通。”叶妩提出质疑。 “关键在于,皇嫂如何知道二夫人喜吃河蟹、一定会吃河蟹?”楚明亮越说越兴奋,神采飞扬,“只有一个解释,无论二夫人吃不吃河蟹,皇嫂都会吃河蟹,都会滑胎,都会将谋害皇嗣的罪名扣在二夫人头上。” “你的意思是,贵妃精心布局,置她于死地?”楚明锋问,惭愧自己竟然没有想到这些细微的疑点,当真是关心则乱。 “皇兄,臣妹分析得如何?”她蹦过来,微笑绽放如灿烂的夏花。 “你所提出的疑点,的确可以推断出贵妃精心布局、诬陷她,不过没有实证。” 楚明亮耸肩,“这是个苦力活,就要沈大人去找了。” 叶妩笑赞:“公主心思细腻,想旁人所未想。” 楚明亮拉住她的手,兴奋道:“二夫人,本公主练了几日,觉得手脚软了一些呢。虽然腰酸背痛,不过本宫会坚持每日练舞。” 楚明锋剑眉低垂,印堂凝结,“皇妹想在牢房陪疑犯?” 她欣喜地拊掌,激动道:“好主意!这间牢房布置得这么漂亮,在这里过一晚,想必别有情趣。” 他的黑眸立时浮现几许寒气,低喝道:“胡闹!” “皇兄又凶臣妹……”她吓了一跳,秀丽的五官皱成一团。 “公主金枝玉叶,怎能在牢房过夜?再者,我是疑犯,公主怎能和疑犯过从甚密?”叶妩柔声道,“等陛下还我清白,公主再与我详谈。” “好吧。”楚明亮听了劝,笑对皇兄,“皇兄回澄心殿吗?不如与臣妹一起走吧。” 楚明锋极力压着怒火,“你先回寝殿!” 她“哦”了一声,眉心微蹙,好像在想什么,慢吞吞地走了。 叶妩憋着笑,劝道:“陛下何须生气?公主心思单纯,哪里猜得到这么多?” 他拉她坐在怀中,余怒未消,“烦人的丫头。” “公主所说的疑点,至少可以证明,贵妃存心害我,想除去我这个劲敌。看在这份上,陛下就不要生气了。” “不生气也可,看你的本事了。”他贼笑,意有所指。 “两日未曾沐浴,陛下可否依我一次?”她苦楚地恳求。 楚明锋没有勉强她,只与她相拥而眠。 ———— 又是阴霾的一日,寒风呼号,天寒地冻。 宽敞的御书房内设了三个火盆,添不了多少暖意,但总比没有的强。 沈昭夜审凤栖殿的宫人,与被杀的两个宫女相熟的宫人有两个。她们说,离开凤栖殿后,那两个宫女就精神恍惚、魂不守舍,通常要叫三声,她们才会应答;而且,她们总是凑在一起低声密谈,不知在说什么。 可惜,她们没有看见那两个宫女死之前一两个时辰见了什么人,去了哪里。 线索又断了。 楚明锋和他谈了一会儿,就让他先去歇着,午后再谈。 沈昭前往牢房,一边走一边想,从头到尾再想一遍整个案情。 牢房里,叶妩躺着,四肢冰冷,全身乏力,五脏六腑很不舒服,隐隐的痛,那种力不从心的感觉让人好像看见了死神的到来。 怎么会这样?难道是受惊过度?难道又染了风寒? 今日一大早,楚明锋就走了,去上早朝,她继续睡。醒来时,她缓缓睁眼,听见了吱吱的声响,还觉得身上怪怪的。 顷刻间,头皮发麻,全身颤抖。 恐惧铺天盖地地袭来,淹没了她。 她看见,十几只老鼠在鸳鸯被上、石床上肆无忌惮地爬来爬去,二十几只蟑螂布满了床,手臂上也有。 “啊……” 她尖声惊叫,叫声凄厉得传到了牢房外。然后,她跳下床,却发现身上挂着几只蟑螂。 太壮观!太惊心动魄!太恐怖! 她差点儿昏厥…… 狱卒赶来,对老鼠、蟑螂对穷追猛打,战斗了好一阵子,老鼠和蟑螂才少了,躲起来了。 叶妩气喘吁吁,心有余悸,一想起刚才那可怖的一幕,就恶心得想吐,吃不下膳食,只吃了两口便让狱卒撤走。 不多时,她很不舒服,躺下来,却越躺越难受。 昨日还好好,今日一大早就病怏怏的,怎么回事? 头晕目眩,喉咙涩痛,是那种焦灼的痛,紧接着,脏腑剧烈地痛起来,就像被人狠狠地绞着,打了两三个结似的。忽然,胃里一阵痉*挛,她连忙起身,呕出来。 接连呕了两次,她感觉更痛了,天旋地转,支撑不住,昏厥软倒…… 沈昭进来时,看见她一动不动地躺着,惊得面色剧变,快步上前察看。 探探鼻息,她还有气儿。可是,她口吐白沫,面白如纸,双手冰凉,不省人事。他的心揪得疼,抱起她,奔出牢房……直往太医院…… 沿途看见御前伺候的公公,他喊道:“速去禀奏陛下,请陛下去太医院!” 纵然双腿重若千斤,纵然双臂酸痛难忍,纵然宫人纷纷侧目,他也不能让她有事! 她不能死!绝不能死! 终于抵达太医院,所幸徐太医当值,否则,她这条小命还不知能不能救得回来。 叶妩躺在太医院的厢房,徐太医从容地诊视,动作迅速,却又有条不紊。沈昭站在床尾,看似平静无澜,其实内心着急得如有火烧。 “徐大人,妩儿身患何病?为何口吐白沫、昏迷不醒?”他无法想象,假若他没有去牢房,她是不是就此丢了性命? “别吵。”徐太医低声道。 把脉后,他捋起她的衣袖仔细地看着。 沈昭担忧道:“妩儿虽无名分,但终究是陛下的人,你如此毫无避忌,陛下……” 徐太医不耐烦地说道:“真罗嗦。倘若避忌这、避忌那,还怎么诊治?假若因此救不活,那你和陛下抱头去哭吧。” 说毕,他又掀开被子,察看她的双腿。袍角越拉越高,直至膝盖,他看见,左腿外侧有一个小得不能再小的伤口,像是被蛇咬的伤口。 沈昭骇然,她的腿上竟然有伤口,是老鼠咬的,还是蛇咬的? 诊视完毕,徐太医写了一张药方,吩咐太医院的公公立刻去煎药。 这时,楚明锋也到了,二人连忙行礼迎驾。 他踏进厢房,一眼望见叶妩躺在床上,挥手让他们起来,箭步走到床前,见她昏睡着、气色很差,一时之间,焦急、惊怒与担忧一齐攻心。分开也就两三个时辰,妩儿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怎么回事?妩儿怎么了?”他的心颤得厉害。 “陛下,皇贵妃的左腿外侧有一个细微的伤口,应该是被老鼠咬的。”徐太医回道,神色颇为沉重,“从皇贵妃的脉象与症状可知,皇贵妃被一只患病的老鼠咬了,染了鼠疫。” “鼠疫?”楚明锋浑身一震,眼眸盛满了凛冽的戾气,“如若染了鼠疫,不是回天乏术吗?” 沈昭听得很清楚,徐太医称妩儿为皇贵妃,是陛下授意的。换言之,在陛下心目中,她位列皇贵妃,是后宫妃嫔之首。 称她为皇贵妃,而不是皇后,许是因为,皇后这个称呼要册封后才能叫,否则便是对祖宗家法的亵渎。依照陛下对她的喜欢与宠爱,册封她为皇后,毋庸置疑,指日可待。 他惊怕道:“五十多年前,苏州府发生过鼠疫,死了两万多人,染病的人无一幸免。” 徐太医点头,“鼠疫是绝症,回天乏术。这两年,微臣一直在研制医治鼠疫的药方,略有小成,只是还未在人身上试用药方。” 楚明锋忧心地问:“你研制的药方有用吗?妩儿治得好吗?” “人染了鼠疫,许是立刻发病,许是两三日后发病。从伤口来看,皇贵妃应该是今早被老鼠咬了,立即发病。所幸发现及时、诊治及时,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徐太医倒是不吊儿郎当了,稳重了些许,“陛下且放宽心,微臣已让人去煎药,稍后就能为皇贵妃喂药。” “徐大人医术高明,定能救活皇贵妃。”沈昭安慰道,跟着徐太医用了这个称呼。 眼下的情形,只能等。 一个可怕的念头闪过,楚明锋的双拳慢慢握紧,“牢房的老鼠咬了人,定会染上鼠疫?” 徐太医道:“不一定,但十之八*九。陛下,无论是刑部大牢,还是各地牢房,必有老鼠出没,但也没听说所有囚犯皆患鼠疫。” 楚明锋看向沈昭,眸色阴沉,“你以为,妩儿染上鼠疫,是意外,还是人为?” 沈昭遽然一惊,“纵然是人为,也会以为是意外。陛下觉得,有人借机除之而后快?” “若是贵妃下的毒手,朕定要她十倍偿还!”楚明锋语声冷厉。 “会不会有人暗下毒手,嫁祸贵妃?”沈昭寻思道,“毕竟,后宫并非只有贵妃一人心狠手辣。” “言之有理,稍后你暗中查查。” 楚明锋看向叶妩,心道:妩儿,朕不会让你白白受苦。 二十几种药材熬成一碗黑乎乎的汤药,沈昭端着白瓷碗,楚明锋抱着她,一勺一勺地喂进她的口中。然后,沈昭先去审问狱卒。 过了半个时辰,叶妩终于醒了,恍然隔世。 在睡梦中,她又看见了那团白光,听见他稚嫩的声音。她问楚明锋命宫人打造的两枚血玉雕镂鸳鸯扣能不能开启时空之门,他说不是这两枚。她还问,叶大小姐的灵魂去了哪里,他回答说,叶大小姐的灵魂就在身子里,相当于你们共用一具躯壳。 她吓到了,可是,为什么叶大小姐的灵魂没出现? 他说,因为你的灵魂、思想、个性太强势,压住了叶大小姐的灵魂,这具躯壳就由你主宰了。 叶妩还问,她在二十一世纪的肉身怎样了。 他诚实地回答,你在画舫上赏景喝茶,灵魂穿越了,剩下肉身,变成了植物人,由医院的护士看着。 然后,那团白光就消失了。 想知道的都知道了,她安心了。 眼见自己不在牢房,她问发生了什么事。 楚明锋说了事发经过,叶妩吃惊不小,竟然染了鼠疫! “我不会死?”据她所知,鼠疫是一种烈性传染病,死亡率很高。 “虽然我没有十足的把握,不过也有七八成的把握。”徐太医呵呵地笑,故态复萌。 “朕不会让你死!”楚明锋眼中的那抹深黑更黑了,黑得好比万年深潭。 一个时辰后,叶妩又喝了一碗汤药,徐太医给她把脉后,舒了口气,面上浮现喜悦的微笑,“陛下,皇贵妃的病情控制住了。倘若今晚病情没有反复,皇贵妃就无大碍。” 她开心地笑了,又捡回一条小命,每次都大难不死,看来她的命挺硬的。 楚明锋喜不自禁,搂紧她。 她劝他回去,说有徐太医照看,不会有事。他还有奏折要批阅,说晚点再来看她。 回御书房的路上,他遇到了沈昭。二人来到附近的亭子,宋云吩咐宫人警醒一点,不许闲杂人等靠近半步。 “查得怎样?” “臣问了今早当值的狱卒,他们都说今早陛下离开后没什么特别之处,口径一致,没可疑之处。”沈昭回道,眉宇紧凝。 “若不是狱卒做的,那便是幕后真凶命宫人做的。”楚明锋明黄色的广袂和袍角随风扬起,在这阴霾的天,这抹鲜亮更为夺目。 “臣问了牢房外的侍卫,其中一人说,陛下离开牢房没多久,天还未全亮,他看见不远处的墙角闪过一个人影。当时较为昏暗,那人影奇快无比,他不确定是人还是猫,就没有在意。” “朕推断,有人在牢房外放了一只有病的老鼠,那只老鼠跑进牢房,妩儿睡得正香,被咬了一口也不知。如此,妩儿染了鼠疫。”楚明锋望着四周萧瑟、肃杀的冬日景象,心中燃起一把火,“你以为如何?” “陛下的推断合乎情理,虽能查知有人矢志不移地除去皇贵妃,但无法断定此人就是贵妃。” “先回御书房。” 楚明锋迈步前行,沈昭沉步跟上,二人的步履略显沉重。 ———— 每半个时辰,徐太医就来把脉一次,防止病情突变。 叶妩听他说病情渐好,心渐渐安定。 服了汤药,睡了一觉,天色已经黑了。徐太医问她晚上想吃什么,她想了想,正要开口,外面传来公公通报的声音,“太后驾到——” 徐太医站到一旁,她下床迎接凤驾,躬身行礼。 碧锦扶着孙太后进来,坐在床前座椅上,碧锦扶叶妩起身,躺在床上。 外头寒风凛冽,孙太后躬身到太医院看望自己,叶妩心中感动,“臣妾没用,让太后担心了。” “太后听闻沈大人匆匆忙忙地送二夫人到太医院,惦记着二夫人的病情,就来瞧瞧二夫人。”碧锦徐徐地笑,“徐大人,二夫人身患何症?” “太后,二夫人染了鼠疫,不过微臣及时诊治,现下已经无碍了。”徐太医回道。 “鼠疫!”孙太后惊得面色骤变。 碧锦笑道:“徐太医,近几日太后时感心绪不宁,劳烦徐大人为太后开个药方。” 尔后,他们退出厢房。 孙太后坐到床边,握着她的小手,“可怜的孩子,你受苦了。” 叶妩淡笑,“这是臣妾的劫数,躲也躲不了。” 孙太后身披墨色狐氅,高髻上珠翠寥寥,只有一柄凤凰金钗,彰显了她的尊贵身份;年逾五旬的容颜布满了细细的纹路,却也风韵犹存,因为保养得宜,容色白皙,容光姝丽。 “上次是中毒,此次被人诬陷谋害皇嗣,下次会是什么劫难?”她的语声饱含痛意,眼眸布满了怜惜,“妩儿,后宫斗争向来如此,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不是置之死地、就是狠下毒手。虽然你不在后宫,但已被后宫妃嫔视为眼中钉、肉中刺。” “臣妾明白。” “你胸无城府,又无害人之心,在残酷如战场的后宫,想留得一命,难!难!难!” “求太后指点。”叶妩诚恳道。 孙太后高深莫测地说道:“置之死地而后生。” 叶妩恍然大悟,“因此,太后才让我去凤栖殿?” 孙太后道:“贵妃心机甚重,心狠手辣,下手从不留情,更不留蛛丝马迹。如她决意除去你,定是精心布局,不会留下蛛丝马迹让陛下查。因此,纵然陛下有心追查,也查不到什么。” 叶妩惊怕道:“贵妃当真可怕!” 孙太后宽慰道:“你也不必害怕,陛下有心护你,你就不会有事。此次贵妃行事谨慎,暂时没有发现破绽,假以时日,贵妃必会露出马脚。一旦有破绽,陛下绝不会放过她!” “谢太后提点。”叶妩道,没想到孙太后把文贵妃看得如此透彻。 “你是哀家的儿媳妇,哀家真心疼你,盼你早日为陛下生个一男半女,陛下就开心了。” 叶妩莞尔一笑。忽然,她看见孙太后愣愣地看向门口。 原来,楚明锋站在门槛处,那张黝黑的脸膛,就像一块万年不化的黑色寒冰。 “陛下。”叶妩唤了一声。 “母后。”他进房,嗓音冷冷,“天这么冷,母后还是待在寝殿为好,以免染了风寒。” “哀家还没进膳,先回去了,你好生歇着。”孙太后慈和地笑,无视儿子对自己的不敬。 叶妩看着她慢慢地走出去,当儿子的也不扶一把,还是碧锦进来搀扶,这才走了。 楚明锋坐在床沿,眉宇间的阴郁还没完全消散,“母后跟你说了什么?” 她生气道:“孙太后是陛下的生母,娘亲纵有千般不是,当儿子的也不能这么对娘亲。” 他眉头一紧,“你教训朕?” 她不依不饶地说道:“陛下不对,我就要说,因为我帮理不帮亲。” “也罢。”他适时地转移话题,“现下觉得如何?好些了吗?” “好些了。”叶妩故意冷淡以对。 ———— 这夜,叶妩在太医院的厢房度过。 楚明锋想留下来陪她,她多番相劝,总算把他劝回去。 天还没亮,他就去上早朝,却没什么心思,朝臣也没什么紧急之事启奏,便提前散朝。 他匆匆赶往太医院,徐太医禀奏,皇贵妃的鼠疫已治愈八成,再连服八日汤药,便能痊愈。慎重起见,每隔半月复诊一次,防患于未然。 叶妩不想再回牢房,但身为疑犯,也不能出宫,正踌躇间,他拉她上了御轿。 “妩儿……”他将她抱在胸前,紧紧的,好似她随时会被阎罗王夺走性命。 “陛下,我还没痊愈……” “朕不怕。” 他移过她的脸,吻她的唇,被她推开。他不勉强她,“你可知,朕担惊受怕了一夜?” 耳畔是他低哑的嗓音、真挚的情意,她被他抱着,感受着他的强健与威武、深情与厚意,筋骨渐渐酥软,身上的力气渐渐流失……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御轿落地,下了轿,她才知道,他带她回到了澄心殿。 三日未曾沐浴,身上又脏又臭,一入浴殿,叶妩就直奔浴池,快速地脱了衣袍,浑然忘了身后还有一只虎视眈眈的猛兽。随着她的奔跑、穿越,深青薄纱飞扬而起,又渐次落下,渐渐静止,轻盈如诗,如梦如幻。 她沉浸在温热的汤水中,感受暖热的温泉簇拥着身躯的舒适与放松,享受地闭眼。 这感觉太爽了! 有水滴在肩上。 叶妩睁开眼,看见楚明锋蹲在浴池边,撩水洒在她身上。 好在她身上还穿着丝衣,不怕他看。 “不如朕陪你沐浴。”他的目光描摹着水中纤细而丰满的身躯,好似穿透了她那单薄的丝衣。 “不必,我很快就洗好。”叶妩直言拒绝。 他的目光一直在水中那具诱人的躯体打转,丝衣湿透了,贴着肌肤,那双傲然挺立的雪柔尤其惹眼,仿佛对他眨眼,勾得他心潮涌动,想伸手覆上去。雾气氤氲,汤水轻漾,簇拥着肤光胜雪的娇躯,这幅美人沐浴图,可真勾魂。 她扬起脸,浅笑吟吟,“陛下,请出去稍候。” 楚明锋好笑道:“这是朕的寝殿,你占用了朕的浴池,还要朕出去?” 她笑眯眯道:“陛下不出去也行,不过欣赏美人沐浴要花银两的。” “朕坐拥举国财富,你要多少银两?”他饶有兴致地陪她玩笑。 “不多不多,我只要天上的月亮和五颗星星,陛下办得到吗?” 他朗声笑起来,笑声充满了愉悦,笑了一阵才道:“假若朕不付银两呢?” 宋云的声音穿过了一重又一重的深青薄纱,“陛下,贵妃求见。” 叶妩愕然,暗自猜测,他应该不会在这时候接见文贵妃吧,这多尴尬啊。 楚明锋面不改色,扬声道:“对贵妃说朕在沐浴,让她在纱帘外便可。” 宋云应了,她不明白他的用意,如果文贵妃知道他和自己一起沐浴,那不是更忌恨自己? 他脱了明黄龙袍,光着身子跳下浴池,二话不说地脱了她的丝衣,搂住她。 **明锋接见贵妃,又下浴池,想干啥呢?啦啦啦,今天万字更新,看得爽歪歪吧。那么,在看完更新后,请奖励一下偶的勤奋加更,票票、红包、花花都可以,有啥就奖励啥……阿妩抱拳谢过,么么。 【48】双腿紧紧勾住他的腰身 “陛下……”她推他,他的胸膛是铜墙铁壁,推不动。 “洞房花烛夜,你把朕摸了个遍,不如再摸一遍。”他在她耳畔耳语,热气喷洒,“可手摸,还可亲眼目睹,岂不最好?” “我担心,贵妃知道我与陛下一同沐浴,会撕了我。”她觑着他的面色。 楚明锋没说什么,温热的雾气也融化不了面上的寒冰。 深青薄纱外,文晓露福身行礼,嗓音娇柔,体态婀娜。 今日,她身穿白色棉袍,披着嫩粉斗篷,衬着苍白的面色、薄施粉黛的容颜,别有一番羸弱、纤瘦的韵味。外面,寒气逼人,在热气弥漫的浴殿,手足慢慢暖和。 她心下奇怪,陛下为何在这时候沐浴? 又转念一想,假若陛下怜她丧子,让她侍浴,那岂不是羡煞众妃嫔? 想到此,她缓缓抬眼,目光穿透了一帘帘的薄纱。 浴殿朦朦胧胧,看不真切,但见昏黄的烛光染了潮湿的雾气,一片濛濛。然而,她想象得出来,殿内温暖如春,汤泉水滑,流光旖旎。 澄心殿的浴殿乃先皇为了孙太后所建,耗时半年才竣工。浴殿以巨大的汉白玉凿成,浴池两侧池壁雕着云纹,底部雕有栩栩如生、色泽暗青的龙凤呈祥,寓意龙凤情深、琴瑟和鸣。浴池的东西两首各有一个泉眼,雕造成龙凤交颈之姿,汤泉的水汩汩流出。而这汤泉水,引东郊的汤泉水入宫、入殿,路途颇远,当年建造时不知费了多少人力、物力。 先皇在世,孙太后得宠,时常出入澄心殿侍浴伴驾,皇后和其他妃嫔从未踏足。 因为,入澄心殿侍浴,须有陛下的旨意。 如此,无论是前朝还是当朝,后宫妃嫔皆以入澄心殿侍浴为无上的荣宠。 前朝只有一个孙太后,而当朝,陛下登基十年,未曾传过哪个妃嫔侍浴。 文晓露入宫多年,一直期盼有朝一日接到旨意、入澄心殿侍浴,可是,时至今日,她还没得到如此殊荣。 朦胧中,她看见陛下站在浴池里,好像不止一人。 另一人个子较小,莫非是妃嫔?是谁?是叶妩?叶妩不是在太医院治病吗? “贵妃也知,陛下沐浴不喜有人打扰。”宋云低声道,“贵妃何事求见陛下,禀奏吧。” “打扰陛下沐浴,臣妾知罪。”她眯起眼,想看清楚那个子较小的女子是谁,却怎么也看不清楚,“臣妾听闻沈二夫人在牢中身患重症,在太医院医治。臣妾还听说,她差点儿芳魂消逝。” “那又如何?”楚明锋淡漠道。 “贵妃看见我了。”叶妩担心道,压低声音。 “看不清楚。”他沉声耳语,似有一种魔力,分外诱人,“宋云陪在一边,她不敢进来。” 她拂开他的爪子,他再次袭上身,摩挲她滑嫩的肩背。 文晓露扬起柔媚的声音,“沈二夫人在牢房身患重病,差点儿丢命,臣妾心有不忍。虽然她害死了臣妾的孩儿,然而,她在鬼门关走了一遭,也算得到了惩罚。纵然陛下处死她,臣妾的孩儿也不能起死回生。上天有好生之德,臣妾不再追究她谋害臣妾孩儿的罪行,当是为仙游的孩儿积福鸡德。” 这番话说得情真意切,好似她看透了红尘俗世的恩仇怨恨,饶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闻言,叶妩惊讶不已,文贵妃这招算是以退为进吗? 楚明锋也有点诧异,“此案还需审查,真相尚未大白,岂能草草了结?” 文晓露凄然地笑,“臣妾丧子,心中悲痛,一时之间被邪魔控制,只想将杀害孩儿的真凶绳之以法,才会恳求陛下为臣妾和孩儿做主。这两日,臣妾想了很多,想通了,正如陛下所说的,或许那孩儿与臣妾无缘,才会离开臣妾。若臣妾太执着,便辜负了上苍的意旨、陛下的恩宠。陛下也说,往后臣妾还会有孩子,因此,只要陛下欢喜开心,臣妾也会欢喜。” “你当真不再追究?”楚明锋问,面上不显喜怒。 “沈二夫人差点儿丧命,对她已是惩罚,臣妾以为,这惩罚够了。臣妾恳请陛下,莫再追究。”她的恳求千般真诚、万般温柔,充分表现了她的善解人意,“沈二夫人和臣妾有缘一起侍奉陛下,是自家姐妹,自当以陛下为念,不让陛下烦心后宫之事。俗话说,家和万事兴,臣妾想明白了,后宫和睦祥和,皇嗣才会兴旺。” “朕明白你的心意,你先回去罢,好好调养。” “陛下保重龙体,臣妾告退。” 文晓露最后一眼望向挨着陛下的女子,即使努力地想看清楚一些,即使揉亮眼睛,也看不见她的背影,更何况是她的脸? 宋云摆手示意,请文贵妃离开浴殿。 她缓缓转身,柔和的目光扫过浴殿,流连不舍地离去。 纵然看不清那个女子,她也知道,侍浴的女子必定是叶妩。 除了叶妩,还有谁? ———— 浴殿里暖热静寂。 叶妩想不通,文贵妃为什么放过自己?为什么忽然之间改变了策略?究竟葫芦里卖什么药? 楚明锋拥着她,沉思不语。 昏黄的光影映在他的脸上,影影绰绰,使得他的五官更加立体、深刻,似峰峦陡峭,如刀削斧砍。几许昏影浮动在眼中,使得他的眼眸更加深邃。 她看他片刻,趁他不注意溜走。 然而,她刚走两步,他就长臂一伸,将她揽回怀中。 “我洗好了,陛下慢慢享用。” “朕怎么舍得让你走?”他的嗓音低沉到了极致,自有一种极致的魅力。 叶妩只觉得脊背无端地一颤,似有一股电流窜过。 楚明锋的指腹摩挲着她胸前、后背淡化了许多的鞭伤,“淡了许多,再过几日便恢复如初。” 她猛地想起身上丑陋的鞭伤还没全好,就这么暴露在明亮的光影下、暴露在他的眼底,顿时窘迫起来。 见她螓首低垂、美眸垂下,不胜娇羞,他心神一荡,又疼惜又爱怜,“你的美与丑,朕都想拥有。朕不许你珍藏!” 话语落在她的心湖,荡开丝丝涟漪。 他温热的唇落在她的后颈,一寸寸地吻触,一点点地品尝她的美与丑。 又是一股酥麻从脊背尾窜起,刺激着她的四肢百骸。 “徐大人说我还没痊愈,不如过两日再……” “朕不怕。”楚明锋笃定道,“倘若朕染上鼠疫,那便是命,躲不过的劫数。朕与你一同身受!” “陛下是九五之尊,龙体要紧,怎能任性妄为?”她继续劝。 “你也说了,朕是天子,自有上苍庇佑,怎会轻易染上鼠疫?” 他湿热的唇吻触她的鞭伤,轻轻缓缓地流连,仿佛灌注了所有的情意与心力。 叶妩无奈了,任他摆弄。 若有一个男子全盘接受了一个女子的美与丑,与她同甘共苦,甚至吻她最丑陋的伤口,那么,这样的男子,这样的深情,是否刻骨铭心?是否应该感动、并且爱上他? 她不知道,心乱如麻。 汤泉水流入池中,声响清脆,寂静中唯有水声与他们炽情欢爱的轻响。 她无法克制地呻吟,双股绵软,几乎站不住。楚明锋抱她起来,将她抵在池壁,缓缓进入……瞬间被充满,她忍不住低吟,双腿紧紧勾住他的腰身,双臂搂着他的脖子…… 他每动一次,汤泉水就随之晃动,漾开一***的涟漪,在墙上映出潋滟的流光,与烛影互相辉映,交织成双。 她胸前的浑圆一颤一颤,可爱如小白兔,让人想一口咬住。 不知怎么回事,他抱着她走出浴池,坐在小榻上。她修长的玉腿盘在他腰间,小手在他胸前摩挲,慢慢往下。 “还想再摸一遍?”他黑眸缠火,嗓音粗哑。 “我想……”她心中偷笑,猛地用力,揪他的腹毛。 楚明锋不皱一下眉头,稍稍抬起她的身,低头含住那嫣红的蓓蕾,肆意地吻吸。 细密的酥麻立即漾起,叶妩抱住他的头,情不自禁地闭眼。 然后,他扶着她的纤腰,带引她款摆腰肢。 花径里蜜汁涌出,她感觉到了,他也感觉到了,含笑凝视她。 她又羞又窘,埋脸在他的肩头,“不许笑。” ———— 沐浴后,楚明锋和叶妩一起吃午膳,然后才去御书房批阅奏折。 半个时辰后,沈昭求见,向陛下禀奏,追查没有进展。 楚明锋说了文贵妃在浴殿说的一番话,沈昭颇为惊讶,想了须臾才道:“贵妃此举,大有深意。” “你且说说,有何深意?” “皇贵妃在牢房这两三日,发生了两件事。其一,负责贵妃床帐被褥、衣袍送洗的两个宫女被灭口,其二,皇贵妃身染鼠疫,差点儿丧命。”沈昭嗓音清朗,“之后,贵妃便对陛下说,不再追究皇贵妃谋害皇嗣的罪行。这三件事,单个来看,似无关联,深入一想,大有关联。” “什么关联?”楚明锋已经从头至尾想了几遍,却想先听听他的想法。 沈昭眉头一展,“贵妃为何不再追究?这不是很奇怪吗?贵妃不是决意置皇贵妃于死地吗?” 楚明锋以为然,示意他继续说。 “贵妃忽然改变主意,是因为,假若继续查下去,会危及贵妃的性命。原本,谋害皇嗣的罪名就能置皇贵妃于死地。那两个宫女被灭口,皇贵妃身染鼠疫,这两件事过于惹眼、毒辣,此案横生枝节,案情越来越复杂,陛下必会彻查到底。而无论是不是贵妃下的毒手,贵妃担心查到她身上,因此,她被迫选择先行保命,放皇贵妃一马。” “朕也是如此推断,贵妃知道朕决意彻查,担心查到她。” 沈昭润声道:“此案的确扑朔迷离。那两个宫女被灭口,皇贵妃身染鼠疫,臣以为,倘若真是贵妃做的,贵妃不会中途放弃谋划。” 楚明锋幽深的眼眸倏然迸出凌厉的芒色,“朕总觉得,后宫妃嫔借此良机犯案,既可将罪名推到贵妃身上,还能除去妩儿,一箭双雕,一举两得。” 沈昭赞同地颔首,问:“陛下觉得哪个妃嫔最可疑?” “关淑妃、李昭仪、秦贵人,三人皆有可疑。” “陛下还想查下去吗?” “朕先想一想。” “敢问陛下,皇贵妃病情如何?”沈昭直视站在御案前的陛下,内心坦荡,仿若只是亲人之间的关心与情谊。 楚明锋犀利的目光亦落在他脸上,“妩儿还需连服八日汤药才能痊愈,现下在朕的寝殿歇息。” 沈昭不再多问,心头大石终于落地。 至于叶妩何时出宫回别馆,不是他应该问的,他也不会问。 在他告退、转身离去之时,楚明锋忽地出声:“明日午时前,你接妩儿出宫罢。” 沈昭顿足,转身,拱手,“臣领旨。” ———— 长空阴霾,堆积着灰暗的云层;寒风凛冽,从指缝吹过,直要割断手指。 天还没黑,雪花从天而降,纷纷扬扬。先是盐粒子,下了一阵,变成了雪花,从高空飘洒而下,扯网似的,越来越密。 叶妩站在殿外廊上,披着墨氅,双手缩在白狐毛制成的暖手套子里,静静地望着这场飞雪。 在澄心殿伺候的宫女金钗说,这件墨氅以珍贵的墨狐皮毛缝制而成,白狐毛暖手套也是如此,是前些儿陛下命宫人赶制的。 的确,墨氅和白狐毛暖手套都很暖和。 他的心思与心意,她明白。 “皇贵妃,外头风大,还是在殿内等吧。”金钗劝道。 “我想看雪。无妨,我不冷。” 叶妩知道,澄心殿的宫人都敬称自己为皇贵妃,是楚明锋的授意。 可以想象,不久的将来,她会成为后宫妃嫔中的一员,位分便是:皇贵妃,位列妃嫔之首。 可是,她讨厌后宫,憎恨皇宫。 宫人开始掌灯,廊下的宫灯在风雪中飘摇,昏红灯影亦随之摇晃,随风摆动,无法随心所愿。 “皇贵妃,陛下回来了。”金钗欣喜道。 可不是?楚明锋快步走来,龙行虎步,宋云走在一侧,为他擎着御伞。明黄色龙袍的一角在风雪中微微扬起,分外刺眼,外披的鹤氅跳荡着,扬出他的轩昂、威武、霸气。 九五至尊,俊毅冷峻,腹黑霸气,偶尔柔情款款,虽然心狠手辣、手沾血腥,但也是世间少有的深情男子,怎能不吸引后宫妃嫔? 只是失神片刻,他已到跟前。 她莞尔一笑,双手被他执起,他的眼中溢满了脉脉柔情,“风雪漫天,为何在外头?手这么凉。” 叶妩没有回答,让他自己找答案。 楚明锋牵着她入殿,殿门缓缓关上,以免殿内的暖气流散。 大殿供着数个火盆,窗扇留着缝儿,少许寒风窜进来,送来一股清新之气。他们站在火盆前,双手放在上面烤着,他握住她的手,“在外头站了许久,不怕冷吗?” “晚膳备好了,不如进膳吧。”她柔柔地笑,“今日的晚膳是我吩咐御膳房准备的呢。” “朕今晚定要多吃一些。” 坐在膳桌前,他看着一桌子生冷的菜,傻眼了,“这……怎么吃?” 叶妩并不坐下,拍拍他的肩膀,笑道:“用嘴吃。” 楚明锋摇头失笑,“这些菜都是生的,莫非你想效仿魏人茹毛饮血?” 炭火和底汤皆已备好,她将切得细薄的猪肉片、牛肉片、羊肉片等生肉放入小锅,再放入山药等生菜,“陛下,这汤是羊骨熬的汤,很鲜美呢。” 宫人端上一碗汤汁浓香的热汤,她端过来,介绍道:“这碗是原汁原味的羊肉汤,陛下快尝尝。” 他尝了一口,眉峰一扬,“的确鲜美。” 然后,他一口气喝光了汤。 叶妩捞起肉片,沾一点调味酱,一一送入他口中,他连声称赞。 “妩儿,朕还是第一次这么吃,热气腾腾,鲜美味浓,风味奇特,有趣,有趣。这种吃法叫什么名堂?” “这叫做火锅。” “火锅?”楚明锋又听不懂了。 “这是……我自己发明的吃法。”她脸不红、心不跳地说道。 他夹着一片肉递到她嘴边,她张口吃了,他满目笑意,晶亮的黑眸缀满了温柔与愉悦。 宋云和金钗见陛下和叶妩吃得开心,相视一笑。 殿外风雪呼号,殿内暖意融融,热气弥漫。 吃完以后,宫人收拾膳桌,楚明锋牵着她来到寝殿。她打开一扇窗,“陛下陪我赏雪吧。” 他用鹤氅将她裹在怀里,二人仿若一体,永不分离。 “我说一个故事给陛下听,好不好?” “好。” “一个年已三十的女子喜欢一个男子很多年,为情所困。这个男子才华横溢,根本不知道陪伴自己多年的女子喜欢自己。有一日,他找到了喜欢的女子,谈婚论嫁,这个女子无法承受这样的折磨,就逃到秦淮河散心。”叶妩说起二十一世纪的自己,缓缓道来,“她在秦淮河的一艘画舫上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她熟悉的那个世界已经消失了,变成了一个完全陌生的时代……她再也找不到亲人、朋友,孑然一身……” “完全陌生的时代?”楚明锋明白这个故事的主旨,却又不太明白,她究竟想说什么? “就是现在的楚国。”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对他说,却又不吐不快,“这个女子很想家,很想回属于自己的世界,可是,她回不去……” “为什么回不去?”他更是不解,“再远的地方,也有千里马可达。” “从楚国到魏国,可以骑马,可是,如果从五十年前到今日,怎么来?” 他的心一震,四肢僵住,原来,她是这个意思。 故事中的女子就是她?她想告诉自己,她从五十年前来到了楚国,很想家,很想回去? 不!不是! 她所说的故事,只是故事,不是真的。 楚明锋转过她的身子,剑眉扭结,“妩儿,你想说什么?” 叶妩淡淡道:“我只想让陛下知道,有朝一日,也许这个女子会从楚国金陵城消失,回到属于她的世界。” 他盯着她,想从她的眼中看出她的心思。 然而,她的水眸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幽深、神秘,他艰涩地问:“这个女子,是你?” “陛下想多了,这只是我编的故事。”她眯眼笑起来,巧笑嫣然。 “你存心戏弄朕,嗯?”他眸色一沉。 她但笑不语,他抱起她,直往龙榻……当他们赤身相缠、抵死缠绵的时候,当他们气喘吁吁、身心交融的时候,她感到了极致的快乐,心却越来越沉重……刚才对他说,那女子会突然消失,她的心忽然间充满了悲伤…… 临睡之前,她缩在他怀中,“明日我想去藏书阁找几本诗集看看,好不好?” 【49】不折不扣的暴君(大更求打赏) 楚明锋说“好”,嗓音暗哑。 第二日,用过早膳,叶妩前往藏书阁,金钗亦步亦趋地跟着。 有陛下的旨意,藏书阁的公公不敢阻拦,还命人沏来热茶。她说不想有人打扰,让金钗在门口等。如此,金钗便在门口等候。 她一本本地翻阅,装作找书,翻了无数本诗集。 以楚明锋多疑的『性』子,必定不会把《神兵谱》交由沈昭保管,那么,《神兵谱》必定藏在宫中。从楚明锋口中探知《神兵谱》藏在何处,难于上青天。昨日下午再次把澄心殿找了一遍,她想了又想,决定再来一次藏书阁。 藏书阁的诗集很多,够她找的了。她望一眼整个藏书阁,顿感悲催。 数千册书,一本本地翻,找到猴年马月? 忽然,她眼眸一亮,心脏几乎跳出来——这本诗集为什么有那么多兵器的画? 心怦怦地跳,她翻来覆去地看,终于知道了关键。这本书,封面是诗集,扉页却写着“神兵谱”三个苍劲浑厚的大字。她明白了,为了防止被偷,楚明锋就给《神兵谱》加了一个封面,偷书的人一看是诗集就不会翻阅,就不会被偷。 她激动地翻阅起来,书中详尽地记载了十几种神兵利器,奇形怪状,图文并茂,详实生动,闻所未见,应该就是金公子要找的《神兵谱》。 今日太走运了! 她克制住狂笑三声的冲动,转头看向金钗。金钗正和百晓生文学网的公公闲聊,于是,她将《神兵谱》放在第三层最靠边的位置,记住位置。 找到了《神兵谱》,她就可以摆脱金公子,就可以远走高飞了,太棒了。 回到澄心殿,正巧沈昭来接她,她未曾与楚明锋告别,径自出宫了。 回到别馆,阿紫和小月嘘寒问暖,将她当做病人那般侍奉。 想了两日,叶妩决定上元节那晚再行动,让金公子在上元节当夜潜入宫中偷书。因此,等上元节前几日再告诉金公子已找到书,省得他按耐不住,提前去偷书,就打『乱』了她的计划。 接下来的日子,她忙于筹备歌舞演唱会,教舞,商定乐曲,设计舞衣,等等,忙得不可开交。日子虽然忙碌,却也平安无事。文贵妃不再出招对付她,不知在筹谋什么,她也不再进宫,以免再陷入文贵妃的圈套与阴谋之中。 楚明锋隔三岔五地出宫与她相会,她继续取悦他,不让他起疑。 一日比一日寒冷,接近年关,宫中装扮一新,挂满了喜庆的红绸粉缎。从初一到十五,宫中各种宴饮接连不断,她不是沈昭的正室,没有出席,也不想出席,宁愿待在寂静的别馆睡觉。 上元节终于到了。 连续下了几日的冷雨,终于放晴。阳光稀薄寒凉,却明媚如春,将整个金陵城妆点得璀璨流光。碧空如洗,湛蓝如海,云絮如丝,琉璃般的日光在半空流转,人也神清气爽。 皇宫朝阳门外已经布置完毕,高一丈、宽二丈的大舞台依城墙而搭建,两侧城墙挂了十个竖幅,上写金陵城中打广告的商号。这是叶妩和城中财势雄厚的商户游说的结果,拉一个竖幅广告,连挂三日,需一千两,上元节围观的百姓都会看到。十家商号中,有酒楼、客栈、还有做珠宝、绸缎生意的。这些广告费,共有一万两白银,她收入囊中。 舞台东西两侧将会挂满各式各样精美的花灯,正前方将会设凤座,后面则是百姓。 叶妩、安乐公主和周姑姑巡视了一遍,没发现不妥之处。 楚明亮很兴奋,匆匆走了,和舞伴最后排练一次。 酉时,夜幕徐徐下降,侍卫早已就位,维持秩序,防止有人捣『乱』、行刺。朝阳门外的民众越来越多,一边观赏花灯,一边等待开演。 三人站在宫门处等候孙太后,但见凤驾缓缓前来,宫人如云,凤羽华盖下方的那人凤姿炫目、华贵端庄,正是盛装装扮的孙太后。 所有人皆下跪迎驾,就连外面的民众也都下跪。孙太后下了凤辇,碧锦搀扶着她缓步走着,楚明亮扶着另一边,笑嘻嘻道:“母后,儿臣为您准备了百种花灯,一次赏个够。” “哀家知道你孝顺。”孙太后和蔼道,眉开眼笑。 “母后,如有喜欢的,便赏赐赏赐吧,他们为了今日搏母后一笑,辛苦了好些日子呢。” “好好好。” 后宫所有妃嫔都来凑热闹、看花灯、赏歌舞,文贵妃自然也随行,叶妩撞上她的目光,淡淡地笑,文贵妃亦莞尔一笑。 一盏盏或精致、或可爱、或小巧的花灯挂在红绳上,连成一线,各种形状、姿态,巧夺天工,让人叹为观止。一眼望过去,各式花灯散发出炫丽靡彩的光影,耀花了人的眼。 楚明亮一边走一边介绍花灯的奇巧之处,孙太后不时惊叹,微笑融融,后面的妃嫔适时附和。 花灯连成一线,璀璨的光影连成一条长龙,为这良辰镶一圈流光溢彩的绚烂光影。 盛世繁华,旖旎夜『色』。 叶妩不禁在想,为什么孙太后喜欢上元节?为什么安乐公主非要在今夜以花灯、歌舞取悦孙太后?难道与先皇有关? 赏完花灯,孙太后笑道,所有花灯的主人都赏二十两银子,尤其精美的花灯赏五十两银子。 那些制作花灯的人无不拊掌谢恩。 接着便是歌舞演唱会,孙太后在凤座就座,两边是妃嫔的座席,众人等待演唱会开场。 百余名侍卫持枪护驾,民众在凤座半丈外围观,人越来越多,大概已有上千人。 孙太后兴致高昂,笑容满面,与众妃嫔闲聊。忽然,她转目四望,看见叶妩站在一侧,便让碧锦去传话。叶妩走过来,孙太后让碧锦在左边添了一张座椅,要她坐在身旁。众妃嫔看在眼中,各种神『色』皆有。文贵妃倒是面『色』如常,悠然饮茶。 “听丫头说,今夜有十个精彩绝伦的歌舞,都是你编排的。”孙太后含笑的眼眸亮如星辰。 “其中一个便由公主为太后献舞。” 华语第一言情小说站红袖添香网为您提供最优质的言情小说在线阅读。 “哀家拭目以待。”她笑眯眯道,“哀家还真想看看那丫头会跳出什么样的舞。” “太后,开始了。”叶妩笑道。 霓裳阁、潇湘楼各负责五个节目的歌舞、乐曲,因此,林致远可算是潇湘楼的歌舞统领。 开场舞很重要,要足够的与众不同与震撼,才能留住观众。开场舞是改良的古装版《江南》,经过他的妙手改编,轻快、动感的曲风得以延续,各种古典乐器奏出激越的乐曲,潇湘楼的男女舞伎在舞台上跳起了骑马舞。当身穿长裙的姑娘叉开双腿跳动,当长袍潇洒的男子模拟骑马的动作,当男子趴在女子裆下,当女子从男子裆下钻过去,当他们整出贱贱的表情,台下笑成一片,笑声传『荡』开去,响彻夜霄。 孙太后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拉着叶妩的手臂,止不住笑。 这个又贱又欢乐又激情的骑马舞,笑翻全场。 第三个节目是安乐公主的舞。她的装扮和那日叶妩跳伦巴的打扮差不多,简洁的高髻,立体的妆容,侧高开叉紧身裙修出她玲珑有致的身段。当她和舞伴出现在舞台上,孙太后眼前一亮。 探戈的乐曲响起,是《真实的谎言》末尾那段经典的探戈舞曲《》。舞伴手持一枝红娟做的月季,轻触她的额头,慢慢往下,经过鼻子,到嘴唇,颇为暧昧。接着,楚明亮接过那枝月季,放在口中咬住,和舞伴跳起另类的双人舞。 乐曲节奏明快,探戈舞步华丽高雅,热烈而奔放,浪漫而激情,激越而深情,台上大胆的肢体动作、缠绵的舞步舞姿,震动了观众的神经,虏获了观众的心。孙太后目不转睛地赏舞,目『露』神往,满目情愫,好似也想和深爱的夫君翩翩起舞。 “亮儿这支舞和你跳的那支舞有异曲同工之妙,妩儿,为何你总能编出如此深情、缠绵的双人舞?”孙太后握着她的手,眼角湿润。 “公主这支舞精彩有趣,沈二夫人编得好。”后面有妃嫔赞道。 “太后谬赞。”叶妩谦虚道。 接下来的《天竺少女》、肚皮舞、胡璇舞和街舞等等节目,将现代舞与古典舞糅合在一起,调动现场的气氛,让人大饱眼福,看得过瘾。 一个歌舞节目结束了,就有妃嫔赞叹,叶妩听了无数的赞美,一笑而过。 楚明亮换好装束,回来拜见,“儿臣从小跟着母后学舞,今日没丢母后的脸吧。” 孙太后『摸』『摸』她的头,笑道:“没有,没有,跳得很好,哀家很喜欢。” 众妃嫔立即附和,纷纷赞美公主的舞技。 叶妩心中装着事,有点儿心不在焉。以金公子的武艺,出入宫禁应该是如履平地,宫中的侍卫应该奈何不了他。 原本,金公子想过了子时再潜进皇宫,又觉得演唱会正进行的时候是偷书的最佳时机,犹豫再三,他最终决定在这时候进藏书阁偷书。 现在他应该在藏书阁了,是否得手了?如果失手,应该有消息传来。 她心绪不宁,孙太后问她怎么了,她连忙说没什么。 不经意地转眸,她看见了一个人。 那人站在临风处,一袭鹤氅白袍在斑斓的夜『色』下,那般惹眼。 寒风阵阵,忽然间,叶妩觉得寒气森森。 楚明轩。 “母后,晋王在那里。”文晓『露』轻柔道。 孙太后转首望去,他望见了,姗姗走来,拜见母后。 许久未见,风流俊雅的晋王没什么变化,还是那般俊美倾城,往人群里一站,鹤立鸡群,吸引了众多未嫁女的目光。 他未曾看向叶妩,好似与她不相识,高傲得连眼角余光也不给。 楚明亮俏然问道:“四皇兄何时来的?看见我跳的舞了吗?” 他含笑道:“差强人意,有待提升舞艺。” 她不乐意地瘪嘴,“母后,四皇兄欺负儿臣。” 孙太后摇头笑着,“你四皇兄一向没好话,你何须问他?” “晋王府中那么多歌姬、舞伎,见多了歌舞,眼光自然与旁人不同。”文晓『露』这番话似有深意。 “那倒是。”楚明亮懵然不知地点头。 “母后,儿臣先行告退。”楚明轩潇洒不羁地说道,“改日再进宫向母后请安。” 叶妩看着他从容离去,很快便收回目光,以免落人口实。 孙太后对上元节的花灯和歌舞演唱会很满意,笑逐颜开,凤颜愉悦。后来,安乐公主对叶妩说,当年母后被父皇宠幸后,并没有即刻爱上父皇,直至上元节…… 那年上元节,先皇为博美人一笑,和孙太后微服出宫看花灯。在繁华热闹的街市,他们赏花灯、猜灯谜、吃街食,就像民间的平常夫妻,做最平常的玩乐事。回宫后,他们在澄心殿翩翩起舞……就是这夜,孙太后爱上了文韬武略的先皇。 因此,上元节是孙太后的美好回忆,是追忆先皇的节日,是重温旧梦的日子。 叶妩明白了,若是自己,也会把那年那个上元节的夜晚所发生的事铭记在心。 ———— 今夜,楚明锋没有现身,歌舞演唱会结束后,她便回别馆。 前几日,他便对她说过,上元节这夜不能出宫陪她。至于什么原因,他没有说。她暗自庆幸,更坚定了在今晚出逃的决心。 虽然娘亲会伤心,虽然有一些人会遭殃,虽然心中有愧,但是,她不得不走。 如无意外,金公子会在西郊的十里亭等她,给她解『药』。 过了子时,她悄然起身,换了一身黑衣,拎着包袱,从花苑的狗洞钻出去。 别馆至少有二三十个护卫,守卫森严,想从大门、侧门出去,根本不可能。若想逃走,只有花苑北墙的狗洞可通外面,而且,花苑的巡守比较松,只要抓准时机,就能避开护卫的耳目。因此,她只能钻狗洞。 顺利地逃出别馆,叶妩疾步而行,转过两条街,坐上一辆马车,车夫将会带她去西郊。 寂静的夜,只有皎洁的圆月和清『乳』般的月华,只有嘚嘚的马蹄声和车轮的转动声。马车驶离了别馆,驶出了西门,她激动得几乎欢呼雀跃,心花怒放。 【50】陡然挺身而入…… “什么真相?”楚明锋的心猛地一抽。 “其实,我早已知道自己怀孕,但是我绝不会生下孽种!”她故意刺激他,以此击溃他。 “孽种?”他的心急速下沉,坠入无底深渊。 她竟然视他的孩儿为孽种! 叶妩冰冷的笑,“我恨你入骨,又怎么会生下你的孩子?于是,我故意说那些话激怒你,你打我耳光,我顺势撞上桌子,孩子就没了。” 楚明锋几乎咬到舌头,“毒『妇』!” 见他气疯了,她万般痛快。 他剑眉紧拧,眼中交织着炽热与冰寒的怒气,忽然,他扬起手臂,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掴她的左脸,不,确切地说,是她的左耳与左脸。 想闪避,却来不及。 她硬生生地受了这一掌,倒在榻上……他一定用了十二成的力道,否则,左耳就不会轰轰地响,就不会疼得钻心刺骨…… 楚明锋的嘴在动,叶妩听见了他的话,却听不清楚……他的声音低低的、闷闷的,很遥远,远在天边…… 怎么会这样? 他攫住她,眼眸森寒,嘴唇又动起来,说了一句什么,她努力地听,可是怎么也听不真切。 “你说什么?” “你骗朕的,是不是?”他怒吼,就像一头暴怒的狮子张开了血盆大口,下一刻就会把她整个人吞入腹中。 她终于听见了他怒火中烧的话,冷冷一笑,“我激怒陛下,有何好处?” 楚明锋死死地攫住她,目眦欲裂,黑眸慢慢染红,濒临崩溃…… 叶妩痛快地笑了,他果真被这个所谓的“真相”击溃了,太好了……左耳痒痒的,似有『液』体从耳中流出来,她『摸』了『摸』,手指沾染艳红的血……而口腔也涌出一股腥甜,流出来…… 看着手上的血,她呆了。 他震惊地睁目,吓到了似的,愣住了。 半晌,他朝外喊宋云:“传徐太医。” ———— 经过详细的诊断,徐太医说,叶妩左耳受损,耳力受损,仅是以前的一半,伤势颇重,很难治愈。不仅左耳受伤,口腔也受伤了。 她没想到,他那一巴掌,竟然打破了自己的左耳耳膜。 第一次打她,楚明锋打掉了她腹中子。 第二次打她,他打得她左耳失聪。 她与他,是孽,还是缘? 包扎后,徐太医开了『药』方,退出寝殿。她端然坐着,瞥了一眼坐在一旁的暴君,心中堆满了怨与恨。 若说去年冬日那几个月的相处,她多多少少被他的真情、付出感动,可是,今时今日他的所作所为,打散了那些感动。如今,她的心中只剩下了冰雪与痛恨。 “妩儿,你可怪朕?”楚明锋面庞沉静,眼眸宛似尘封万年的深潭,让她永远也看不透。 “怪又如何?不怪又如何?”叶妩盈盈地笑,“陛下怎会有错?就算是错的,也是对的。” 他听得出来,这是讽刺的反话。 她轻笑,身为帝王,习惯了高高在上、心高气傲,即使做错了也不会认错。他是腹黑暴戾的暴君,又怎会觉得自己错了?他必定认为是自己欺骗他、背叛他在先,才会下重手伤了自己。 “我想歇着了,陛下请便。”她起身走向龙榻,宽衣上榻。 “你好生歇着。”楚明锋丢下一句话,匆匆离去。 躺在冰冷的棉被里,叶妩的心一分分地冰冷、一寸寸地冻住。 照这情形,他不会放手。 怎么样,他才会饶过她? 不多时,金钗轻捷地进殿,将朱漆木案搁在案几上,轻声道:“皇贵妃,该服『药』了。” 在她的搀扶下,叶妩坐起身,喝了汤『药』。 “奴婢有几句话想对皇贵妃说。”金钗在天子寝殿侍奉,习惯了轻声细语、行止谨慎,一时忘记了她耳力受损、听不清楚。 “你说什么?” “皇贵妃,奴婢侍奉陛下已有五年,从未见过陛下如此震怒。”金钗大声道,“陛下之所以生这么大的气,是因为皇贵妃欺骗、背叛陛下,还逃跑。正因为陛下真心待您,宠您、爱您,对您掏心掏肺,用尽心思,尽付情意,却换得皇贵妃如此对待,才伤得这么重,才会如此盛怒,才会下重手伤了您。” “我明白。”叶妩淡淡地应道。 金钗见她听了进去,继续劝道:“陛下爱之深、恨之切,其实,这都是因为陛下太爱皇贵妃的缘故。您何不退一步想想,一国之君用情如此之深,放眼天下,还有哪个男子能及得上陛下文韬武略、英明神武、用情如痴?” 叶妩冷笑,“陛下的确文韬武略、英明神武,用情如痴,我倒看不出来。” 金钗莞尔一笑,“皇贵妃,只要您用心感受、体会,便能感受到陛下对您的情。” 叶妩不想再听她罗嗦,便说乏了,遣她出去。 即使楚明锋用情很深,即使他把她宠得无法无天,也无法强迫她喜欢他。再说,他为她做了什么事?男女情事不就是那么回事吗?他不就是为了更欢愉的『淫』欲才哄她、讨她欢心吗?她一直记得,就在这张龙榻上,他一次又一次地欺负她、伤害她,狠辣,暴戾,凶悍,禽兽一般…… 那样的伤害,永世难忘;那样的屈辱,永远铭记。 ———— 楚明锋并不后悔下那样的重手,若不下重手,她永远不知自己错了、不知害怕,她还会有逃跑的心思。为了让她知道怕,他才下了重手。 只是,伤了她的左耳,非他所愿。见她娇弱的身子再次受伤,他心如刀割…… 一个时辰了,奏折还是那么高,只看了三份奏折。 那些字好像故意跟他作对,他一集中精神,一行行的字就会浮现她幽怨的的眼眸、缠着绸布的左耳,她说的滑胎真相就会一遍遍地重复,提醒他,她对他只有恨,恨之入骨,没有一点点的情意。 宋云侍立一旁,看着陛下心绪不宁、烦躁不安的样子,不由得心惊胆战。 陛下一会儿饮茶,一会儿发呆出神,一会儿看奏折,一会儿目光呆滞,一会儿叹气……总之,他从未见过陛下烦闷、焦虑的样子,也不知道怎样开解,虽然他知道陛下的心结是皇贵妃。 忽然,宋云看见小公公在门外探头,便走过去,原来是右相沈昭求见。 他传话给陛下,陛下传沈昭。 沈昭踏进御书房,行礼后站定,看见了陛下沉郁的神『色』,“陛下传召臣,有何要事?” “朕已带回妩儿。”楚明锋走出御案,气『色』不佳,愁眉不展。 “陛下有何打算?”沈昭知道昨晚发生了什么事,叶妩偷书、逃跑,以陛下的秉『性』,绝不会轻易放过她。上次,她和晋王远走高飞,陛下打她,以至于失去了孩子;这次,陛下怎么做? “妩儿要在宫中住几日……她受伤了,左耳受伤……”楚明锋说得断断续续,艰难地说了一句完整的话。 “左耳受损?怎会受伤”沈昭惊诧万分,心中震动。 应该是陛下打她,下了重手,打到左耳,才会伤了左耳。 楚明锋的脸膛紧绷如弦,没有说打人的过程,也掩藏了自责、内疚之情,“徐太医详细诊治了,说人耳一旦受损,便难以复原。” 沈昭提议道:“不如臣在民间寻访名医,或许民间的名医有偏方。” 楚明锋点头,“尽力便可。连徐太医都束手无策,更何况民间的大夫?” “臣尽力而为。”沈昭瞧得出来,陛下心痛不已,“皇贵妃知道病情吧。” “知道。”楚明锋苦涩道,“朕虽然生气,却也不会下这么重的手,可是,她说……她说那次滑胎,她是故意的……她故意激怒朕,朕打她,她顺势撞向桌子,孩子才会没了……她还说,她说朕的孩儿是孽种……朕气疯了,就打了她……” 沈昭明白他当时的心情。 陛下用情已深,怎能忍受叶妩的欺骗、背叛、逃跑?怎能禁得住滑胎真相的打击? 叶妩为什么这么说?当时,她一定也气疯了才口不择言。 今日一早,他听下人回报,别馆有异动,便知道叶妩逃跑。他知道,陛下不会轻易饶过她,可是,他没想到,她伤得这么重……他以为,陛下和叶妩会走到一起,她会成为宠妃,甚至成为大楚国母仪天下的皇后,没想到,她竟然私自逃跑……先前,他以为她对陛下有情,如今要重新估量了。 沈昭心中叹气,“事已至此,只怕皇贵妃对陛下……很难再有情意。” 楚明锋错愕地问:“很难再有情意?妩儿对朕有过情意吗?” “臣看得出来,陛下的付出,皇贵妃看在眼底、记在心中,至少被陛下的用情感动了。”沈昭不好把话说得太满,“皇贵妃并非普通的女子,心『性』异于常人,陛下若想收服她,应该多花点儿心思,多花一些时日。” “朕想也是。”楚明锋的眉头舒展开来。 “陛下,若时机成熟,臣便对朝野宣告,臣二夫人急病过世。”沈昭这么说,只是试探罢了。 “也好。不过时机还未成熟。” 楚明锋阴鸷的目光『射』到殿外,利箭一般追风逐月。 ———— 这夜,楚明锋很晚才回澄心殿。 其实,奏折早就批阅完,他也想早点回去,可是,走到御书房门槛,又停住脚步,想了想,还是回到御案,百无聊赖地看书。 这便是近乡情更怯。 最后,还是宋云劝了几句,他才回寝殿。 金钗说,皇贵妃早就歇着了,这会儿应该睡熟了。 踏进昏黄的寝殿,楚明锋放轻了脚步,宽衣亦尽量不发出太大声响。 她躺在龙榻外侧,他只能睡在里侧。 看着她宁和的睡容、清媚的小脸和左耳的伤,他的心一抽一抽的,闷闷的疼。 凝视良久,他在被中找到她的手,握在掌心,闭眼睡觉。 自他进寝殿,叶妩就醒了,不愿面对暴君便假装睡着。 手被他握着,她只能在半夜翻身时抽出来。 第一次,他们相安无事地度过一夜,尚算安稳。 次日,她吃了早膳,正想找点儿事打发这漫长的光阴,楚明锋回来了。 一袭玄『色』常服,一袭墨『色』鹤氅,衬得他的脸庞越发黑了。随着步履的行进,玄袍与鹤氅的一角跳『荡』着,划出一道道黑『色』的弧。 纵然他再威风凛凛、气势夺人、帝道慑人,她心中也只剩下仇恨。 “今日徐太医来复诊了吗?”楚明锋惦记着她的病情,特意回来看看。 “时辰还早。”叶妩的嗓音出奇的冰寒。 他感受得到她声音里的怒气、抗拒与恨意,却不生气,“朕差人去请。” 她缓缓道:“不必了。陛下政务繁忙,不必理会这芝麻绿豆大的小事。” 他知道她恨自己,才会用这种态度对待自己,可是,他无法忍受她的冷漠与敌视,怒气涨满了胸,“你究竟要朕怎样?” “怎样?”叶妩好笑地看他,“是你要我怎样才对吧。” “你不愿待在澄心殿,也要待!”楚明锋眼中的那圈深黑微微一缩,溅起涟漪,“你不愿侍奉朕,也要侍奉!” 她怒目而视,神『色』倔犟,桀骜不驯。 陡然,脖颈被一只铁手扼住,呼吸骤然停止。 他扼住她的咽喉,五指越夹越紧,力气越来越大,青筋暴凸,他的脸庞冷厉如石,戾气滚滚。 叶妩闭上眼,希望下一刻就能死去,再也不要看见这个恶魔。 无法呼吸,很难受,很难挨,可是,只要再忍一会儿就能解脱了,就能摆脱这个令人胆寒的暴君……是的,只需再忍一会儿…… 然而,她的愿望落空了。 他终究松了手,没有亲手扼死她。 在她喘息的时候,楚明锋抱她到桌上,敞袖一拂,桌上的茶壶、茶杯被扫落,落地开花,瓷片四溅。 抽衣带,解下裳,这一连串的动作快得让人目不暇接,她还在调息,没来得及阻止,便被他扯下了衣物……她不甘心被他欺负,用指甲抓他的脸,他忙于解自己的衣物,阻止时已经来不及。 霎时,他的脸上出现了两道血痕,丝丝的痛意在怒火上添了一把柴火,他扣住她的双手,扣在身后,用衣带绑住。 “放开我……禽兽……”叶妩破口大骂,“禽兽不如……混蛋!王八蛋!乌龟蛋!滚你妈的蛋!” “再骂一句,朕就杀潇湘楼一人!”楚明锋邪恶道,“君无戏言!” 【51】缠绵的酷刑 虽然饱受痛楚、折磨,但叶妩根本不想虚与委蛇,不想对一个恨到骨子里的暴君强颜欢笑。 如此,她的敌视、仇恨换来了无休止的酷刑。 每一次宠幸,便是一场交织着血与汗、仇与恨、生与死的缠绵。 每一夜,楚明锋总要变着法子折磨她,肆意抚弄她每一寸肌肤、每一块骨头,把她弄得筋疲力竭、生不如死才放过她。次日醒来,四肢酸痛,全身好像散了架,动弹一下就疼得厉害,她不禁怀疑,酷刑之后,自己竟然还活着,还会睁开眼睛,还能进膳、说话。 想死,却也只是一个念头,从脑中一闪而过。 她还能撑得住,不会轻易寻死。 元月二十是万寿节,这日酉时,宴开延庆殿,君臣同乐,朝野共欢。 距离酉时还有半个时辰,楚明锋不会回来,从御书房直接去延庆殿。叶妩想象得出来,那金玉满殿、旖旎生色的酒宴,君主、朝臣和内外命妇其乐融融,觥筹交错,是一副绘着盛世繁华、宫廷宴饮的锦绣图卷。 那边厢丝竹喧闹、美酒飘香,这边厢冷寂如死、形只影单。 她问金钗:“陛下没留话让我去延庆殿吗?” “陛下没留话,奴婢也不知陛下是何旨意。”金钗大声回道,觑着她的神色。 “为我梳妆。” “皇贵妃要去延庆殿?” 叶妩郑重地颔首。 金钗为难道:“皇贵妃伤势未愈,陛下吩咐奴婢好好伺候着。” 叶妩徐徐笑问:“陛下也没说不准我去延庆殿,是不是?” 金钗想了想,“那倒也是。” 叶妩让她去叫来两个公公,很快,公公来了,听了皇贵妃的吩咐,面面相觑,不明白皇贵妃想做什么。 “一盏茶的功夫,你们务必备好我要的东西,搬到澄心殿。” “是,奴才这就去找。”公公领命去了。 “皇贵妃,您要丝绸、细木棍、案几做什么?”金钗不解地问。 “今日是万寿节,我是皇贵妃,怎能不聊表心意呢?”叶妩看见,铜镜中的苍白女子勾唇浅笑,那微笑凉薄而阴冷。 金钗担忧不已,却也不敢说什么。 梳妆、更衣,只花了一盏茶的时间,她满意地看着镜中的自己,五分妖媚,五分冷艳,可谓绝代妖妃。 披上艳红斗篷,戴上狐毛风帽,准备就绪,那两个公公指挥宫人搬来了皇贵妃要的东西,叶妩看了看,尚可一用。在这异世,只能将就了。 宫中最昂贵、最细滑的丝缎,一根粗细差不多能用、高度合适的床柱,六张相同高度的低矮案几。叶妩检查之后,拿起滑手的丝缎,缠在床柱上。金钗帮忙,很快就把床柱缠了两层丝缎,滑不留手。 然后,叶妩吩咐公公把床柱绑在其中一张案几上,嘱咐一定要绑得牢牢的。又吩咐他们把六张案几拼在一起,用粗绳绑好。 一切准备就绪,她前往延庆殿,宫人尾随在后。 延庆殿灯火通明,烛辉璀璨,万寿宴已经进行了快半个时辰,朝臣、妃嫔都献上了贺礼。大殿四个角落放着火盆,温暖如春,丝毫不觉得冷。 叶妩站在殿前,看见殿内明耀如日,乐工奏着文贵妃编的那支激越的乐曲,文贵妃正在殿中央持剑跳舞。 这支剑舞,刚柔并济,动作难度颇高,可见文贵妃下了一番功夫。 为了重夺恩宠,为了搏得陛下一笑,她费尽心思。 舞毕,群臣拊掌称赞。 文贵妃屈身谢恩,楚明锋唇角微勾,“爱妃这支剑舞,舞得精妙,朕喜欢,赏!” “谢陛下。”她娇柔道。 他随手取了腰间的玉佩,宋云接过来,送到文贵妃的手中。 她再次谢恩,眉目盈盈,回到坐席。 守在殿外的守卫不让叶妩进去,跟在后面、得脸的公公怒斥一句:“你有几颗脑袋?陛下的旨意你也敢违逆?” 守卫知道他是御前红人宋云的下属,不敢再阻拦。 霓裳阁的舞伎正在献舞,叶妩闯进大殿,挺直身子,扬声道:“妾拜见陛下。” 这道中气十足的柔音,仿佛一颗小石子,投入水流激越的河流,并没有溅起水花,反而被激流卷走。殿中歌舞继续,但是,靠近殿门的官员听见了,转首看来。 她径直走上大红毡毯,金钗想拉住她都来不及。她拨开正跳舞的舞伎,她们跳不成了,互视一眼,便躬身退到殿门边。 沈二夫人堂而皇之地闯殿,一副不惧触怒天颜、大义凛然的样子,众臣不知所以然,又觉得有趣,等着看精彩好戏。 沈昭惊震地起身,与陛下对视一眼,随即出席,使眼色“告诉”她,不许造次。然后,他恭敬道:“内子擅闯大殿,触犯天颜,还请陛下恕罪。” 楚明锋犀利的目光遥遥射来,射进她的眼中,“既已来到,坐吧。” 看见她走进来的一刹那,他便知道,她来延庆殿,必非寻常。 楚明轩安之若素,对这一幕并不觉得奇怪、不解,悠然饮酒。 “妾愿大楚千秋万代、国祚绵长,愿陛下万寿无疆、孤独无边。”叶妩嗓音轻柔,却掷地有声。 一石激起千层浪。 这一句祝词,让众臣愣住,让沈昭面色大变,让楚明锋怒气上涌。 顷刻间,众臣窃窃私语。 “陛下恕罪,内子近来抱恙,神智不清,口不择言,望陛下恕罪。”沈昭连忙道,不见慌乱,“臣先带内子退下。” “无妨,朕就看在她抱恙的份上,赦她无罪。”楚明锋眉宇舒展,以示宽宏大量,自行斟酒。 沈昭拉扯她的斗篷,要她到宴席坐下。 叶妩拂开他的手,声音清脆如珠玉掉落玉盘,“外子得陛下器重,位极人臣,闻名四海,得天下士人仰慕、敬重。今日是陛下万寿的大喜之日,妾准备了一支舞献给陛下,当是为外子酬谢陛下十年来的眷顾与恩宠。” “你究竟想做什么?”他低声道,眼底眉梢却没有生气。 “事无不可对人言,大人。”她淡淡地笑,风生水起,百媚顿生,“妾只不过想跳一支舞,作为今日万寿节的贺礼。” “既是如此,朕便领了你这份贺礼。”楚明锋沉朗道。“谢陛下。” 叶妩转过身,拊掌两下,站在殿门边的金钗便指挥宫人把东西搬进来。 沈昭只好退到宴席,暗自思量,她为陛下献舞,目的绝非单纯,她究竟想做什么?难道…… 宫人抬进来一个奇怪的物件,众臣面面相觑,不解其意。沈昭、楚明锋、楚明轩亦莫名其妙,孙太后、文贵妃蹙眉观看。 六张案几拼在一起,用粗绳绑着案足,上面铺着双层光滑的粉色丝缎,中间矗立着一根细长的床柱,用丝缎包着。舞蹈所需的舞台、道具已经备好,只欠东风——动感而***的钢管舞音乐。 今早,金钗和银簪在大殿说话,提起今日是万寿节,她听见了,这才想起今日是楚明锋的生辰。于是,她便想着送给他一份惊世骇俗的贺礼。 只可惜,她身在宫中,无法找林致远为她奏乐,即使他在身边,临时也整不出她想要的伴奏。 君臣都在研究这个奇怪的物件,不明白那根长长的东西有什么用途。 楚明锋手指轻叩案面,眼眸幽黑深邃,不露喜怒。 原本,在万寿宴之后,他想和她过一个别开生面的生辰。如果她没有逃跑,没有背叛自己,他会宠她上天……可是,他看错了她。 今夜,她的装束很奇怪,外披艳红斗篷,虽然戴着风帽,但可以看得出,她的一头乌发披散着。更令人惊奇的是她的妆容,那张小脸浓妆艳抹,涂了白如雪的脂粉,眼部四周紫红一片,嘴唇亦抹了艳红的色泽。容颜冷艳妖娆,却甚是吓人。 如此妆容,许是为了今日这支舞。 璀璨的烛辉下,这张妖媚的脸散发出别样的光芒。 曾有几次,他看过她惊世骇俗、令人欲火焚身的舞,今夜,她又献舞,会是怎样的与众不同? 叶妩脱了软靴,赤足站在案几上,当着楚皇、满朝文武、太后妃嫔和宫人的面,解开斗篷,将斗篷抛在一边。众人倒抽一口凉气,原来,她只着一袭鲜红薄纱长裙,虽然有点宽松,但薄纱遮掩不了那曼妙浮凸的身躯。前凸后翘的完美躯体暴露在所有人眼中,白皙的肌肤若隐若现,相当的惹火。 众臣瞠目结舌。 不过,沈二夫人一向胆大妄为,这不是第一次了。 楚明锋的双手渐渐握成拳,怒气在心头缭绕。 她是故意的。 叶妩的右手抓着圆柱,轻松自如地转一圈,披散的青丝跳荡开来,分外撩人。 即使没有钢管舞的伴奏音乐,她也能找到感觉,跳一支劲爆的钢管舞,震裂他们的神经,震碎他们的心脏。 接下来,每一双眼睛都盯着殿中央的小舞台——鲜红薄纱,奇特妆容,妖媚女子,将会跳出什么样的舞? 现在,他们才知道,原来,那个细长的东西竟有这个用途:跳舞。 她舞动起来,整出魅惑如烟、勾人心魂的眼神,时而搔首弄姿,时而抖胯翘臀,时而扭动纤腰,时而形体如S……虽然四肢酸痛,但是不影响她发挥,无论如何,她一定要跳好,气死他! 卷腰转,撑手转,一字转、夹管转,背身转,吸腿转,吊管转……各种舞姿性感撩人、暧昧激情。热身之后,她轻而易举地爬上圆柱,顺溜地滑下来,肢体伸展,柔软而火爆,惊险而刺激,晃瞎了所有人的眼。 他们的眼珠子快掉下来了,楚明锋亦目不转睛,满面戾气,满目寒气。 接着,叶妩的右手握着圆柱,对着圆柱岔开双腿,蹲下身,一上一下,一起一伏,做出下流的舞蹈动作,极尽魅惑、勾*引之能事。 在大殿所有人看来,如此舞蹈,如此动作,不就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展现床笫之欢、闺房之乐吗?这也太***、太惊世骇俗了! 楚明轩目瞪口呆,沈昭亦呆得无法回神,楚明锋几乎捏碎了自己的手骨,阴鸷的黑眸变成了万年寒冰……他感觉体内万马奔腾、怒火熊熊,烧毁了冷静,烧毁了所有的克制,如若不是碍于满朝文武,他必定把她扛回去!重重惩处她的胆大妄为! 叶妩继续跳着,看见了那个高高在上的暴君的神色,心花怒放。 做了好几种充满性暗示、下流的舞蹈动作,这支舞也该结束了。她最后一次从圆柱上滑下来,故意滑了手,跌下来。 众人唏嘘,议论纷纷。 沈昭终于回神,匆匆赶来,扶起她。 “为我披上斗篷。”她轻声道。 “好。”他取来斗篷,为她穿好,还为她穿上软靴。 看着这柔情蜜意的一幕,楚明锋很不是滋味。 她摔倒的那一刻,他全身一震,下意识地起身——但是,只是动了一下,他便及时制住了那股冲动。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沈昭走过去,眼睁睁地看着沈昭扶起她,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在人前亲昵、恩爱,除了无奈,还是无奈。 在沈昭的搀扶下,叶妩站稳了,柔音淡淡,“妾献丑了。妾伤了腰骨,先回府就医,望陛下恩准外子与妾先行退席出宫。” 沈昭恍然大悟,她以自己的名义献舞,便是为了在适当的时候说出这句话。 那么,他便助她一把。 “臣先送内子回府,求陛下恩准。” “方才这支舞,别开生面,令人印象深刻。可惜,最后那一下滑倒了,不够完美。”楚明锋从容不迫地说道,掩藏了所有喜怒,“沈昭,二夫人这份贺礼,朕喜欢。她跌伤了,朕便赏她在太医院就医。” “陛下……”沈昭立即道,却被抢过话头。 “宋云,送二夫人去太医院。”楚明锋不容许他有开口的机会,重声吩咐宋云,“办不好差事,朕贬你去打扫处。” “奴才领旨。”宋云知道这事的严重性,立即去了。 叶妩快气炸了,怒瞪他一眼,忿然离开。 计划好了,借献舞受伤,借受伤出宫。众目睽睽,他不好阻止她出宫、回别馆。却没想到,棋差一着,他竟然“赏”她去太医院就医。 功亏一篑,气死了。———— 楚明锋吩咐宋云送她去太医院,就是要宋云送她回澄心殿。 回到澄心殿,叶妩越想越气,屏退宫人,气得握紧拳头,想尖叫、想杀人。可是,当务之急是想想稍后怎么应对那只恶魔。 楚明锋一定怒不可揭! 其实,他还能对她怎样?不就是整夜折磨? 如此想着,她上床睡觉。 没多久,他就回来了,脱了衣袍钻进被窝,覆压着她。 “不如再跳一次,让朕看看你有多想朕。”他的呼吸炽热而又冰冷。 “对你,我只有无穷无尽的恨!”叶妩森然一笑。 “你跳那样伤风败俗、惊世骇俗的舞,无非想借机出宫,朕怎会让你出宫?”楚明锋森冷道,“此生此世,你妄想逃出朕的手掌心!” “那就拭目以待。” “你在满朝文武面前跳如此放荡的舞,在朕面前却装得像一个贞洁烈女,你不觉得很好笑吗?”他扯开她的丝衣,在柔躯上下其手。 她气道:“在别的男人怀里,我不是贞洁烈女。” 他连声低笑,“比如,在谁的怀里?” 她嗤笑,“告诉你,才是蠢猪。” 他好整以暇地笑问:“在皇弟怀里,还是在沈昭怀里?” 叶妩不语,陡然感觉到他的坚硬正抵在私处,顿感恐惧,瑟缩着身子。 **爱你们** 【52】紧致的包容 “现在知道怕了?”楚明锋邪笑,“不听朕的话,明日朕就砍了你娘的双臂。” “卑鄙!”她气得咬牙。 “乖……” 他转过她的身,要她跪趴着,自己则跪在她身后,分开她的**,刺入那神秘的花径。 如此新奇的姿势,她像狗一样趴着,心中堆满了屈辱,恨在四肢百骸流窜。 不过,他很受用,轻松的体位,紧致的包容,别样的激情,新鲜的刺激。 肉躯相撞,发出令人脸红心跳的声响;炙热挺入的感觉,分外鲜明,她把脸埋在大枕上,看不见那张可恶的脸……寒气袭身,冻得发抖,她撑不住了,整个身子往下滑,到最后,趴在床上。 楚明锋跟着下移,捞起她的腰,强迫她撅起臀部,重新进入,合为一体……他伏在她身上,盖着棉被,不再寒冷…… 她唯一的希望是,酷刑快点结束,可是,好像无休无止…… 终于,他停下来了。 “朕付出这么多,为什么还要逃走?”他轻吻她的香肩,语声含有轻微的伤。 “陛下想听真心话?”叶妩紧绷的身子顿时松懈。 “说。” “陛下还记得我说的那个故事吗?” “记得。” “故事中的女子,就是我。” “你意思是,你从五十年前来到如今的楚国?”楚明锋震惊。 她解释道:“不是。我只能说,我不属于这里,也不是以往的叶妩……我不会喜欢任何人,陛下也不例外。我想家,我要找回家的信物,找到了信物,就可以回家了。” 他不敢相信,世间竟有如此无稽、荒唐的事,“什么信物?朕帮你找。” 叶妩转身面对他,诚恳道:“要自己找才行,找到了信物,我才有机会回到属于我的世界。” 他还是不信,太不可思议了,“朕付出这么多,你丝毫没有感动吗?” 她莞尔道:“不是没有感动,陛下应该明白,感动不是感情。我对陛下,没有男女之情。” 此时此刻,他们赤身相缠,做最亲密、最快乐的事,她却说,她对他没有男女之情。 楚明锋不信。 “男女之间,可以一见钟情,可以日久生情。你与朕已有夫妻之实,相处日久,你对朕怎会没有半分情意?” “夫妻之实,是陛下逼迫的,并非我自愿。” 他的心凝结着冰霜,“你当真不愿留在朕身边?” 叶妩摇头,凄楚地哀求:“恳求陛下放手!” 他一字字切齿道:“朕死了,也要握紧你的手,你休想逃!生同寝、死同穴,生生世世不分离!” 她气死了,挥手打他,他扣住她的皓腕,强硬地挺入,挥舞着利刃,攻掠杀伐。 ———— 次日午后,叶妩前往杂役处。 杂役处位于皇宫东北角,负责宫中各种杂役,也就是说,低下的粗重活都由杂役处负责。 金钗带她来到杂役处,引荐给管事的张姑姑。 张姑姑身形精瘦,一脸的精明,见是御前伺候的宫女,一口一个“姑姑”,殷勤热络。 “这位姑娘奉旨来服役,打不得,骂不得,更伤不得,倘若她在你这里伤了一根毫毛,不仅你丢了一条小命,还会株连族人。”金钗私下里嘱咐,“你且派给她一些简单的活便可。” “她是什么人?”张姑姑好奇地问,见叶妩貌美如花、体态婀娜,说不定是失宠的妃嫔。 “知道的越多,死得更快。”金钗训诫道,“总之,你办不好这差事,我可保不了你还能在杂役处作威作福。” 张姑姑连忙应了,为叶妩准备房间去了。 金钗对叶妩道:“皇贵妃,等陛下消了气,就会接您回去。您无须担心,奴婢打点过了,掌事的张姑姑晓得轻重厉害,不会为难您。” 叶妩点点头,“我左耳的伤势还没好,往后怎么办?” “陛下吩咐了,徐太医每日派人送来汤药,一日两次,您按时服药,再过几日便不会再流血。” “嗯。” “皇贵妃放心,奴婢和宋公公会多多规劝陛下,也许过两日陛下就心软了。”金钗宽慰道。 “你快回去吧,我先熟悉、熟悉这里。” 金钗走了,叶妩站在庭中,转眸四望。杂役处是宫中最简陋的宫室,与普通民房无异,东北角处有两株叫不出名字的树,不过,这时节光秃秃的,一片叶子也无。 张姑姑来了,领她来到一个小房间,说她以后就住在这里。 叶妩一眼望过去,小房间一览无遗。 房间虽小,却五脏俱全。窄小的床铺,低矮的小方桌,还有一些放衣服、杂物的木柜,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杂役处的宫人,都是三人一间,她一人霸占了一间房,已经是额外的待遇。 张姑姑吩咐道:“明日一早,去御花园打扫。” 叶妩应了,她便走了。 被贬到杂役处做粗活,毫无预兆。叶妩不知道楚明锋为什么下这样的决定,是不是昨晚的钢管舞激怒了他?他气疯了才决定重重地惩处她? 也只有这个解释了。 既来之则安之,在这里干活,总比在澄心殿遭受酷刑好。 第一夜,就这么平静地过了。 一大早就起来了,吃过早饭,她跟着杂役处的宫女来到御花园打扫。起初,她以为这活并不重,打扫完了就没事了,却没想到,打扫完御花园,还要打扫其他地方,马不停蹄,直至午时用餐才能歇会儿。 仅仅一个上午,她就饿得前胸贴后背,双臂酸麻。 许久不做粗活,突然做了一上午,累得腰都直不起来了。 杂役房的膳食是粗糙的饭菜,没有油水,没有荤腥,口味很差,难以下咽。但是,不吃就要挨饿,叶妩一点一点地吞咽。没想到,一眨眼的功夫,饭菜都没了。因为,这里的宫女常年吃不好,还要做粗活,体力消耗大,吃饭便是狼吞虎咽、风卷残云。 看着空空的饭缸和菜碟,她傻眼了。 宫女吃了饭,都回去歇着了,因为只有一盏茶的休息时间。 张姑姑走过来,“以后吃饭要快一些,要抢,否则只能饿肚子。”“谢姑姑提点。”叶妩心中轻叹,准备回房。 “你是……”张姑姑张大眼看着站在门口的男子。 这个男子长得可真俊,虽然身上没有官服,但这袭上好锦缎裁制的精绣白袍可不是普通人能穿得起的。再者,若非朝中重臣,也进不来皇宫内苑。他究竟是什么人?来找谁? 叶妩本是侧着身子,听见张姑姑的声音,便转过身,愣住了。 他怎么会来杂役处? “姑姑好,我是沈昭。”沈昭淡淡一笑。 “哟,原来是右相大人,失礼失礼。”张姑姑笑眯眯地迎上前,“大人贵人事忙,怎的到这里来了?有什么可以效劳的?” “劳烦姑姑行个方便。”他将一锭白银放在她的掌心,谦和有礼地说道,“太医院的徐太医托我送来汤药给她服用。” “小事一桩,大人莫见外。”见那银光闪闪的银锭子,张姑姑两眼放光,对叶妩道,“你就回屋去服药吧,多歇会儿。” “谢谢姑姑。” 叶妩朝她微一点头,便走出膳房。 回到小房间,沈昭关上门,望一眼便知道这里的局促与简陋,心微微的疼。 她含笑打趣,“大人怎么变成了送药的公公吗?” 他将食盒搁在桌上,取出一盅药和一碟清香四溢、晶莹剔透的水晶糕,云淡风轻地说道:“来看看你。这是水晶糕,尝尝味道如何。” 刚才吃饭只有三成饱,叶妩不客气地吃了,一口气吃了三块,“甜而不腻,爽滑可口,这水晶糕不是御膳房做的吧。” “从府里带进宫的。”他的眼梢蕴藏着疼惜,“若你喜欢,每日我都带一些。” “不劳烦大人了。”她莞尔,“杂役处再偏僻,也是皇宫内苑,外臣不能随意出入。再说,这里人多口杂,始终不好。” “你无须担心,纵然陛下知道我来看你,也不会怎样。” “我不是这个意思……”叶妩说不出口,不让他来,是不想给楚明锋一个折磨自己的借口。 沈昭适时地转移了话题,“药还有点温,服药吧。” 她一饮而尽,以水晶糕佐药,吃完后,正想用袖子擦嘴,却见他递来一方雪白的绸帕。她接过绸帕,擦了擦嘴,“改日还你。” 他含笑点头,问道:“昨夜万寿宴,你为何跳那样的舞?” 叶妩知道,昨夜那支钢管舞,在古代可谓***至极。 右相二夫人,公然在满朝文武面前跳***之舞,她的***之名已经深入人心。她这样做,不仅损了自己的清誉、声名,还折损了他的清誉、家声与颜面。可是,她必须这么做。 其一,她要自己声名狼藉,背负***的罪名,往后楚明锋就不好册封她。一旦册封她,群臣就会大力反对。其二,她要委婉地“告诉”满朝文武,她与楚明锋有不可告人的私情。很有可能,满朝文武都在揣测她为什么跳这样的舞,是右相的主意,还是她借机勾*引陛下?抑或她与陛下本就有私情? 如果满朝文武猜到了实情,那便如她所愿,就会有无数双眼睛盯着皇宫、盯着他,他想为所欲为,只怕不容易。 此乃破釜沉舟之计也。 其实,她也不想这么糟蹋自己的清誉、连累沈昭,只想摆脱他、逃出皇宫罢了。 “我想出宫,大人可有法子?” “如今这情形,陛下不会让你出宫。”沈昭眉宇微凝,凝出一道浅痕。 “陛下何时才会放我出宫?”叶妩知道,君权之上,他只是臣子,无法改变楚明锋的决定。 “你放心,我会想法子劝陛下。” 她颔首,相顾无言。 从前,她祈求他的温暖、情意,求不得;而今,她祈求他的庇护、解救,求不得。可是,她明白,他已经尽力了。 她对他,已经没有了心思,只剩下朋友的情谊。 沈昭凝视她,她气色很差,左耳的伤还没痊愈,还要在这里做粗活、吃苦头,他的心越来越疼,那种持久的折磨不会致命,却让人日夜饱受痛楚。 咽喉好似被什么堵住了,他低沉地问:“妩儿,为什么偷书?为什么逃跑?” “你说什么?”叶妩正在想事,没仔细听,就听不清楚了。 “为什么偷书?为什么逃跑?那人是什么人?你为何为他办事?” “我只能说,为他办事,非我自愿,我也是被逼的。”她清冷地笑,“至于逃跑……我对陛下没有男女之情,为什么要当他的私宠?我当然要跑得远远的。” 得到如此郑重的回答,沈昭惊诧不已,心中浮现丝丝的欣喜,“陛下这般宠你,你对陛下毫无情意?” 她重重地摇头。 他想问她,她对自己的心意是否未曾改变。 然而,他终究没有问,因为,他不敢问,害怕听到不想听到的答案。 叶妩眯起双眸,痛恨道:“他狠辣、暴戾,是嗜血冷酷的暴君,和暴君在一起,无异于找死。” “左耳还疼吗?”他靠近她,伸手抚触她的左耳,举止轻柔。 “不那么疼了。”她看见,他的眼中缠绕着缕缕情丝,脸腮一热,本能地侧头避开。 沈昭缩回手,讪讪的。 她道:“我要去干活了,大人请便。” 他握住她的手,使了力,不让她缩回去,“我会想法子,你忍耐几日。” ———— 从早到晚,不停地干活,一连三日,叶妩累死了,腰酸背疼,倒在床上就呼呼大睡。 第四日午后,她在御花园碧湖边打扫。 今日阳光明媚,将御花园妆点得如同琉璃世界,然而,元月的风寒凉无比,冻得手指快断了。她不可能再穿着以前的厚实衣袍,也没有斗篷,只有棉袍,寒风透过薄薄的棉袍、钻入肌肤,刺骨的冷。 她坚持了一日又一日,将唯一的希望寄托在沈昭身上。 他答应了,就一定会做到,她相信他。 忽然,三个宫女站在她面前,挺直胸膛,冷冷地看她,好似耀武扬威。 叶妩听说,自己住的那小房间原先是中间那个叫做的于晓红宫女住的。于晓红巴结张姑姑,行事狠辣阴毒,为张姑姑做了不少坏事,是张姑姑的走狗。因此,在杂役处,于晓红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不少宫女怕她。为了对金钗有个交代,张姑姑命于晓红让出房间。迫于命令,于晓红只好让出房间,却认为叶妩霸占了她的房间,视她为眼中钉、肉中刺。因此,这几日,于晓红总是用敌视的目光瞪她。 叶妩觉得不妙,转身欲走,于晓红命两个手下截住她。 “我不管你是什么人,你霸占了我的房间,我不会放过你!”于晓红盛气凌人地喝道。 “是张姑姑安排的,你可以问问张姑姑。”叶妩四两拨千斤。 “你必定给了姑姑什么好处,姑姑才会这么做。”一个宫女帮腔道。 “你这是污蔑张姑姑收受贿赂吗?”叶妩莞尔。 “你——” 于晓红怒道:“识趣的,就把房间还给我,否则,我让你生不如死!” 叶妩以退为进,“我可以把房间还给你,不过要先禀报张姑姑。” 于晓红阴狠道:“不知好歹!姐妹们,教训她!” 叶妩拔腿就跑,然而,脚力没她们好,很快被她们追上……六只手往她身上招呼,掐她,捏她,打她,抓她的头发,揪她的棉袍…… 疼!到处都疼! 她拼命地挣扎、反抗,试图反击,却打不过三个泼妇,只能用手肘护着头和脸,蹲下来。如此,她们更使劲地欺负她,痛意弥漫。 附近的宫人不会帮她,能帮她的只有张姑姑,可是,这会儿张姑姑不在这里。那么,她只能被打一顿,饱受痛楚……身在痛,心更痛……心中充满了百种滋味,悲愤,酸楚…… “住手!” 忽然,有人大喝一声。 于晓红等人不再打她,叶妩心中欣喜,好像听到了天神的召唤。 慢慢抬起头,她看见了前面不远处站着几个人,当中二人是一男一女。她只看到下半身的装束,女子应该穿一袭紫红色银绣斗篷,华贵绝伦,男子着一双明黄丝线绣龙纹的黑靴,披着鹤氅。 叶妩心中一震,慢慢抬头望去。 楚明锋昂然站定,居高临下地凝视她,面若冷冰,眸光没有任何温度,好似只是看一个陌生人。而依偎着他的,是端庄华美的文贵妃。 **明锋会护着妩儿吗? 【53】身上的灼热 于晓红等人跪在地上,吓得面色惨白,身子抖得好似风中飘飞的树叶。 “陛下,是她。”文晓露在他耳畔轻声道,不让其他人听见。 “扫兴。”楚明锋寒声道。 “你们都是杂役处的宫人?”文晓露娇声问道,语气颇为威严。 “是。”于晓红答道。 “为何你们三人打她一人?”文晓露拿捏着后宫妃嫔之首、唯我独尊的架子。 “奴婢……”于晓红双臂、双股发颤,说不出完整的话了。 “如有隐瞒,本宫绝不轻饶!”文晓露柔声喝问,“速速禀来。” “杂役处宫人之间的纷争,就让管事的宫人去管。”楚明锋眉宇清寒,“朕不想看见不识好歹的人。” 叶妩知道,他说的“不识好歹的人”就是自己。 文晓露温柔含笑,“那臣妾陪陛下到前面散散心,然后回凤栖殿喝臣妾为陛下炖的枸杞人参甲鱼汤。” 二人往前走,步履一致。他轩昂威武,她依着他,小鸟依人,婀娜多姿,好似一对璧人,羡煞旁人。叶妩低着头,他们经过的时候,扬起一阵冷风,扑在她脸上,蚀骨的冷。 他们没走出多远,她缓缓站起来,于晓红等人也站起身,舒了一口气。 叶妩没有转身看他们,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 帝王的誓言皆不可信,誓言再动听、美好,也是虚假的。一旦触犯了他的底线,他就会弃你如敝履,把你扔在一个险恶重重的境地,让你自生自灭,任你受尽折磨、吃尽苦头,眉头也不皱一下。 没有喜欢上他,是明智的。 她正想前行,忽然,不知是谁用力地推她一把,她趔趄两步,还没站稳,又有人猛力推她,她跌向碧湖,掉入湖中。 “啊……”叶妩尖叫。 “有人落水了……有人落水了……”于晓红等人扬声大叫。 楚明锋和文晓露没走多远,听闻叫声,转身望来。 她望了望,惊讶道:“陛下,好像是沈二夫人落水了。” 他心中阴郁,面上却不动声色。的确,只有那三个宫人,妩儿不见了,应该是妩儿落水了。 好端端,她怎么会落水? “宫人落水,自有人救。”他语声轻淡。 “陛下,不如在这里瞧瞧,看看什么人救沈二夫人。”她小心翼翼地说道。 “就依爱妃所言。”楚明锋漠然道。 叶妩熟悉水性,掉入碧湖,只觉得湖水冰寒刺骨,冻得四肢僵硬。她拼命地游着,浮出水面,往岸边游去,忽然,右腿抽筋,僵直了,使不上力……她顿感绝望,往下沉,往下沉,胸口憋闷,四肢冻僵了,绝望灭顶…… 帝王之爱,不过如此。 危急关头,他竟冷酷无情至此,无视她的生死。 心间冷彻,落满了冰雪。 一点点痛,一点点怨,一点点恨,心死,灯灭…… ———— 一人飞奔而来,飞快地跃入碧湖。 楚明锋望见,是沈昭。 沈昭沉入湖底,睁大眼睛寻找,心中向苍天祈祷,妩儿千万不要有事…… 找了好一会儿,终于看见她,他拽着她往上游,把她拖上岸,让她平躺着,大声叫她。 叶妩的棉袍湿透了,脸上、头上布满了水渍,嘴唇发白,面色青白。无论他怎么叫唤,她全无反应,脸和手冰凉冰凉的,如死一般。 于晓红等人站在一边观看,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附近的宫人都跑过来围观,看看究竟是谁落水,是谁救了落水的人。 楚明锋不由自主地走过来,站在人群外,看见沈昭焦急地叫她、拍她的脸颊,那又惊又急又愁的模样,已经不是寻时从容淡定的沈昭。而躺在地上的叶妩,好似被地府阎罗夺走了魂魄,静静的,死了一般。 一刹那,他懵了,天旋地转似的。 似有一支利箭笔直地刺入他的胸口,剧痛弥漫。 她会不会死? 不会的,不会的,她不会就这么死了…… 假若她死了,他怎么办? 文晓露不动声色地看着身边的陛下,他的目光凝落在不知死活的叶妩身上,面色冷沉。可是,她看见了他眼底的疼惜、痛楚,妒火中烧。 她无法不恨,叶妩凭什么得到陛下的眷顾?不就是那惊世骇俗、勾人心魄的***之舞勾了陛下的魂?叶妩是妖女、狐狸精,根本无法和她相提并论! 沈昭越来越着急,她一动不动,气息若有若无,再这样下去,必定无法回魂。他大喝一声,命令围观的人散开,将她扛在肩头,让她的小腹压在他的肩上,头朝下。接着,他小跑着,故意一震一震的,如此,她体内的积水便能倒流出来。 楚明锋知道他这怪异的举动的目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终于,叶妩的口中流出水,他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沈昭把她放下来,见她双目微睁,欣喜地笑了,叫了两声。 她知道楚明锋不会救自己,可是,到底还是期望他救自己……原来,他真的是铁石心肠,明明就在前面,却眼睁睁看着自己死……救自己的人,是沈昭。 见他满面忧色,她冰寒的心房流入一股温暖的清泉。 “我抱你回去。”沈昭抱起她,看见张姑姑匆匆赶来,吩咐道,“劳烦姑姑派个人去太医院请徐太医,便说是我请他来。” “好好好,我去请徐太医。”张姑姑赶忙去了。 于晓红等人从头至尾看着他救人,不知道他是什么人,却知道惹了大麻烦。 楚明锋望着他疾奔而去,掩了焦虑之色,心中怅然。 文晓露轻柔低唤:“陛下。” 他回神,恢复了先前冷沉的神色,“你不是说炖了枸杞人参甲鱼汤吗?回去喝汤吧。” 她的脸上绽开夏花似的灿烂微笑,挽着他前行。 ———— 小房间多了两个大男人,便显得拥挤、逼仄。 沈昭已换了一身干爽的衣袍,擦干了脸和发,站在一边,看徐太医为叶妩把脉,忧虑地问:“妩儿怎样?” 她打了一个响亮的喷嚏,随手从枕头边取了一条丝帕擦鼻子。沈昭看见,自己那条绸帕叠得好好的,放在枕头边,心中微微一动。 “湖水冰寒,皇贵妃受寒了,身上有些热度。”徐太医把过脉,察看她左耳的伤势,“左耳不能沾水,如今病情反复,还需十日才能痊愈。”“劳烦徐大人。”她感激道。 “假若今晚没有高热,便无大碍。”他的语气颇为沉重,“如若不然,便是不妙。” “那如何是好?”沈昭眉宇深凝。 “旧伤未愈,又添新病,皇贵妃体虚气弱,哪能吃得消?如今只能听天由命咯。”徐太医摇头道,“稍后我让人送药来。” 沈昭扶她躺好,掖紧被角,问道:“徐大人今夜可当值?” 徐太医回道:“不当值。” 沈昭道:“万一妩儿病情加重,如何是好?我找谁去?” 徐太医笑嘻嘻道:“如若名闻天下的右相求我这个无名太医,我可以考虑。” 沈昭一愣,随即屈身作揖,“还请徐大人今夜留在宫中,改日沈某定当重谢。” 徐太医呵呵地笑,答应今晚留在太医院,以备不时之需。 沈昭送走了徐太医便回来,坐在床沿,手指轻触她的额头、鬓角,抚顺她的鬓发,举止轻柔,带着无穷无尽的温柔与怜惜。 “我没事,如果大人有要事在身,就去办事吧。” 见他如此神色、如此举动,叶妩感受得到,他不似以往藏得深,对自己的情意显山露水。他什么时候对自己有了心思?之前,他数次拒绝她,如今又为什么不再克制? 他轻柔地笑,“等你服药后,我再走。” 四肢发热,额角有些疼,她忍着不适,问道:“大人怎么会在御花园?” “我去杂役处看你,张姑姑说你在御花园打扫。”沈昭惊心地问,“我看见那三个宫人故意推你,你才掉入碧湖。她们为什么推你?” “这个房间是于晓红住的,我霸占了她的房间,她自然恨我。”叶妩说了她们三人欺负自己的经过。 “陛下竟然这般狠心。”他不可思议地说道,忽有一个念头一闪而过。 “所幸我对陛下无情,否则,身心受创的便是我了。”即便如此,她已经身心交瘁,接连受伤,伤痕累累,心痛得麻木了。她莞尔冷笑,“自古帝王皆薄幸,帝王不能爱;倘若爱了,受伤的只有自己。” “妩儿,你之前说过……”他难以启齿,鼓了无数次的勇气,才把心中的疑问说出来,“那次在书房,你说了那番痛彻心扉的话,我刻骨铭心,铭记心中。倘若你的心意没有变,我愿设法带你离开牢笼。从此,你我远离红尘,觅一处清静之地,与清风相依相伴,与明月相携一世,清茶淡酒,竹屋桃林,花圃修竹,儿女绕膝,执手一生。” “那你夫人呢?”叶妩脱口而出,立即后悔了。 “你放心,只有你我二人。”沈昭怅然道,“吟霜温柔贤淑、善解人意,是一个相夫教子的贤内阻。我与她夫妻多年,只有亲人般的情义,却无男女之情。我会妥善安置她。” 她错愕,他对沈夫人当真没有丝毫感情? 可是,她与他之间,早已是“曾经沧海难为水”了,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伤了心,死了心,那份由贺峰转嫁到他身上的情意,早已随着他一次次的拒绝消磨了。 她应该怎么对他说? 见她面色怔忪,沈昭瞧得出,她对自己不似以前了。 失去的,也许永远失去了。 他温柔道:“你先睡会儿,御药房的人送来汤药,我叫你。” 叶妩乖乖地闭眼,耳畔回响着他刚才那番话。 所幸,他没有逼自己给他答案。 ———— 这夜,沈昭入宫,塞给张姑姑一锭银子,便封住了她的口。 房门虚掩,他坐在床沿,静静地看着熟睡中的女子,心澜平静。 原本,他想早些进宫的,出门时府中出了点小事,他处理了之后才出来。 叶妩睡得很沉,气息匀缓,面颊泛着粉色,昏红的烛影在她脸上摇曳,可惜无法为她增添一点红润。 他摸她的额头,吃惊不已,担心的事发生了:她额头滚烫,风寒加重了。 他叫了两声,她没有苏醒的迹象。他大声叫她,轻拍她的脸颊,摇她的身子,坚持叫醒她。 如此高热,这么睡着,必定不行。 终于,她的双眸张开了一丝缝,好似醒了,却很难受,眉心紧蹙。 沈昭去找张姑姑,再给她一锭银子,让她去太医院请徐太医。如此深夜,寒风凛凛,不过,看在银两的份上,张姑姑顶着寒风去了。 叶妩觉得犹如置身火场,全身滚热,手心脚心、体内体外都是火,火烧火燎,烧得她口干舌燥、眉骨酸热,渴望甘霖的浇灌、冰雪的覆盖……眼前好像有一个人,她努力地睁大眼,却还是看不清这张脸……太热了,她费力地踢开棉被,扭着、挣扎着,棉被还是盖在身上…… 他见她这般难受,饱受病痛折磨,疼惜地握她的手,恨不得代她承受痛楚。 那清清凉凉的是什么? 叶妩反而握住他的手,放在脸颊,捂着,蹭着……很舒服,很清凉,她想要更多的清凉…… 沈昭知道,她病得神智不清才会这样,却又甘之如饴。 只要她好受一点,他愿意做任何事。 过了片刻,他抽回手,想换一只手,可是,她死死地抓着,不松手,轻声喃喃:“不要走……不要走……” “我不走。”他的回答柔情款款。 “不要走……”她嘟囔着。 “我不走。”他重复道。 沈昭的心中溢满了滚热的情愫,看她半晌,抱起她,将她搂在怀中,用棉被盖着她的身。 迷蒙中,叶妩只觉得依偎着清凉而柔软的墙壁,好舒服,好惬意,身上的灼热好似有所缓解……她哼了几声,找了一个舒服的姿势,昏昏沉睡。 他凝视她印染了桃花花瓣的小脸,心弛神荡,心中满满的都是怜惜。 只有这样的时刻,只有她饱受病痛折磨的时候,他才能佳人在怀,才能与她亲近相拥。纵然有人看见了,纵然会因此遭罪,纵然会下地府,他也在所不惜,不放手。 “妩儿,很早以前,你在秦淮河的画舫借酒吻我,那时,你的倩影便留在我心中,再也无法拂去。”沈昭的语声极为低沉,饱含深情。“说不清,道不明,我总会想起你的一颦一笑,想起你说过的所有话,想起你与我在一起的点点滴滴……” “那次,你在瑞王府冰窖冻僵了,我带你去别馆,你我一同浸在温汤里……虽然我看见了你的全相,然而,我丝毫没有冒犯你的念头。”他沉的嗓音越发低了,低到了骨子里,“因为,我不想趁人之危,也不愿名不正、言不顺。” “后来,你是我的二夫人,你可知我多么开心、激动?可是,天意弄人,上苍故意跟我开玩笑,我不能名正言顺地碰你,不能对你流露丝毫的情思。因为,你是陛下看中的猎物,我身为臣子,无法染指,更不能流露出一丝一毫的觊觎之心。” “妩儿,你可明白我的心意与苦楚?”他的声音含着无尽的悲怆。 只有在这种清形下,沈昭才会表露心迹,絮絮叨叨地诉说心事。 这一幕,楚明锋尽收眼底。 从叶妩抓着沈昭的手不放,到现在,他看见了所有,也听见了所有。 右掌攥紧,他冷酷的眸光越过细细的门缝,落在那对相拥的男女身上,心中似有辣油滚过,又像有冰雪覆盖,冷热交替,磨人心智。 早已知道,沈昭藏着对妩儿的心思,没想到竟然这般刻骨。 **明锋会发飙吗? 【54】危在旦夕 有脚步声! 楚明锋立即前行,藏身在阴暗处。 徐太医和张姑姑快步走来,房中的沈昭听见了声响,扶她躺好。 徐太医一边把脉一边说道:“皇贵妃病情加重,今晚若能退热,便无大碍。” “徐大人务必救妩儿一命。”沈昭忧心忡忡地恳求。 “哎呀,这还用你说吗?”徐太医眼中的沉色越来越重。 虽然担心她的安危,然而,楚明锋还是离开了杂役处。有沈昭和徐太医在这里,即使她有性命之危,也会度过这一劫。 诊断后,徐太医匆匆赶回御药房煎药,说很快就回来。 沈昭让张姑姑去歇息,亲自照料妩儿,一次又一次地换她额头上的绸布,让她的热度退下来。 叶妩有了一些知觉,知道照料自己的人是沈昭,布满了伤痕的心暖热一片。 楚皇,晋王,右相,相较之下,还是沈昭待自己最好,温润持礼,谦谦君子,从未讨要回报,以他微薄的力量与独特的方式呵护自己。 他伤过她,如果那时候她再坚持一下,也许,她与他就能走到一起,心心相印。然而,他们之间矗立着一座巍峨的高山,即使他们真心相爱,也会被楚明锋强行拆散。 她拉他的手,看着这个一心一意呵护自己的男子,想说点儿什么,却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喉咙好像被堵住了。 “妩儿,还难受吗?”沈昭柔声问。 “得大人呵护,是我的荣幸。”她的声音低弱得好似将死之人。 “我沈昭自诩聪明,却连一个女子都保护不了。”他痛声道,“人人都道,沈昭以才智闻名天下。其实,我是天底下最愚笨之人。” “大人不要妄自菲薄。”她的唇角微微一牵,“我想问大人一件事。” “你说。” “大人可有鸳鸯扣?或是听说过鸳鸯扣?” 沈昭不解地问:“鸳鸯扣?什么样的?” 叶妩失望了,他如此神情,必定不是鸳鸯扣的主人。她失落道:“我也没见过鸳鸯扣。” 他问:“鸳鸯扣对你很重要?” 她点头,“大人,在另一个世界,我喜欢一个男子。大人和他的容貌有五分相似,因此,我一度把大人当做他,希望得到大人的眷顾。” 他震惊,不敢相信这个真相,原来,她喜欢的是旁人,只当自己是替身。而她所说的另一个世界又是什么? “后来,我终于明白,大人不是他。”她苦涩道,“大人待我好、呵护我,比他好千百倍,如若可以,我愿与大人举案齐眉、恩爱一世。” “我永远代替不了他,是不是?”沈昭的微笑比汤药更苦、更涩。 “不是。也许我知道我和他不可能了,因此,我对他的那份情,不知不觉地淡化了。” “那你……” “大人,在楚国,我不能喜欢任何人,因为,我不属于这里。” 不知道为什么,今晚,叶妩很想对他说这个秘密。这个秘密藏在心底,压着她,她觉得很辛苦。不久前,她对楚明锋提过,可是,他根本不信,还那样对她。 沈昭摸不着头脑,“不属于这里?什么意思?” 她淡淡地笑,“我从另一个世界来到这里,必须完成两个使命,才能回去。” 他更不明白了,她的脑子被烧坏了吗?怎么说起这种胡话? 她叹气,“我早晚要回到属于我的世界,怎能和这里的人谈情说爱呢?” 他有点明白了,为了给自己一个理由,为了不伤害自己,她编了这样的借口。 “大人,你明白吗?”叶妩头昏脑热,屋顶在旋转,身子好似也在旋转。 “我明白,我不会逼你。”沈昭轻拍她的手背,“妩儿,这一生,我总会在你身边,护你无虞。” 之前,他以为她神智不清、不会听见,才说出藏在心中许久的话,没想到她听到了,编了一个异想天开的故事,委婉地拒绝自己。 听了他这句话,叶妩心中一热,眉骨又酸又烫,清泪滑下眼角。 ———— 服了汤药,折腾了一个时辰,叶妩的热度才慢慢退下来,安然睡过去。 徐太医回太医院睡觉,沈昭留守,趴在床沿睡着了。 次日早间,她醒来,看见他这么冻了一夜,又心疼又感动。 见她热度退了,他放心了,嘱咐她按时服药,务必卧床两日才能干活。然后,他出宫回府。 她想起,早朝的时辰早已过了。他没去上早朝,楚明锋必定会问起,早晚会知道他在这里守了一夜。那么,楚明锋会不会…… 接下来两日,沈昭早晚来两趟,一次是下了早朝,一次是黄昏时分,带给她清淡的羹汤和可口的糕点,对她呵护备至。 风寒散去,她继续在御花园干活,每日都服用徐太医派人送来的两碗汤药。 这日午后,叶妩正在打扫慈宁殿附近的宫道,忽然,脏腑绞痛得厉害,她蹲下来。杂役处的宫人围过来,问她怎么了。 她祈求她们带自己去太医院,可是,她们不敢。 因为,杂役处的宫人是宫中最低贱的宫人,不能随意去太医院。 绞痛越来越厉害,好似有人拿着一根木棍邪恶地搅着她的五脏六腑,搅得稀巴烂,血肉模糊……她痛得额头冒汗、四肢发冷,呕出一口乌紫的血……她知道自己中毒了,可是,她还不能死,她必须活着! 就算是爬,也要爬到太医院! 她以手代步,一步步地爬着,可是,太痛了……她又呕出乌紫的血,双目慢慢阖上…… 杂役处的宫人看她不省人事,却不出手相救。 一个小公公蹲下来,抱起她,直奔太医院。 徐太医见她又中毒了,大吃一惊,连忙让小公公把她抱到厢房,然后吩咐小公公去御书房禀报右相沈大人。 “如若沈大人不在御书房呢?”瘦小的小公公问。 “笨!沈大人不在,就让宋公公转告沈大人。”徐太医气得敲他的头。 “如若宋公公也不在呢?”小公公摸着头,一脸的憨厚老实。 “蠢!那就向陛下禀奏,让陛下转告宋公公,再转告沈大人。”徐太医气哼哼地踢他。“这也行?”小公公为难地摸头,“那不如向陛下禀奏。” “猪!快去!”徐太医气得大叫。 小公公一溜烟地跑了,徐太医摇头晃脑,开始诊治这个三灾五难的皇贵妃。 手指搭在她的手脉上,凝神细听片刻,他的眉头越扭越紧,眼色越来越寒。 下毒之人心如蛇蝎,太阴毒了。 他庆幸自己见多识广、了解全天下的毒、擅解剧毒,否则,陛下最钟爱的皇贵妃就小命不保了。他唤来两个医女,在她们的帮助下,先施针护住她的心脉,然后在周身大穴上施针。接着,他从木盒子里夹出一只蠕动的水蛭,让水蛭在她身上六处关键之位吸血,吸出乌紫的毒血。 那水蛭看似恶心、可怖,不过,若用得恰当,便是疗伤的妙招,可吸走人体内的毒血。 然后,他让人端来一小碗奇臭无比的稀稠之物,连他自己都要用白布蒙住口鼻。 一个医女扶着她,一个医女掐着她的嘴,他一勺勺地喂,把稀稠之物塞进她口中。 吃了三四口,叶妩本是昏迷,此时被一股熏天的恶臭熏醒,胃里一阵痉*挛,所有东西皆往上涌,从口中喷出,喷了徐太医一身、一脸。 徐太医端着那碗臭物,全身僵硬,双目微闭,五官纠结。 两个医女嗤嗤地笑。 呆了片刻,他尖叫一声,往外疾奔。 叶妩继续吐,把臭物和毒液吐出来,吐得差不多了,医女带她去井边洗漱。 “怎么这么臭?刚才徐大人给我吃了什么?”她总觉得身上好臭,很像屎粪的臭味。 “徐大人这么做,是为了解毒。”一个医女笑道,“只有这样,才能把体内的毒液彻底吐出来。” “出恭之物。”另一个医女直接道。 天啊! 叶妩身心一抖,恶心得狂呕,差点儿把胆汁也吐出来。 这解毒的法子,也太奇怪了,惊天地、泣鬼神! 洗漱后,她回到厢房,徐太医也把自己收拾干净了。她有气无力地说道:“徐大人又救了我一命,这解毒的法子当真妙绝!” 他干笑两声,“你可不要怪我,不这么做,你就一命呜呼了。” 她斜眼瞪他,虽然身上一点儿力气也无,他开口数道:“一,二,三……” 话音刚落,她就晕了,他及时揽住她,还摆了一个潇洒的姿势,朝两个医女炫耀地笑,挤眉弄眼,“我算得多准呐。” 突然,他的微笑凝固在脸上,不见惊慌,只是有点尴尬。 见他如此神色,两个医女转过身,惊惶地行礼,“奴婢拜见陛下。” 楚明锋跨步走来,徐太医慢悠悠地把怀中的女子转交给他,笑呵呵道:“陛下来得可真及时,皇贵妃醒了,许是听见了陛下的脚步声,又晕了。” 站在一边的宋云挥挥手,两个医女躬身退出去。 楚明锋面目冷郁,抱着叶妩往房中走去,把她放在床上,扯了棉被盖好。 宋云不解地问:“皇贵妃不是醒了吗?怎么又晕了?” “天机不可泄露。”徐太医伸着食指,在他面前摇晃。 “宋云,方才徐大人冒犯皇贵妃贵体,该当如何?”楚明锋慢条斯理地问。 “回陛下,即使是太医诊治,冒犯皇贵妃,按照宫规,理当斩手。”宋云一本正经地说道。 “那便拖出去砍了他的手。”楚明锋坐在床沿,不怒自威。 徐太医知道陛下是说笑的,笑眯眯道:“陛下砍了微臣的手,微臣如何诊治皇贵妃?皇贵妃可要一命呜呼了。” 宋云道:“太医院并非徐大人一个太医。” 徐太医故作慌乱,“陛下容禀,微臣没有冒犯皇贵妃。倘若微臣不出手,皇贵妃就摔在地上了。如此一来,皇贵妃伤得更重了。因此,微臣非但无罪,反而有功呢。” 楚明锋无奈地瞪他,宋云笑道:“徐大人,眼下皇贵妃有性命之危吗?” 徐太医煞有介事地问:“陛下先听微臣细细禀奏,还是微臣先救皇贵妃?” 楚明锋站起身,被他气得胸闷,“还不救人?” 徐太医坐下来,取出银针,施针如风。眨眼之间,叶妩的手上、头上、肩脖等几处大穴就插好细细的银针。 “妩儿何时能醒?”楚明锋焦虑地问,见她的小脸泛着青白之气,心一阵阵地缩紧。 “微臣无法断言,或许稍后就会醒,或许明日、后日才会醒。”徐太医的语气不似说笑。 “方才妩儿不是醒了吗?怎么要这么久?妩儿体内的毒还没解吗?”楚明锋急急地问。 “皇贵妃体内的剧毒解了大半,还有一小半。” 楚明锋的面色骤然一沉,目光凌厉,逼进他的眼眸,“妩儿还有性命之危?那你还不快救她?” 徐太医试图缓解陛下焦躁的情绪,“陛下莫急,容微臣细禀。” 楚明锋揪住他的衣襟,面容扭曲,剑眉如刀,似要杀人,“救不活妩儿,你妄想再行医!朕让你在街头行乞!” 面对发怒的猛豹,徐太医淡淡一笑,“微臣会竭尽全力。陛下,放开微臣……陛下不想知道皇贵妃中的是什么剧毒吗?” 楚明锋松了手,怒声冷哼。 “上次,皇贵妃所中的千叶幽兰是西域三大剧毒之一,这次,皇贵妃中的剧毒叫做玫瑰醉,是西域三大剧毒之首。”徐太医说得唾沫横飞。 “三大剧毒之首,那毒性不就是最强的?”宋云惊骇道。 “玫瑰醉的毒性非常厉害,只要少许,就能夺人性命。但是,玫瑰醉的厉害之处在于,若是每日在膳食茶水中下一丁点儿玫瑰醉,人吃进体内,不会立即发作,毒素藏在五脏六腑的隐秘角落。数日后,体内的毒积累了少许,便一齐发作,一发而不可收拾。”徐太医绘声绘色地说道。 “你的意思是,妩儿此次中毒,是有人连日下毒,至今日才发作?”楚明锋的黑眸遽然睁大。 徐太医颔首,“玫瑰醉隐藏在五脏六腑,很难清除,也非一两次就能排出体内所有的毒素。方才,皇贵妃吐了大半毒血,还有一小半毒素藏在脏腑各个角落。微臣至少还要解毒两次方能彻底清除皇贵妃体内的毒。”楚明锋明白了,面色冷鸷,“接下来如何解毒?” 徐太医回道:“微臣先去开个方子,让宫人去煎药。” 楚明锋点头,接着吩咐宋云:“时机成熟,去办事。” 宋云躬身道:“奴才这就去。” 叶妩的面容宁静得令人产生幻觉,好像她已经不在人世,魂魄已经飞离躯壳。楚明锋轻触她的手,感觉她的手冰冷得令人心惊。 是的,心惊胆战。 他害怕她就此被贱人害死,害怕她再也不会睁开眼睛,害怕此生此世没有她相伴……这样的结果,他如何忍受? 妩儿,朕并非故意贬你去杂役处,朕知道你吃了很多苦、受了很多痛,知道你经历了数不清的劫难、生死,你放心,朕会为你一一讨回来! 妩儿,若你有何不测,朕如何承受?如何度过漫漫余生? 妩儿,朕求你,快快醒来……朕不会再伤你,你想要怎样,朕都依着你…… 他的眼中盛满了痛楚,心好似被人撕开,血珠一滴滴地滴下来。 ———— 施针,泡药水,灌汤药,所有解毒的法子都试过了,叶妩仍然昏迷不醒,手越来越凉,脸上的青气越来越重,只剩微弱的脉息。 楚明锋没有离开过半步,就连晚膳都没有用,目光一直停留在她身上。 徐太医束手无策,着急地想解救之策。 沈昭听闻消息,匆匆赶来,看见陛下呆呆地坐在床沿,握着她的手,好像已经僵化多时。而躺在床上的女子,面泛青气,好似已经断了气。 “徐大人……”他以询问的眼神看徐太医。 “我使尽浑身解数,可是皇贵妃中的剧毒玫瑰醉太厉害了,少许毒素藏在脏腑的隐蔽之处,蚕食着皇贵妃的脏腑。”徐太医无可奈何地说道,“如今,我亦无能为力,只有听天由命了。” 沈昭只觉得如雷轰顶,当场懵了。 这么说,妩儿危在旦夕? 【55】情火的撩拨 足下似有千斤重,他一步步地走过去,看着面青唇白的女子,眉骨酸痛,热泪漫上眼眶。 徐太医补充道:“倘若皇贵妃能挨过今晚,兴许有一线生机。” “纵然陛下想引蛇出洞,揪出多次谋害皇贵妃的主谋,也不必将她贬到杂役处。”沈昭沉痛道,“如此结果,陛下满意了?” “朕亦心痛。”楚明锋一动不动,身子坚硬如冰。 “陛下不曾想过后果吗?” “想过。” “如若皇贵妃救不活,纵然抓到主谋,又有何用?”沈昭又悲又怒。 “朕亦后悔。”楚明锋哀痛不已。 他惊讶于沈昭的意气。身为臣子,这还是沈昭第一次用这种语气跟自己说话,第一次质问自己,第一次以下犯上。 沈昭啊沈昭,你是不想故意表露出你对妩儿的在意、紧张,还是方寸大乱才没有掩饰情绪? 沈昭语声里的怒气越来越浓,“陛下可知,妩儿在杂役处吃了多少苦?陛下又可知,数日前,妩儿差点儿丧命?” 楚明锋知道,可是,无言以对。 徐太医见情形不对,拉了拉沈昭的衣袖,“皇贵妃昏迷不醒,当务之急是想法子为皇贵妃解毒。” 对于他的劝说,他们恍若未闻,四目对视,如冰如火,不甘示弱。 沈昭是臣子,如此直视君上,是大不敬。 可是,他不想再掩藏情绪,不想再委曲求全,不想再瞻前顾后……妩儿生死未卜,他想任性一回、率性一次,吐出心中的怨气与闷气。 “陛下是不是想把她逼死?陛下是否想过她的感受?”他重声逼问,完全忘了君臣之礼。 “朕怎么会逼死她?朕这么做,自有朕的道理,无须你置喙!你不是每日都去杂役处看她、保护她吗?怎么没发现她的膳食、茶水被人投毒?” 楚明锋剑眉紧拧,本是心虚,见他的态度这般恶劣,怒火上脑。 沈昭愤然道:“将凶徒绳之以法还有其他法子,陛下为何非要以妩儿为饵?如今妩儿危在旦夕,凶徒在哪里?” 这君臣俩争执得面红耳赤,而且是为了一个女子,成何体统? 太医院人多口杂,传扬出去,那可不得了。 徐太医连忙道:“陛下,微臣想到了一个解毒的法子。” 果然,这一招凑效了,他们不吵了,齐刷刷地看他,问他什么法子。 他装模作样地想了一下,开了一张药方,请沈昭去煎药。 沈昭离开后,楚明锋余怒未消,“这沈昭越发不将朕放在眼里了。” “陛下消消气,沈大人也是关心则乱。”说出口,徐太医才意识到说错了话,用手指捂嘴。 “那他也不该以下犯上!”楚明锋怒哼。 宋云进来,行了一礼,“陛下,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楚明锋点头,“妩儿还没醒,明日再审。” 宋云问:“陛下是否在太医院就寝?” 楚明锋吩咐道:“你去御膳房一趟,朕和徐太医要吃小米粥,再炒几个小菜。” 宋云领旨去了,徐太医心想,陛下决定今晚守在这里。 ———— 一息尚存的叶妩,用宫中最好的人参王吊着一口气。每半个时辰,徐太医就为她把一次脉,诊视一次。 子时过了……丑时过了…… 楚明锋和沈昭坐在座椅上,身上盖着鹤氅,耷拉着头,睡着了。 徐太医闭眼假寐,想着清除毒素的法子。可是,想破了脑子,也想不到法子了。 那盏烛火幽幽地燃烧,明明灭灭。似有一阵冷风越窗而入,烛火跳了几下,好像越来越暗,越来越暗,就像是人死灯灭。 他猛地睁眼,风风火火地往外走。 昏睡的二人被声响惊醒,迷糊地互望一眼,然后彻底清醒,匆忙奔到床榻,看她是否醒了。 然而,叶妩还是沉睡如死。 他们叹气,目色沉重。 徐太医翻了好几本书架上的书,才找到想要的那本,快速地翻阅。忽然,他找到了要找的,大喜过望,连忙照着书上的记载抓药,然后去生火煎药…… 折腾了大约半个时辰,叶妩服了一碗黑褐色的汤药。 楚明锋和沈昭不知这剂药能否让她醒来,向天祈祷,祈求上苍垂怜。 忽然,楚明锋抱起她,徐太医和沈昭问他想做什么,他没有回答,只是紧紧地抱着她,脸颊贴着她的脸腮。 沈昭呆愣地看着,知道陛下担心她再也醒不来才抱着她。 如若可以,他也会抱着她,不让她离去,不让她的身子渐渐冰冷。 “妩儿,朕求求你,快快醒来,好不好?”楚明锋的声音浸透了哀伤与悲痛。 “只要你醒来,朕都依着你……你想怎样就怎样……” 剑眉紧蹙,纤长的眼睫毛覆盖着他的眼眸,两行清泪滑下眼睑。 沈昭动容,陛下竟然为她落泪。 七尺男儿,天子之尊,竟为女子落泪,可见陛下用情之深。 徐太医劝陛下放下她,他就是不肯,非要抱着她。 不多时,叶妩的食指微微一动,他们没有发现,直至她眉头微蹙、轻哼一声,他们才听见。 楚明锋放下她,又惊又喜地叫她。 她微微睁眼,感觉睡了好久好久,眼皮很重,心口好似压着一块大石,喘不过气,脏腑隐隐的痛。眼见楚明锋和沈昭都在床前、脸上洋溢着喜悦的微笑,她有点儿云里雾里。 徐太医为她把了脉,笑道:“谢天谢地,陛下,皇贵妃总算从鬼门关回来了。” “当真?”楚明锋喜不自禁,开心地握住她的手,“妩儿,地府阎罗说你阳寿未尽,不会收你。” “这是哪里?”她冷淡地抽出手,发现这个厢房不是杂役处的房间。 “这里是太医院。”他脸孔一僵,却因为这极大的喜悦而不在意这小小的不悦。 “徐大人,皇贵妃服用了那碗汤药就苏醒,太神奇了。”沈昭不禁佩服徐太医的医术。 “这是回魂汤。”徐太医挤眉弄眼地笑,故作神秘。 “妩儿的体内还有毒吗?”楚明锋笑问。 忽然,叶妩探出身子,呕出一口乌紫的血。 沈昭连忙端来一杯热茶,让她漱口。徐太医笑哈哈道:“吐出这口毒血,皇贵妃体内的毒就差不多清除了,再服三日汤药便可。” 四人相视一笑。 沈昭笑赞:“徐大人堪称当世神医。” 徐太医不好意思地摆手,“再过半个多时辰,天就亮了,沈大人,不如去我房里歇歇?” 沈昭明白这话的弦外之音,目光扫过叶妩和陛下,点头应了。 他们离开后,叶妩躺下来,见楚明锋解衣,蹙眉道:“陛下回澄心殿就寝吧。” “朕折腾了大半夜,又乏又困,就挤一挤吧。”他快速地抛下衣袍。 “不许上来!”她低声喝道,虽然声音微弱,语气却是不容抗拒。 “妩儿……”他哆嗦着,“你舍得让朕这么冻着吗?” “隔壁是厢房,陛下去隔壁就寝吧。”她板着脸道,即使四肢乏力,也要阻止他上来。 楚明锋看着她,些许无辜,些许可怜,些许恳求,叶妩强硬地瞪他,就是不心软、不松口,就让他这么站着受冻。 对峙片刻,她的心慢慢软化,想着接下来怎么办。 他察觉到她心软了,二话不说地跳上床,钻进被窝,搂住她。 “拿开你的爪子!”叶妩轻喝。 “哦。”他乖乖地松手。 “往后退!” “哦。” “再后退一点!” “再退就掉下去了!”楚明锋可怜兮兮地说道。 “掉下去最好!”她恶狠狠道。 “娘子当真铁石心肠!”他低弱地抗议。 “我可以让给你半张床,但不许碰我!”叶妩霸道地下令。 “朕遵旨。”他爽快地答应。 她松了一口气,缩在最里侧。两人并行躺着,泾渭分明,她放松下来,很快就睡沉了。 楚明锋难以成眠。心爱的女子近在眼前,却不能碰,不能一亲芳泽,太没天理了。可是,谁让他做错了事?他只能望梅止渴。 这些日子,他忍着狂热的思念,忍着焦灼的渴求,等啊,熬啊,终于等到了今夜,却是如此结果:她拒他于千里之外。 疼惜、爱怜啃噬着他的心,他终究抵不过情火的撩拨,将熟睡的她搂在怀中。 仅仅是相拥而眠。 仅仅睡了一个时辰,他便起来去上早朝。 叶妩多睡了一个时辰,才被徐太医唤醒,要她服药。 服药后,宋云便来请驾,说陛下在前面大堂审问相干人犯。 ———— 叶妩还很虚弱,坐在座椅上,两个宫人抬着她来到大堂。 楚明锋、沈昭都在,文贵妃也在,除此之外,便是太医院的太医和宫人。 她望着文贵妃,暗自思忖,此次中毒,文贵妃是主谋吗? 文晓露身穿一袭宝蓝色宫装,身姿高挑,面容美艳,面色冷凝。见叶妩被抬出来,她的嘴角微微一勾,美眸中的冷意越发明显。 她知道,昨日叶妩中毒了,被抬到太医院,徐太医救了一夜,陛下也在太医院待了一夜。原本她以为陛下将叶妩贬到杂役处,是因为对叶妩的心思比以往淡了,短时期内不会那么宠爱叶妩。如此看来,陛下对叶妩的心思非但没有减少,反而比以往深了。 叶妩不明白,审问人犯为什么要在太医院? 宋云看一眼陛下,得到他的指示,便道:“陛下,相干人等都在殿外候着。” “传。”楚明锋语声冷冷,凝落在叶妩身上的目光却温热缠绵。 “陛下审问人犯,为何传臣妾来呢?”文晓露笑问,见陛下看叶妩的目光那般缠绵,不禁握紧拳头。 “稍后便知。”他寒声道。 片刻后,一个公公领着一男一女进来。这一男一女跪在地上,低着头,双手着地,手臂微抖。 宋云喝道:“御前不说实话,便是欺君罔上。你们一五一十地说,将功抵罪,否则满门抄斩!” 徐太医认出那男的,道:“他不就是御药房煎药、送药的小安子吗?” 男子道:“禀陛下……奴才是御药房的小安子,负责煎药和送药……这几日,徐大人每日都拿一包治风寒的药让奴才煎,还嘱咐奴才务必小心,如有差错,可是杀头的死罪……奴才不敢怠慢,按时煎药,煎好了就立即送往杂役处……” 楚明锋剑眉微动,“送药途中可有遇见什么人?” 小安子回道:“奴才途经听风阁,傍晚时分总会在听风阁遇到小玲。”他指向身旁的宫女,继续道,“她就是小玲。她对奴才说,特意在听风阁等奴才,在暮色四合的黄昏一边与奴才聊两句一边看夕阳。” “可有此事?”楚明锋重声问道,问的是宫女小玲。 “回陛下……确有此事……”小玲剧烈地颤抖,牙关打颤,结结巴巴。 “还不从实招来?”宋云厉声喝道。 文晓露预感不妙,终于知道陛下为何传自己到太医院。 早在小玲刚进来的时候,她就认出小玲了。小玲是凤栖殿的宫女,虽然不近身伺候她,但灵儿时常差小玲办事,颇有才干。 难道小玲与叶妩中毒一案有关? 小玲因惊惧而发抖,“禀陛下,奴婢只是在听风阁和小安子闲话家常,并无其他……奴婢知道,宫女与公公私相授受是死罪……奴婢知罪,奴婢该死……” “来人,大刑伺候!夹断她的手指、脚趾!”楚明锋目色阴郁。 “奴婢招……奴婢招……”她吓得脸面发白,“奴婢只是奉命行事……奴婢与小安子是同乡,知道小安子对奴婢有别的心思……每日午时、酉时,小安子送药去杂役处,酉时,奴婢特意在听风阁等小安子……奴婢将一丁点儿剧毒抹在指甲里,趁小安子不注意,将指甲里的剧毒放入汤药……陛下明鉴,奴婢只是奉命行事……奴婢纵有千百个胆子,也不敢谋害他人呐……” “你所说的剧毒,是不是玫瑰醉?”宋云喝问。 “是玫瑰醉。”小玲瑟缩着身子。 “谁指使你在汤药中下毒?”楚明锋漫不经心地问,语声冰寒至极。 小玲欲言又止,终于说出主谋,“是……是……贵妃……” 文晓露面色一变,怒斥:“你胡说!”她快步上前,悲愤道,“陛下,这贱婢冤枉臣妾,臣妾没有指使她下毒,陛下明察。”楚明锋森冷道:“朕自当明察,不会冤枉人。” 叶妩清冷地看着这一幕,今日,楚明锋决意为自己报仇雪恨吗?当真是文贵妃下的毒手? 文晓露怒视小玲,厉声道:“贱婢,本宫没有指使你下毒。本宫待你不薄,你为何诬陷本宫?是谁指使你诬陷本宫?说!” 小玲被她的凶恶模样吓得缩成一团,“贵妃,是您吩咐奴婢这么做的……奴婢胆小如鼠,怎敢谋害他人?奴婢蠢钝如猪,怎会想出如此下毒的法子?” 宋云道:“陛下,西域三大剧毒之首的玫瑰醉珍贵堪比人参王,小玲是低贱的宫婢,从何处得到玫瑰醉?” 徐太医点头道:“玫瑰醉是西域剧毒之首,京中卖此种剧毒的药材店应该没有。即使宫人有银两买,也买不到。” 小玲额头点地,哭求道:“陛下明察,奴婢奉贵妃的旨意下毒的,奴婢死罪……奴婢恳求陛下饶过奴婢一家人……” “陛下……”文晓露重重地跪地,一双秀眸点染了些许慌色,悲声道,“臣妾对天起誓,臣妾没有指使宫人下毒……一定是别人指使她下毒,让她污蔑臣妾……陛下明察……” “是吗?”楚明锋意态闲闲地说道,“她是凤栖殿的宫婢,不听你的吩咐行事,听谁的吩咐?难道听命于别的妃嫔来诬陷你?” “对,一定是其他妃嫔收买了小玲,要小玲下毒,诬陷臣妾……”她恍然了悟地说道,“陛下,收买宫婢,栽赃诬陷,这也不是不可能啊。” “依你之意,是谁收买小玲?是谁诬陷你?”他饶有兴致地问。 她抓住小玲的手腕,美眸睁得圆滚滚的,厉声问:道“贱婢!本宫从未吩咐你下毒害人,是谁要你诬陷本宫?说!” 小玲惊惧不已,嘴唇颤抖,眼睫毛亦颤抖,“贵妃,是您吩咐奴婢下毒的……虽然您待奴婢不薄,可是,下毒害人是死罪……如今事败,奴婢吃了雄心豹子胆,也不敢隐瞒……这可是欺君的死罪……” 文晓露声色俱厉地喝道:“本宫告诉你,想污蔑本宫,没那么容易!再不说,本宫将你碎尸万段,你的家人也会受牵连,成为孤魂野鬼!” 小玲哭道:“陛下明察……起初,奴婢不敢下毒,贵妃以奴婢家人的性命威胁奴婢……如若奴婢不依照贵妃的吩咐办事,贵妃就对奴婢的家人不利……” “胡说八道!本宫没有威胁过你!”文晓露愤愤道,转向楚明锋,“陛下,她血口喷人,臣妾没有吩咐她下毒,没有以她的家人的性命威胁她,陛下明察……” “爱妃与宫婢各执一词,朕亦犯难,不如先审下一桩。”楚明锋冰冷地眨眸,看向宋云。 宋云挥手示意站在门槛处的小公公,小公公立即出去,很快就带进来两个宫人。宋云介绍说,一个是打扫处的公公,一个是凤栖殿的宫女小桃。 小桃不慌不忙地说道:“禀陛下,奴婢先前在凤栖殿侍奉,负责殿内殿外的打扫。贵妃滑胎后,奴婢被安排到别殿打扫,杏儿、小柔和奴婢一起。” 宋云适时道:“陛下,杏儿和小柔负责凤栖殿床帐被褥、衣袍送洗,贵妃滑胎不久便暴毙。” 沈昭朗朗道:“陛下,臣查验过宫女杏儿、小柔的尸首。这二人并非暴毙,而是被人杀害。她们的后颈风府穴都被人刺入一枚长长的细银针。” 徐太医补充道:“银针刺入风府穴,且全针刺入,必死无疑。” 宋云对小桃道:“你看见过什么,速速禀奏。” “禀陛下,那日,奴婢染了风寒,头晕目眩,便在房中歇息。”小桃的神态颇为从容,“奴婢睡了一个时辰,口干舌燥,起来喝茶。恰时,奴婢看见灵儿姑姑从门前走过,进了隔壁房。杏儿和小柔住在奴婢隔壁,奴婢喝茶后想继续睡,听到隔壁传来一声巨大的声响,像是凳子倒在地上的声音。奴婢觉得奇怪,就爬起来,想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刚要开门,奴婢从窗缝看见灵儿姑姑经过。待她走远,奴婢去看杏儿和小柔,没想到,她们已经没了气息。” “先前审问你,你为何隐瞒?”宋云问。 “宋公公,先前奴婢风寒未愈,病得糊里糊涂,害怕说出实情会招来杀身之祸,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便隐瞒真相。”小桃道,“若陛下不信,就请灵儿姑姑与奴婢对峙。” 须臾,灵儿进来,跪地行礼。 审问至此,文晓露再不明白陛下的心思,那就太蠢了。 叶妩刚刚救活,陛下就迫不及待地算总账。 想到此,她咬牙切齿,看向疼爱有加的近身侍婢灵儿,以眼神警告她,不许乱说话。 **灵儿会怎么说呢? 【56】彻彻底底地与她融为一体 灵儿瞥了一眼文贵妃,惊惶地收回目光。 “杏儿、小柔被杀害的那日,小桃看见你去过她们的房间,可有此事?”楚明锋冷声问道。 “禀陛下,确有此事。”灵儿的声音低若蚊声。 “你离开后,杏儿和小柔就死了。”他的语气陡然加重,厉声骇人,“你杀了她们,是不是?” 灵儿的身子剧烈一震,骇得面色发白,“陛下饶命……是奴婢杀的,可是奴婢也是奉命行事……奴婢与杏儿、小柔无冤无仇,怎会杀她们?是贵妃吩咐奴婢杀她们的……贵妃还教奴婢如何杀人才能造成暴毙的假象……” 文晓露双眸惊圆,不敢相信灵儿会说出这番话似的,“灵儿,你竟然诬陷本宫!陛下,臣妾没有吩咐灵儿杀人,更没有教她杀人……” 楚明锋的右掌搁在扶手上,食指、中指轻叩,好似今日所有都在他的掌控之中,“贵妃可有提及为什么杀杏儿和小柔?” 灵儿目光颤动,畏惧文贵妃扑过来撕了她似的,“禀陛下,贵妃指使奴婢杀害杏儿和小柔,是杀人灭口。” “为何杀人灭口?” “贵妃滑胎,并非陛下所知的那样……”她的声音越来越低。 “如实招来。”楚明锋满目阴寒。 “灵儿,你胆敢污蔑本宫,本宫饶不了你!”文晓露目眦欲裂。 灵儿的双臂抖得厉害,“贵妃的确是吃了河蟹之后滑胎的,不过贵妃的身孕已有两月余,并非一月余。去岁,贵妃不知腹中已有皇嗣,跳舞时流血,这才传温太医来诊治。温太医诊断,贵妃此胎很难保得住,原因有二。其一,贵妃曾滑胎过一次,虽然仔细调养了,但也伤了宫体,不易怀孕,也有滑胎之险;其二,贵妃喜舞,每日皆舞一个时辰,便是跳舞令贵妃差点儿滑胎。温太医还说,只有一成的机会保得住胎儿。贵妃命温太医无论如何要保住孩子,还吩咐他先不要声张,因此,温太医偷偷用药为贵妃保胎一月。” 文晓露坐着自己的腿,不再争辩,一脸的颓丧。 徐太医扬声道:“贵妃喝了一个月的安胎药,还是保不住胎儿,是也不是?” 灵儿点头,“贵妃软硬兼施,温太医纵然是死也保不住贵妃的胎儿。过了一夜,贵妃想通了,决定利用腹中子陷害沈二夫人。于是,那日,贵妃以编排歌舞的名义请来沈二夫人,留二夫人用膳,借机诬陷二夫人谋害皇嗣。若陛下不信,可传温太医问话。” 叶妩没想到,谋害皇嗣一事还有如此内幕。 文贵妃可真恶毒,明明自己保不住胎儿,竟然设计诬陷他人! 楚明锋今日算账,只怕文贵妃活不了多久了。 传了温太医,温太医的供词与灵儿一致。 文晓露面如死灰,想必也知道再无争辩的必要了。 灵儿继续道:“陛下,贵妃滑胎一事,只有奴婢、温太医和杏儿、小柔知道真相,贵妃担心杏儿和小柔泄露机密,便命奴婢杀人灭口,永绝后患。贵妃还教奴婢如何杀人,才能让人以为她们是暴毙,而不会怀疑到是贵妃杀人灭口。” 文晓露悲愤地质问:“究竟是谁给你好处,让你这么诬陷本宫?本宫没有让你杀人灭口!陛下,臣妾没有杀人灭口!” 灵儿道:“贵妃敢说奴婢所说的滑胎真相是假的吗?杏儿、小柔不是贵妃杀的,又是谁?” “吃里扒外的贱人!”文晓露怒骂,“陛下,臣妾……” “你且禀来。”楚明锋径自看向打扫处的公公。 “禀陛下,奴才在打扫处已有三年。”打扫处的公公回道,“去年冬,一日,灵儿姑姑带奴才去见贵妃。奴才知道,在凤栖殿当差便是高人一等,赏银也多,便高兴地去了。贵妃要奴才办一件事,办成之后便赏奴才五十两。奴才辛辛苦苦一年所得的月例银子才十五两,只是办一件事便有五十两,奴才就答应了。听了贵妃的吩咐,奴才庆幸不是什么触犯宫规的事,奴才便做了。” “贵妃吩咐你做什么?” “贵妃交给奴才一只木盒,木盒中有一只小老鼠,奴才按照贵妃的吩咐,在早间前往牢房,在牢房外放了小老鼠。小老鼠钻入墙角的小洞,就进了牢房。” “本宫根本不认识你!也没见过你!更没吩咐你办任何事!”文晓露切齿道,“陛下,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本宫没有做过!” “若你没做过,为什么人人都说是你吩咐的?”楚明锋怒斥,瞪向灵儿,“你说!” “奴婢是贵妃的近身侍婢,贵妃的确吩咐奴婢去打扫处找一个面生的公公,奴婢就找了他,贵妃便吩咐他办事,把一只染病的老鼠放入牢房。沈二夫人染了鼠疫,便是如此。”灵儿回道,“贵妃对沈二夫人恨之入骨,决定趁她在牢房,狠下毒手,让她染上鼠疫,从此再也不会和贵妃争宠。” “臣妾没有做过这样的事,臣妾是冤枉的,陛下明察。”文晓露满腔怒火,却无处发泄,争辩已经有气无力了。 楚明锋厌恶道:“你有没有做过,不是你说的算。灵儿,你服侍贵妃多年,一直忠心耿耿,为何到现在才挺身而出说出实情?” 灵儿诚恳道:“奴婢全心全意服侍贵妃,贵妃也待奴婢很好,让奴婢掌管凤栖殿上下,奴婢心甘情愿侍奉贵妃,一生一世,从无异心。可是,为了争宠,为了拔除眼中钉、肉中刺,贵妃做了不少折损祖上阴德、触犯宫规的事,手沾鲜血。奴婢不想贵妃越陷越深、万劫不复,多次规劝,但是贵妃根本不听奴婢的劝,非但不收手,而且越来越心狠手辣,非要置人于死地。” 文晓露厉声喝道:“住口!贱婢!枉本宫对你这么好,你竟然颠倒是非黑白……” 灵儿不理会她的怒骂,继续道:“陛下,奴婢服侍贵妃这几年,做了不少坏事,奴婢深知这是为虎作伥,深知自己不会有好下场。奴婢不怕死,但奴婢不想到了阴间看见那些曾经被贵妃和奴婢害过的人……因此,奴婢决定揭发贵妃,让陛下明断。” 文晓露几乎咬断自己的舌头,“贱婢……”宋云道:“那次在慈宁殿,太后、贵妃和沈二夫人吃西域红枣,只有沈二夫人中了剧毒千叶幽兰,又是怎么回事?” 叶妩听得胆战心惊,文贵妃心如蛇蝎,这几年不知害过多少妃嫔、宫人。而且,她手段狠毒、不留痕迹,楚明锋查到这些,应该费了不少时日、心力。更没想到的是,灵儿倒戈,揭发主子的恶行,宋云应该在灵儿身上下了不少功夫,才能让灵儿成为力证贵妃的利器。 “贵妃的父亲文大人认识一个西域商人,贵妃便托文大人向西域商人买来千叶幽兰和玫瑰醉两种剧毒。”灵儿越说越稳,不再害怕,“贵妃说,在慈宁殿下手,不会怀疑到贵妃。慈宁殿膳房的宫人花蕊的哥哥在苏州府放火杀人,害死五条人命,文大人判了斩立决。花蕊求见贵妃,哀求贵妃通融通融,延后五日再处决,好让家人与哥哥见最后一面。贵妃答应花蕊给文大人写信,不过要花蕊办一件事。” “办什么事?”楚明锋问道。 “太后的膳食、果品是花蕊奉上的,贵妃要花蕊在奉上西域红枣之前下毒。”灵儿字字清晰地说道,“贵妃想了一个法子,以银针浸染剧毒千叶幽兰,然后刺入西域红枣,因为细小的针眼不易发现。贵妃还对花蕊说,在有梗的红枣上有毒,一两颗便可。如此,贵妃将有梗的红枣递给沈二夫人,沈二夫人吃了红枣便会中毒。” “那花蕊为何食红枣自尽?”他不解地问。 “花蕊知道下毒害人是死罪,陛下很快就会查到她。反正早晚都是死,她不想受刑,便服毒自尽,一了百了。” 文晓露怒视灵儿,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由此可见,灵儿所说的是真的。 楚明锋冷冽如冰的目光扫向文晓露,“你有何话说?” 文晓露扬起那张美艳的脸,下巴微抬,眉心点染着了傲气,“敢问陛下,陛下对臣妾可曾有过半分真心?” 他的眼梢充满了厌恶,“朕有必要回答吗?” 她神色倔犟,“陛下的确无此必要,但臣妾恳请陛下告知。” 他漠然道:“朕宠过你,给你‘贵妃’的位分,你该知足了。” 叶妩不禁感叹,帝王的宠爱,当真凉薄。 可以说,帝王的宠爱,大多时候并不是爱。 闻言,文晓露颓然坐着,热泪轰然而下,面容扭曲,“古来帝王皆薄幸,臣妾竟然相信陛下与古来帝王不一样,妄想得到陛下的真心、真情……臣妾看错了陛下……痴心错付……错付了……” 最后一声哀嚎,哀恸至极,仿佛她幡然醒悟,仿佛是她这几年深陷后宫争宠漩涡的总结。 美人的泪水在脸上肆意横流,遮掩了她的美貌,耗尽了她的心力,悲怆得令人动容。 叶妩为所有的后宫妃嫔嘘唏,庆幸自己没有爱上楚明锋。 “臣妾该死,不该进宫侍奉陛下。臣妾该死,不该爱上陛下。臣妾该死,不该天真地以为,只要尽付真心便可得到陛下的心。臣妾该死,不该为了一个不该爱的人手沾鲜血、尽付年华。”文晓露悲愤道,梨花带雨的脸庞爱恨交织。 “天作孽犹可活,自作孽不可活。你自己造的孽,与人无尤。”楚明锋冷酷道。 “是!臣妾手沾鲜血,多少宫人因臣妾丧命。陛下与臣妾无异,多少人因为陛下的一道圣旨而丧命,满门抄斩,九族夷尽,陛下是满手血腥、残暴不仁的暴君。”她狠毒道,“与陛下相较,臣妾差远了。” 宋云走过来,不由分说地抽了她两巴掌,力道颇狠。 文晓露的嘴角流出血,低声笑起来,疯了似地笑个不停,笑声里含有嘲讽、伤痛、绝望等诸多情绪。 笑够了,她才停下来,抹去眼泪,面上犹有傲气,“陛下让臣妾如何死?” 楚明锋的脸孔毫无情义,“你想怎么死?” 俗话说,一夜夫妻百日恩。叶妩不禁思忖,他当真这么痛恨她吗?当真没有半分情义? “臣妾的布局天衣无缝,若非灵儿吃里扒外,陛下休想治臣妾的罪。”文晓露森冷、乖戾地笑,分外可怖,“灵儿所言不差,千叶幽兰是臣妾让花蕊下在西域红枣里的。臣妾的孩儿快保不住了,便来一招嫁祸,诬陷她害死臣妾的孩儿。但是,臣妾没有让灵儿杀人灭口,也没有命人放小老鼠咬她,更没有命小玲在汤药里下剧毒玫瑰醉。臣妾只是让于晓红欺负她,推她落水,试探陛下对她的心思,仅此而已。” “是吗?”楚明锋心中一动,倘若真的不是她,那么,必定还有人谋害妩儿。但是,为什么这几个宫人都指证是她指使的?难道他们被收买了? “臣妾做过,绝不会否认;臣妾没有做过,绝不会认。”她阴测测地笑,“不过不要紧,自有人为臣妾复仇!” “是谁?”他怒问。 “倘若臣妾知道,就不会哑巴吃黄连。”文晓露阴毒地笑,笑容灿烂,仿若春光明媚,“陛下用情如此,得到了什么?臣妾的下场便是陛下的下场,遍体鳞伤!万劫不复!” 话音方落,她便一下子蹦起来,朝墙上一撞,快得出奇,众人皆来不及阻止。 在所有震惊的目光中,她软软地倒地,雪白的墙壁滑下一道鲜红的血水。 徐太医走过去,探了探她的鼻息,说已经气绝身亡。 楚明锋吩咐宫人把尸首拖出去,文氏一族流放云州,灵儿等宫人先押下,再行定罪、判刑。 叶妩看着文贵妃的尸首被拖出去,感慨万千。 撞墙自尽,血溅当场,想必是生无可恋才会死得这么激烈。 文贵妃不承认的三项罪行,只怕是别人趁机下毒手,嫁祸给她,如此一箭双雕,很高明。 审判结束,大堂只剩下五人。楚明锋站起身,面色有些回暖,问徐太医:“妩儿没大碍了吧。” 徐太医笑道:“微臣为皇贵妃把把脉。”———— 厢房里,叶妩坐在床上,楚明锋和沈昭都站着,等着结果。 把脉前,徐太医笑嘻嘻的,把脉时,他的面色越来越凝重。眼见如此,楚明锋蹙眉问道:“妩儿体内还有毒?” 为什么会这样? 她看见他的嘴在动,却听不见声音,右耳不是好好的吗?为什么…… 沈昭催促道:“有何不妥?徐大人快说。” 她的心一寸寸地下沉,也听不见沈昭的声音,难道真会变成一个聋人? “徐大人,为什么我听不见他们说话?” 此话一出,楚明锋和沈昭面色大变,连忙问怎么回事。 徐太医把完脉,站起身,一本正经地禀奏:“皇贵妃左耳失聪,右耳没有受损,尚能听见。这些日子,皇贵妃落水受寒,高热一夜,又中了西域剧毒玫瑰醉,两度昏迷,以致左耳伤势加重,右耳受之影响,只怕右耳也会丧失耳力,完全失聪。” 叶妩不知道他说了什么,却从楚明锋、沈昭惊震的表情看出,情形很不妙。 “你医术高明,定能治好妩儿。”楚明锋的眼中浮现丝丝缕缕的痛意,“妩儿昏迷了几个时辰,你的回魂汤把她的魂魄从鬼门关拉回来,此次只是右耳,你必定有法子。” “是啊,徐大人,你快想想法子。”沈昭也忧心不已。 “陛下,这不能混为一谈。破镜无法重圆,截去的手足无法再接回来,失聪的人无法再听见,哑巴更无法重新开口说话。”徐太医重叹气,“诸如此类,非人力所能成,微臣亦无可奈何。” “必定还有法子,你好好想想!”楚明锋森厉道。 “微臣自当竭尽全力,若能找到法子,那便是皇贵妃的造化了。”徐太医无奈地摇头。 虽然听不见,但是,叶妩猜到了,两耳都聋了,再也听不见任何声音了。 为什么这么残忍?老天爷,为什么这么玩我? 沈昭从外面拿来笔墨和白纸,在桌上匆匆地写,行云流水一般,一挥而就。然后,他把一张白纸递给她。她看了,心迅速下坠,坠到无底深渊……他通过笔墨的方式告诉她右耳听不见的缘由,要她无须担心,徐太医必能想到法子医治她。 然后,楚明锋也递来一张白纸,宽慰她,让她不要胡思乱想,很快就能重新听见声音。 然而,她知道,恢复耳力的机会微乎其微了吧。 即使她再不愿离开太医院,他也会带她回澄心殿。 那个寝殿充满了屈辱不堪的回忆,她不想再踏进半步;那张龙榻带给她的伤害永远无法磨灭,她不想再看见。可是,她没有说“不”的机会。 那是一个华丽而庄严的牢笼,一个以爱为名义的囚室。 纵然再痛恨,她也要再次成为他圈养的金丝雀。 用膳后,在宫人的注目下,楚明锋抱她到浴殿,脱下她的衣袍,亲自服侍她沐浴。 叶妩深知没有反抗的余地,便任由他摆弄。 汤泉流光,光影绰绰,旖旎生色,那一帘帘的深青薄纱染了潋滟的光影,遮掩了殿内的春光与春情。 他用绸巾为她擦身,举止轻柔,“明肌雪当真厉害,你的肌肤恢复如初,毫无瑕疵,与从前一般无二。此次徐大人也定能治好你的耳伤。” 半晌没得到她的回应,他才想起,她已经听不见,自己一时忘了。 她的一头青丝拢在头上,以两柄金簪挽着,他抽出金簪,那乌黑亮丽的青丝如瀑般泻下,洒落她的香肩,如梦一般。然后,他为她洗发,温柔地搓洗那柔软的发丝,好似珍视自己的生命。 这一刻,叶妩没有半分感动,心中除了憎恨、还是憎恨,除了厌恶、还是厌恶。 即使他查出文贵妃、逼死文贵妃,即使他因为伤了她而心痛,即使他对她再好、再怎么宠她,他仍然伤了她,不仅伤了她的左耳,还打裂了她的心,在她心中留下一道道深深的伤痕,让她再也忘不了他的暴戾、狠辣。 长长的青丝飘浮在水面,缓缓浮动,仿若大海深处柔软的水草,让人怦然心动。 楚明锋从身后抱她,到底忍不住她无声的诱惑。 无论在什么地方,无论是什么时候,只要与她在一起,他总是难以抗拒她的容颜,总想把她整个人分拆入腹,彻彻底底地与她融为一体,抵死缠绵。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这般迷恋她的身躯,为什么沉溺得无以自拔。 叶妩感觉到身后突兀的侵袭,悄然举起金簪,抵住咽喉,“陛下再动一下,我就刺下去!” **明锋会作何反应? 【57】抱她至龙榻 他一震,慢慢松开手,倍感无奈。 怎么做,才能让她不再恨自己? 这日晚些时候,徐太医来请脉,诊视一番,还是摇头叹息。 冷意一点一滴地漫上指尖,楚明锋问:“当真束手无策?” 徐太医回道:“微臣翻遍医书,也找不到良方。不过微臣会依据皇贵妃的病情酌情下药,如今只能看天意了。” 见这君臣二人的表情,叶妩猜到了,徐太医的医术再高明,也无法让自己再度听见这个世界的声音。也许,从今往后,这个世界寂静无声,再也没有杂声干扰。 楚明锋不去御书房,陪她一整日,对她呵护备至,事事依着她,不敢惹她生气。 她始终冷漠以对,听不见,也不说话,他的手一不规矩爬上她的身,她便横眉怒视,如此,他才乖乖地放手。 第二日,他总算去御书房批阅奏折,她终于可以独处了。 徐太医又来请脉,她用手势比划,问自己是否永远听不见了。 他在纸上写了四个字:竭尽全力。 叶妩明白了,他的意思是,听天由命。 若在二十一世纪,耳膜修复只是一个小手术,在古代,医学条件无法相比,她将成为永远听不见任何声音的废人。 废人! 是的,她变成了一个废人。 上苍让她穿越了,要她完成两个神圣的使命,要她经受重重煎熬与磨难,她一一忍受,毫无怨言。可是,上苍还要她变成失聪的废人……她一个废人,如何完成使命? 老天呀,你是不是要玩死我? 没人能够体会听不到声音的痛楚与绝望,没人能够明白她的心情……听不见声音了,这个世界就失去了原有的意义……她还留在这里做什么?原本,她根本就不想留在楚国皇宫、留在这个异世,不想当暴君的宠妃,不想再承受一丝一毫的痛苦…… 娘亲,沈昭,晋王,这些人从来都不是她的留恋,楚明锋更不是,那么,她要以实际行动对老天爷说:我不会再受任何摆布! 寝殿里只有她一人,她打碎茶杯,取了一块碎片,朝手腕上的血管割下去,用力地割下去…… 剧痛弥漫,血流如注,她开心地笑,坐在龙榻上,慢慢躺下,阖上双眸,默默祈求血流得快一些,再快一些…… 炽艳的红血,宛如一朵灿烂火红的夏花在床褥上绽放,刺疼了人的眼。 她的脸慢慢发白,而手腕下面的床褥,染了世间最鲜艳的色泽。 寝殿外,响起了嘈杂声。 “公主,您不能进去……”是金钗阻止的声音,“公主,陛下吩咐了,不能擅进寝殿。” “让开!”安乐公主喝道,“本公主今日就要擅闯天子寝殿!” “公主……” 楚明亮一把推开金钗,她的侍婢莫颜拉住金钗,“胆敢阻拦公主,有你好受的。” 如此,她顺利闯进寝殿。 金钗连忙跟进来,但见公主站在桌旁,目瞪口呆地看向龙榻。 龙榻上,皇贵妃的上半身躺着,左臂位置的床褥浸染了怵目惊心的鲜血,而手腕上的伤口还在流血,瘆人得紧。 怎么会这样? 金钗惊得捂嘴,吓得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 楚明亮最先回神,快步上前,但见叶妩面无血色、好像死了,双臂发颤,心魂震动。 怎么办? “公主……这……沈二夫人死了吗?快传太医来瞧瞧……”莫颜哆嗦道。 “对对对,传太医……金钗,快去传太医啊……”楚明亮被她的话惊醒,“立刻派人去御书房禀报皇兄,让皇兄速速回来……” 金钗六神无主,匆匆去了。 楚明亮没见过这样血腥的场面,慌了手脚,轻轻地推叶妩的肩膀,推了两下,她没有反应,又叫了两声,她还是没有反应。 莫颜问:“公主,沈二夫人是自寻短见吗?” “应该是吧。”楚明亮的心扑通、扑通地跳。 “沈二夫人竟然在天子寝殿,这怎么回事呀?” “她一直流血,这如何是好?”楚明亮可不想她就这么死了。 “不如先用丝帕绑住伤口。”莫颜提议道。 楚明亮从侍婢手中接过丝帕,小心翼翼地绑在她手腕处的伤口。 然而,丝帕很快就被鲜血染透了。楚明亮再绑了一条丝帕,弄得自己的双手也染了血。 ———— 楚明锋和徐太医一道赶到。 当那汪炽艳的鲜血刺入眼眸,当倒在龙榻上、面无血色的女子撞入眼帘,楚明锋奔溃了。 她竟然寻死! 他箭步冲过去,站在榻前,不敢碰她,巨大的悲痛撕裂了他的身、心,身四分五裂,心支离破碎……就这么愣愣地看着她,脸孔撕裂,仿如干裂的大地……热泪盈眶,痛彻心扉…… 徐太医立即医治,匆匆把脉,接着止血,清理伤口,上药,包扎,动作娴熟而从容。 “徐大人,她没死?”楚明亮惧怕地问。 “所幸发现及时,再晚一步就回天乏术了。”他站在桌前写药方,落笔神速。 闻言,楚明亮拍拍胸脯,楚明锋亦松了一口气,妩儿没死,又捡回一条小命。 宋云接过药方,“陛下,奴才去御药房抓药、煎药,很快就回来。” 楚明锋点点头,抱起妩儿,放在小榻上,金钗、银簪和玉镯把染血的床褥撤换。 “为何妩儿还不醒?” “皇贵妃流血甚多,不过抢救及时,性命无碍。”徐太医回道,“陛下无须担心,皇贵妃稍后就会醒。” 皇贵妃? 楚明亮心魂一震,沈二夫人是皇兄的妃嫔?是自己的皇嫂?宫人的传言是真的? 怎么会这样? 这些日子,她听了太多的传言,不敢相信皇兄强占臣妻。又听说沈二夫人被贬去杂役处,又中毒,紧接着,皇兄查到文贵妃做了很多害人的事,逼得她当场撞墙身亡……总之,宫中传言满天飞,她决定到澄心殿看个究竟。 没想到,传言是真的,叶妩真的是皇兄的妃嫔,而且是皇贵妃,后宫妃嫔之首。 楚明锋问皇妹:“你进来时,妩儿就倒在床上?” “臣妹想看看……皇嫂,金钗不让臣妹进来,臣妹硬闯。”楚明亮面露尴尬,“臣妹进来时,看见皇嫂躺在榻上,手腕有一道伤口,流了不少血……臣妹让金钗去禀奏皇兄、传太医,然后用丝帕绑住皇嫂的伤口。”“嗯。”他看见徐太医从桌下捡起一块染血的瓷片,“有什么发现?” “皇贵妃割腕自尽。”徐太医举起瓷片。 “妩儿为何寻死?”楚明锋的心猛地抽紧。 “皇贵妃失聪,加上近来备受痛楚,想来心力交瘁、万念俱灰,一时想不开,便起了轻生的念头。”徐太医缓缓道,“陛下,皇贵妃轻生、寻死也属人之常情。” “那她还会寻死吗?”楚明亮担忧地问。 “皇贵妃情志不舒,郁结于心,无以排遣,倘若没有好好开导她,只怕她还会寻死。”徐太医回道。 楚明锋苦恼道:“妩儿听不见,朕再如何开导,也无济于事。” 楚明亮自告奋勇道:“皇兄,不如让臣妹开导皇嫂。” 他瞪她一眼,“你有什么法子?” 她水灵的眼眸骨碌一转,“现在没有法子,不表示待会儿没有呀。” 他才不会把妩儿交给她,“你少给朕添乱,回寝殿去!” 楚明亮瘪着嘴,告退离开。 徐太医凝眉道:“微臣一直在研制药方,希望这几日能研制出治愈皇贵妃耳伤的药方。” 听了这番话,楚明锋仿佛看到了一线生机。 叶妩的眼眸露出一条缝儿,徐太医看到了,立即为她把脉。 楚明锋见她醒了,剑眉微微舒展。 她不明白,为什么割脉还死不了?为什么上苍不让自己死?为什么…… 宫人换好了龙榻上的床褥锦衾,他抱她至龙榻,为她盖好锦衾,然后问徐太医:“怎样?” 徐太医道:“皇贵妃脉象稳了些许,服药后好好睡一觉,应该就无大碍了。” 楚明锋的心不再揪着,让金钗送他出去,然后坐下来,愣愣地凝视叶妩。 想开导开导她,可是,她听不见,他如何让她明白? 罢了,等她能听见了再说吧。 叶妩不愿看见他,索性闭眼,眼不见为净。 他一动不动地坐着,忍住那股握她手的冲动,心潮起伏,久久无法平息。 妩儿,你宁愿死也不愿留在朕身边,可见你对朕的恨多么强烈。假若朕放你出宫,你是不是不再轻生?你对朕的恨会不会少一点? ———— 自此,叶妩再无独处的时候,金钗、银簪和玉镯轮流守着她,以防她再次自尽。 除了在御书房批阅奏折,楚明锋哪里都不去,在寝殿陪她。夜里,他与她同榻而眠,中间留了一道缝,不碰她,以免再度刺激她。 虽然她没有再次自尽,然而,他看得出,她眉心的郁气没有消散,她眼底的恨意层层叠叠,她眉梢的冷漠令人难受,她面上的决绝令人伤心……他知道,如若她的耳力不恢复,将永远如此,视自己为仇敌。 三日了,徐太医还没有研制出药方。虽然一直吃药,但毫无药效。 他唯有耐心地等待,吩咐宫人小心伺候,万万不可疏忽大意。 这日上午,日光明媚,似剪刀的二月春风带一点暖意,御花园不复冬日的肃杀,光秃秃的枝桠抽出绿芽,柳叶已有点点翠意,令人欣喜。 金钗和银簪带她到御花园散心,因为徐太医说,她心中郁结,不可总是闷在寝殿,要外出走动、散心,她心中的郁气才会慢慢消散。 她们一左一右护着她,走了大半个御花园,她还是面无表情、眸光冰冷。 站在碧湖岸边,叶妩想起那日落水的情形。沈昭奋不顾身地跳入湖中救自己,而楚明锋,为了不让文贵妃瞧出破绽,没有出手。虽然他有自己的理由与考量,可是,如果沈昭没有及时赶到,如果没有其他人下水,他会不会看着自己溺死? 也许,不会的吧。 冷风吹来,刮过脸颊,仿如刀锋刮面。 明耀的日光投射下来,落在碧湖里,仿似在碧水上铺了一层零碎的冷金。 金钗和银簪对视一眼,对皇贵妃打手势,说到那边去看看。 假若皇贵妃又想不开,突然跳入湖中,她们可担待不起。 叶妩转身,跟随她们走向东侧的桃花林。忽然,她出其不意地转身,奔向碧湖,跳入湖中,“咚”的一声,整个人没入水中。 金钗、银簪不识水性,只能惊惶地喊叫,一人守在湖边,一人四处找人来救皇贵妃。 忽然,一人飞奔而来,跃入碧湖,转眼之间就没了影子。 金钗、银簪紧张地看着湖面,焦急地跺脚。 片刻后,那人拖着皇贵妃的身子游向岸边,金钗叫道:“是晋王。” 楚明轩抱着叶妩上岸,放她下来,从容不迫地按了几下她的胸口,她的口中便流出水,幽幽转醒。金钗、银簪又惊又喜,谢天谢地,皇贵妃总算醒了。 “多亏王爷出手相救,否则后果不堪设想。谢王爷。”银簪感激涕零。 “好好伺候着。”楚明轩淡淡道,俊美的脸庞犹有水渍。 她们正想扶皇贵妃回寝殿更衣,她却自己坐起来,呆呆地看他。 如此目光,迷恋,痴心,情意绵绵,令人心惊肉跳。 叶妩扑过去,搂住他的腰身,语含情愫、委屈,“王爷……妩儿终于见到王爷了,妩儿每日每夜都思念王爷……求求王爷,带妩儿走,好不好?” 金钗、银簪大吃一惊,惊得睁圆双眼。 皇贵妃公然与晋王搂搂抱抱,还说出这样不知廉耻的话,成何体统? 一时之间,她们也不知道怎么办。 “妩儿,你已是皇兄的妃嫔。”楚明轩跪坐着,任她抱着自己,语声淡漠。 “王爷,妩儿不想待在这里,妩儿只想与王爷双宿双栖……”叶妩悲伤地饮泣,听不见他的话,以为他没有开口,“妩儿对王爷之心,从未改变。” “是吗?”他冷冷道,不知她的话是真是假。不过,这已经不重要,他不会再追问是真是假。 “妩儿不知为何会变成这样……虽然妩儿许久未曾见到王爷,但在妩儿心中,王爷是妩儿唯一想嫁的男子……”她哭道,“王爷,带妩儿离开这里……妩儿不想待在暗无天日的地方,好可怕,妩儿好辛苦……”楚明轩拿开她的手,感觉她又变了,和以往不太一样。 无论是语气、神态,还是所说的话,感觉都很不一样。难道是她历经劫难、饱受痛楚才变成这样?她视皇宫暗无天日?她不想留在皇兄身边吗?这太奇怪了。 金钗连忙道:“奴婢先扶皇贵妃回去。” 说毕,她和银簪联手扶着皇贵妃,强拉她走。 叶妩发疯似的推开她们,拉着晋王的手臂,梨花带雨地哭求:“王爷,带妩儿离开这里……” 神色凄楚、哀恸,加上她全身湿透,苍白的脸上水渍涟涟,柔弱得令人心生恻隐。 楚明轩竭力克制那股冲动,握住她拉着自己手臂的手,“你是皇嫂,这个事实再也无法改变。” 她听不见,也不知道为什么听不见,喃喃地哭求他。 不远处,站着一个男子,冷风扬起他明黄色的袍角,冻住了他的脸孔,也冰住了他的目光。 她竟然苦苦地哀求皇弟带她走! **妩儿为什么会这样?会不会激怒明锋? 【58】拽她坐在自己的腿上 “陛下。”金钗、银簪最先看见陛下,心慌地行礼。 “臣弟拜见皇兄。”楚明轩屈身一礼。 叶妩仍然拉着他的手臂,看见陛下也不惊慌失措,只是依着身边的男子。 楚明锋走过来,步履微沉,面如冷冰。 金钗、银簪知道陛下动怒了,赶紧拉过皇贵妃,不让她靠着晋王。 叶妩激烈地挣扎,叫道:“放开我……你们为何抓着我……” 楚明锋面色铁青,眼底那抹深黑越来越寒。 楚明轩解释道:“臣弟进宫看望母后,去了慈宁殿,宫人说母后在御花园,臣弟便来御花园找寻母后。走到附近,臣弟听见有人喊救命,便奔过来,原来是有人落水了。臣弟便跳入碧湖救人,没想到救上来的是皇贵妃。” “王爷所说不差,奴婢该死,奴婢没有看好皇贵妃。”金钗低首道。 “皇贵妃忽然转身疾奔,跳入碧湖,奴婢二人防不胜防。”银簪惊惧道,“奴婢罪该万死。” “朕先抱妩儿回宫,一个时辰后你到澄心殿。”楚明锋冷冷道。 “是。”楚明轩应道。 楚明锋抱起叶妩,她百般不愿,挣扎了片刻,还是抵不住他的强硬,被他抱在怀中。 她望着晋王,凄惨地嚷道:“王爷……王爷……为什么会这样?” 楚明轩望着她悲伤透骨的眸光,看着皇兄僵硬的肩背,心一阵阵地痛。 ———— 回到澄心殿,金钗、银簪为她更衣、擦干乌发,然后为她盖好锦衾,退出寝殿。 楚明锋坐在床沿,面庞冷冷。 方才,叶妩看见他们在说话,却听不见,百思不得其解。而陛下为什么抱自己回澄心殿?为什么会成为陛下的皇贵妃?为什么会在皇宫?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她微微蹙眉,不太敢直视他,语声尚算恭敬,“陛下,臣女为什么在这里?臣女好像听不见声音,臣女发生了什么事?” 闻言,他深感怪异,她为什么这么问?难道她不记得之前发生过什么事?还有,她为什么对皇弟说那样的话?她喜欢皇弟? 太奇怪了。 当即,他命人去传徐太医。 在御花园,看见她搂着皇弟、求皇弟带她走,那般凄楚辛酸,那般娇弱可怜。楚明锋怒气上涌,却硬生生地压下去,克制,再克制。因为,他伤了她的身、心,她已经吃了这么多苦,绝望得寻死觅活,他怎能在伤她? 徐太医匆匆赶来,听了他的转述,再为她把脉。 然而,她的脉象、伤势和昨日一样,没有恶化,也没有好转。 “妩儿好像不记得自己为何失聪,似乎忘记了一些事,为何会这样?”楚明锋大惑不解。 “微臣也觉得奇怪。”徐太医低头沉思,半晌才道,“莫非受激过度,皇贵妃暂时忘记了一些事?或者皇贵妃不愿面对事实,宁愿忘记那些伤害?” “有过这样的病患吗?” “有。假若一个人无法接受残酷的事实,便会把自己锁在心房,拒绝别人进入;假若一个人受惊过度或是受激过度,无法承受,便会忘记那些伤害与打击,宁愿忘记,好像从未发生过。” 楚明锋神色凝沉,“依你之言,妩儿宁愿忘记那些伤害,当作从未发生过。” 徐太医点头,“可以这么说。” 楚明锋又问:“妩儿的记忆是否停留于离开将军府之前?” 徐太医皱眉道:“不好说。” 楚明锋心中沉重,如今,她的记忆里没有朕,只有皇弟,如何是好? 徐太医宽慰道:“陛下无须太过担心,微臣会尽快研制出药方。” 楚明锋说,方才妩儿落水,会不会受寒、高热。徐太医说,照脉象来看,应该不会,让宫人煎一碗姜汤给皇贵妃服用。 诊治完毕,徐太医告退,回太医院。 楚明锋坐下来,见她神色呆愣,心中剧痛。 好好的一个人,竟然被自己折腾成这样……楚明锋啊楚明锋,你还是男子汉大丈夫吗? 他缓缓伸手,想摸摸她的脸腮,却见她双眸一亮,回神警醒,他的手臂僵住,慢慢缩回来。 刚想开口,又想起她听不见,便没有说出口。 妩儿,纵然寻遍天下名医,朕也要医好你的耳伤! 叶妩低垂了眼眸,长睫遮掩了她的娇羞与胆怯。 刚才,她看见他和另一个人说话,那人应该是太医院的太医,却完全听不见。她绝望地断定,自己失聪了。为什么会失聪?为什么左手手腕有伤?为什么变成了陛下的皇贵妃?她想破了脑子,也想不出所以然。 好像做了一个长长的梦,她好像待在一个暗无天日的地方,四周黑漆漆的,她半梦半醒,想清醒一些,却怎么也清醒不了,好似被一股力量压制着。这一次,那股力量变小了,她努力挣扎,终于冲破束缚,睁开眼睛。但是,却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她可以问,可是听不见,问了也是白问。 楚明锋觉得奇怪,她为什么不敢直视自己?为什么胆怯? 她从来不怕自己,从来都是直直地看自己,不曾像现在这般胆小窘迫。 他觉得她和以前不一样了,却又说不清、道不明。 ———— 服了汤药,叶妩睡了,楚明锋来到大殿,宋云说,晋王已在殿外求见。 他坐在主座上,望见皇弟踏过门槛,步履从容,俊脸如一枚雕工精致的美玉,泛着温润的玉光。他已经换了一袭干爽的白袍,广袂微扬,袍角利落如风。 行礼后,楚明轩闲闲地站定,丰姿俊秀。 “皇弟,朕知道你心中有些疑惑,但说无妨。”楚明锋沉朗道。 “臣弟的确有些许疑问。”楚明轩一笑,仿若明媚的春光驱散了冬日的阴霾,“臣弟想知道,皇兄对皇贵妃是否真心?” 楚明锋颔首,语声坚定,“朕从未喜欢哪个女子,妩儿是朕此生所爱。” 楚明轩笑得风光霁月,“如此,臣弟便无疑问了。” “皇弟不想知道朕何时宠幸了妩儿吗?” “皇兄想说,臣弟便洗耳恭听。” 楚明锋起身离开御案,面不改色地说道:“其实,之前朕并不知自己喜欢妩儿,沈昭看出来了。朕把妩儿赐给他,他看透了朕的心思,便欣然接受了朕的赏赐,把妩儿安顿在右相府。沈昭是正人君子,对妩儿没有非分之想,把她安排在别馆,朕出宫去看她,便宠幸了她。”楚明轩言不由衷地笑,“原来如此。” “近来宫中谣言四起,想必皇弟也听了不少。”楚明锋不想说出全部的事实,不想刺激他,“朕没有把妩儿接进宫,没有给她名分,是因为文贵妃这个贱人。文贵妃多次谋害妩儿,妩儿心无城府,没有害人之心,一入后宫便会成为妃嫔的眼中钉、肉中刺。” “因此,皇兄就让皇贵妃暂先住在沈昭的别馆,以此保护她。” “此其一,其二,妩儿厌恶后宫,不愿进宫,朕便依着她了。” 楚明轩顺着道:“之后皇贵妃遭文贵妃谋害,饱受苦楚。” 楚明锋目露疼惜,“此次妩儿双耳失聪,以致情志不舒、郁气攻心,才有了轻生之念。徐太医已在研制药方治她的耳伤,希望这两日有好消息。” 楚明轩淡淡道:“皇兄不必太过担心,皇贵妃吉人自有天相,定能度过此劫。” “皇弟。”楚明锋拍拍他的左肩,“去年朕决意将妩儿赐给沈昭,也许那时朕便对她有了心思,只是朕不自知。皇弟对妩儿痴心一片,朕横刀夺爱,你怨怪朕拆散你们吗?” “臣弟若说不怨怪,皇兄也不信。”楚明轩云淡风轻地笑,掩饰了所有的情绪,完美得无懈可击,“那时,臣弟的确怨怪陛下棒打鸳鸯,如今时过境迁,臣弟看淡了。臣弟与皇兄乃同胞手足,臣弟更看重手足情谊。皇兄待皇贵妃好,臣弟亦为她开心,诚心祝愿皇兄与皇贵妃举案齐眉、鹣鲽情深。” “好!皇弟能如此豁达,朕很欣慰。” 兄弟俩握手,相视一笑。 宋云禀奏,沈大人求见。 楚明轩告退,在门槛处遇到沈昭,二人互视一眼,目光淡淡。 沈昭和陛下商谈了家国大事,然后说起叶妩。 楚明锋心痛道:“妩儿的病情没有好转,早上还在御花园跳湖,皇弟及时赶到,救了妩儿。” 沈昭想了想,道:“皇贵妃厌世,该是双耳失聪所致。再者,皇贵妃一向不喜皇宫,住在宫中,心境更是郁结。陛下可有想过,不如让皇贵妃在别馆静养?” 其实,楚明锋也知道,妩儿在别馆养伤多有裨益,只是,亲自盯着她,他才放心。否则,倘若她在别馆求死,他悔恨晚矣。 “在别馆静养虽说有益,不过宫中有徐太医,过几日再说吧。” “徐大人医术精湛,想必这次会有意外的惊喜。” 沈昭这么说,是安慰陛下,也是安慰自己,自欺欺人罢了。 ———— 这晚,楚明锋回澄心殿,刚进前庭就听见大殿传出几个人的叫声。 走到大殿门口,他看见,金钗、银簪拦着叶妩,不让她出去。叶妩拼命地挣扎,一边推人一边喊道:“放开我……我不是皇贵妃……我是将军府的大小姐……放开我……” “住手!” 一声怒喝,喝止了两个宫人,叶妩随之停止挣扎。 金钗躬身禀奏道:“陛下,皇贵妃醒来后执意出宫,奴婢拦阻,便……” 叶妩听不见他们说什么,看见陛下回来,畏惧地低眉。 楚明锋走过来,伸手牵她的手,她下意识到地往后退,好似很怕他。他挥退所有宫人,大殿只剩下二人。 无论他说什么,她都听不见,因此,对他们来说,言辞没有任何作用。 她螓首低垂,脖颈微缩,避开他的目光,眼中点染了丝丝缕缕的惧怕。 他强硬地拉她的手,坐下来,拽她坐在自己的腿上,搂着她。她忸怩地扭动,仍然低着蛾眉,声若细蚊,“陛下不要这样……” 他抽开她腰间的衣带,她轻呼一声,双手推他的胸膛,眼中交织着惧怕与抗拒,“陛下,臣女伤势未愈……” 臣女? 再一次听到这个刺耳的自称,楚明锋断定,之前没有听错。 以往,在他面前,妩儿自称“小女子”,许久之前就说“我”,从不会自称“臣女”。而现在,她竟然自称“臣女”,她真的是妩儿吗? 她失去部分记忆才如此自称,还是她故意装作失去记忆?抑或,面前的女子不再是他爱的那个叶妩?然而,她怎么可能不是叶妩?她明明是叶妩!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楚明锋松开她,朝外喊人,金钗、银簪进来,扶她回寝殿歇息。 他捏捏鼻梁,想理清纷乱的思绪,却怎么也理不清。 叶妩躺在龙榻上,很快就睡着了。 四周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她蜷缩在角落,闭着眼,好似已经变成一尊僵硬的雕像。 忽然,一团光亮慢慢闪现,在她面前上下、左右游动,叫着她的名字,一声又一声,不厌其烦……叫了五十声,她终于睁眼,“吵死了,闭嘴!” “你不能再装死,再装死,就天下大乱了。”它的声音没上次那么幼稚了。 “就算天下大乱、民不聊生,也与我无关,别再烦我!”她心灰意冷道。 “就因为你装死,才会天下大乱、民不聊生。叶姑娘,只要你回去,就不会了。” “你们不是想玩死我吗?那我就死好了。” “民间的事,天上管不到,天上只管大事。因此,我们没有玩你。”它苦口婆心地解释。 “我不信。” “若你想不受欺负、不吃苦,就聪明一点、狠心一点,别人欺负你,你也欺负人。” “那些人太恶毒了,我算计不过他们。” “你可以的,要相信自己。” “可是我聋了,听不见声音,废人一个,还能做什么?” “放心吧,有人医术高明,不会让你两只耳朵都聋的。” 叶妩来气,“你意思是,我一只耳朵聋了?无法挽回?” 这团光亮上下跳动,好似点头,“谁让你说那些话刺激楚明锋?男人都刺激不得,你应该冷静一些,不要硬碰硬……她立即打断她,“换作你,你能冷静吗?你做得到吗?” 这团光亮嘿嘿地笑,“也许做不到,我没经历过。不过,你不能再装死,叶大小姐的灵魂已经醒了,楚明锋已经起疑心了。” 她来劲了,“那正好,你把我的灵魂拎出来,我把躯壳还给她。喂,快点!” 它劝道:“她过于胆小软弱,完成不了上天指派的神圣使命,也收拾不了你留下来的烂摊子。我命令你,你速速回去!” 叶妩紧抱双肩,继续装死。 它只能用强,拎她起来,将她的魂魄推出去。 魂魄归位,叶妩猛地睁开眼睛。 抚在她蛾眉上的手倏然僵住,楚明锋进退不是,竟有些尴尬。 她拍开他的手,颇为用力,看见他紧挨着自己,怒道:“不许碰我!” 被那团光亮扔回来,正一肚子气呢,正好拿他发泄。 他一愣,随即开心地笑,他的妩儿回来了。 这几日,她的神色姿态、言行举止与从前大为迥异,求皇弟带她离开,自称“臣女”,虽然他怎么也想不明白她为什么有这样的变化,但既然她恢复了以往的性子,他也就不多想了。 她看见他的眼底眉梢皆是笑意,莫名其妙,余怒未消,便转过身,背对着他。 ———— 越两日,徐太医研制了一张药方,煎了一碗汤药给叶妩服用。 诸人焦急地等待这碗汤药的效用,等了半个时辰,徐太医叫了几声,“皇贵妃可听见了什么?” **妩儿的右耳耳力能恢复吗? 【59】同床共枕 其实,她听见了,虽然声音很低、很闷、感觉很遥远,但还是听见了,右耳的耳力恢复了。 然而,她装作听不见,毫无反应。 楚明锋紧张得好似自己犯病,“妩儿,听见朕说话了吗?” 她愣愣地看他们,没有作任何回应,不露破绽。 “怎么会这样?”他质问徐太医,“你不是说你的药方一定行?” “微臣有九成把握,纵然右耳的耳力不能全部恢复,也不会全然听不见。”徐太医百思不得其解,“微臣想想哪里不妥。” “快想。” 楚明锋坐在床沿,忧虑攻心,顿感无力。 难道真要送她出宫到别馆静养吗? 徐太医笃定道:“陛下,微臣这张方子绝无不妥,或许一剂药还不能见效,连服三日再看结果。” 楚明锋没有异议。 如此,叶妩连续喝药三日,右耳已能听见声音,只是左耳永远地聋了。 她继续装聋,徐太医愁眉不展,楚明锋内心痛苦,眉头从未舒展过。 这日,金钗、银簪陪她去御花园散步。 她流连了半个时辰,行至听风阁,便走上那三层高的精致小阁。 听雨台是听雨的妙处,听风阁是听风的最佳之地。台阶共有二百零八级,直通高阁。那高高的亭阁,飞檐翘起如羽翅,仿若展翅欲飞的大鸟。琉璃瓦反射着斑斓的阳光,从下往上望去,亭阁金光熠熠,仿若金阁。而四角飞檐皆悬一串铜铃,只要起风,方圆数里之内,便能听见清脆悦耳的铃声,叮叮……叮叮…… 站在亭阁上,视野开阔,四周空旷,八面来风,整个皇宫一览无遗。那绵延的殿宇井然有序地坐落在各个角落,那朱红的宫墙一道又一道、组成了一个个院落,那笔直的宫道南北纵横、通向各个宫室……横看竖看,皇宫都是一座雕梁画栋、奢华锦绣的牢笼。 在听风阁,可以听到细声慢语的风声,也可以听到舒缓如歌谣的风声,还可以听到呼号如鬼哭的风声,更可以听到如万马奔腾呼啸而过的风声,各种各样的风声都可以听到。 叶妩望着广阔无垠的苍穹,望向天高任鸟飞的宫外,真希望自己是一只大鸟,飞出皇宫,再也不要回来。 “银簪,皇贵妃服药的时辰到了吧。”金钗道。 “嗯,到了。”银簪道。 恰时,叶妩看见,那人在听风阁下面走着,步履匆匆,应该是前往御花园。 楚明锋。 她心中一定,把心一横,转过身,指向前方,金钗、银簪不明所以,转身看去。她抓紧良机,上前两步,纵身一跃。 金钗、银簪听见异响,转回身,捂嘴尖叫——皇贵妃竟然跳下去了! 飞落的那一刻,心脏受到压迫,很难受,叶妩心想,如果就此摔死,也罢。 那种急速下降的滋味很不好受,无凭无依,好似无根的蒲公英,随风飘逝,轻如鸿毛。 楚明锋快步走着,陡然望见半空有人坠下,心下一震。当看清那人的时候,他魂飞魄散,箭步奔向墙高,脚踏墙壁,身子飞起,以绝妙的轻功跃起,伸臂抱住她。 宋云目瞪口呆,望着陛下飞身跃起、接住皇贵妃、再缓缓飘落。 眨眼之间,这一连串的变数让人的心忽上忽下。 这惊心动魄的一幕,只怕一生仅见一次。 这降落的过程,仅仅是短暂的一瞬,对亲身经历、亲眼目睹的人来说,却漫长如一载。 双足着地,楚明锋的心还未落回心窝,紧紧抱着她,气喘不定。她亦惊惧得面色发白,心怦怦地跳,久久无法平静。 那种在空中两人相依相靠的感觉,很奇妙,也很微妙。 宋云心想,假若陛下没有武艺、没有这绝顶的轻功,只怕皇贵妃便摔死了。皇贵妃轻生的念头始终未曾消失,可怎么好? 楚明锋紧抱着她,害怕一松手她便会再次从天而降,这种惊吓太骇人、太惊魂,绝不能有第二次。 她亦庆幸,他及时看见、及时接住自己,否则,这次冒险便命丧楚国皇宫。 ———— 这夜,楚明锋辗转反侧,无法成眠。 割脉,跳湖,今日从听风阁飞跃而下。三次了,必定还有第四次。妩儿的求死之心,强烈得可怕。他无法再承受第四次,无法再承受那种魂飞魄散的幻灭,无法再承受身心撕裂的痛楚。 她痛,他更痛。 那么,他应该放她出宫,如沈昭所说,她在别馆静养,有益无害。 他侧过身,略略支起身子,看着她。昏暗中,她好像睡得很沉,鼻息声若有若无,眉心平展,再无痛楚。 只有熟睡的时候,她才好受一些,那些痛楚暂时远离了她。 强留她在身边,只会让她一日日地憔悴、一次次地寻死,难道这就是他想要的?不,他要的是一个身心完整、开心快乐的叶妩。 那么,就应该让她好受一些。 暗寂的夜,响起一声长叹。 楚明锋下了决定,闭眼睡觉。 叶妩如愿以偿,次日上午,宋云、金钗护送她出宫,前往温泉别馆。 终于离开皇宫,终于从那个牢笼脱身,她压抑着欢呼雀跃的冲动。虽然并没有脱离楚明锋的掌控,可是,相对而言,别馆到底是宫外。 阿紫、小月见她回来,欣喜若狂地迎上来,却见她只笑不语,笑容凝固在脸上。 宋云对她们道:“从今往后,金钗姑娘近身服侍二夫人,你们听从金钗姑娘的吩咐,不许造次,明白吗?” 虽说她们是别馆的“老人”,却也只能听命行事。 叶妩回头看一眼她们,便步入寝房。 阿紫、小月,等我“恢复”了听力,再与你们叙旧吧。 回到别馆,好像回到家,身心放松,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无拘无束。最惬意的是,再也不必时刻看见那个暴君,眼不见为净,感觉太好了。 第一夜,她美美地睡了一觉,做梦都在笑。 徐太医准备了三日的药材让她带回别馆,因此,她又吃了三日汤药,便自称听见了声音。 听闻好消息,楚明锋、徐太医匆匆赶来,沈昭也来了。徐太医把脉后,笑呵呵道:“恭喜陛下,恭喜皇贵妃,皇贵妃的右耳耳力已恢复。” “妩儿。”楚明锋欣喜得忘乎所以,握住她的手,面上绽放欣慰的微笑,“太好了。” “徐大人,左耳的伤势没有法子了吗?”沈昭虽也高兴,却提出这个遗憾。 “我已经竭尽全力了。”徐太医笑道,“倘若有神医治好皇贵妃的左耳,我就拜他为师。” 叶妩神色淡淡,唇角的笑意微乎其微。 徐太医察看了她左手手腕的伤口,道:“左手腕的伤口已经愈合,不出几日便能痊愈。” 楚明锋笑得灿烂,“妩儿,今日朕陪你用晚膳,可好?” 她的面色更为冷淡,唇角的笑意消失无踪,他忽然意识到她还抗拒自己,面色讪讪。 沈昭适时道:“陛下,不如臣陪陛下小酌几杯,如何?” 楚明锋不置可否,徐太医拉了拉沈昭的衣袖,示意他出去。 寝房只剩下二人,叶妩的心慢慢收紧,紧张起来。 “妩儿,朕高兴得忘形了。”楚明锋自嘲地笑,“我们好好谈谈,可好?” “陛下想说什么?”她淡漠道,即使她说不愿谈,他也不会离开。 “朕知道,朕做错了事,把你伤成这样。”他轻握她的臂膀,语声诚恳,饱含悲痛,“朕不该打你,纵然你所说的滑胎真相是真的;朕不该贬你去杂役处,纵然朕想引蛇出洞、抓住那贱人……总之,朕错了,朕不求你原谅,但朕希望,你不要拒朕于千里之外。” “陛下不是知道,我对陛下只有恨吗?”她冰冷地反问。 “朕知道,朕应该怎么做,你心中的恨才会少一点?” “陛下真要我说?” 楚明锋颔首。 叶妩缓缓道:“陛下放手,放我自由,我就不再恨陛下。” 虽然早已猜到她会这么说,但是他还是问了。 只要他放了她,她自然就不会再恨他。 然而,这便是要他割舍心中所爱,成全她,成全她的不恨。 他的心头萦绕着难以言表的苦涩,“除此之外,朕可以为你做任何事。” 她绝然道:“我也说一句,除此之外!” 他松了手,凝视她,目光沉沉。 叶妩亦看他,不甘示弱,绝不妥协。 对视良久,楚明锋道:“朕还有政事和沈昭谈谈,你先歇着罢。” 话毕,快步离开寝房,仿佛不想再多待片刻。 ———— 这日黄昏,金钗陪叶妩来到膳厅,楚明锋和沈昭已经坐在膳桌前。 膳桌正中放着一口小锅,热气腾腾,四周摆满了各种生冷的荤素菜色。 今日的晚膳是吃火锅? 金钗扶她坐在楚明锋身侧,他笑道:“朕想起去岁冬日与妩儿一起吃火锅的情形,风味独特,意犹未尽,因此便吩咐宋云备了火锅和各种食材。沈昭,你定要多吃一些。” “先前陛下还故意隐瞒,原来这种吃法叫做火锅,且是皇贵妃教陛下的。”沈昭温和一笑。 “朕对火锅的风味念念不忘,不过年后诸事繁杂,如今尘埃落定,总算有了闲情回味那独特的味道。”楚明锋语声含笑,好像话中有话,瞥眼示意站在一旁的宋云揭开锅盖。 “陛下如此念念不忘,这火锅必定与众不同。”沈昭斟了两杯酒,又斟了一杯热茶给她。 这对君臣一唱一和,是唱的哪出呢? 叶妩冷冷不语,想来让楚明锋最怀念的是那晚她的态度吧。 宋云将各种肉片、生冷的菜放入热气滚滚的锅里,盖上锅盖。 见她面有冷色,沈昭不担心热脸贴冷板凳,问:“如此吃法,皇贵妃从何处学来的?” “我曾看过一些介绍西域国家风土人情的书,其中一本书介绍了火锅,便学了来。” “臣亦看过不少有关西域国家的书,不知皇贵妃可还记得是哪本书?”他追问。 “几年前看的了,不记得了。”叶妩淡漠道。 沈昭淡淡一笑,随即和楚明锋说起家国大事,不过都是各地的奏报。 宋云揭开锅盖,为陛下夹菜。她百无聊赖,不如自己动手,拿了另一支汤勺捞起肉片和菜放在小碗中,旁若无人地吃。 楚明锋和沈昭对视一眼,便也开始吃。 接着,他们提起松江府、杭州府和苏州府的奏报。自元月初十以后,三府接连发生了轰动全城的命案,共有三起,六个死者。命案发生的地点皆是青楼,死者无一例外是青楼艳极一时的妓女和嫖客,被杀的三个嫖客皆为朝廷命官。这三起命案最骇人的是,死者全身并无伤痕,掉在半空中,全身赤*裸,似是自缢身亡,桌上皆有一张泛着冰冷银光的鬼面具和一朵风干的蔷薇,因此,民间戏称这三宗命案为“鬼面蔷薇”。杀人凶徒聪明绝顶,未曾留下蛛丝马迹,因此,三府的捕快和知府尚未找到破案的线索。 “陛下,松江府、杭州府和苏州府均未找到关键的破案线索。虽然命案发生在烟花之地,但其中三个死者皆为朝廷命官,如今朝野上下风声鹤唳、人心惶惶,民间谣言四起。”沈昭忧心道。 “人心惶惶。”楚明锋冷哼,“若不去花街柳巷寻欢作乐,便不会死得那么难堪。” “臣已查过,三个朝廷命官,一为知县,一为神捕,一为回乡探亲的礼部郎中。此三人为官清廉,并无做过贪赃枉法之事,只是这三人皆有几个妾侍,还时常去秦楼楚馆寻欢。” “朕再给三府知府一段时日,如若他们还抓不到凶徒,便由你接手。” 沈昭温润地笑,点点头。 楚明锋饮尽杯中酒,“对了,你追查偷书之人已有一月余,可有眉目?” 叶妩心神一紧,偷书之人?沈昭追查的偷书之人是金公子吗? 沈昭回道:“虽然陛下有意让偷书之人出入藏书阁如入无人之境,不过,偷书之人轻功了得、武艺不凡,否则,出入皇宫早已被侍卫发现。臣以为,此人偷《神兵谱》,必有不可告人的谋算。” 叶妩不禁心想,他们为什么当着她的面提起《神兵谱》?不避忌她吗?“此人胆大包天,不是秦国人,便是魏国人。”楚明锋冷笑,“自朕登基,秦国、魏国便觊觎《神兵谱》,多次派人来偷书。朕早已洞悉他们的伎俩,想偷《神兵谱》,还要看朕许不许!” “此人偷去的是假的《神兵谱》,想必不会善罢甘休。臣以为,他会回来。” “朕倒想会会他!”楚明锋目露寒芒,“他有胆子回来,朕就让他无命离开!” 叶妩不明白,他们知道自己与偷书贼串通,对偷书贼必定有所了解,为什么他们不问自己? 其实,她早已想到,金公子早晚会发现那本《神兵谱》是假的,说不定他现在已经在金陵城了。还有,金公子有没有生气?会不会再找自己为他办事? 她希望,不要再见到金公子。 ———— 伤好之前,叶妩不想出门,整日待在别馆。 倩兮听闻女儿已回别馆,连忙来看她,问了很多事,要她保重身子。 三日后,楚明锋再次驾临别馆。 晚膳之后,他没有回宫的意思,她知道,他打定主意在别馆过夜。 宋云把一叠奏折搬进寝房,放在外间的桌上,楚明锋坐下来,对她道:“朕先看看奏折。” 她错愕,他竟然把奏折搬到别馆来看! 时辰还早,也睡不着,她取了一本书,坐在桌前挑灯夜读。 寝房里共有三人,却寂静无声,只有她翻书页的声音。看了一会儿,她转头望去,宋云站在书案旁伺候着,楚明锋专注地看奏折,头微低着,眉头轻锁,龙目迸出精锐的芒色。 这还是第一次看他批阅奏折,他专心致志,那紧敛的脸膛映着昏红的烛影,一如雕像,俊毅完美,鬼斧神工;那内敛的霸气隐隐从他的身上透出来,让人无法忽视…… 他好像感觉到她正在看他,倏然抬头,目光射来,她连忙转过头,心慌慌的,好像做了坏事。 “宋云,这三起凶案,你有何想法?”楚明锋靠在椅背上,闲散地问。 “奴才怎有想法?奴才的想法就是伺候好陛下,不让陛下挑剔、责骂。”宋云牵唇一笑。 “这三起凶案,六名死者的死法一模一样,都有一个银白鬼面具和一朵风干的蔷薇,显而易见,凶徒是同一人,这是连环凶杀案。”楚明锋眉头微蹙,“杀人凶徒着实厉害,根据三府知府的奏报,朕没有看出疑点。” “疑点要到凶案现场去找,陛下坐在御书房,单凭官员的奏报当然看不出疑点了。”叶妩脱口而出,说完才意识到自己多嘴了。 他起身走来,蹙起的眉头平展了些,“妩儿有何想法,不如提点、提点朕?” 她亦站起身,莞尔道:“连环凶杀案最重要的是凶徒杀人的动机,也就是说,凶徒为什么杀人?为什么专杀妓女和朝廷命官?为什么每次都留下一张鬼面具和一朵风干的蔷薇花?推测出杀人动机,再去寻找线索,也许能找到蛛丝马迹。” 其实,她怎会破案?不过,贺峰拍过一部破案时装剧,她每天都跟着他,对他的台词耳熟能详,自然知道一点破案的关键之处。那部破案剧恰巧也有连环凶杀案,她便掰了一点东西。 “杀人动机?”楚明锋对这个词半知半解,却也没有多问,“凶徒的杀人动机是什么?” “陛下想想,凶徒是怎么进入房中杀人的?又是如何杀人的?为什么死者身上没有伤痕?是被吊死的,还是其他死法?为什么凶徒杀了人还要让死者全身赤*裸、挂在半空?”她侃侃而谈,美眸明亮,面上闪着熠熠的辉彩。 “妩儿所言有理,这些都是破案的关键。”他被她的神采迷住了,目露赞赏,“凶徒脱光死者的衣袍,让所有人都看见死者不堪的面目,为什么?” “也许凶徒想让所有人亲眼目睹妓女和朝廷命官***、无耻的样子。”她猜测道,“也许凶徒非常憎恨妓女和嫖客,不然,凶徒就不会连续杀了三个妓女、三个嫖客。” 楚明锋颔首,“言之有理。” 宋云欣慰地看着他们,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案情,就像一对举案齐眉的恩爱夫妻。 假如陛下和皇贵妃一直这样相安无事,那就太好了。 叶妩道:“还有一点很重要,仵作要查验清楚死者是怎么死的,是吊死的,还是中毒身亡,这是破案的关键之一。” 楚明锋越听越惊奇,为什么她懂这么多?她精通歌舞倒也罢了,可是她竟然对刑狱、破案如数家珍。她还有多少不为人知的才干,是他不知道的? 他深爱的女子,才华横溢,才干不让须眉,深不可测,总会让他惊奇、赞赏。 “听妩儿这么说,朕倒有了亲自查案的兴致。” “陛下,连环凶杀案的凶徒一日未抓到,便有可能再度犯案。因此,让各府官衙发出公文,警示各青楼警戒。”她看见了他眼中的热意,顿时觉得不妙。 “皇贵妃当真厉害,连这点都想到了。”宋云竖起大拇指,笑道,“未雨绸缪。” “杭州府,松江府,苏州府,倘若凶徒再度犯案,会在何处犯案?镇江府?京城?”楚明锋的眉峰微微竖起。 “也许是常州府,也许是镇江府,不好说。” 宋云提醒道:“陛下,时辰不早了,该就寝了。” 楚明锋从案情中回神,叶妩亦惊醒,恢复了冷淡的面色。 从她的神色就可看出,她不愿与他同床共枕。 静默半晌,他沉朗道:“朕到隔壁厢房就寝,你歇着吧。” 她一动不动,见他离去,揪紧的心慢慢松开。 突然,那种熟悉而久违的痒从神经末梢窜起,顷刻间蔓延开来,遍布在四肢百骸。她无力支撑,靠在桌沿,咬唇忍着。 宋云正要关门,见她如此,大吃一惊,“陛下,皇贵妃……” 楚明锋箭步奔来,揽住她,“妩儿,怎么了?何处不适?” 她抖得厉害,好似非常难受,短短一瞬间,面色便苍白如纸,怎么会这样?他叫道:“宋云,速速去传徐太医。”“没……我没事……”她痒得厉害,想用手去抓,极力忍着,“我到床上躺一会儿就没事了……陛下去歇着……” “这时候还说这样的话?”他气急败坏,将她抱到床上。 每一寸肌肤都痒得要死,那种挠人、难耐的痒钻进五脏六腑,紧接着,万只虫子张开小口咬她,四肢百骸都痛,就连血液也是痛的……她蜷缩成一团,牙关打颤,嘴唇发颤,眸光亦颤抖得厉害,额头渗出汗珠,饱受折磨…… 他见她这般痛苦,却束手无策,恨自己不懂医术,恨自己无法代她受苦,恨得快要抓狂,怎么办? “再忍一忍,徐太医很快就来了。”楚明锋能说的只有这句话了。 “陛下快走……快走啊……”叶妩嘶哑地吼,语声断断续续。 **情毒发作了,妩儿会把他吃了不?哇哈哈……今天7000字,求打赏哎 【60】欢愉的潮水 因为,这是情毒发作。接下来便是焦渴的需求,眼下唯一的解药就是他,但是她不想……该死的金公子,竟然骗她!言而无信!卑鄙无耻! 他怎会在这节骨眼丢下她?他问:“妩儿,你体内是不是有其他剧毒?” 叶妩选择了摇头,推开他的手,不让他碰自己。 恰时,体内燃起一把熊熊的烈火,烤干了她的身子,让她的身子极度焦渴,充满了高涨的***……她抱紧自己,往后退,却目露祈求……他伸臂抓她,满目忧切与疼惜,她声嘶力竭地喊:“不要过来……不要……陛下快走啊……” 汗珠染湿了她的鬓发,使得她越发娇弱可怜,让人无法不痛惜。 楚明锋脱靴上床,想把她搂在怀中,陪她一起挨着。 可是,刚一碰到她,她就迅速窜过来,双眸泛着盈盈的泪光,苦苦哀求:“好难受……救我……” “朕知道……朕陪着你……”他安慰的话显得虚弱无力,“再忍一阵就好了……” “不……陛下快走……走啊……”她赶他走,双手却捧着他的脸,言行不一。 因为,她已经控制不了自己的肢体。 楚明锋大感诧异,她中了什么毒?为什么会让她性情大变? 叶妩的小脸被汗水打湿,眼眸染了鲜红的血丝,手臂剧烈地颤抖……情毒太厉害了,比任何一种媚药厉害百倍,把她折磨得失去了理智……她受不了、忍不住了,凑上去,解他的外袍,吻他的唇,急促而激烈。 楚明锋愣住,没想到她会主动吻自己,“妩儿,你心甘情愿的,是不是?” 她哪里能回答?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吻他,脱他的衣袍…… 然而,她的举止让他确定,她心甘情愿。 他火速脱光她和自己的衣物,抱紧她,一边揉她的**,一边疯狂地吻她,失去了克制。 好些日子未曾碰她,他一日日地克制着对她的想念,想等她的心情好一些再说。刚才,她突然的疯狂让他受宠若惊,他再也不必控制被深深压抑在深处的欲念。 她的主动,他的狂野,二人好似***,噼噼啪啪,分外火爆。 楚明锋知道,她的“心甘情愿”许是因为刚才的痛楚,可是,这时候他不愿多想,专注于欢爱……他将灼热抵在***入口,想让她的身子准备充分,她却不安地扭动,喃喃地叫着:“陛下……陛下……” 她的热情,让他疯了。于是,他不再顾忌,猛地挺进,瞬间充满了她。 顷刻间,可怕的空虚得到了充实,叶妩低声吟哦,焦灼感得到了缓解,四肢百骸不再紧绷,紧蹙的蛾眉亦略略舒展。 那猛烈的抽刺带给她无以言表的快感,她还觉得不满足,翘起**盘在他腰间,抬起头,吻他的脖颈、肩膀,用力地啃吻,好似想在他身上留下印记。 楚明锋还没见识过她这般模样,虽然疑团越来越大,却慢慢加大腰间的动作与力度。 无论他要求什么,她都非常地配合;他稍稍动她的身子,她便利索地改变姿势……她坐在他身上,双臂向后、撑在他的腿上,身子微微仰起,一上一下地摆动,那两团柔软的雪球便美妙地颤动着,惹得他伸手去揉捏…… 他凝视她,很喜欢她这般疯狂的模样,却不得不寻思她性情大变是何原因。 她双目微闭,似在享受这愉悦的欢爱,完全没有羞窘的神色……片刻后,她趴在他身上,依旧水乳交融,她轻轻地动着,虽然力度很小,然而,如此体位,把他夹得很紧,是别样的***…… 忽然,叶妩一动不动,愉悦的潮水漫过四肢百骸,漫过心田,好似解脱了一般,浑身舒坦。 楚明锋感觉到她的潮水了,直起身,抱起她,将她压在身下,生猛地冲刺。 床榻凌乱不堪,锦衾堆在一角,衣袍散落在床上、地上;那剧烈摇晃的纱帐,似在控诉这对男女的床笫之欢太激烈了。 他们不觉得冷气的侵袭,身子着火一般,浑身炙热,赤身相拥,四肢交缠。 快感在那交合的部位爆发,巨大的愉悦在体内流窜,他们急促地喘气,交颈相拥。 叶妩再一次感受到潮水般的快感,那情毒带来的焦渴好像远离了,不再缠着她。她四肢虚软,摊死在床上,任凭他摆弄。 楚明锋抱她躺好,盖好锦衾,静静地看她。 她睡着了,染湿的鬓发贴在脸颊,双腮的胭脂红撩人心怀,惹得他禁不住俯首吻她。 他们之间,这是最美妙、最缠绵、最狂野、最火爆的一次,令人回味无穷。 这时,沉寂的夜响起叩门声,是宋云的声音:“陛下,徐太医已至。” 楚明锋不着片缕,她也是,睡得很沉。犹豫再三,他还是叫宋云先进来,以免明日一早再把脉就过了最佳时机。 宋云关上门,低着头,遵从陛下的吩咐,收拾了散乱的衣物,脸不红心不跳,因为这不是第一次看见如斯场景。 徐太医进来时,见陛下靠坐在床榻外侧,盖着锦衾,仅仅披着外袍,结实的胸肌裸露在外,春光外泄,顿时明白了刚刚寝房里发生了什么事,目光一低,脸红了。 行礼后,他站在床前,等候陛下发话。 楚明锋不想麻烦,没有为叶妩穿衣,拿出她的手臂,让她的手搁在自己胸前,就这么将就着让徐太医把脉。 徐太医的脸更红了,头更低了,略略倾身,手指搭上她的手腕,集中精神听脉。 好一会儿,他站起身,“陛下可否描述一下方才皇贵妃发作时是何模样?” 楚明锋简略地说了当时的情形,“妩儿可是中了剧毒?” “皇贵妃又痒又痛,然后性情大变……”徐太医顿住,好似不好意思说下去,“据微臣把脉,皇贵妃如此症状,的确是身中剧毒。” “什么剧毒?”楚明锋骇然。 “此种剧毒非一般剧毒可比,起初是痒痛难当,好像有万只虫子在咬,接着便会性情大变,好比皇贵妃这样,全身焦渴,比媚药厉害百倍。此种剧毒产于西南一带,是情蛊,也叫情毒。” “情蛊?情毒?可有解药?”“情毒的厉害之处在于,虽有解药,却要以下毒之人的活血作为汤水送解药入腹。” 楚明锋震惊,心房骤紧,妩儿怎么会中了这种厉害的情毒? 徐太医又道:“情毒的制毒方子有十余种,一般只有下毒之人才有解药。” 楚明锋心惊胆战地问:“你可有法子解毒?” 徐太医摇头,“微臣有心无力。” 楚明锋挥挥手,徐太医走了两步,转回身道:“陛下,微臣想起,中了情毒,发作两次,可与男子交合来解毒,第三次便无用。” 竟有这样的事! 楚明锋的剑眉几乎倒竖,直插九霄。 “陛下,微臣对情毒倒有了兴致,明日去太医院翻翻医书,看看有无相关的记载。”徐太医又道,“若有进展,微臣及时向陛下禀奏。” “有劳徐爱卿。”楚明锋点头,“时辰不早了,徐爱卿便在别馆将就一宿吧。宋云,为徐爱卿备一间厢房。” “奴才这就去。”宋云领命而去。 楚明锋看着熟睡的叶妩,轻轻摩挲她嫩滑的手臂,眼中的忧愁直抵心房。 她如何中了情毒? ———— 金钗奉旨服侍叶妩,不敢稍有差池,因此,她外出,金钗也跟着。 这日,叶妩去潇湘楼,因为,也许金公子早在寒梅厅等她。 她的到来,引起轰动。冷潇湘终于盼来了她,拉着她求她再教几支歌舞,不然潇湘楼在金陵城快无立足之地了,说以前那些歌舞虽好,但客人总会看腻的。 她答应了,说今晚就编新舞。 后苑花团锦簇,桃花、海棠的枝桠上绽放了娇艳的花朵,与身段窈窕的舞伎、莺莺燕燕相映成趣。林致远与叶妩站在桃花树前说话,金钗站在不远处看着她的一举一动。 “许久未见,你又清减了。”他一如以往,清逸如斯,眉宇间的忧郁令人心疼。 “很快就会补回来的,放心吧。”她淡淡一笑。 “有一事,我不知当说不当说。” “关于我的?” 林致远颔首,眉眼凝刻着一道浅痕,“前些日子,市井街坊流传着一个关于你的传言。” 叶妩猜到了,万寿节那晚,一支钢管舞令满朝文武变色,也令她的***之名传遍了京城与楚国,市井传言无非就是这些。她轻笑,“洗耳恭听。” 他语声清润,“我听闻,你在万寿节跳了一支舞,比之前的舞还要勾魂夺魄,可谓……***,是真的吗?” 她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静静地听。 “你不慎跌伤,陛下赏赐,让你在太医院就医。”他继续道,语气好似很不愿相信如此传言,“传言道,你身为右相二夫人,却当着满朝文武的面以***之舞勾*引陛下,不知廉耻,是楚国第一**荡妇。” “你相信?” “这些传言,许是朝中文武泄露的,许是宫人传出宫外的,如今已是街知巷闻。”林致远不答,语气静缓,“整个金陵城都在说,你勾住了陛下的魂,把陛下迷得神魂颠倒。虽然陛下没有册封你,但留你在宫中,可见陛下对的宠爱。” “还有什么传言?”叶妩早已料到有如此传言,并不觉得可笑、可悲。 “有些好事者说,虽然你住在沈氏别馆,右相大人很少去别馆,却时常有一辆豪华马车停在别馆侧门。那些人言之凿凿,陛下隔三差五地出宫,与你在别馆幽会。” 她知道,她和楚明锋的关系保密不了多久,早晚会曝光。万寿节那晚,她御前献舞,那***的舞势必让她成为朝野口中的**荡妇,可是她不在乎,只要能脱离他的掌控,毁了清誉又有何要紧? 眼下全城谣言四起,她最想见到的是,她与陛下的“私情”曝光。一个恬不知耻的**荡妇,一个强占臣妻的昏庸帝王,在民众的口诛笔伐中,他如何维持这段“私情”?如何应对? 她等着那一日。 叶妩问:“如果我说真有这回事,你是否觉得我是**荡妇?” 林致远定定地看她,“在我心目中,你不是。” 她顿感欣慰,“人生得一知己,足矣。” “得你此言,我死而无憾。”他清和一笑,“如你不想说,我不会勉强你。” “我不知道怎么说。”她语声轻缓,却浸透了无以言表的悲凉,“我只是沈昭名义上的二夫人,实际上,我是陛下的人。” 他惊骇,清眸微睁,眼中闪过一抹怜惜,她没有看见,目光落在灼灼灿灿的桃花上。 她竟有如此遭遇! 陛下待她好吗? 林致远想问陛下待她好不好,却终究没有问出口,“你心甘情愿当陛下的妃嫔?陛下为何不册封你?为何不接你进宫?” 叶妩摇头,那开得灿烂的桃花红得刺眼,“心不甘、情不愿,可是,我逃不掉。” 他看着她,眼中的痛惜越发浓了。 如若可以,他愿助她一臂之力,助她逃离金陵、远离楚国、脱离楚明锋的魔爪。 半晌,她收回目光,问道:“近来杭州府、松江府和苏州府发生了连环凶杀命案,你可曾听闻?” “官府已发公文,要我们自己注意、警戒。”林致远淡淡道,“冷姨不信这骇人的命案会发生在我们潇湘楼,不当一回事。” “我感觉,杀人凶徒已经不是常人。”她原本想说“正常人”,及时改了,“凶徒还会再杀人。” “朝廷很重视这三起凶杀案吗?” 她点点头,“这凶徒聪明绝顶,据说从未留下蛛丝马迹。” 林致远的面色浮现少许凝重,“如此看来,的确可怕。” 叶妩嘱咐他,这些日子务必加强巡查,注意陌生人的出入。 ———— 冷潇湘说,红梅厅中有一个客人在等她。叶妩便去了,金钗紧紧跟随。 金公子必会见她,但是,难道他不怕金钗看见吗? 叶妩没有支开金钗,也知道支不开。推开门,房中无人,只有一壶热茶。 奇怪,金公子不是要见她吗?怎么不在? 忽然,她听见身后有闷闷的声响,转过身,看见金钗软倒在地上。她推金钗两下,叫了两声,金钗紧闭双眼,毫无反应,显然昏厥了。无缘无故的,金钗怎么就昏倒了? 下一刻,叶妩听见一人从天而降的轻响,抬头望去,金公子从房梁上跃下,身姿潇洒,黑袍飞扬而起,仿佛大鹏展翅。 他稳稳地落在她身前,金色面具衬得他的眼眸深黑如寒潭,深不可测。 “你把她怎样了?”她扶金钗坐在椅子上,虽然金钗是楚明锋派来盯自己的,可是金钗对自己忠心耿耿,没有对不起自己。 “我只不过把一支银针刺入她的睡穴,她会睡半个时辰,醒来后不知之前发生了什么事,你大可放心。” “你言而无信!”她怒道,“我体内的情毒根本没解!” “那本《神兵谱》是假的,我怎能解了你体内的毒?”金公子的嘴角微微一勾。 “是你偷的,我怎么知道是真是假?偷到假书,是你自己没本事,怨不得我!”叶妩据理力争,“再说,你给我解药的时候,根本不知道那书是假的!你存心的!” “对!我存心的!”他的眼中点染了冷邪的笑,“你体内的情毒没有全解,还有少许。不过你放心,不会发作,只有我催动,情毒才会发作。” “卑鄙!”她恨恨地骂,想起前晚情毒发作,还是和楚明锋颠鸾倒凤才挨过去。她更气了,质问道,“前晚你为什么催发情毒?” 金公子掀袍坐下,斟了一杯热茶,饮了半杯,“因为,我不能让你和楚皇陷入僵局。我助你一把,你还不谢我?” 她快气炸了,“不用你多管闲事!” 他冷冷地笑,“那晚,你和楚皇***、激烈痴缠,俨然恩爱的夫妻,有何不好?” 叶妩记得,那晚的确大失常态,紧抱着楚明锋索欢,火爆得可怕。 想到此,她面红耳赤,双腮宛如染了红艳的朝霞。 她努力压下体内的怒火,“你催发情毒,让我和陛下打破僵局,是因为,你想通过我再次偷书,是不是?” 金公子邪气地笑,“对!” 她坚决道:“我不会再为你办事!你立刻给我解药,否则,我不客气!” 他淡笑,“你无非对楚皇说,天青帮大当家逼你偷书。即便你说了,我也不怕,楚皇抓不到我。” 叶妩深知这一点,如他所说,就算楚明锋知道天青帮大当家意欲偷书,布下天罗地网,可是,凭金公子的身手,只怕很难抓到他。再说,金公子不会那么蠢地自投罗网。 “你再帮我一次,拿到真的《神兵谱》,我解了你体内的余毒,还助你离开楚国。”金公子信誓旦旦,“我保证,楚皇不会知道你离开,不会派兵追捕,你离开金陵城、楚国,神不知鬼不觉。” “当真?”她心动了。 “我骗你做什么?我只想要《神兵谱》。”他好似胸有成竹,笃定她一定会答应。 “我考虑考虑,三日后,如果我同意,便包下红梅厅。” “一言为定!我期待你的好消息!” 金公子豪爽道,站起身,凑在她耳边,深深地吸气。她心神一紧,本能地避开。 他纵声一笑,挺直身子,“人人皆道男儿铁骨柔情,女人香能让铁骨铮铮的七尺男儿变得柔情脉脉。楚皇便如是。” 叶妩瞪他,他好笑道:“楚皇已被你迷得神魂颠倒,不过他非常警醒,我奉劝你,你不要再用美人计。” 她没好气地问:“你有什么好计谋?” 金公子行至门口,道:“他知道你恨他,你不如以如今的态度对他,他就不会有疑心。” ———— 这夜,叶妩编了一支新舞,次日便去了潇湘楼教舞,回别馆时已经是午后了。 教舞时出了一些汗,她忽然有了兴致,便去泡温泉。 金钗在外面候着,她脱了衣物,沉浸在温热的泉水中,全身舒坦,不由得闭目养神。 别馆的温泉比不上澄心殿的奢华,却别有一番幽静、清雅,三面是墙,北面正对着一个花圃,四季常青的树木遮掩了汤泉殿中的风光,隔绝了外人探视的目光。 有脚步声! 她睁眼,转过身,下意识地往下蹲,有点心慌。 怎么他来得这么巧? 楚明锋脸膛微敛,蹲在池边,黑眸浮动着寒气,“昨日你和那个琴师聊什么那般开心?” **明锋是不是吃醋了涅?今日周六,如果今天各位童鞋扔给我1万红包或者30张月票,明天周日就加更一章(5000字),绝不食言哦。 【61】吸吮,啃咬…… 叶妩不语,淡淡地凝视他。 金钗果然把她的一举一动向他禀报,他担心她再次逃跑,便让金钗无时无刻地监视她。 他面无表情,又问:“之后你在潇湘楼红梅厅见了什么人?” “陛下当我是什么?玩物吗?”她心潮起伏,咄咄逼人地说道,“我和林大哥聊得开心,不可以吗?有人重金请我教歌舞,不可以吗?你让金钗盯着我,不如拿一把锁锁住我,把我囚在寝房,哪里也不能去!” “你竟然把朕想得这般不堪!”楚明锋压抑着怒火。 “陛下的所作所为从来都很不堪!”她的怒火直线上升,话一出口才知道又口不择言了。 他的眼眸微微一缩,忍了又忍,才压下那股怒气;接着,他衣袍也不脱,就这么跳进池中。她在他下来的时候就反应过来,立即逃跑。 可是,水中难行,只是走了三步,她就被他捉住。 他搂着她,收紧铁臂,只是抱着她。 叶妩不再挣扎,弄不明白他的心思,却也担心他突袭,毕竟身上不着片缕。 楚明锋低语:“朕让金钗跟着你,只是不想你不告而别,朕没有别的意思……” 她不信,“喘不过气了,放开我……” 他松开她,深黑的眼眸流散出熠熠的光,“徐太医说你中了情毒,你可知道?” 她惊愕地呆住,徐太医竟然这般厉害!竟然从脉象中诊出她中了情毒!既然楚明锋已经知道,那要不要承认?如若承认,那就要提到金公子。 “谁给你下的情毒?告诉朕,朕逼他交出解药!”他寒酷的目光令人不寒而栗。 “是天青帮大当家。”叶妩只能这么胡诌,不能供出金公子,还要靠他相助、离开金陵,摆脱暴君的魔爪。 “天青帮!”他攥紧拳头,眼眸瞪圆。 “二当家被抓,大当家知道大势已去,便给我下毒,以此泄恨。” 楚明锋心中的疼惜从眼眸流露出来,“朕让徐太医翻翻医书,兴许能为你解了情毒。” 终究是自己连累她吃了这么多苦。 她拂开他的手,后退两步,“陛下怎么这时候出宫?” 他脱了湿漉漉的衣袍,随手扔在池岸,“看了一整日的奏折,心烦气躁,便出宫走走。妩儿,你所料不差,今早常州府奏报,一家青楼又发生命案,一样的杀人手法,一样的鬼面具和蔷薇。” 她不由得感叹,“这杀人凶徒太凶悍了!近来风声这么紧,各州府的捕快都在追捕凶徒,凶徒竟然还犯案!” 楚明锋寻思道:“凶徒会不会在镇江府犯案?” “陛下想让沈昭接手这四起命案吗?” “朕正有此打算,明日就让沈昭去常州一趟,去发生命案的那家青楼看看。”他忽然想起什么似的,目光一紧,“这阵子你不要去潇湘楼。” “凶徒杀的是妓女和朝廷命官,不会有事的。”叶妩不想受他限制,虽然未必会去潇湘楼。 忽然静下来,她的心七上八下,见他陷入了沉思,才稍稍放心。 赤身相对,一同沐浴,像是相伴多年的结发夫妻。她与他之间,很少有这般平静、和谐的时刻。此时此刻,她只觉得奇妙。 静默半晌,楚明锋行至她面前,嘴角含笑,以暧昧的语气道:“妩儿,那晚你情毒发作,那般对朕,朕欣喜万分。” 不知是泡久了,还是想起那晚的火爆情形,她心跳加速,手心和脸颊发热,双腿发软,“我先上去了。” 他目送她离开,欣赏她如冰如玉的肩背、**,眼眸炽热。 片刻后,那深潭似的眼眸渐渐熄了火。 ———— 次日午后,叶妩去潇湘楼教舞。 教完所有的舞蹈动作,她去找林致远,他要弹奏乐曲给她听,听听有什么地方需要改善。行至半途,金钗腹痛,去了茅房,她慢慢走着,经过桃花厅的时候,忽然觉得怪怪的……那扇窗没有关牢,留了一条缝,她好像看见了房中骇人的一幕。 照例,午后没什么客人,只有几个熟客来找相熟的姑娘听曲、饮酒,因此,这条廊道静悄悄的,一个人也无。犹豫再三,强忍惧怕,她推门而入……眼前的一幕,定住了她的双脚,冻住了她的心,她几乎喘不过气。 宽敞的桃花厅,房梁上垂下两条白绫,分别悬挂着一男一女,赤身***,令人不敢直视。 男的是嫖客,女的是潇湘楼继凌无香之后的花魁玉秀。 两个人被吊在半空,太吓人了! 那杀人凶徒竟然在潇湘楼犯案! 过了片刻,她的心跳才恢复正常。她看向圆桌,桌上有酒有菜,显然,两名死者生前正在饮酒。除此之外,还有一张泛着银光的鬼面具和一朵风干的蔷薇。 她取下发髻上的银簪,在酒壶里试毒。银簪变黑,酒水有毒。她又拿起鬼面具和蔷薇,仔细地看着。突然,外面响起杂乱的脚步声,叶妩本能地放下鬼面具和蔷薇,由于惊慌过度,她没放好,蔷薇掉在地上,她只得捡起来。 起身的时候,她看见,门口站着好多人,正中那人便是冷潇湘。 “冷姨,我比你早到一步。”她的心几乎跳出来,这会不会水洗不清了? “你怎么在这里?”冷潇湘站在门口,看一眼掉在半空中的两人,吓得面色惨白。 “我从这里经过,从窗缝看见房里有古怪,就进来看看,就看到这一幕了。” “快去报官。”冷潇湘吩咐伙计把死者放下来。 “不可!”叶妩阻止,以有限的破案知识解释道,“这个厢房是凶案现场,要保持命案发生时的样子,等官府和仵作来了再作处置。” 冷潇湘没说什么,吩咐下人守在门口,然后就走了,其他人都害怕得很,做鸟兽散。 叶妩也走了,省得被人怀疑。 官府来的时候,她正想回别馆,金陵府知府何大人亲自来问话,她如实回答。 何大人不卑不亢地说道:“沈夫人,本府知道你是沈大人的二夫人,不过潇湘楼不少人看见你一个人待在凶案之地,手拿蔷薇。本府相信沈夫人是清白的,不过依照大楚律例,沈夫人有杀人嫌疑,还请沈夫人到府衙一趟。” 金钗喝道:“大胆!我家夫人岂能跟你去府衙?我可以为夫人作证,我一直与夫人在一起,后来我去茅房,夫人一人独行,才发现潇湘楼发生了命案。短短时间,夫人如何杀人?”“本府并没有说沈夫人杀人,姑娘何须口不饶人?”何大人淡淡一笑,“据姑娘所说,姑娘离开沈夫人后,沈夫人便一人独行,那这段时间里,沈夫人杀人犯案,也不是没有可能。” “你强词夺理!”金钗急了。 “身正不怕影子斜,沈夫人还是跟本府走一趟吧。” “不行!”金钗怒声大喝,“夫人深受太后宠爱,每日都要夫人进宫相陪。倘若太后看不见夫人,凤颜大怒,你担待得起吗?” 叶妩安抚道:“不必生气,我便去府衙一趟。何大人,我没有杀人,不是凶手,我去府衙只是协助调查。” 何大人点头,“还是沈夫人明理。” 金钗把她拉到一边,低声道:“皇贵妃,您如此身份,怎能被当做杀人犯去府衙?您真去了,奴婢如何向陛下交代?” 叶妩拍拍她的手,“放心吧,一切有我担待。” ———— 何大人并没有立即升堂审案,因此,叶妩被关在牢房。 第二次入牢房,还真是感慨万千。她想起去年冬在宫中大牢度过的短短两三日,楚明锋把牢房变成了洞房,而今,他将如何救自己? 之所以自愿走入金陵府衙大牢,是因为,大牢没有他的耳目。 不多时,倩兮、冷潇湘和林致远等人来看她,安慰她,说沈昭会赶回来救她的。 “你怎么会去凶案之地?”林致远忧愁地问。 “也许是命中注定。”她总觉得,被牵扯进来,看似偶然,但并非偶然。 他们临走时,她对冷潇湘说,包下红梅厅三日,若有人问起,便说是她包的。 虽然冷潇湘觉得奇怪,但也没多问。 天很快就黑了,狱卒送来难吃的饭菜,她有点饿,却又没有胃口,索性不吃了。 牢房弥漫着***味、霉味和腐烂的臭味,比宫中大牢还难闻,多待片刻便觉得快喘不过气了。然而,她只能忍着。 寒气逼人,终日不见阳光的的大牢弥漫着潮湿的寒气,钻进肌肤,更觉冰寒。她抱紧自己,蜷缩着,一边发抖一边昏睡。 睡得不沉,半梦半醒,她好像看见了吊在半空的一男一女,双目流血,舌头伸出,赤*裸的四肢僵硬,死状惨烈而吓人……忽然,他们从半空飞下来,走向她,伸出双手,好似要掐她的脖子…… 猛地惊醒,她剧烈地喘着,心有余悸。 恰这时,外面传来声响,有几个人进来。 叶妩抬眼望去,狱卒头子领着宋云和金钗走来,打开牢房铁索。 “何大人吩咐了,宋公公代太后来领人,您随时可以带走沈夫人。”狱卒头子谄媚道。 “有劳。”宋云冷冷道。 金钗奔进来,扶起叶妩,“夫人,奴婢和宋公公来接您了。” 她坚决道:“此案还没开审,我不能走。” 宋云苦劝,“夫人,这牢房待不得,万一再来一只老鼠,那还了得?夫人就不要为难奴才了,随奴才走吧。” 他们是奉了楚明锋的命来接她回去的,她不走,他们不会善罢甘休。 叶妩随他们出了牢房,登上马车。 车里黑暗,她以为没人,哪想到她一上来,就被人捉住手,跌向那人的怀中,被他紧紧抱着。 他抱得太紧了,压得她的骨头有点疼。 即使看不清楚他的脸,她也知道是楚明锋。他身上的龙涎香与体味独一无二,很容易辨认。 “朕最怕你入牢房。”楚明锋的语声里分明有缠绵之意。 “又没人故意放老鼠咬我。”叶妩想坐在一边,试了两次,他都不松手。 “那庸官竟然当你是杀人疑犯,朕看他这个官是当得不耐烦了。”他的嗓音里饱含意气。 “我倒觉得,何大人这么做很严谨,不漏掉任何一个疑犯,没有错。而且,他不畏强权,不因我的身份而惧怕,是难得的好官。” “照你这么说,朕要嘉奖他?” “我只是实话实说。” 推不开他,便暂时按兵不动。叶妩暗自思忖,和金公子合作,也许是与虎谋皮,然而,也许他真的可以助自己一臂之力,助自己离开金陵。只是,她应该如何打探《神兵谱》的珍藏之地? 她侃侃而谈,“陛下,我看过凶案现场,潇湘楼的死者应该是中毒死的,不过从尸首表面来看,他们没有中毒的迹象,还需仵作查验尸首。” 楚明锋问:“你去现场做什么?不怕吗?” 她解释道:“我经过凶案现场,从窗缝看见房中好像有人掉在半空,心生好奇,就进去看看。” 他的心漏跳了一下,“你不怕凶徒还没走,连你一起杀了?” “如果真是这样,那就是命中注定。” “往后不许冒险!”他的手劲忽然间加大。 她不语,还是推不动这个铜墙铁壁,便放弃了,反正也快到别馆了。 楚明锋道:“朕收到奏报,死者是潇湘楼的花魁,但男子并非朝廷命官,是富商李氏。” 叶妩顿觉古怪,寻思道:“为什么这起凶案和前三起凶案不太一样?对了,前三起凶案的死者查明死因了吗?” “沈昭尚未传来奏报。”他眉头微皱,“朕听闻,潇湘楼不少人看见你在凶案现场。” “嗯。”她心中忽然冒出一个疑惑,“我发现了命案,进房察看,不多时,冷潇湘等人就赶到。这么说,应该有人比我早一步发现命案,否则,他们不会一起来桃花厅。” “那人就是第一个发现命案的人,是谁?”楚明锋也觉得这一点值得推敲。 “我也不知,此案开审时,我提出这个疑点。” “妩儿,朕觉得你……深不可测。”马车里光线昏暗,看不清彼此的脸,他只能依稀看见她眉目如画,在自己怀中温顺得像一只猫咪。 叶妩挣了挣,“我还是坐那边。” 冰肌玉骨在怀,他很难抑制情潮的涌动,粗噶道:“快到了,就不要挪窝了。”她还是挣扎,陡然间,那熟悉的痒从指尖、脚趾窜起,眨眼之间就袭遍全身。她紧握双手,克制着去挠的冲动,紧咬着唇,四肢颤抖…… 金公子,你竟然再次催发情毒! 楚明锋发觉她的异样,“妩儿,怎么了?” 她牙关打颤,“情毒……发作……” 他全身一震,心猛地抽紧,“很快就到了,再忍耐一阵。” “好痛……”她嗓音嘶哑,汗珠渗出,蜷缩在他怀中。 “与上次一样?”他想起上次他与她经历了一场火爆、缠绵的欢爱,才解了她的情毒。 叶妩点头,痒痛交织,是双重折磨,撕裂了她的身心,将她打入十八层地狱。 不知是想为她解毒多一些,还是想念她的身躯多一些,楚明锋解开她的衣带,松了她的衣袍,层层解开。她没有阻止,好似接受了这样的事实,分开**,坐在他腿上,搂住他的脖子……他埋下头,吻那含苞欲放的蓓蕾,吸吮,啃咬……顿时,一股麻辣的激流从胸脯流散,刺激她的神经……那种焦渴非但没有缓解,反而越来越厉害,啃咬她的心…… 马车慢慢停下来,宋云正要掀起车帘,金钗按住他的手腕,努了努嘴。 车厢传出压抑的吟声,可想而知,车里两人正情动一刻呢。 他们和车夫下了马车,站在寒风中等候,不看抖动的马车。 昏暗中,叶妩裸露的冰肌玉骨散发出温润的柔光,好似一枚光可鉴人的美玉。而楚明锋就像一个技艺精湛的玉匠,专心致志地雕琢这枚美玉。 “朕抱你进去,再忍一阵,嗯?”他粗哑道。 “嗯。”她喃喃地应道。 **肉肉戏再次来袭~~ 【62】握住他的灼热…… 他用披风盖住她衣衫不整的身躯,抱着她下车,宋云、金钗立即叩门。 在侍卫、下人的注目下,她蜷缩在他怀中进了别馆,颤得更厉害了,他不得不加快步履。 入了寝房,宋云、金钗火速关上房门,候在房外。 楚明锋刚把她放在床榻上,叶妩就跪起身,捧住他的脸,吻他棱角分明的唇……他的唇凉凉的、软软的,她着迷似的,热切地索取…… 他脱了衣袍,拥着她上榻,唇齿间的纠缠越发灼热,呼吸越发急促。 她已经不是寻常的样子,被情毒控制了,爆发出最原始的本能、最可怕的***,用尽力气吻他的脖子、肩膀……他因为她的狂热而更加狂野,搓弄她的**,抚蹭她的大腿内侧……她低吟一声,好似他的爱抚带来难言的愉快…… 赤身相拥,他们烧着了似的,好似只有更热切的痴缠才能缓解他们身心的痛楚。 楚明锋将坚硬挤进她的双*腿之间,缓缓摩挲,那滑腻的触感冲击着他的脑门,让他几乎想放倒她,深深地挺进她的身躯。 叶妩感觉到小腹一热,一股热流涌出,那种焦灼越来越厉害,那种空虚越来越揪心,驱使她躺下来……他俯身而下,手指揉她烫人的腮,“妩儿……” 她曲起双腿,握住他的灼热,丝毫没有羞耻之心,“邀请”他疼爱自己。 他再也不克制,沉腰一挺……水乳交融的感觉太迷人,他们不约而同地呻吟,好似得到了某种解脱……然后,他炙烈如火,她柔软似水,水里来火里去,水火相融,竭尽全力把自己交给对方,竭尽全力索取对方的爱,只求更深地融入彼此…… ———— 次日黄昏,沈昭赶回金陵。 他没有进宫面圣,而是去了知府府衙接手潇湘楼凶案。忙到深夜,他来到温泉别馆。 所幸,今夜陛下不在别馆。 叶妩还没就寝,听金钗说沈大人要见自己,便去书房。 金钗在书房外等,叶妩推门而入。书房昏暗,只有一盏烛火,沈昭站在窗前,负手而立。 他的肩背不似楚明锋宽厚结实,他的身躯不像楚明锋魁梧精悍,却以独有的丰姿扛起匡扶社稷、辅佐君主的重担,以独有的方式呵护她、护她无虞。 她低声唤了一声,他转过身,昏红的烛影映红了他冠玉般的脸庞。 他憔悴了。 这几日来回奔波,怎能不憔悴? “明日我在知府府衙升堂,你也要去。”沈昭走过来,脸孔染了些许风霜。 “好。” “此次命案发生在潇湘楼,当时你也在,有何发现?” 叶妩不答反问:“大人,前三起凶案六名死者是怎么死的?” 他大感诧异,但还是回答了,“据当地仵作查验,六名死者并非中毒身亡,而是被下了迷*药,昏迷之后被人吊在半空中,如此缢死。” 她又问:“潇湘楼两名死者呢?是不是中毒身亡?” 沈昭点头,“据仵作说,是中毒身亡,再被人吊上去。” “与我所料不差,潇湘楼的凶案现场有酒有菜,我用银针试毒,酒水有毒。”她轻轻眨眸,“此案男死者不是朝廷命官,死法也不一样,我觉得,此案与其他三起凶案不太一样,也许不是同一个凶徒。” “如你所说,倒有此可能。”他深以为然,“我对照过,潇湘楼凶案的鬼面具比其他三起凶案的鬼面具色泽较黑,而且不是同一种用材。假若只是一点不同,有可能是意外;若是三点不同,那便真有可能另有其人。” “凶徒在潇湘楼杀人,也许是听闻了连环凶杀案,便仿照行凶手法,将罪责推到连环凶杀案的凶徒身上,自己逍遥法外。” “言之有理。”沈昭深感奇异,她竟然也懂刑狱、破案。 如此女子,究竟有多少能耐? 叶妩问:“大人去常州府一趟,有什么收获?” 他朗朗道:“我去常州发生命案的万花楼看过,也看过尸首,如当地知府所报,凶徒的确没有留下蛛丝马迹。我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凶徒能神不知鬼不觉地下迷*药、杀人、逃之夭夭,天衣无缝?” 她略略沉思,“凶徒都在青楼犯案,必定对青楼了如指掌。如果是外人,潜入青楼杀人,很容易被人发现;如果是青楼的人,行凶犯案就不易被发现。我想,凶徒应该是青楼的人。” 他的眼眸满含赞赏,“你的推测与我不谋而合。我问过常州万花楼的老鸨,近期有没有新来的人。老鸨说,新来了三个人。一个是卖艺不卖身的清倌,一个是端茶送水的婢女,另一个是做粗重活计的大叔。” “这三人可有不妥之处?” “我审问过他们,表面看来,并无不妥。那个清倌有点奇怪,不知是否太过紧张,吓得面色惨白,回答也是文不对题。” “大人觉得她有嫌疑?” “我已经命人日夜盯着她。” 叶妩忽然想起,道:“你在常州,那清倌也在常州,如果清倌就是凶徒,那么潇湘楼凶案的凶徒另有其人。” 沈昭接口道:“假若清倌不是凶徒,那么潇湘楼凶案的凶徒有可能另有其人,有可能是同一个凶徒。” 二人对视,正说得激动,忽然静下来,倒有点突兀。 她移开目光,因为,他的眸光渐渐温热。 他感觉到她的闪避,心戚戚然,“这两三日,陛下待你可好?” 她颔首,不愿提及楚明锋。 “妩儿,我明白你的心。”沈昭温声道,“你不依从,便会触怒龙颜,对你来说,曲意承欢难为了你。” “我又能怎样?”她的心里萌生一个念头。 “前些日子,你双耳失聪,不欲求生,三次求死。”他语声饱含忧伤与悲愁,“你可知,我亦心如刀割?” 叶妩不知该说什么,心中沉重。 他缓缓道:“我知道你万念俱灰,觉得双耳聋了就成了废人,生无可恋,起了轻生之念。但人生在世,有生就有死,有高就有低,有起就有落,你已在最深的谷底、最糟的绝境,再没有比这更坏的境地。因此,接下来便是否极泰来,黑暗的尽头便是黎明,曙光即将绽放。” 她明白,可是,那时候她真的不想活着继续受罪,死了便一了百了,彻底解脱。沈昭执起她的双手,目露热切之意,“曙光即将绽放,你不要再有轻生之念,答应我,好不好?” “如果有一日,我徘徊在生死之间,不是死就是生。”叶妩郑重地问,“你会给我一个生的希望,助我一臂之力吗?” “我不会眼睁睁看着你死。”他的眼眸是一个宁静的大海,包容一切。 “如有这一日,希望你不要食言。” 她抽出手,离开了书房。 ———— 公堂上,一身绛红色官服的沈昭坐在案后,官差站成两列,叶妩站在一旁,门口有不少民众围观、听审。 涉案的相关人等,一个个地审问,最后一个才是她。 虽然名义上她是主审此案官员的二夫人,但也是疑犯,必须跪地。 他问什么,她如实回答,将那日的情形复述一遍。 她不卑不亢地问:“大人,我想问冷姨一件事。” 他准许了,她问冷潇湘,“冷姨,那日你怎么得知桃花厅发生了命案?是谁告诉你的?” 冷潇湘走到中间,想了想,道:“是玉秀的婢女小娥跑来说的。” 沈昭传小娥来问话,等了两盏茶的时间,官差带来小娥。她跪在地上,像是第一次见此场面,惧怕得瑟瑟发抖,“民女……民女……从灶房端酒回来,从窗缝看见小姐和李大爷吊在半空……二夫人抬头看着小姐……民女从未见过死人……很害怕,民女脑中一片空白……只想跑得越远越好……民女遇见冷妈妈,就告诉冷妈妈……” “胡说!”叶妩斥道,“从我进桃花厅,到冷姨过来,短短时间,根本不够来回一趟。” “是真的……若二夫人不信,可以问问冷妈妈……”小娥惧于她的疾言厉色,手足乱颤。 “妩儿,的确是小娥跟我说的。当时她面色青白,神色惊慌,跌跌撞撞,应该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冷潇湘道。 “小娥。”沈昭拍了惊堂木,重声道,“若有半句虚言,本官绝不会轻饶!” “民女所说句句属实,怎敢欺瞒?”小娥惊慌道。 “本官问你,你可亲眼目睹叶妩将死者吊上房梁?” “没有……民女看见二夫人站在圆桌一旁,抬头看着小姐……” “你可亲眼目睹她杀人?” “没有……” 沈昭道:“依照小娥的供词,无法判定叶妩行凶杀人,只能说,当时叶妩在凶案之地。” 叶妩思忖,小娥咬着这个供词,只怕自己还不能脱罪。 可是,按照小娥所说的,时间上根本来不及。如果是小娥在她发现凶案之前就发现了,那就说得通。 民众中忽有一人扬声道:“沈大人奉旨查案,疑犯是自己的二夫人,这么为二夫人开脱罪责,实乃徇私枉法。” 这道声音闷闷的,却让所有人都听得见,显然是故意说的。 其他民众皆附和,说沈大人偏袒二夫人,徇私枉法,对其他人不公。还有人说,应该让何知府审案。 迫于民众的舆*论压力,沈昭暂时将叶妩收押,改日再升堂。 第三次进大牢,叶妩真心觉得自己和牢房结下不解之缘。还是那间牢房,狱卒对她很客气,说有任何需要大可吩咐他。 午后,沈昭入牢房看她。 “是我不好,让你吃苦。”他的脸上布满了歉意。 “没什么,牢房并非一无是处。虽然牢房又脏又臭,但起码可以随心所欲。” “你放心,我会尽快还你清白。” “我觉得小娥的供词有问题,大人觉得呢?”叶妩提出疑问。 “我也有此想法。”沈昭眼眸微眯,“小娥这般胆小,可是,再怎么怕,也不会不进去看看她服侍的小姐玉秀。再者,当时她不能断定你是杀人凶徒,不怕你杀人灭口。人的第一反应是进去看看情形,然后再去禀报,她的供词的确有问题。” “但如何让她说实话?” “这件事便由我费心。”他站在牢阴暗脏污的牢房,纤尘不染的精绣白袍与牢房这格格不入,宛如一块雪白的绸帕丢在臭水沟里,很快就会被染黑、染污。 叶妩欣慰地笑,他握住她的双手,“妩儿,忍耐一夜,嗯?” 她面露尴尬,抽出手,问道:“陛下可知道我在牢房?” 沈昭淡淡道:“应该已经知道了,不过你放心,我会劝陛下。” 如此,她就放心了。 以楚明锋的脾性,只怕不会让她牢房待一夜。有沈昭劝说,楚明锋多少会听的。 沈昭离开后,叶妩从头至尾将案情在脑中过一遍。 如果这起凶案不属于连环凶杀案,那么,凶徒为什么用如此方法杀人?为什么自己被牵扯其中?好像冥冥之中有一股力量把她拉进凶案的漩涡,不让她抽身。 凶徒是谁呢? 这夜,沈昭派人送来精致的膳食和一条棉被,让她好过一些。 如此看来,楚明锋听了他的劝,不以强权带她离开牢房。 不知睡了多久,迷糊中,叶妩好像听见脚步声,还有压低的说话声,不知是梦还是真的。 两个狱卒站在牢房前,对着牢房吹迷烟。 很快,叶妩沉沉地睡了,很久以后才苏醒。 ———— 阳光明媚,普照大地,一碧如洗的蓝天好似广袤无垠的深海,蓝得深沉。 一早,沈昭派人去传小娥,官差回报说小娥不在潇湘楼,潇湘楼的人说她昨晚已辞工回乡。 他更觉蹊跷,亲自到潇湘楼。 听了他的问话,冷潇湘回道:“沈大人,好像是初六吧,小娥来应工,我见她长得白净、清秀,就让她服侍玉秀。小娥手脚麻利、做事勤快,就是胆小,蟑螂、老鼠都怕得要死,半夜上茅房也要拉着同房的人。” “这期间,你是否发现她有不同寻常之处?” “这倒没有。”冷潇湘问婢女和妓女,“你们有什么发现吗?” “大人,小娥自称很怕蟑螂,可是,有一次,我到灶房拿糕点给小姐吃,看见她在灶房,狠狠地踩死了一只蟑螂。”一个婢女道。 “啊,我想起来了,有一夜,我半夜起来上茅房,回房的时候,看见一人蹲在墙角。我走过去看,原来是小娥。她跪在地上,好像在拜祭爹娘。”一个舞伎道,“她念念有词,好像在说,很快就能拿回爹娘的毕生心血。我听不懂她在说什么,就回房了。”除此之外,再没什么。 沈昭离开了潇湘楼,断定小娥必定隐瞒了一些事情。 冷潇湘说,小娥从外地来的,在金陵只有一个亲戚——住在乡下的姑婆。回到知府府衙,他吩咐官差去白马村捉拿小娥。 官差刚走,宋云就匆匆来了。 “沈大人,大事不妙。” “何事?”沈昭顿感不妙。 “今日一早,陛下下了早朝便出宫看望皇贵妃,可是,皇贵妃不在牢房。”宋云着急不已。 沈昭心魂一震,“当真?皇贵妃怎会不在牢房?难道是何大人升堂?” 宋云愁容满面,“没有。找遍了牢房和府衙,也找不到皇贵妃,陛下雷霆震怒,先去别馆了,吩咐奴才在这里等大人,要大人带皇贵妃去别馆见陛下。” 沈昭的脸庞未见慌乱,心却已微乱,“先找人。” 于是,他们分成两队人马寻人。然而,再把牢房、府衙翻了一遍,还是没有叶妩的踪影。 奇怪了,她怎么会无缘无故地失踪? **哇哇,妩儿被什么人带走了呢? 【63】痛不欲生 沈昭审问了昨晚当值的狱卒,其中一个狱卒消失了。 他断定,妩儿应该被抓走了。 什么人抓走妩儿?为什么抓走她? 他广派人手在城中搜查,然后和宋云去别馆禀奏。 一听妩儿在牢房被人带走,楚明锋勃然大怒,拍案而起,“沈昭,你干的好事!若非你劝朕让妩儿在牢房待一夜,一再保证不会有事,朕早已接她出来,她就不会被人抓走!” “臣料不到会发生这样的事,臣死罪!”沈昭不怕陛下发怒、责难,只是担心妩儿吃苦、受伤。 “你的确该死!”楚明锋快气疯了,恨不得痛打他一顿。 “臣已广派人手在城中搜寻,相信很快就会有消息。” “妩儿有什么三长两短,朕绝不轻饶!”楚明锋狠戾道。 ———— 一个时辰……两个时辰…… 楚明锋越等越不耐烦,双拳紧攥,青筋暴凸,那双深眸仿佛两块万年寒冰,戾气浮动。 派出去的人手陆续回来禀奏,一次又一次的失望,让他按捺不住,丧失了平常的冷静。 眼见沈昭望着庭中绿意盎然的花木,不知在想什么,他怒气上涌,叫道:“沈昭。” 沈昭回神,转过身,略略屈身,“陛下。” “这么找下去也不是个法子,会不会妩儿已经不在城中?”楚明锋剑眉扭结。 “臣已有眉目。”沈昭好似胸有成竹。 “你知道妩儿在哪里?” “皇贵妃失踪,只怕与潇湘楼凶案有关。” 沈昭断定,小娥的供词对叶妩不利,似乎有意陷害叶妩。昨晚,小娥辞工,叶妩也失踪了,这不是很奇怪吗?只有一个解释,小娥抓走了叶妩。 见他神色从容,楚明锋冷静了些许,“你意思是,妩儿被凶徒抓走?” 沈昭眼睫微眨,眨落一抹冷意,“臣还无法断言,但臣已猜到皇贵妃在哪里。” 楚明锋道:“朕与你一起去!” 沈昭没有劝陛下莫要涉险,纵然苦劝,陛下也不会听,因为,陛下挂念妩儿,担心她的安危,怎会在别馆静等而什么事都不做? 宋云走过来,双手奉上一封书函,“陛下,一个小男孩送来一封信函。” “那个小男孩呢?”沈昭问。 “小男孩把信函交到门口侍卫手中,就跑远了。”宋云回道。 楚明锋接过信函,看见信函上写着娟秀小字:狗皇帝亲启,顿时,怒气涨满了胸。 沈昭见陛下震怒,便道:“不如让臣看看,再禀奏陛下。” 楚明锋扬手,力度强硬。 沈昭接过信函,展开书函,匆匆一阅,眉梢竟有笑意,“陛下,臣所料不差,抓走皇贵妃的人送来书函,要陛下以物交换,否则便将砍了皇贵妃的手足,让皇贵妃活活饿死。” “竟敢以妩儿的性命要挟朕!”楚明锋气得握拳。 “这人要陛下用什么珍物交换?”宋云问。 “《神兵谱》。”沈昭云淡风轻地说道。 楚明锋眉峰一动,“你有何看法?” 沈昭摸透了他的心思,“陛下在想,抓走皇贵妃的人,是不是上次那个偷《神兵谱》的人?” 楚明锋颔首,上次妩儿与偷书贼串通,这次,她是否又和他串通? 沈昭道:“此人在书函中说,下一封书函送达,半个时辰之内,倘若陛下不带《神兵谱》至指定的地点,他就砍了皇贵妃的双足。” 此事峰回路转,他有点想不明白了,妩儿究竟是不是被小娥抓了?小娥和上次偷书贼是不是同伙的?妩儿会不会在白马村? “若是上次偷书贼抓走了妩儿,那么,他致使妩儿下狱又是为什么?”楚明锋觉得这件事越来越复杂了,千丝万缕,怎么也理不出头绪。 “陛下,不如坐等第二封书函。”沈昭淡淡地问,“以《神兵谱》换回皇贵妃,陛下以为如何?” 楚明锋没有回答,望向外面,开得如火如荼的桃花浮现出一张清媚的玉脸。 沈昭知道,陛下可为妩儿付出以往从来不会为女子付出的,这次呢?陛下视《神兵谱》为珍宝,苦想良久才想出一个绝妙的法子珍藏《神兵谱》,任凭秦国人、魏国人怎么找,也找不到《神兵谱》。 可是,他亦知道,失去了她,陛下会痛不欲生。陛下绝不允许自己失去她! 在《神兵谱》和美人之间,陛下会如何抉择? ———— 叶妩被关在一间简陋的木屋,手足被绑,口中也塞着布,坐在一堆稻草上,动弹不了。 早上醒来的,肚子咕噜咕噜地叫,口干舌燥,她忍了又忍,总算挨到下午。 她一直在想,究竟是什么人把自己掳到这里?为什么把自己关在这里?有什么企图?为什么掳自己的人还不出现? 有人推门,她警觉地望着屋门,当那人映入眼帘的时候,叶妩惊呆了,竟然是她! “是不是很惊讶?”小娥森冷地笑,关上屋门。 “你说什么?”叶妩听不清楚。 “我倒忘记了你左耳失聪。”小娥蹲在她面前,提高声音,“没想到是我吧。” “你为什么抓我?” 小娥捏住她的下巴,秀气的眼眸微微睁大,浮现几许狠色,与之前胆小、维诺的样子判若两人,“我抓了你,怨不得我,要怪就怪你自己,谁让你长了一张娇媚的脸,跳那般勾魂的舞,把狗皇帝迷得神魂颠倒。若你与狗皇帝扯不上任何关系,我就不会抓你。” 叶妩心想,她叫楚明锋为狗皇帝,必定与他有不共戴天的仇。 小娥冷笑,“你放心,我不会对你怎样。如若狗皇帝真心待你,就会带着我想要的东西来救你,如若他对你虚情假意,那么,你也算看清他的真面目,是不是?” 叶妩问:“你要陛下用什么来交换?” “《神兵谱》。” “你要《神兵谱》做什么?” 叶妩心中一动,楚明锋会作何抉择?会不会为了自己交出《神兵谱》? 小娥语声微厉,“《神兵谱》本就属于我,我拿回来是天经地义。” 叶妩猜测道:“你是《神兵谱》撰写之人的后人?”“还算有点头脑。”小娥松开她的下巴,站起身,目露神往,好像看见了他的亲人,“我爷爷是先皇器重的镇国大将军,我爹爹从小在军中长大,少有战功,也得先皇器重。《神兵谱》是我爷爷和爹爹倾尽毕生心血所著,先皇依照书中所绘神兵利器,秘密打造了一些兵器。为了表示对罗家的倚重与信任,先皇把《神兵谱》交给爷爷珍藏,因此,《神兵谱》一直珍藏在我家。多年来,秦国人、魏国人多次派人来偷书,都无功而返。后来,我爷爷因病去世,正直不阿、不喜谄媚的爹爹得罪了瑞王,瑞王怀恨在心,污蔑爹爹通敌卖*国,还呈上罪证,列出爹爹四大罪状:拥兵自重,功高盖主,目无尊上,通敌卖*国。狗皇帝看了那些罪证,深信不疑,将爹爹和所有罗家子孙打入大牢,还逼爹爹交出《神兵谱》。” “你爹爹交出来了吗?”叶妩问,想不到这本书还有一段不为人知的悲惨往事。 “我爹爹知道难逃死劫,以交出《神兵谱》为条件,恳求狗皇帝放过罗家子孙。”小娥本是悲伤难抑,忽然面色一变,眼中燃烧着浓烈的仇恨,“狗皇帝答应了爹爹的请求,拿到了《神兵谱》,却言而无信,将我罗家满门抄斩。” “你如何逃过一劫?” “那年我七岁,狗皇帝登基半年。奶娘带我回乡探亲,回金陵才知道全家获罪下狱。奶娘不让我现身,在斩首那日,带我去看。”小娥再次蹲下来,掐着她的嘴,目眦欲裂,恶狠狠道,“眼睁睁看着所有亲人被斩首,你可知那种生不如死的滋味?你可曾体会过那种锥心刺骨的痛?” 叶妩叹气,难怪她恨死楚明锋,难怪她叫他为狗皇帝,“你如何知道陛下欺瞒了你爹爹?” 小娥道:“奶娘去找沈昭,求他为罗家说情。沈昭说,只要爹爹交出《神兵谱》,罗家子孙就不会有事,至多流放琼州。可是,那狗皇帝残暴不仁,将我罗家满门抄斩!” 她越说越激动,声色俱厉,掐得叶妩的嘴很疼。 叶妩悲悯地问:“之后,奶娘带你远走他乡?” 小娥松开她的嘴,继续道:“奶娘担心狗皇帝知道罗家还有一个女儿,就带我离开金陵,在松江府落脚。这十年,我从未忘记爹娘、亲人被斩首的那一幕,永远忘不了他们的头颅滚落在地、血水染红地面的那一刻……此仇不共戴天,我发誓,十年后,必定回金陵复仇!” 叶妩问:“陛下身怀武艺,你一介弱女子,如何复仇?” 小娥乖张道:“你该担心的是,狗皇帝是否舍得《神兵谱》。” “如果他不舍得呢?” “那你就死得冤枉了。”小娥的眼中布满了戾气,可怖骇人,“整个金陵城都知道狗皇帝被你迷得神魂颠倒,倘若狗皇帝不舍得你死,你就能免于一死。” “世间上的事,往往人算不如天算。” “那就拭目以待。” “如果陛下率精卫前来,你一人之力,如何抗衡?” “你担心我?”小娥森冷地笑,“有你在手,我怕什么?大不了一死,去陪我爹爹和娘亲。不过有你陪葬,再好不过,让狗皇帝也尝尝痛失挚爱的滋味。” 叶妩又问:“你如何验证《神兵谱》是真是假?” 小娥嗤笑,“《神兵》是罗家之物,身为罗家子孙,岂会没有法子验证?” 叶妩故意道:“我倒是有兴趣知道,你可否告诉我?” 小娥得意地笑,“告诉你也无妨。爷爷所用的纸是一种特殊的纸,全天下绝无仅有。” “如何特殊?” “对着日头,可以看见右下角有一个淡淡的浮字,这个字是我爷爷的字:靖。” “原来如此。如果陛下洞悉了这个秘密呢?” “狗皇帝怎会知道?只有爷爷、爹爹和娘亲三人知道。” “那你如何知道?” “爹爹告诉娘亲的时候,我站在房门外偷听,就知道了。” 叶妩莞尔问道:“你为什么告诉我?不怕我告诉陛下吗?” 小娥斜唇冷笑,唇角的笑意分外阴险,“我不会给你机会告诉狗皇帝!” 后来,叶妩才明白这句话的真正涵义。 她冷静地问:“你仿照连环凶杀案的作案手法杀了玉秀和李大爷?” 小娥爽快地承认,叶妩又道:“你潜伏在潇湘楼,打探我的事。近来,关于我的传言很多,你信了传言,认定陛下与我非不一般。因此,你做了周详的计划,在我去潇湘楼教舞的那日,仿照‘鬼面蔷薇’的作案手法,毒死玉秀和李大爷,再把他们吊在房梁上,刻意把窗扇打开一条缝儿。我从桃花厅经过,就会看见。接着,潇湘楼不少人亲眼目睹我在桃花厅,我就有了杀人嫌疑,是疑犯,必须收押在大牢。” “你所说不差。”小娥一笑,“枉你聪明,也入了我的瓮。” “有一点,我想不通,劳烦你解答。” “你想知道,房梁颇高,我手无缚鸡之力,如何把玉秀和李大爷的尸首吊上去。” “难道你天生神力?” “我并非手无缚鸡之力。”小娥扼住她细细的脖颈,“只要我使上五成力道,你就会死。我一脚踹在你身上,你就会因脏腑破裂而死。” 叶妩并不害怕,淡淡道:“你身怀不俗武艺?” 小娥但笑不语,叶妩继续道:“你要我变成杀人疑犯,关在牢房,你就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掳走我。其实你何必杀人、如此大费周章?直接在潇湘楼掳我不是更好?” 小娥恨恨道:“我要狗皇帝尝尝挚爱被人冤枉的滋味,再者,你身边总有婢女和侍卫跟随,我想下手,并不容易。如若你在牢房,那便容易得多了。事实证明,我的计划天衣无缝、毫无破绽。” 叶妩明白了,忍不住想,楚明锋会拿真的《神兵谱》换回自己吗?如果是假的《神兵谱》,小娥会不会玉石俱焚? ————小娥松了叶妩腿上的粗绳,拽着她离开木屋,往外走去。 叶妩被她拖着走,惊诧于她可怕的力道,可谓不让须眉。 春回大地,此处山腰林木青翠,沿途有不少高耸入云的参天大树。 来到一块平整、宽阔的空地,叶妩被她拽到尽头——这是危险的悬崖,下面是骇人的无底深渊,一不小心,便会掉下去,尸骨无存。 叶妩心惊胆战,赶紧后退几步。 如小娥所说,等了一盏茶的功夫,楚明锋带着二十骑精卫前来,沈昭伴君左右。 小娥将匕首横在她脖颈前,他们停在二丈之外,冰寒地对峙。 今日碧空如洗,只是日近黄昏,凉薄的日光早已被寒凉的晚风驱散,西天不见灿红的云霞,唯有灰黛的云层。山风猎猎,掠起楚明锋的墨色披风,在肃杀与青翠交织的山间,仿如一只展翅的飞鹰,霸气张扬。 叶妩望向屹立在骏马上的楚明锋,他着一袭黑袍,远远望去,好像他的脸孔也是黑的。他的身边是一袭白袍的沈昭,温润如云间的清风,与他形成极大的反差。 一黑一白,冷酷与温情,好比他们的秉性。 “朕已带来《神兵谱》。”楚明锋扬高声音。 “小娥姑娘,不如让我和陛下徒步上前,把《神兵谱》交给你。”沈昭提议道,掳走妩儿的人真的是小娥,然而,小娥为什么要《神兵谱》? “沈昭,你一人上前。”小娥喊道。 楚明锋准许,沈昭拿过《神兵谱》,下马前行。 在他行至前方半丈之处时,小娥喝道:“站住!” **关键时刻,打住。这次会发生意外吗? 【64】朕册封你为后 沈昭停住脚步,她紧紧抓着叶妩,喝道:“抛过来。” “如我没猜错,你姓罗,罗靖是你祖父。”他手持《神兵谱》,举起来,“你是为你祖父和父亲拿回《神兵谱》。” “是又如何?”小娥语笑冰冷。 楚明锋亦下马,快步走来,“你如何猜到她是罗氏后人?” 沈昭回道:“陛下,当年罗家满门抄斩,臣点算过,共有六十八条人命,没有错。不过收尸的官差说,罗家的二小姐应该掉包了。如此,罗二小姐成为漏网之鱼。” 叶妩望着楚明锋,他与沈昭并肩而站,脸膛如冰,眉宇似剑,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并无多少温度。 她没想到,他会亲自来,只是不知那本《神兵谱》是不是真的。 “为何不禀报朕?”楚明锋冷声问。 “陛下,当年臣一时起了恻隐之心,想来一个小姑娘应该不会惹出什么风浪,没想到十年后她会回到金陵,惹出这桩事。” “成大事者,不能有妇人之仁。” “我爹爹没有通敌卖*国,是瑞王陷害我爹爹,你没有查明真相,枉杀无辜,是残暴不仁的暴君!昏君!”小娥怒斥,声色俱厉。 沈昭温和道:“罗姑娘,你爹爹被斩后,我花了半年时间追查此案。” 楚明锋颇有兴致地问:“查到了什么?” 沈昭回道:“臣查到,罗将军没有通敌卖*国,不过其长子为了五十万两黄金,抄录了半本《神兵谱》,将这半本《神兵谱》卖给魏国太子。罗姑娘,你兄长与魏国太子交收之时,瑞王人赃并获,抓住你兄长。虽然你爹爹没有通敌卖*国,但你兄长的确触犯我大楚律法。瑞王将这件事添油加醋,捏造你爹爹通敌卖*国的罪证,诬陷罗家,最终酿成灭门惨祸。” 小娥的双眸闪着泪花,声嘶力竭道:“昏君还是昏君!当年为什么不查清楚再斩?为什么杀那么多无辜的人?” 沈昭道:“当年铁证如山,陛下不能徇私,不得不斩。事后我查了半年才得知真相,此事怨不得陛下。罗姑娘,你应该明白,通敌卖*国乃死罪……” “随你怎么说,昏君就是昏君!”她厉声斥道,语声悲痛,“就因为昏君一道圣旨,六十八人就身首异处……” “你查明真相,为何不跟朕禀奏?”楚明锋问沈昭。 “臣隐瞒真相,是不希望陛下得知真相后,负疚在心。”沈昭坦荡道。 “罗姑娘,当年朕确有疏忽,对不住你们罗家。只要你放了她,朕立即为你爹爹平反。太后还可收你为义女,朕封你为郡主……”楚明锋的话发自肺腑。 “爹爹都死了十年,平反有何用?爹爹能活过来吗?”小娥泪流满面,身子发颤。 “若不平反,你爹爹就背负千古骂名。”沈昭劝道,“虽然你爹爹已身故十年,然而,后世提及你爹爹,你爹爹就不再是通敌卖*国的贼子。” 小娥犹豫了,他说的没错,爹爹的名声最重要,爹爹不能背负千古骂名。 叶妩感觉她的力度小了,适时地劝,“陛下已经认错,你也可以为你爹爹平反,这是最好的结局,是不是?” 小娥抹去眼泪,似已打定主意,道:“我要收回《神兵谱》,焚化在爹爹坟前。把《神兵谱》给我!” 沈昭看一眼陛下,得到准许,便抛出《神兵谱》。 小娥伸出手臂,轻而易举地接住,让叶妩翻开其中一页,高高举起,对着日头。 这本《神兵谱》是假的,页面没有浮现“靖”字。 叶妩淡然一笑,楚明锋到底舍不得交出《神兵谱》,用一本假的糊弄罗家人。由此可见,在他心中,自己还不如一本书呢。 只看一眼,小娥便知是假的。 然而,一柄匕首追风逐月地飞射而来,已至眼前,速度之快,令人惊骇。 方才,楚明锋趁她们验书之真假,把握良机,立即取出匕首,飞射出去。 叶妩呆住,看着匕首从耳旁飞过,心提到了嗓子眼。 如果稍有差池,死的人便是自己。 小娥亦来不及闪避,匕首刺入她的左肩,剧痛袭来…… 叶妩看见楚明锋箭步奔来,反应过来,奋力挣脱,往前跑——可是,小娥反应神速,脚力快,抓住她,将她拖向悬崖,推她下去……叶妩死死地拽着她,挣扎之间,二人双双失足,跌落悬崖…… 楚明锋已经赶到,眼见妩儿摔下悬崖,脑子一轰,五脏六腑撕裂了一般……似有一股力量驱使他以最快的速度抓住妩儿的衣袍,他趴在地上,死死地拽着,不敢松手……一旦松手,她就坠下深渊,粉身碎骨…… 沈昭震骇,连忙奔上前。 小娥拽着叶妩的脚,楚明锋拉着叶妩绑着的双手,使力往下提。 可是,小娥使劲地往下拽,纵声一笑,“昏君,我要让你尝尝失去挚爱、痛不欲生的滋味!” 叶妩看着他,越发看不透他的心。 在他心中,她比不上一本书,他却不顾危险地救她。他就这么自信,凭一本假书就能救她吗? 掉在半空中,凶险万分,随时都有可能掉下去;然而,他们四目相对,眼眸中只有彼此,只有这一刻的生死,脑子里空空荡荡。 冷寒的山风吹过,吹起她的鬓发。 生死一刻,他心中只有她,她心中亦只有他。 他身怀武艺,若只是她一人,轻而易举便能拽她上来。但是,她的下面还有小娥,而且小娥一直往下拽,他一臂之力无法拉起二人。纵然他武艺再好,此时也施展不出来。如若他双手去拉,便有可能被两人拽下去,三人一起跌下深渊。 “我死了,也要拉她陪葬!”小娥奸险地笑。 楚明锋深深地凝视叶妩,剑眉似剑,目光如刀。 沈昭搭了把手,拉住叶妩,和合二人之力,把她拉上来。 就在这时,小娥抱不住叶妩的脚,坠入悬崖,山腰间回响着她凄厉的叫声。 惊心动魄的一刻,终于过去了。 叶妩坐在地上,剧烈地喘气,刚才掉在空中、无依无凭的感觉太恐怖了。然,她被人紧紧拥住。 楚明锋想把她摁入胸膛,感受她的呼吸与心跳,才相信她真的没事了。那种亲眼看着她徘徊在生死一线的恐惧扯着他的心,那种无力救她的感觉很可怕,锥心刺骨……如今,她终于平安了,他仍然心有余悸…… 她一动不动,任由他抱着。 如果他真的这么在意自己,为什么不用真的《神兵谱》来换? 沈昭看了一眼深渊,缓缓站起,“陛下,没事了,回去吧。” 楚明锋松开她,拉她起身,一起往回走。 共乘一骑,他紧拥着她,她感觉后背贴着的胸膛火热烫人。 ———— 回到温泉别馆,夜幕已经降临。 沈昭知趣地说,连环凶杀案还没抓到真凶,要回去看奏报,尽快抓到真凶。 用了晚膳,二人回寝房。站在寝房前,楚明锋扳过她的身子,“妩儿,你是否怪朕?” “陛下何出此言?”叶妩莞尔一笑。 “朕没有拿真的《神兵谱》……你是否觉得朕置你的生死于不顾?” “《神兵谱》记载了那么多厉害的神兵利器,倘若落在秦国人、魏国人手中,大楚就岌岌可危。陛下用假的《神兵谱》应付小娥,是为了防止觊觎之人盗书,免生事端。陛下这么做,无可厚非。” 楚明锋不信地问:“你当真不怨怪朕?” 她缓缓一笑,表现得善解人意、大度贤良,“我理解陛下的用心,陛下所思所想皆为江山社稷,为大局着想。” 不是不怨怪,而是,原本就没有多少期待,也就无所谓失望。 他微含歉意,“朕没想到是罗氏后人生出这些事端,还以为是上次那个偷书贼。若是秦国人、魏国人,必定无法验证那本《神兵谱》是假的。没想到,竟是罗氏后人来复仇。” “只有罗氏后人才知道如何验证真假,谁也料不到。”叶妩笑问,“这么说,陛下弄了好几本假的《神兵谱》来应对偷书贼?” “不这么做,如何应对一批又一批的偷书贼?”楚明锋苦笑,松了手,脸上写满了忧国忧民的愁绪,“秦国骑兵所向披靡,魏国雄师素有虎狼之称,相较而言,我大楚国将士较为文弱,仅靠长江天堑阻挡秦国、魏国兵锋。如若秦国、魏国得到《神兵谱》,他们就没有忌惮之心,打造神兵利器,如虎添翼,届时挥军南下,金陵、甚至整个楚国便血流成河,楚国人便成为亡国奴。” 听他一言,她才明白《神兵谱》对楚国的意义,他才会视《神兵谱》比她的命还重要。 身为帝王,便是如此。 江山社稷永远是帝王首要的考量,先把江山社稷稳了,再来谈情说爱。 这无可厚非,她理解。 他握她的小手,“朕把《神兵谱》藏在一个隐秘之地,任何人都料想不到。妩儿,之前你串通偷书贼,朕不怪你。” 叶妩颔首一笑。 他眸光深深,“你可知,悬崖上,朕拉着你那一刻,朕在想什么?” 她摇头。 楚明锋眉宇凝起一道浅痕,“朕在想,假若朕无法救你一命,朕会如何。” “陛下不会如何,男女情爱如过烟云,很快就会忘记。” “朕或许会后悔终生,或许不会再爱上其他女子,然而,朕告诉自己,绝不松手!”他以轻淡的语气说出深刻见骨的话,“若松手,朕情愿搂着你一起坠入深渊。” 她呆愣地看他,片刻才回神。 和自己一起死?他当真深爱至此? 他说这些话,是解释,也是借机赢得她的心。可是,这大半年,他们之间发生了太多事,有宠也有爱,有伤害也有暴虐,谁对谁错,算不清了。虽然她被他的深情感动,却怎么也无法心动,无法爱上这个暴戾的楚皇。他再怎么努力,再怎么以温柔攻势出击,也攻陷不了她的心。 楚明锋心中忐忑,不知这番话是否感动了她,是否让她冷硬的心软化了一些。 叶妩见他没有回宫的意思,问道:“陛下沐浴吗?” “不如一起沐浴,如何?”他以为她主动邀约自己。 “陛下去泡汤泉,我在房中沐浴便可,阿紫和小月已备好热水。” “何须这样麻烦?汤泉那么大……” “我累了,想早点睡。陛下沐浴后,请勿敲门,可好?”她笑眯眯道。 他面上的微笑凝固了,正想开口,她已经转身步入寝房。 也罢,今夜就让她好好歇一晚。 从她这态度来看,他做的远远不够。 这夜,他没有在别馆沐浴,更没有留宿,回宫了。 ———— 翌日,叶妩将小娥所说的告诉沈昭,潇湘楼凶案便如此了结,不过那连环凶杀案还没有头绪。 歇了一日,她想去潇湘楼,却必须支开金钗。 她让阿紫在金钗的膳食中下了泻药,金钗上了五六趟茅房,面青唇白,虚弱得走不动了,只能卧床休息,即使想陪她去潇湘楼,也去不了。 四个侍卫护送叶妩到潇湘楼,她让他们在后苑等,然后问冷潇湘,红梅厅是否有人等她。 果不其然,金公子在红梅厅。 “支开了婢女,有点手段。”他语声含笑。 “再催发一次情毒,你我之间的合作就此作罢!”她恶狠狠道。 “两次已经足够,不会有第三次。”金公子的剑眉微微弯曲,眉宇添了些许柔和,“我这么做,也是为了你好。你不能施展美人计,又不能每日冰冷以待,脾气再好的男人也会受不住心爱女子的冷漠。情毒发作是最好的借口,他得到了你的身,尝到了***蚀骨的滋味,再也离不开你。再者,你不能自已,他不会疑心,这不是很好吗?” 叶妩的眼眸喷出怒火,“我说最后一遍,再有下次,我宁死也不会帮你!” 他笑着应了。 她正要离开,他钳住住她的皓腕,“还未说完,不必急着走。” “有何指教?”她甩开手,嫌恶似的。 “罗氏遗孤回来寻仇,弄出潇湘楼凶案,让你下狱,然后顺利掳走你。”金公子盯着她,眼睫缓缓抬起,眼中寒气乍泄,“小娥把你关在山腰的木屋,跟你说了什么?”“还能说什么?不就是回忆十年前罗家灭门之祸的始末。”叶妩从容回应,早已猜到他什么都知道,说不定听见了自己和小娥在木屋的对话,“你知道小娥把我关在木屋,为什么不救我?” “救了你,如何引出《神兵谱》?”他冷笑,“可惜,楚皇到底舍不得拿出真的《神兵谱》。” 这句话,多多少少有讥讽的意味。 金公子的黑眼闪着精锐的光芒,“小娥一眼就看出那本《神兵谱》是假的,你可知道其中关键?” 她没好气地瞪他,“她怎会告诉我?” 身心略略放松,所幸他没有听见小娥在木屋说的话,否则就不妙了。 他问:“她让你举起书页,看什么?莫非书页有什么特殊的印记?” 叶妩笃定道:“你放心,我一定会找到真的《神兵谱》,交给你。到时你不要食言才好,给我解毒,带我离开金陵。” 金公子一笑,“一言为定。” ———— 这夜,楚明锋再次驾临温泉别馆。 叶妩懒得应付他,却也无奈。 他说了一个好消息,徐太医翻阅太医院所有医书,终于找到有关情蛊的记载。据医书记载,情蛊乃西南一带盛行的蛊毒之术,一旦种入人的体内,很难完全解毒,须以种蛊毒之人的活血和独门解药同时入腹,才能彻底解毒。即使完全解了蛊毒,也有可能落下病根。 若无种蛊毒之人的活血,只服解药,情蛊会一月发作一次。发作之时,死去活来,痛不欲生。 他说,徐太医研制了一种缓解情蛊发作之时痒痛、焦渴的清心丸,明日差人送来。 “妩儿,徐太医会继续研制解药,以他的医术,假以时日,应该可以研制出解药。”楚明锋的嘴角微微上翘,神情兴奋。 “嗯,那就等着。” “放心吧,朕广派人手,追查天青帮大当家的踪迹。”微笑凝霜,他的面色陡然冷沉,“找不到他,朕绝不罢休!” 叶妩问起连环凶杀案有无进展,他说眼下沈昭在苏州府查案,已经有点眉目。 她一边敷衍他一边想着稍后如何婉言拒绝,今晚他会不会保持君子风度? 烛影昏红,映在楚明锋冷硬的脸上,增添了几许柔和,“妩儿,如今朕只有六个妃嫔……中宫正位虚位已久,众大臣纷纷上奏册后,朕也觉得是时候册后了……” 她默然不语,等候下文。 他握住她的肩头,眼中溢满了款款柔情,“如你愿意,朕册封你为后。” 心陡然收紧,叶妩感觉到心跳加快,怎么办? “可愿意?”他复问,眸光熠熠,万般期待她点头。 “只要陛下做到我提出的三个要求,我不会不愿意。”她突发奇想。 “哪三个要求?” “一,陛下必须向我求婚,而且是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向我求婚。求婚的地方是教堂,求婚之时,陛下必须单膝下跪,左手拿一束香槟玫瑰,右手拿钻石戒指。然后,陛下问我,是否愿意嫁给陛下。”她见他一脸的错愕、不解、迷糊,各种表情交替出现,心中偷乐。 “等等。”楚明锋打断她,黑眸泛起惊骇之色,“要朕向你下跪、问你是否愿意嫁给朕?你说的教堂、香槟玫瑰、钻石戒指,是什么?” “二,我不习惯和别的女人共享同一个夫君,我要一夫一妻。若陛下决意娶我,就要在娶我之前遣散所有妃嫔,废后宫,只有中宫正位,这一生只有我一个妻子。”叶妩清朗道。 “这……”他眉宇凝结,心中震骇不已。 她不给他开口的机会,一本正经地说道:“三,如果陛下做得到以上两个要求,我便嫁给陛下。不过从今往后,陛下不可偷食,不可与别的女子有亲密之举。如果被我发现,我将永远消失。” 他松了手,愣愣地凝视她,心早已如潮涌动,像是流水湍急的江河,又像狂风暴雨下的大海,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 **哇哈哈,妩儿提出这三点苛刻的要求,明锋会作何反应? 【65】着了迷 她为什么会提出如此古怪骇人、惊心动魄的三个要求?他怎么也想不明白,她这小脑袋瓜究竟在想些什么,为什么总有一些奇奇怪怪的想法? 叶妩清冷道:“如果陛下做不到,那便不要勉强我。” 这是第几次不明白她说的话?楚明锋面有尴尬之色,“朕一时之间不太明白你所说的三个要求,不如你先告诉朕,教堂、香槟玫瑰、钻石戒指是什么?” 她淡淡地笑,“我已提出三点要求,陛下做得到,我就嫁!至于如何理解,如何完成,那是陛下的事。如果我告诉了陛下,那就显得陛下没有诚意了,是不是?” 他苦笑,“但是,你不跟朕说,朕怎么也想不出个所以然。” “陛下不是有一个堪称军师的右相吗?陛下可以问问沈昭,兴许他猜得到呢。” “朕知道,你有意给朕出难题。”楚明锋的眉头略略舒开,“后两个要求,不难做到,只是第一个要求有点……” “如果没有难度,我就不会提出来了。”叶妩心中大笑,原本就是故意提出如此苛刻的要求,看他上哪里去找教堂、香槟玫瑰和钻石戒指,“陛下有无诚意,有多少诚意,就全在此了。” 他见她浅笑盈盈、明媚娇俏,一时着了迷,暗暗决定,既然她提出要求,无论如何,他也要做到这三点,娶她为妻,册她为后。 ———— 越两日,沈昭回金陵,进宫面圣,禀奏连环凶杀案的审查进展。 宋云端着茶盏踏入御书房,将热茶搁在御案一角,陛下一动不动,仿若不知有人进来。 楚明锋靠着椅背,龙目微阖,脸膛沉静,似在沉思。 宋云站了片刻,才见陛下动了一下,搁在龙首扶手上的手轻轻叩着。 “宋云。”楚明锋并没有睁眼。 “奴才在。”宋云不敢打扰,陛下如此神态,往往在想极为重要的事。 “你可曾听闻教堂、香槟玫瑰和钻石戒指?”龙目倏然睁开,迸射出一抹精光。 “教堂……香槟玫瑰……钻石戒指……”宋云复述一遍,皱眉想了想,“奴才孤陋寡闻,未曾听闻。” “玫瑰乃花之一种,朕知道,但香槟玫瑰又是什么?是玫瑰之一种?”楚明锋起身饮茶,浅浅啜了一口。 “大有可能。至于钻石戒指……戒指是否便是玉戒、金戒之类的?” 楚明锋端茶欲饮,沉吟道:“钻石是什么?石头之一种?教堂又是什么?” 宋云道:“教堂……会不会是教场。” 楚明锋大为烦恼,“妩儿怎么想到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太费解了。” 宋云歉意道:“陛下恕罪,奴才孤陋寡闻,当真没有听说过这些。” 楚明锋挥手,“沏一杯茶顾渚紫笋。” 宋云应了,出了御书房,见一身官服的沈昭风尘仆仆地赶来,立即迎上去,大喜道:“沈大人可是刚回京?” 沈昭点点头,“陛下在批阅奏折?我可以进去吗?” 宋云笑,“沈大人来得正巧,陛下正犯愁呢。” 踏进御书房,沈昭看见陛下的右手撑在案上,捏着鼻梁。陛下如此姿态,鲜少有之,只有遇上棘手的事才会这样。 “连环凶杀案查得怎样?”楚明锋离开御案,一扫方才的沮丧,因为“军师”回来了。 “回陛下,臣已查到四起凶杀案的真凶。”沈昭从容回道,“虽然真凶尚未捉拿归案,不过刑部捕快和各府捕快已经布下天罗地网。” “真凶是何人?” 据杭州府、松江府、苏州府和常州府四府发生凶杀案的青楼所说,发生凶杀案前几日,都有一个男子到青楼帮工。该男子年约三十来岁,却乔装成不同的模样,时而脸上有疤痕,时而嘴边有痣。案发后第三日,该男子便辞工,杳无音讯。四起凶案皆是如此,沈昭怀疑该男子有杀人嫌疑,根据四家青楼所提供,画出该男子的画像。虽然四张画像的容貌不太一样,不过画中人的五官还是显现出来,合成一张疑犯的真正画像,各地捕快和刑部捕快就依据这张画像缉拿疑犯。 沈昭道:“臣以为,此人极有可能是真正的凶徒,不过还要缉拿他归案后、听了他的供词才能定案。因此,臣不排除有其他的疑犯,还会继续追查此案。” 听了禀奏,楚明锋淡淡地颔首。 见陛下愁眉不展,沈昭问:“陛下为何事烦恼?” “朕问你,你可曾听闻教堂、香槟玫瑰和钻石戒指?”楚明锋期待地看他。 “教堂……”沈昭玩味着这个词,大惑不解,“香槟玫瑰……玫瑰乃花之一种,产于魏国境内,春夏之交开花。香槟玫瑰是否玫瑰之一种?” “朕也如此想,不过不敢断定。钻石戒指呢?” “臣闻所未闻。不过,戒指是否为玉戒之一种?” “你所想的,与朕不谋而合。” “陛下,这些古怪的东西,从何处听来?” 楚明锋的唇际滑落一抹苦涩,“妩儿给朕出了一道难题。只要朕做到她所提的要求,便嫁给朕。” 原来陛下向妩儿提出此事了。沈昭淡淡而笑,“陛下,臣相信一句话:金诚所至、金石为开。倘若陛下当真做不到皇贵妃的要求,陛下不如拿出十二分的诚意,打动皇贵妃。” 楚明锋叹气,“你又不是不知她的秉性,她铁石心肠……不如你教朕一招,如何打动她。” 沈昭为难道:“臣亦从未做过此类之事,只怕会误导陛下。不过,假若当真难以做到皇贵妃所提的要求,折中是否可行?” 楚明锋眼眸一亮,妩儿的要求,做到了一半,有了十二分的诚意,说不定妩儿会感动。 ———— 两日后,楚明锋兴冲冲地来到温泉别馆,可是,还没按照她的要求做,她就泼了一盆冷水。 叶妩看见宋云奉上一朵细绢做的黄玫瑰和一枚碧翠剔透的玉戒,克制着笑,“陛下诚意不够。” 楚明锋自知理亏,用上一颗真诚的心,“妩儿,朕诚意十足,苍天可鉴。可是,就连沈昭也不知你所说的那三样是何东西,朕如何做到?”他拿过黄玫瑰和玉戒,“你说的香槟玫瑰,朕以黄玫瑰代替;你所说的钻石戒指,朕以为是玉戒,便命人日夜赶工、雕了一枚玉戒。”他将玉戒放在她面前,“你看,玉戒的内侧刻有两个字。” 她接过玉戒,的确,玉戒的内侧刻着“锋”和“妩”,虽然字体很小,但可以看得出来。“陛下虽有诚意,但诚意不够。” “你当真要朕单膝下跪,问你是否愿意嫁给朕?”他干笑。 “我知道男儿膝下有黄金,而且陛下贵为九五之尊,只有臣民向陛下下跪,陛下怎会向人下跪?”叶妩悠缓道,“这朵细绢做的黄玫瑰,差强人意,不过我要的是真花,不是假花。这玉戒也算价值连城,不过我向来不喜欢玉。如此,今日陛下不必单膝下跪向我求婚。” “妩儿,眼下不是玫瑰盛开的时候,朕上哪里找玫瑰?”楚明锋又气又急,“你这不是存心刁难朕吗?” “存心也好,无心也罢,我不会改变心意。七日后,倘若陛下再做不到,这三个要求就作废,我不会嫁给陛下。”她笑吟吟道。 “折中一下也不行吗?”他的眉宇笼着愁绪,“朕可以废后宫,遣散所有妃嫔,一生一世只有你一个妻,绝无妃嫔,直至百年之后。若有违此誓,便让朕失国失江山失帝位!” 叶妩听着他情真意切的表白与誓言,到底是感动的,可是那又怎样?她不想跟一个奉行暴力哲学的暴君生活一辈子。 他继续表明心迹,“朕登基十一年,不喜女色,后宫妃嫔再如花似玉,也入不了朕的眼。你不一样,你无声无息地入了朕的心,占据了朕整颗心。如若你不在朕身边,朕的心就空了,你教朕如何忍受?如何过完余生?” 她心中轻叹,“承蒙陛下厚爱,我不会改变,还请陛下体谅。” 楚明锋失望极了,无可奈何,意兴阑珊地回宫。 翌日,叶妩支开金钗,去了潇湘楼,在芙蓉厅与沈昭相见。 他不知她为什么约自己来潇湘楼,是不是不想让陛下知晓? “妩儿,有要事与我说?” “大人曾经答应过我,若我徘徊在生死之间,你会给我一个生的希望,助我一臂之力。”她开门见山,“大人是否改变了心意?” “不曾改变。”沈昭淡淡道,好似随意道来,没有经过深思熟虑。可是,这便是他的真心话,无情似有情。 “只有一样东西可以救我,大人舍得吗?” “什么?” “《神兵谱》。”叶妩盯着他,仔细观察他的表情变化,“有了《神兵谱》,我就能摆脱陛下的掌控,逍遥自在,天高任鸟飞。” “为何这样说?”他大感诧异,瞬间恍然大悟,“你一直和偷书贼密谋偷书?” “大人不必理会此事,我只求摆脱陛下、离开金陵。”她凄然恳求,“还望大人成全,把真的《神兵谱》给我。” 沈昭解释道:“并非我不愿帮你,《神兵谱》关系江山社稷,藏在何处,只有陛下知晓,我亦不知。” 叶妩凄冷道:“陛下视你为左膀右臂,朝中大小政事都会与你商议,《神兵谱》如何珍藏,如何防盗,陛下岂会不与你商议?大人当我是三岁孩童吗?” 他寥落道:“你不信我,我亦无可奈何。” 她再次问道:“大人当真不愿帮我?”见他无动于衷,她失望极了,“到如今,我才看清你的真面目。原以为你有一颗悲天悯人的心,原来你一直假仁假义。”她越说越寒心,语声悲凉,“自从被赶出将军府,到如今将近一年,发生了很多事。我数次被害,不是受伤就是徘徊在鬼门关,从未有过一刻的安宁。我一直视大人为知己,以为大人是那种可为知己两肋插刀的真君子,哪想到,事到临头,你言而无信,是明哲保身的缩头乌龟。” 沈昭郑重道:“你可知,《神兵谱》一旦落在秦国人、魏国人手中,会有怎样的后果?我是右相,怎能不为楚国江山社稷、黎民百姓着想?如若因为我一人之故,使得楚国陷入水深火热之境地,我如何对得起陛下与先皇?” “我只是小女子,不懂家国大事、天下大势,只知保全自己。”她知道自己太任性,他不帮自己、不交出《神兵谱》,情有可原,是对的。如果因为自己而置楚国于险境,她也不会心安,可是,她能否离开金陵,全在《神兵谱》。她只能逼他,“今日你不帮我,那么,我死。若你帮我,那么,我生。生与死,就在你一念之间。” “妩儿,不要逼我。”他沉声道,俊眸闪着盈亮的色泽。 “我最后问一遍,大人会不会帮我?”她怎能不逼他? 若不逼他,她永远也拿不到真的《神兵谱》,永远也摆脱不了楚明锋的魔爪。她只能卑鄙一次,利用沈昭的仁厚、对自己的情意…… 沈昭凝视她,眼中水泽摇曳。 那是泪花。 叶妩知道,对他来说,这是一个痛苦的抉择,他正天人交战,在情与理之间摇摆。 四目相对,短短一瞬,好似经年那么漫长。 他始终沉默,她从怀中取出一方雪白绸帕,递给他,“既是如此,这方绸帕还给你。谢谢沈大人这一年来的关心与呵护,从今往后,你我之间,再无任何情谊,生死不问。” 沈昭的目光落在绸帕上,没有接过绸帕,泪花越聚越多,越来越亮。 说出这番话,她也是逼不得已,心好似被自己亲手切成两半。 对不起,我没有办法…… 如此结果,叶妩没有料到,绝望地往外走,却听见他沉哑的话。 “明日午时,我差人送到别馆。” “希望不是假的。”她背对着他,没有欣喜、兴奋,只觉悲伤。 “真的《神兵谱》,陛下藏在一个不为人知的地方。”沈昭的语声清朗了几许,“藏书之前,我曾翻阅过几次,早已将里面的十八种神兵利器记在脑中。因此,我凭着记忆抄录了一本副本。” “你把副本给我,我怎知是真是假?怎知你是否删减、篡改?” “既然我沈昭无法得你信任,你又何必求我相助?”他苦涩地笑。 叶妩悄然抹去泪花,转过身,挤出一抹微笑,“人世间,只有你,我愿意相信。”昭行至她面前,心底的柔情从俊眸缓缓溢出,“离开金陵,你会去哪里?” 这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了吧,这是他们最后的告别吧。想到即将离开他,她到底有些不舍,“我也不知道,走到哪儿就是哪儿,到处游玩吧。” 他温润地笑,“倘若有朝一日,你想起我,便给我捎来一封书函报平安。” 她颔首,在这异世楚国,他对自己最好,以他独特的方式呵护自己,尽量让自己免受伤害。而今,她就要离开他了,再也见不到他了……突然,她扑上前,拥住他,热泪滑落脸庞,“你待我的一点一滴,我铭记于心,一世不忘。” 沈昭慢慢抬起双臂,慢慢的,就在即将搂住她的时候,她松开他,转身奔出芙蓉厅。 泪花终究汇聚成一行清泪,他俊眸模糊,那抹倩影很快就消失了…… 他总是这样,总是慢一步,在她即将离去的时候才有所举动,已经晚了。 ———— 五日后。 楚明锋终究忍不住,出宫来到别馆。 时值黄昏,叶妩正在进膳,看见他稳步前来,站起身,轻轻福身,算是行礼。 “朕也饿了,一起吃吧。”他看她一眼,觉得她今日倒比以往温婉些许。 “陛下,不如让灶房再做几道热炒小菜。”宋云笑道。 “不必。”楚明锋示意他退下,对叶妩说,“稍后朕带你去一个地方。” “什么地方?” “先保密,朕要给你一个惊喜。” 叶妩含笑点头,垂眸用膳。 他无端地觉得奇怪,为什么她今日怪怪的?怪在何处,却又说不出来。 **明锋会发现妩儿逃走的心思吗?此次能逃得掉吗? 【66】让娇躯更为火热、柔软 膳后,他刚拉起她的手,她就本能地甩开,力度颇大,让他惊了一下。 以往她再怎么不愿意,也不会立即就发作,不会表现得这么明显,她今日怎么了? 楚明锋心中疑惑,问:“妩儿,怎么了?” 她声音柔和,“没什么,只是今日有点不适,想早点歇着,不如陛下先回宫吧。” 他心中的疑惑更大了,天不怕、地不怕的妩儿竟然总是低垂着眸,好像不敢看自己。这太奇怪了,她究竟怎么了?难道情毒又发作了? “是否情毒再次发作?” “没有,我……信期已至,有点不适。”叶妩目露尴尬,才抬起美眸,又立即垂下去。 “无妨,朕歇在隔壁厢房。”楚明锋握住她的双臂,“朕抱起回房,可好?” 她身子一抖,再一次本能地想拒绝,却想到了什么似的,没有抗拒他的靠近,“这么多人看着,我自己能走。” 他非但没有放开她,反而搂住她,“妩儿,今夜你好像特别怕朕。” 她眉心紧蹙,低眸敛眉,结结巴巴道:“不是……我只是身子不适……” 楚明锋发觉,她全身发颤,应该处于极度的惊恐之中……他突然想起来,上次也是这样,她好像变了一个人,胆小如鼠,很怕自己……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抬起她的脸,迫使她看自己。还是这张烙印在心中的玉脸,只是,她的黛眉扭成麻花,眼眸布满了恐惧。 “求陛下……放开我……”叶妩慌乱地恳求。 “朕先抱你回房。” 他霸道地抱起她,走向寝房。 这一路,他一直观察她的神色,她心惊胆战似的,抖得越来越厉害。他数次抱过她,她再恨自己,再不愿侍寝,也不会这般畏惧自己。 怀中的女子,当真变了一个人。 回到寝房,楚明锋将她放在床上,叶妩拘谨地坐着,“我……想歇着了,不如陛下去隔壁厢房就寝。” “好,朕稍后就去。”他好似随意问起,“妩儿,还记得前几日你提出的三点要求吗?” “记得。” “朕记得不是很清楚,你再说一遍,可好?” “陛下竟然不记得。”说到这个事,她倒是恢复了些许神采,“可见陛下并无多少诚意。” “钻石戒指,香槟玫瑰,还有一个是什么来着?”楚明锋故意以此试探。 叶妩将前几日所提的第一个要求复述一遍,“七日之期将至,我拭目以待。” 他眉头微微一展,心中的疑团慢慢消失。可是,他的心头总有一抹挥之不散的阴影,总觉得眼前的女子是另一个人。 叶妩的确不再是他所爱的叶妩了,他的感觉很敏锐,对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可谓了若指掌,也间接说明了他真的爱她,才会这般在意她。 沈昭没有食言,次日差人送来《神兵谱》副本。送书的人自称是倩兮的婢女,别馆的侍卫和金钗没有在意,叶妩悄然收起副本,待夜深人静的时候才秉烛夜读。 里面记载的十八种神兵利器,果然是绝世武器,构造精巧而繁复,杀伤力极强,是普通兵器的数倍。一个普通士兵手执此种神兵利器,便能以一敌百,所向披靡。如果大批量打造这些神兵利器,用于两军对阵之时,楚国将士如虎添翼,足可保家卫国。如果这书落在秦国人、魏国人手中,那便是楚国的噩梦,是亡国的开端。 于是,她花了三夜,抄录了另一本副本,每一种神兵利器的构造图都做了一两处修改,打造方法也有所改动,弄出一本假的《神兵谱》。 距离七日之期还有三日,叶妩前往潇湘楼,金钗跟着。 在红梅厅,金公子再次将金钗弄昏,问她是否已经得手。 她从敞袖中取出抄录的《神兵谱》,“陛下藏书之前,沈昭命府中一个过目不忘的婢女看了一遍,然后记录下来,世间便有了第二本《神兵谱》。” “沈昭竟然有此心思!”他大感奇异,随即笑道,“楚皇视他为心腹,朝政太过倚重他,他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位极人臣。倘若日后有人参他一本,楚皇起了疑心,他便万劫不复。有《神兵谱》在手,便有一重保证,沈昭聪明绝顶,早就留有一手。” “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她不屑道。 “不信也罢。”他笑了笑,轻而易举地从她手中抢过书,“这本不会是假的吧。” “你不信我,还是不信沈昭?” “我只信我自己。” “不信的话,那就还给我。”叶妩伸出手。 金公子一页页地翻阅,那娟秀的字配合神兵利器的图,倒似不假。他双眼放光,眼中满是如狼似虎的贪婪,“罗氏父子所造的神兵利器果然厉害,足可以一敌百。” 她紧绷的身心立即松懈,总算瞒天过海。 他翻到了最后一页,有点不解,“罗氏父子只造了十八种神兵利器?” 她冷笑,“任何一种都足以以一敌百,十八种还少?” 他合上书,她立即道:“我已经帮你拿到书,你不会过河拆桥、置我生死于不顾吧。” “我怎会言而无信?”金公子从怀中取出一个精致的玉瓶,“里面有三粒解药,月圆之夜服一粒,服完三粒之后便自行解毒。” “如果还有余毒未清呢?”叶妩拿过玉瓶,晃了两下,叮叮当当的,甚是悦耳。 “你体内哪有那么多情毒?”金公子失笑。 “那你如何让我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金陵?” 他拊掌三下,便有一人从内室缓步出来,她看着那人,目瞪口呆。 世间竟有如此惊人、可怕的事! 这个女子,竟然和她长得一模一样! 完全一样的容貌!完全一样的衫裙!完全一样的身形! 怎么会这样? 叶妩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擦了擦眼,好像从镜子里看到了自己。如果不是信念坚定,她还以为自己是假冒的。 世界上有长得一模一样的两个人吗?太不可思议了。 “为什么她……”她说不出话了。 “个中关键,你不必知道,只需知道一点,李代桃僵。”金公子面色沉沉。她太震撼了,是啊,如果是李代桃僵,以这个假冒的人代替自己回别馆,那么,她就能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金陵。等楚明锋发现身边的女子是假冒的,她已经逃之夭夭。 这姑娘开口道:“叶姑娘莫担心,我暗中观察你许久,熟悉你的言行举止,模仿得惟妙惟肖,代你回温泉别馆,没有任何问题,你大可放心。” 叶妩更惊讶了,这姑娘的嗓音和自己一模一样,太厉害了。 “楚明锋精明得很,如果发现她是假冒的,她会不会有危险?”她担忧地问。 “她懂得自救,你放心。”金公子面无表情地说道。 “那就好。” 叶妩看见了这姑娘凝视他的目光,那种目光虽然宁静而卑微,却有五分凄楚、五分不舍。 难道这姑娘喜欢他? 金公子使出这招移花接木,只怕计划了很长一段时间。他是不是有其他的用心与企图? 不管了,她能顺利逃走便万事大吉,何必想那么多? 她对这个假冒的姑娘说了自己所提三个要求的事,省得楚明锋短短两日就发现她跑了。 如此,这日,叶妩没有回别馆,这个不知名的姑娘跟金钗回别馆。 之后,她换上男子衣袍,把自己化妆成一个眉尾有黑痣、唇上有胡须的中年男子;接着,她去钱庄取了一些银两,然后出城。 策马驶出东门的时候,她忍不住回头,心澜起伏,感慨万千。 没来得及跟娘亲、林致远、沈昭和晋王告别,是遗憾,也是无奈。 你们不会怪我的,是不是? 来到金陵一年,临到离开这一刻,她的心情很复杂,似有淡淡的愁绪萦绕心头。 终究,她转过身,扬鞭策马,往前疾驰。 离城门越来越远,愁绪越来越浓,她的脑中渐渐浮现一张冷硬的脸,那些宠爱与暴虐交织、伤害与深情交融的一幕幕涌现在脑海…… 楚明锋,永别了! 希望你忘了我…… ———— 七日之期到了,楚明锋仍在黄昏时分出宫。 叶妩在后苑抚琴,凄伤哀怨、悲痛绝望的琴音绕着奇花异卉、亭阁白墙流淌,流进他的心。 他摆手示意,吩咐下人不要通报。 宋云挥手,阻止所有人跟随,让陛下独自一人前去。 每一音,每一段,都如此凄涩、悲伤,好像就是她的心情,为什么她这么悲伤? 他站在后苑圆洞门前,望着坐在石凳上抚琴的她。夕阳已落入山头,西天只剩最后一抹残红,笼在她身上,那一袭雪白衫裙好似染了血,如泣如诉,应了她凄绝的琴声。 顿时,他的心隐隐作痛。 琴音渐止,她手指未动,一动不动,风化了千年似的,目光好似凝聚在苑中的海棠,又好像散乱得很。 金钗看见他,连忙行礼,“奴婢参见陛下。” 叶妩听见了声音,回过神,站起身,福身行礼。 楚明锋缓缓走过来,眉宇含笑,“很凄美的琴声。妩儿不仅舞跳得好,琴艺也精湛。” 她低眉敛蛾,淡淡道:“陛下谬赞。” “去备膳。”他的目光落在她脸上,却吩咐金钗。 “是,奴婢这就去。”金钗笑眯眯地退下。 叶妩记得,七日之期已至,他必定会来。她抬起眼眸,“陛下出宫前来,想必成竹在胸。” 他掀袍坐下,将她拉到身前,握着她的小手,“妩儿,玫瑰盛开的时节还未至,朕想着,不如等到四五月,派人去魏国摘一些玫瑰回来,朕再向你求婚。” 她脸上的残红霞光渐渐淡了,微微一笑,“这招缓兵之计,当真妙绝。” “朕也是逼不得已。”楚明锋的拇指摩挲她滑嫩的掌背,“你不急着嫁给朕,朕便以缓兵之计对付你那三个要求。” “陛下不担心有变数吗?”叶妩有恃无恐地问。 “为了表示朕的诚意,朕当即颁旨,废后宫,遣散妃嫔。”他拉她坐在大腿上,搂着她,“若你明白朕的心,朕明日一早便颁旨。” 一时之间,她忽略了他的举动,直愣愣地凝视他。 他一本正经地说道:“朕只愿与你厮守一世,你我之间,绝不会有旁人!” 她缓不过神,身为帝王,作出如此牺牲,说出如此誓言,可见他的深情已经深入骨血。 世间男儿,有几个能做到如此? 凤毛麟角吧。 她不禁妒忌,叶妩可真幸运,得到了楚国皇帝的真心、真爱。 只要她用心乔装叶妩,不露出破绽,在适当的时候取悦他,便可永远地取代叶妩,得到一国之君的独宠,母仪天下。 可是,她心中永远只有那个男子,那个给了自己全新的性命、占据了自己的心的傲岸男子,谁也比不上他。 “怎么了?”楚明锋见他发愣,猜不到她的心思。 “没什么。”叶妩应道,转念一想,“陛下还未册后,若此时废后宫,只怕朝臣会极力反对。” “谁也左右不了朕的决定!” “还是到时再议吧,陛下莫因为我而与朝臣多有不快。” 她挣扎着站起身,却被他一把抱起,直往寝房,她的心怦怦地跳动,“陛下,想必金钗已备好晚膳,不如先用膳吧。” 他踢开门,又踢上门,她知道他想做什么,心慌意乱地挣扎,终于双足落地。没想到,他搂起她,将她抵在房门上,唇舌快速侵袭,吻弄她粉嫩的唇……她惊恐地闪避,却还是被他逮个正着,舌尖被他吸住,就连喘气都觉得困难……她懵了,不晓得男女之间竟有如此亲密而激烈的吻……喜欢的男子,期盼了多年,未曾得到过如此缠绵的热吻,只有那生不如死的撕裂之痛……而这个用情极深的九五至尊,竟然给了她梦寐以求的缠绵之吻,这是她的幸,还是她的悲? 叶妩想逃,却逃不掉,被他禁锢在房门与他的胸膛之间。 楚明锋索性抱起她,吻她的耳珠、脖颈。她的体香是他的毒,只要入了他的鼻,他就放不开这柔软、馥郁的娇躯,直至得到满足。 既然她没有反对,便是那番话感动了她,她慢慢接受了自己,说不定已喜欢自己,只是一时之间还不自知。他按耐不住了,连日来忙于政事,未曾踏足后宫,在别馆她又多番拒绝,他早已情火焚身……她推他的肩,他抱她来到床榻,一手制住她,一手解她的衫裙。 “陛下……”她想阻止,却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妩儿,就当朕情毒发作,朕需要你为朕解毒……” 楚明锋粗哑道,两三下就脱光她的衣物,最后扯开贴身的丝衣。 春光乍泄,逼人的眼,那一双雪柔弹跳而出,泛着诱人的雪光,悠悠颤着。血气往上涌,他急不可耐地伸手揉弄,她“啊”了一声,好似呻吟,却很快清醒过来,竭尽全力支起身,“陛下……我……陛下……” 他抱她坐在自己的腿上,让自己的灼热抵在她的花谷入口,手指逗弄那粉红的桃花,让这副娇躯更为火热、柔软。 叶妩不知道应该怎么办,恐惧笼罩了她,她既想听从主人的命令,取悦楚皇,成为楚皇宠爱的女人。可是,她从心底排斥,无所适从…… 楚明锋的动作渐渐缓了,盯着她的胸脯,缠火的眸光渐趋冷淡。 为什么她的**比之前小了?难道她瘦了?虽然这身躯明明就是妩儿,但是,他就是觉得不一样。不仅她的**小了,而且她的肢体比之前青涩,像是初经人事,羞怯窘迫,四肢不展,太奇怪了。 他与妩儿身经百战,她早已不青涩,怎会像刚才这般紧绷畏缩? 那种感觉又冒出来了,他觉得怀中的女子怪怪的,是妩儿,却又不是妩儿。 明明是妩儿,却为何有这样的感觉? 在他呆愣的时候,叶妩早已扯来衫裙遮掩身躯,眼中惊惧残留,羞怯地不敢看他健硕的裸身。 “你不愿,朕不勉强你。”楚明锋穿上衣袍。 “谢陛下。”她连忙穿上衫裙,手忙脚乱。 他冷目看她,他的妩儿再憎恨他、再不愿侍寝,却不会恐惧羞怯、惊慌失措,他的妩儿是一只凶恶、还会骂人的母老虎。 她见他静坐不动、眼中精光锐利,暗道不妙,低声唤道:“陛下……” 他问:“妩儿,朕记得送给你一枚玉佩。” “玉佩?”她松了一口气,所幸已逃走的叶妩告诉过自己血玉雕镂鸳鸯扣一事,“陛下并无送给我玉佩,倒是送了鸳鸯扣。” “哦,看朕这记性。” “若陛下想看看,我就取来。” 楚明锋点头,看着她下床,打开妆台上一个沉香木盒,取出鸳鸯扣。 看了两眼,他状似随口提起,“方才想起今日一早起身忘记佩戴,便随口问了问。妩儿,你为何不戴?” 她解释道:“我有时要跳舞,想着若不小心摔碎了就太可惜了。” 他笑道:“说到跳舞,朕万寿节那晚,你为朕跳了一支舞,朕记忆犹新。” 她盈盈一笑,“陛下可知,那支舞在民间广为流传,被誉为***之舞,不少舞伎都想一睹风采呢。陛下想再看我跳一次?” 她心中雪亮,他提起鸳鸯扣和万寿节那晚的舞,是因为他对自己起了疑心。 主人料事如神,单凭一个细微的错处,楚皇也会瞧出端倪。 “若你能让朕欲火焚身,朕有赏。”楚明锋眼中的黑瞳点缀着丝丝寒气。 “我讨什么赏,陛下便赏什么吗?”叶妩眉目如画,浅笑嫣兮。 “好。”他爽快道。 “万寿节那晚,我特意备了跳舞的用具,今日没有,陛下将就看吧。” 她整了一下衫裙,摆了一个S形姿势,慢慢起舞。 楚明锋紧盯着她,她在他面前舞出各种撩人的动作,甩发,扭腰,翘臀,肢体舒展而柔软,动作舒缓而富有挑*逗意味。虽然没有那根圆柱做辅助,无法完成一些精彩的动作,但是她还是跳出钢管舞的神韵,性感撩人。 叶妩媚眼如丝,热身之后,开始跳那经典的舞蹈动作:岔开双腿,幻想着面前有一根圆柱,一上一下地舞动。 **从这段钢管舞,明锋能看出她不是妩儿吗? 【67】无穷无尽的恨 如此***的性暗示,勾住了他的魂。 他看着她,喉结滚动。 这张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脸,这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娇躯,让他无法自已。 世间还有第二人会跳这支舞吗?除了妩儿,还有谁? 楚明锋再没有怀疑,情不自禁地走上前,拉起她,拥她入怀,舔吻她的脖颈、耳珠。 “陛下……”叶妩使了一点力推他,“陛下输了……” “你要什么赏?”他粗噶道。 “陛下先听我说,可好?”她语声娇软。 他不再吻她,等候下文。 她的手贴在他胸前,“陛下龙精虎猛,不过我……陛下能否不勉强我?” 他心中微动,“为何?” 她窘迫地垂眸,“我想……等我接受了陛下……喜欢陛下,再为陛下生儿育女,可好?” 闻言,楚明锋的黑眸浮起笑意,“君无戏言,朕答应你便是。” 她欣喜地笑,“谢陛下。” 万幸,万寿节那晚,她亦在延庆殿,亲眼目睹叶妩那支***的舞,记在心中,苦练数日,有七八成像。 没错,她便是霓裳阁的舞伎,曾是潇湘楼的舞伎,是叶妩亲自调教出来的,与凌无香跳过几支舞。后来,她参加了舞蹈才艺大赛,因舞艺精湛,进了霓裳阁,成为宫廷舞伎。 她是盼盼。 ———— 下了早朝,沈昭正要出宫,一个小公公来传话,说陛下传召。 陛下不在御书房,在御书房东侧的小花苑。他远远地看见陛下站在杏黄薄纱飘扬的亭中,看着亭外争奇斗艳的春花。 桃花含情,海棠娇艳,杏花清妍,各有姿色,占尽春风,将花苑装扮得花团锦簇。 “陛下传召臣,不知有何要事?”他躬身问道。 “最近你可有去过别馆?”楚明锋负手而立。 “没有去过。”沈昭心思一转,莫非陛下发现了什么? “朕总觉得……妩儿怪怪的……” “陛下何出此言?皇贵妃发生了什么事?” “妩儿很好,只是朕觉得……”楚明锋转过身,坐在石凳上。 宋云斟了两杯茶,楚明锋摆手示意沈昭坐,对宋云道:“去看看金钗是否已进宫。” 宋云刚出小亭,金钗便来了,屈身行礼。 楚明锋啜了一口热茶,沉声问道:“近来妩儿可有什么不同?或是不同寻常之处?” 金钗低眉道:“回陛下,皇贵妃与往常一样,并无不同寻常之处。” 他的语声略略冷沉,“当真没有?” 她心中一跳,沉着应答,“奴婢没有发现,皇贵妃还是那样,有时去潇湘楼,不过这五六日没有去。” “往后密切注意妩儿,若有发现,立即回报。” “奴婢遵命。” 金钗退出小亭,出宫回别馆。 春日融融,春光明媚,春风袅袅拂来,送来浓郁的芬芳,熏得人欲醉,广袂亦拢了一袖暗香。 沈昭冷静地问:“陛下觉得皇贵妃有何不同?” 最大的不同,自然是妩儿的胸脯。以楚明锋对她的身躯的熟悉,她身上多出一粒细微的黑痣,或是有一点点不一样,他都会发现。她那双饱满的雪乳,是他的最爱,他真的觉得小了,仅凭手感就可感觉得出来。 那日,看了她那一舞,当时他打消了疑虑,不过回宫后,他又觉得会跳那支舞并不稀奇。万寿宴有不少宫娥、舞伎在,有人用心地记住那支舞,加以揣摩苦练也不无可能。 他眉峰微拧,“朕也说不出来,就是觉得她的言行举止和以往不太一样,好像不是同一个人。” 沈昭大感惊奇,“这倒奇了。敢问陛下,皇贵妃的容貌是否……” “容貌未变,一模一样。”楚明锋有些苦恼,“朕觉得,明明是妩儿,却又不像妩儿。” “陛下不如试探试探。” “朕试探过了,妩儿在万寿节那晚献舞,她又跳了一次,朕没有瞧出破绽。” 沈昭面色凝重,“陛下可再试探试探,对了,皇贵妃不是教陛下如何吃火锅吗?不如就以火锅试探。” 楚明锋点头,“明日酉时朕出宫,你也去别馆。如若你的感觉与朕一致,那么,妩儿便有问题。” 沈昭应了,心中充满了疑问。 据报,叶妩仍在别馆,他以为她还没离开金陵。虽然他把抄录的《神兵谱》给她,然而,他断定她逃不掉,因为陛下绝不会放她生路。 方才陛下这么说,倒让他惊奇不已,想一探究竟。 ———— 第二日,沈昭故意提前出门,抵达温泉别馆,酉时还未至。 他并没有去找叶妩,而是先去找阿紫。 金钗近身服侍她,阿紫和小月就近不了她的身,打扫寝房、后苑的时候才能见到她。 “近几日,妩儿没有去潇湘楼?”他淡然问道。 “没有。”阿紫回道,“大人为何这么问?” “每日你都见到她吗?” “每日都见到。” 沈昭看一眼四周,眼见无人,又问:“你是否觉得这几日她与以往不太一样?” 阿紫歪着头,蹙眉沉思,“没什么不一样……皇贵妃还是和以往一样……对了,奴婢记得,皇贵妃以往从不抚琴,这几日倒是每日都在黄昏时分抚琴。若是风大,皇贵妃就在房中抚琴,若是风小,便在庭苑。而且,为什么皇贵妃总是弹同一支曲子呢?那曲子很悲伤、很凄凉,让人听了想落泪。” 在潇湘楼,他听她弹过琵琶,后来就再也没有见过她抚琴。这几日,每日同一时辰,她必抚琴,这不是很奇怪吗? “还有什么不一样?”沈昭心中有数了。 “奴婢想想。”她努力地想了想,“这几日,皇贵妃心情不佳,好像有什么烦心事,总是呆呆地望天,或是呆呆地看花,许久都不动一下。” “以往她不会这样吗?” “不会。”阿紫肯定道,“以往皇贵妃也有烦心的时候,却从未望天、看花那么久都不动一下。” “若你再想起什么,就来告诉我。”他眼的睫轻轻一眨。 “是,大人。”她应了,担忧道,“皇贵妃没什么事吧。” “没什么,去吧。”沈昭前往叶妩所住的后苑,听见淙淙如水流淌的琴音。 前奏过后,便是凄伤刻骨、绝望入骨的音调,仿佛欲断未断的琴音诉说着她万念俱灰的心思。 他站在圆洞门前一丈处,聆听这如泣如诉的琴音,直让人寸寸柔肠碎。 后面有脚步声,他转过身,看见陛下和宋云走过来,屈身一礼,没有说话。 楚明锋点头示意,与他一起聆听这支哀怨而缠绵、浸透了悲痛的琴曲。 余音袅袅,他们才迈步前行,来到后苑。 行礼后,盼盼让金钗去备膳。 楚明锋示意金钗停步,笑道:“妩儿,今日晚膳,不如和上次一样吧。” “上次?”她来不及掩饰眼中的迷惑。 “皇贵妃不记得了吗?”沈昭装得还真像,笑道,“上次也是臣与陛下、皇贵妃三人一起用膳,那独特的风味,臣至今念念不忘,今日便随陛下来蹭饭了。” “金钗,那便去备膳吧。”她吩咐道。 “是。”金钗去了,知道他们说的是火锅。 楚明锋和沈昭对视一眼,好似在说,方才她露出狐狸尾巴了,她根本不知他们说的是火锅。 楚明锋装作若无其事地问:“妩儿,为何你总是奏这支曲子?这曲子悲伤、凄美,是你所作?” 盼盼柔声回道:“陛下见笑了。近来也不知怎么回事,独爱凄美的曲子,闲来无事,便作了这支曲子。” 沈昭笑道:“相较之下,臣独喜那支曲风奔放、曲词独特的曲子。陛下还记得吗?臣与陛下、晋王三人第一次去潇湘楼,见识了皇贵妃编的舞,更见识了皇贵妃非凡的才情,那支曲子还让陛下龙颜大怒呢。” “记得。”楚明锋失笑,“朕登基十年,那还是第一次被人冷嘲热讽、辱骂,还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当面挑衅。” “皇贵妃,那曲子叫什么?臣不记得了。”沈昭凝眉含笑,笑得有些过了,不是平时淡定的模样了。 “那曲子对陛下冷嘲热讽,多有不敬,不提也罢。”她轻然一笑,虚言应付,心知肚明,楚皇和沈昭一起来,是试探自己。 “陛下,臣记得皇贵妃最喜桃花酥和水晶糕,臣让下人备了,稍后陛下也尝尝臣府里的厨艺。”沈昭笑道。 盼盼没有回应,因为,她不知道如何回应。 楚明锋爽朗地笑,“既是妩儿最喜欢的,朕理应尝尝。如若宫里头的御膳比不上你府里的,朕让御膳宫人去右相府拜师。” 沈昭忽然想起一事,道:“陛下,臣出门时收到一封密函,事关连环凶杀案。晚膳尚未备好,不如陛下先移驾书房,臣禀奏密函一事。” 楚明锋面色微沉,对她道:“妩儿,朕先去书房,稍后一起用膳。” 她微笑颔首,目送他们离去。 他们已经发现了破绽,但是,她不能逃走,还要坚持下去。因为,这张脸,他们看不出破绽。 书房里,沈昭关上门。 楚明锋坐下来,袍角一展,直接问:“你也觉得她不是妩儿?” 沈昭回道:“皇贵妃的言行举止的确与之前有所不同,较为温婉。陛下与臣多次试探,她已经露出破绽,她也知道自己有破绽。” “其一,她显然不知你说的火锅;其二,她不知道那支曲子。她尚算机敏,用巧言掩饰破绽。” “陛下所言极是。臣最后说,皇贵妃最喜欢桃花酥和水晶糕,其实,臣根本不知她是否喜欢桃花酥和水晶糕。她不予反驳,显然是不知,也不知如何回应,便索性不出声。” “再三验证,她不是妩儿。”楚明锋眼中的黑瞳微微收缩,“可是,她为何与妩儿长得一模一样?天底下有长得一模一样的两个人吗?” “世间无奇不有,臣也不知为何。”沈昭亦迷惑。 其实,他早已知道,叶妩早晚会走,却没料到,别馆会多出一个容貌一模一样的叶妩。 究竟是什么人冒充叶妩?有什么阴谋?她不怕死吗?这件事是否与叶妩有关? 一连串的疑问充塞心间,他寻不到答案。 他见陛下眸色阴鸷,问:“陛下有何打算?” “倘若她真的是冒充的,朕绝不手软!”楚明锋想起前不久妩儿双耳失聪时也变了个人,于是道,“前段时间,妩儿不是双耳失聪吗?妩儿寻死,宫人陪她在御花园散心,她趁宫人不注意,投湖自尽。皇弟救她上来后,她变了一个人,不仅畏惧朕,还忘记了很多事。” “竟有这样的事?”沈昭更觉得震惊,“后来呢?” “短短两三日,朕熟悉的妩儿又回来了,因此朕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陛下觉得,此次和上次一样,皇贵妃不再是陛下熟悉的皇贵妃。” “两次情形差不多,却有一点不同。”楚明锋回忆起上次的情形,剑眉紧拧,“朕觉得,此次她不仅变了一个人,而且身上也有不同,仅仅是那张脸一模一样。” 沈昭愁眉不展,“当真古怪。今日还要试探吗?” 楚明锋站起身,眸色冷沉,“不必,稍后用膳随意便可。” ———— 这夜,楚明锋没有留宿在别馆。 他和沈昭确定,别馆里的叶妩不再是以往的叶妩,至于是有人冒充,或是什么不可知的情形,有待进一步查证。 沈昭约她在潇湘楼芙蓉厅见面,她去了,让楼里的人绊住金钗,她顺利来到芙蓉厅。 盼盼约略猜到他约自己前来的目的,好整以暇地问:“大人有何指教?” “若你不是叶妩,便早些远离金陵,否则后悔莫及。”他义正词严地说道。 “大人这么做,不怕陛下知道么?”她浅浅地笑,“不怕陛下疑心吗?” “陛下不会知道。”他云淡风清地说道,语气却笃定得很。 “过于自信,便是狂妄。” “陛下不会怜香惜玉,你趁早抽身离去。我言尽于此,悉随尊便。” 她莞尔道:“谢大人警示。大人不想知道我是谁吗?不想知道我的脸为何与叶妩一模一样吗?” 沈昭悠然饮茶,问:“我只想知道,妩儿是否知道你假扮她?”盼盼冷凉地笑,“知道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这就是我的命。”她凄伤的嗓音饱含无奈,“你以为我不想走吗?你以为我想死吗?你以为我不知陛下的手段吗?” 他明白了,人总有很多无奈,总有很多“必须”做的事。他淡淡道:“你好自为之,请便。” 她离开了芙蓉厅,挺直身板,软骨铮铮。 清泪滑落,心中哀痛。 回到别馆,她看见了宫人,预料到性命之危即将到来。 楚明锋在厅堂等她,她缓缓走近他,宛如走进死亡之谷,抱着必死之念。 主人,这一生,我为你而死;下一世,你会不会喜欢我? 他盯着她,目光如冰如火,眼中蕴藏着可怕而暴烈的危险。 这两日,他广派人手在城中秘密寻人,虽然早已断定妩儿已离开金陵,但是他还是抱着一线希望,她只是躲起来…… 没有任何蛛丝马迹,他死心了……妩儿真的走了,无声无息地走了……她何时走的,他竟然不知……她走得如此彻底,不留下任何只言片语,就连血玉雕镂鸳鸯扣也不带走…… 妩儿,你竟如此狠心! 妩儿,你太伤朕的心! 妩儿,朕一定找到你! 悲痛之后,便是恨!无穷无尽的恨!灭天灭地的恨! **妩儿走了,明锋会怎么做?如何对待盼盼? 【68】朕好想你……(求打赏) 眼前的女子,拥有一张与妩儿一模一样的脸,可是,就是这张脸,就是如她这样低眉顺眼的表情,让他厌憎。 楚明锋陡然扼住她的咽喉,一字字从齿缝挤出来,饱含恨意,“妩儿在哪里?” 盼盼被迫扬起小脸,冷冷地凝视他。 他盯着她,眼中戾气浮动。她如此神色,倒与妩儿一模一样。 “说!妩儿在哪里?”他厉声质问,加大手劲,似要将她细细的脖子扼断。 “我不就在陛下面前么?”声音嘶哑,好似从极小的缝隙挤出来。 “你不是妩儿!”楚明锋的印堂刻着两道浅痕,目眦欲裂,“再不说,朕就捏死你!” 盼盼的唇角滑出一抹似有似无的微笑,缓缓闭眼,赴死的表情宁静安详,没有任何痛苦。 实则,气息被扼住,喘不过气,难受死了。她觉得周遭的一切分外静谧,感觉到死亡的召唤,感觉到这一刻的绝望与留恋……这只手的力道越来越大,好似一张网,笼罩了她,她的世界暗黑如夜。 楚明锋终究松手,她还不能死,还要从她嘴里得知妩儿的下落,就先饶她一命。再者,万一她真的是妩儿呢? 她睁眼,一边咳嗽一边冷笑。 “是不是妩儿找你当替身?为什么你与妩儿长得一模一样?”他复又逼问,戾气笼罩了眉宇。 “陛下说什么,我听不懂。”盼盼淡然而语,语声微弱,“我就是我,不是替身。” “敬酒不吃吃罚酒!”他恼怒道,“朕再给你一次机会,说!” “无话可说。”她清冷回应。 怒火烧了他的冷静,他怒不可揭,对站在厅堂外的宋云喊道:“用刑!” 宋云领旨,吩咐在外面候着的宫人进厅堂,等陛下一声令下,便大刑伺候。 楚明锋狠厉道:“你喜欢抚琴,朕就夹断你十指!宋云,用刑!直到她说为止!” 宋云应了,示意两个小公公行事。 盼盼看见那刑具,心想今日必定逃不过这一劫,双手十指只怕要废了。 小公公拿起她两只手,用刑具夹住她的十指。一切准备就绪,她竭力压下惧意,坦然面对。 其实,她完全可以承认是替身,可是,主人千叮万嘱,叶妩逃走十日后,她才能说。眼下,她只能咬紧牙关忍受这十指被夹、连心之痛。 她早已看出,主人眼中只有叶妩,完全没有自己。然而,主人吩咐她代替叶妩取悦楚皇,她不愿取悦另一个男子,却也没有拒绝,因为,主人吩咐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从无二话。 这一刻,她只觉悲伤。 宋云看看陛下,见他没有兀自饮茶,便示意两个小公公用刑。 顷刻间,剧痛袭来,食指好像断了……盼盼咬唇强忍,可是,剧痛越来越厉害,越来越厉害,十指不再是自己的了……她受不住剧痛的折磨,惨叫出声,泪珠滚落脸庞,从尖尖的下颌掉落…… 宋云有些不忍,望向陛下,看看陛下是否起了恻隐之心。 楚明锋面无表情地看她受刑,眸光冰寒,毫无怜香惜玉之情。 十指又红又肿,鲜血渗出,惨不忍睹。她耷拉着头,面无血色,美眸无神,眼睫微颤,好似被十指之痛折磨得只剩半条命。 “陛下问什么,你就答什么,莫隐瞒,否则你这十指就废了。”宋云劝道,“快快回答陛下。” “无话可说。”盼盼的嗓音低哑而微弱,额头渗出汗珠。 宋云也无奈了,示意两个小公公继续用刑。 一声声惨烈的叫声,揪着人的心,他不忍心再看,转过身,轻轻叹气。 楚明锋听到了渐趋低弱的惨叫,无动于衷,目光寒如冻冰。 忽然,盼盼双眸一闭,晕了。 宋云禀奏,“她晕了,陛下,不如晚些时候再审。” 楚明锋冷酷道:“宋云,不如你代她受刑。” 宋云“哎哟”一声,“这可使不得,奴才还要伺候陛下。”然后对小公公道,“去拿水,泼醒她。” 不多时,小公公取来冷水,泼在盼盼脸上。 冷水袭面,她猛地惊醒,寒气钻进身躯,冷不禁打了一个冷战。冷水从脖子滑进去,冰得肌肤收缩起来,心也揪紧,瑟瑟发抖。这不要紧,无法忍受的是十指辣辣的巨痛。 宋云再次问她,她仍然嘴硬。 “既是如此,那便打断她的双腿,再也跳不了舞。”楚明锋剑眉绞拧,“宋云,最后一次劝劝。” “皇贵妃去了哪里,你说了就能保住一双腿,陛下不会为难你。”宋云苦口婆心地劝,“不要跟自己过不去……” “皇贵妃?我不就是吗?”盼盼冷冷地讥笑。 “打!”楚明锋冰寒的怒火在眼中跳跃。 她趴在地上,做好了准备迎接那惨无人道的杖打,心中只有一个信念:为主人办事,为主人受苦,甚至为主人死,是她应该做的,是她心甘情愿付出的,她不能怨怪主人。 两个小公公手持粗棍仗打她的腿,每打一次,便是一次伤筋动骨,便是一次生死劫难。 咬唇忍着……剧痛袭身……钻心的痛……渐渐麻木……黑暗如网,慢慢笼罩下来,她再次昏厥,不省人事。 楚明锋寒声下令:“拖到厢房,找个大夫给她治病。” 那间寝房是他和妩儿的寝房,只有妩儿才能住,任何人也不能鸠占鹊巢。 ———— 盼盼醒来后,发现自己在一个陌生的厢房。由于双腿伤势严重,她只能趴着,小月服侍她服药,还要给她的伤处涂抹伤药。 小月听阿紫说,这个皇贵妃根本不是皇贵妃,是冒充的,不必服侍她。小月见她被陛下打成这样,不好好用药,就会一命呜呼,不禁起了恻隐之心,自告奋勇来照顾她。 大夫来了一趟,看了看她的伤势,说十指还有可能复原,但双腿的伤势太重,伤愈后,将会行走无力,跳舞是不可能的了。 盼盼万念俱灰,一想到以后再也不能跳舞,心如刀割。 小月苦劝几次,盼盼还是心情抑郁、终日郁寡。 数日后,楚明锋来到别馆,直入盼盼的厢房。小月正服侍她服药,听见踹门声,惊得差点把药碗打翻了。 宋云挥手,让小月出来,然后关上房门。 楚明锋走向床榻,面上虽无怒色,眸底的寒色却令人不寒而栗。 盼盼靠躺在大枕上,默然凝视她,并无丝毫惧色。 “看来上次打得轻了。”他坐下来,语声朗朗。 “多谢陛下赐教。”她淡淡道。 “朕想想,今日怎么折磨你,你才会知道怕。”他作出一副沉思的模样。 “拭目以待。”她似笑非笑。 “你这性子,倒与妩儿有些相像,朕喜欢。” “是我的荣幸吗?” 楚明锋伸手抚触她的脸颊,温暖的手指令人觉得寒气森森,“这张脸,乃朕此生所爱,你竟敢用这张脸迷惑朕、欺瞒朕。你可知,你死十次,朕都不解恨!” 盼盼勾唇冷笑,“陛下若有本事,便拆穿这个诡计。” 他森冷地笑,手指使劲地搓她的脸,“朕一定会!” 这张一模一样的脸,却让他深恶痛绝,他一定要找出破绽。 她任他搓弄,任他揭穿真相,因为,十日已过,她不必再守口如瓶。 楚明锋越搓越觉得有趣,这张脸涂了好厚的一层脂粉、脂膏,因为他的搓弄,干了的脂粉簌簌往下掉,露出一张与妩儿有六分相似的脸。 距离真相越来越近,他不禁兴奋起来,搓得越来越快。 可是,脂粉掉光了之后,再也没有了,只剩这张脸。 不!世间没有一张脸与妩儿相似!一定还有蹊跷! 他继续搓,继续寻找真相,忽然,他摸到了她耳根的关键之处,抠了几下。 盼盼没有阻止,真心佩服他的厉害。 原来是贴着一张与妩儿相似的面皮。楚明锋用力地撕,撕下一张面皮,盼盼的真正面目便显露在他面前。 这是一张清秀、灵慧的脸。 “你是谁?”他从记忆中搜寻,不记得以前见过她。 “陛下若有本事,便能查清我何许人也。”盼盼浅浅笑道。 “你从何处得到这张面皮?谁指使你冒充妩儿?” “陛下英明神武,这些小事,自然查得到,不必我多费唇舌。” “朕想知道的,从来不会查不到!”楚明锋切齿道。 “陛下圣明。”她缓缓道。 他眼眸一转,“你是霓裳阁的舞伎?” 她眸心一颤,再次佩服他的洞察力。 虽然面不改色,但是她的眼色告诉他,他猜对了。他唤来宋云,让宋云看看是否见过她。 宋云看她两眼,想了想,“陛下,她应该是霓裳阁的舞伎,霓裳阁的掌事宫人知道她的底细。” 楚明锋眸光阴寒,“你不招也可,半个时辰后,朕便能查清你的底细。” 宋云劝道:“你还是招了吧,不差这半个时辰。” “既是如此,我便说给陛下听。”盼盼笑盈盈道,“我的确是霓裳阁的舞伎,名叫盼盼。” “陛下,奴才想起来了,她是舞蹈才艺大赛时选进霓裳阁的。”宋云道,“盼盼……陛下,凌无香获得舞魁,盼盼获得舞优。盼盼进霓裳阁之前是潇湘楼的舞伎。” “潇湘楼!”他右拳紧握,随即快步离开了厢房。 宋云立即跟出去,盼盼松了一口气,然而,面色越来越凝重。 ———— 等了半个时辰,侍卫才带来潇湘楼的老鸨,冷潇湘。 她踏进厅堂,看见主座上那个身穿常袍的皇帝,身形岸然,姿势随意,不怒自威,一股隐隐的帝王之气萦绕在他周身。 跪地,低首,她恭谨道:“民女拜见陛下。” 楚明锋搁下茶盏,宋云会意,提点道:“陛下问话,你务必如实回答。若有隐瞒,便是欺君死罪,明白吗?” 她恭敬地回话:“是,民女明白。” “盼盼进霓裳阁之前,是潇湘楼的人?”楚明锋的语声没有火气。 “是。”冷潇湘回道。 “你可知道,她在潇湘楼的时候,跟什么人有来往?” “这……”她犹豫着没有回答。 “如实禀奏。”宋云喝道。 “是这样的,陛下,民女掌管潇湘楼,潇湘楼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少不得也有五六十人。潇湘楼客似云来,大大小小的事都要管,因此,民女从早忙到晚,不可能事事周全,像舞伎这种小事,就吩咐人照管。盼盼在潇湘楼当舞伎的时候,跟什么人有来往,民女还真的不知,陛下明察。”冷潇湘声音娇柔,语气倒似诚恳。 此言说得有理有据、在情在理,让人不得不相信她并非虚言。 楚明锋似笑非笑地说道:“既是如此,你这个潇湘楼大当家,当得不够称职,明日朕便命金陵知府查封。” 她眼眸一闪,浓妆艳抹的脸都绿了,“这可使不得。陛下,民女就靠潇湘楼混一口饭吃,若是查封了,民女毕生的心血就没了。陛下高抬贵手,潇湘楼并没有做犯法的事。” 宋云威胁道:“你如实招来,否则,不仅仅是查封潇湘楼诸如此类小惩大诫的了。” 冷潇湘道:“民女所知的都说了,不敢隐瞒,只是陛下不信……” 楚明锋的眼中寒气森森,“大概十日前,叶妩是否去过潇湘楼?” “十日前……”她做出一副认真回忆的样子,“有,妩儿来过潇湘楼。” “之后去过吗?” “之后没有去过……民女想起来了,前几日来过一次。” “她在潇湘楼做了什么?见过什么人?” “没什么,就是看舞伎练舞。那日,正好有一人来闹事,说民女抢了她不少客人,民女忙于和那人吵架,没注意妩儿见过什么人。民女知道妩儿来潇湘楼,还是夜里听说的。”冷潇湘流利道。 楚明锋的黑眸精光四溢,锁住她的目光,“十日前,妩儿去潇湘楼,见过什么人?盼盼也在潇湘楼?” 她一笑,“盼盼已是霓裳阁的人,身份不一样了,怎会出宫来潇湘楼?自从她进宫,就没有回来过。至于妩儿,妩儿来潇湘楼,一般是看舞伎练舞,和民女闲聊几句,见过什么人,民女还真是不知,陛下明察。” 他漫不经心地说道:“宋云,稍后你去府衙传朕旨意,就说潇湘楼有人闹事,让他带人去查查。”她惊得面色一变,连忙道:“陛下,民女说的都是实话……民女怎敢欺瞒陛下……民女真的不敢有所隐瞒,陛下明察……” “如若个个都像你这样欺瞒朕,朕纵有千百只眼,也无法明察!”楚明锋陡然厉声怒斥。 “还不如实招来?”宋云喝道,“你是否想大刑伺候?” 冷潇湘被楚明锋骇人的面色吓到,身子一震,满目惧色,抖抖索索道:“民女真的没有……欺瞒……民女说的都是实话……即使陛下用刑,民女说的还是这些……” 宋云提议道:“陛下,用刑吧。” 她扑在地上,惊惧地哭,“陛下明察……民女只是蝼蚁之民,命如草芥,一直安守本分……今日竟招来如此横祸,民女真的冤枉……” 楚明锋被她的哭声弄得心烦,挥挥手,宋云便带她出去了。 照她所说,这十日里,妩儿去过两次潇湘楼,第一次应该是妩儿,第二次应该是盼盼。那么,就是第一次,盼盼代替妩儿回别馆,冒充她。 他的拳头慢慢握紧,妩儿,你千方百计逃走,无所不用其极地离开朕,伤透了朕的心。朕发誓,此生此世,一定会找到你! 若找不到你,便让朕失国、失江山、失帝位! ———— 常州府,苏州府,松江府,杭州府,叶妩边走边游玩,玩遍了江南,领略了楚国的富庶繁华,正好两个月。 接下来,她打算从松江府渡过长江,前往扬州府,也是边走边游览,过着衣食无忧、逍遥自在的日子。 在潇湘楼教舞,所得银两共有八万两,够她花好一阵子了。 过江后,这一路到扬州府,又过了十日。 扬州府距离金陵很近,快马加鞭一两个时辰便能到达。她担心被楚明锋的爪牙发现,提心吊胆,忧心忡忡。可是,扬州府是北上魏国的必经之地,她又想领略扬州府的繁华,虽然危险,最终还是决定来扬州府。 这两个多月,她过得无忧无虑、轻松快活,每日醒来就眯眼微笑,沐浴在明媚的春光无所事事地游逛,是最幸福快乐的事。 她庆幸,没有追兵。 也许楚明锋很快就知道温泉别馆的叶妩是假冒的,但是,即使他广派人手找她,也找不到,因为,她乔装成一个三十来岁的男子,黏着胡须,脸上有不少细小的麻点,与之前的容貌相比,面目全非。就算那些找她的爪牙站在她面前,也认不出她。 夜深人静的时候,叶妩偶尔想起娘亲、沈昭、林致远和晋王,想起这一年来发生的事。当然还有楚明锋,还有他们之间那段说不上爱情的情缘……有时会想,如果再次见到他,自己会怎样,他会怎样……但是,她不想再次看见那个避之不及的暴君……只是,那些或屈辱、或甜蜜、或痛楚、或缠绵的回忆从记忆深处冒出来,让她感慨万千…… 在扬州府玩了两日,这日,她打算去凤凰山玩玩。 客栈的伙计说,凤凰山的观音庙很灵验,只要跪在观音大士前诚心许愿,就能心想事成。 虽然她不信神佛,但也决定去玩玩。 凤凰山山明水秀,碧水悠悠东去,林木葱葱郁郁,缭绕着袅袅不绝的烟雾,可谓风光秀丽。观音庙当真香火鼎盛,香客络绎不绝,庙中几乎是摩肩接踵了。叶妩本想进去,看那拥挤的人潮,想想还是算了。 在观音庙一里外的凉亭看人来人往、赏璧山水青翠、听鼓钟声声,开心而惬意。 “来凤凰山看香火,当真闲情逸致。” 她一震,这嘲讽的声音有点熟悉……是他…… 转过身,那抹魁梧的身影映入眼帘,她不知是喜是忧。 “你跟踪我?” “我跟踪你做什么?” 金公子缓步走来,墨色袍角微微扬起。这袭衣袍用料上乘,衣领、袖缘和袍角皆以金丝绣云纹,不是普通人穿得起的。 叶妩不仅揣测,他是什么人?怎么会在这里? 他仍然戴着金色面具,只露出眼眸和嘴,笑意点唇,“情毒没有发作过吧。” “拜你所赐。”她从未想过还会和他相见,预感不好。 “你玩遍江南,怎么到扬州府来了?不怕被捉回去?”他坐在她身边,坐得很近。 “要你管!”她没好气道,他的靠近给她一种危险的信号,他身上好似有一种无形的气息笼罩着她,让她无端地心慌。 他低笑,笑声沉厚。 叶妩瞪他,转开头,看那些虔诚的香客。忽然想起,自己乔装成男子,面目全非,他为什么识破了自己?难道他一直跟踪自己? 金公子漫不经心地问:“你乔装成这样,我还认得你,你觉得不可思议,想知道原因,是不是?” 她索性道:“是啊,你高兴说,我就洗耳恭听。” 他唇角的浅纹似笑非笑,“从你离开金陵的那一刻,我就命人暗中保护你。” “还不如说跟踪。”她嗤之以鼻,“你不干正事,找我做什么?” “我想看你原本的样子。”他低声道,略略低沉。 “你不是见过无数次?”叶妩不明白他的意思,“我都没见过你的庐山真面目,你还好意思说。” “那不如让你见见。”金公子的语声又淡又沉。 她以为他开玩笑,正好转过头,一张俊朗坚毅的脸庞就这么撞入眼中,让她愣住了。 这张脸,与楚明锋相较,比他多了三分粗犷、三分冷戾。 楚明锋比他俊三分。 怎么拿楚明锋和金公子比较?当真昏头了。 叶妩回过神,想不到他会揭开金色面具,让自己一睹他的风采。 “吓到你了?”金公子自嘲道,“我这张陋颜无法入眼。” “不是,你突然揭开面具,我一时反应不过来。” 不可否认,金公子也是一个俊毅的伟岸男子。 她笑道:“不如把你的身家底细一并告诉我,比如姓名、家宅等等。” 他凑过来,温热的鼻息喷在她的脸腮,“时机未至。不过若你愿意跟我北上、四处游玩,自然就会知道我的身家底细。”她犹豫了,“北上……” “魏国也有不少繁华的州府,风土人情与江南楚国截然不同,你一定会喜欢。”金公子诱惑她。 “再说吧,先在扬州玩几日再议。”叶妩轻快道,心知他邀自己去魏国,目的并不单纯。 凉亭就此沉默。 他们都不说话,各怀心事。 过了好一会儿,他忽然扳过她的身,凝视她,眸光凝沉。 她静静地看他,片刻后才回神,他想做什么?她拿开他的手,他制住。 “先听我说,嗯?”见她不再动,金公子语声沉沉,“若你决定不再回金陵,那么,楚国就不再是你的留恋。你留在楚国境内,终究危险,不如随我去魏国,我会照顾你,保你衣食无忧,护你一生一世。” “我与你非亲非故……不太好吧……”叶妩的心怦怦地跳,没料到他会说出这番话,尴尬不已,“我不会饿死自己的,我有银两。” “可是,你没有家。难道你想一辈子过这种云游四海、浪迹天涯的日子?” “我先玩个够,再考虑以后应该怎么办。” “你玩了两个多月,还不够?”他有些急了。 “不是……我想玩一两年……”她竟然有些心虚。 金公子握着她的双臂手越发用力,“以楚皇的秉性,知道你逃走,绝不会善罢甘休。实话对你说,你离开金陵几日后,他就广派人手在各州府找寻你的踪迹。你乔装成这样,他的爪牙一时没认出你,假以时日,必定会认出你。到时,你就会被捉回金陵。” 叶妩知道,他的分析很有道理,楚明锋不会放过自己,迟早会找到自己的吧。可是,跟金公子去魏国……真的要去吗…… 一时之间,她无法下决定。 他的神色变了,变得一本正经,眸色深沉,“妩儿,我利用过你,威胁过你,也让你吃过苦头,但我绝无害你之心。” 她的心跳得更厉害了,他竟然叫自己“妩儿”,他对自己是否…… “难道你真的不认得我是谁吗?” “我见过你?” “见过,不过也许你并不记得我的样子,也不会刻意去记。”金公子的眼眸难掩失落。 “在哪里见过?”叶妩真的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他。 “去年三月,你被安阳公主赶出将军府,我送你和二夫人离开。还有那次,安阳公主打你的腿,是我打你的。” “你打我的?”她认真地想,终于想起,赶自己出府和打自己的人是同一个人,是将军府管家的儿子,好像叫做高超。当初听到这个名字,还以为是高*潮呢。 他是高超? 金公子见她似乎想起来了,道:“我是管家的儿子,高超。” 她问:“你是楚国人?” 他摇头,她又道:“魏国人?” 这次,他点头了,解释道:“我是魏国人,十五岁那年就到金陵,成为高管家的儿子,直至两个多月前,十五年了。” 叶妩对他的真正身份更加迷惑了,他是魏国人,潜伏在将军府,又是天青帮的大当家,筹谋偷《神兵谱》,他究竟什么人?有什么企图? “还记得吗?安阳公主打你,定要废了你的腿,若非我以巧劲打你,只用了一成力道,只怕你的腿早就废了。你被二当家抓了,若非我几次出手,你早已被他凌辱、害死。”金公子眸光深深,仿佛望进她的眼眸。 “是你……”她喃喃道,如果不是他说,她真的料想不到那次被打,是他暗中相助。 “上元节,你功亏一篑,被楚皇抓回去,软禁在宫中;我命人在各府杀人,制造连环凶杀案,故意闹大,让楚皇和沈昭将心思放在凶案上,你便可以有更多的心思筹谋如何找书。再者,你找到书后,轻而易举地离开金陵,楚皇没有即刻发现,这也是如此之故。” “你竟然命人杀了那么多人,那些死者是无辜的……” 他沉沉道:“我这么做,都是为了……” 叶妩打断他,摆手制止他,“我不想再听!” 虽然她知道,无论是古代,还是异世,有权有势的人杀人便如捏死一只蚂蚁,生杀予夺,但是,她一时之间无法接受这个跟自己有关的事实。 金公子弄不懂她突然变成这样,有些担心,“妩儿,怎么了?” 她摇摇头,罢了,她再气愤也没用,无力改变什么。 他好似急于表明内心,“我在你体内下了情毒,只是逼你为我偷书,绝无害你之心。” 她拂开他的手,不想跟他争辩,因为,怎么说他都不会明白。在她体内下情毒,逼她偷书,她不“听话”,他就催发情毒折磨她,还以各种手段逼她,这些都不算伤害吗? 太可笑了。 “妩儿,我真的希望你随我回魏国。”金公子语声诚恳,黑眼深沉。 “谢谢你的好意,但我不太想北上,不好意思。”她客气地拒绝。 “不如你考虑三日,三日后,我去你住的客栈找你。” “不必,现在我就回复你,我不会去魏国。”叶妩决然道。 他眉头紧蹙,默默地看她,眸光渐渐冷寒,眼中似有火光窜起。 她心头一跳,见他变了脸色、寒沉可怖,正想起身,他快了一步,猛地抱住她,迅猛地攫住她的唇,粗暴地挤压,狂野地强吻……她震了一下,闪避,挣扎,无奈他太过霸道,不单禁锢她的身子,还扣住她的后脑,不让她乱动……他长驱直入,吸住她的丁香小舌,汲取她的芬芳,咽下她的蜜汁,弄得她喘不过气,两人的呼吸交错在一起,急促而粗重…… 叶妩动弹不了,他的力气太大了,他的胸膛坚固如铁,根本撼动不了,她无处可逃,被他登堂入室,勾勾缠缠。 这人粗暴的程度,与楚明锋不相伯仲。 怎么又想起楚明锋了? 她又懊恼又气愤,脑中闪现那些四肢交叠、抵死缠绵的片段……那些回忆不放过她,总会突然冒出来,让她浑身冒汗…… 不得已,她用力咬下,血腥味立即弥漫开来。金公子松开她的唇,唇角滑出一抹邪肆的笑,“你也咬过楚皇?” “不许提他!”她更气了,奋力挣扎,就是挣不开,“放开我……让人看见了,成何体统?” “那倒是,我竟然和一个男子搂搂抱抱,不成体统。”他微微一笑,方才强吻她是试探她是否抗拒自己。 事实证明,她的确抗拒他,但她有片刻的失神。 仅仅是这片刻的迷失,他就有把握得到她的身、心。 他像一只偷到腥的猫,有点满足,“我姓拓跋,单名泓。” 叶妩愣住,“拓跋……你是魏国皇族?” 拓跋氏乃魏国皇族,但她搜遍了记忆,也想不起拓跋泓是皇子、还是王爷。叶大小姐的记忆里,无人叫做拓跋泓。 “在魏国,拓跋氏原是望族,人丁兴旺,五十年前才成为皇族。因此,并非只有皇族中人才可以姓拓跋。”金公子解释道。 “那你找《神兵谱》做什么?献给魏皇,在朝中谋取一官半职?”以前她就猜到,他应该受命于魏皇或秦皇,没想到竟是真的。 “只要随我回魏国,你所有的疑惑都能迎刃而解。” 她不出声,思忖着,如果自己拒绝跟他去魏国,他会不会用强。 拓跋泓眉宇一紧,问:“你喜欢楚皇?” 叶妩生气地瞪他,“你总是提他做什么?再有第三次,我再也不理你了。” 他不在意她粗鲁的态度,眼眸深邃,“妩儿,若你真的不喜欢他,那么,随我去魏国,试着接受我,喜欢我。你孑然一身,总不能四处漂泊,总要寻一处喜欢的地方落脚,是不是?” “就算我不喜欢他,也不一定要喜欢你,跟你去魏国。”她冷笑,“我会照顾好自己,你不必担心我。” “不如这样,你随我去魏国,三月为限,你不喜欢我,我让你走,绝不拦你。”拓跋泓诚恳道。 她还是不想跟他去魏国,因为,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她坚决不和皇族中人或疑似皇族中人打交道。不过,这样拒绝他,似乎不太好。 最后,她说考虑三日,三日后再答复他。 叶妩站起身,正要跟他告别,忽的被他拽到怀中。 与此同时,只听见“咻”的一声,他手中的两枚金镖飞射出去,钉住两条蛇的七寸之处。 她被他这么一拽,惊魂未定,又看见两条蛇就在斜后侧,心扑通扑通地跳,吓得不轻。 “这地方怎么有蛇?” “天热了,蛇鼠出没,并不出奇。”拓跋泓扶着她走出凉亭,“我送你回客栈吧。” ———— 浓夜如染。 叶妩好像听到了一道熟悉的唤声,幽幽转醒。 黑暗中,站在床帐外的黑影是谁? 身形轩昂峻挺,是她熟悉的那个男子。虽然看不清他的脸,但她认得,是楚明锋。 他怎么在这里?他来扬州了? 她惊慌地起身,心跳加速,伸手慢慢地、慢慢地撩起床帐……他亦伸臂,很慢很慢,却在陡然之间掀开床帐,抱住她。 “陛下……”她想推开他,却不由自主地抱紧他。 “妩儿……”他激狂地吻她,撕扯她的丝衣,“朕好想你……” “我也想陛下。”叶妩低声呢喃,脱光他的衣袍,坐在他身上,抱住他的头,将自己的胸脯喂进他的口中。 **今天万字大更,求打赏咯。如果宝贝们有兴趣,就把偶的的文推荐到首页吧,阿妩拜谢~~ 【69】欲死欲仙 楚明锋含住那翘立、粉红的乳尖,温柔地吸吮,她情不自禁地“啊”了一声,麻辣的激流从胸脯四散开来,流遍全身,点燃了她本已柔软的身子……他揉捏她翘挺的臀,大手缓缓移到她的花丛禁地,轻柔爱抚几下,就有温热的蜜液涌出…… 她难耐地扭动,双眸微闭,眸光散乱,身子虚软得再也禁不住他的撩拨,直想软在他身下,与他一同欲死欲仙。 “妩儿,要吗?”他的手指轻勾她芬芳的花蒂。 “嗯……”她感觉魂魄已经脱离了躯壳,只觉得身子空荡荡的,更紧地依偎着他强健的身躯。 他拥着她倒下,迅猛地刺入,顶到最深处……她蓦然睁眼,感觉到这一刻的充实与满足,想吻他,却见他满目狠戾、面庞森寒,骇人得紧。 叶妩错愕地看他,为什么他的神色这般奇怪? 她抱紧他,柔声问:“陛下,怎么了?” 楚明锋的一进一出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凶狠,好似要将她撕个稀巴烂,“朕要你生不如死!” “为什么?” “因为……” 她抓着他的肩膀,双腿勾着他的身,然而,还没听到他的回答,还没尽情享受那欢愉的时刻,他突然消失了,就像一阵风,来去无踪。 她坐起来,找遍了床榻,看遍了房间,也找不到他……为什么会这样?他突然消失,是惩罚自己吗?她蜷缩成一团,嘤嘤哭泣…… 猛地,叶妩睁开眼,气喘吁吁,双眸染泪,软枕都湿了。 刚才的缠绵只是一场春梦,却那般真实,真实得连她自己都分辨不出真假。 为什么会做春梦?为什么会梦到楚明锋?为什么…… 她抹去泪水,侧身躺着,再也睡不着了。 楚明锋…… 不知他现在正在做什么,批阅奏折,还是宠幸某个妃嫔? 脑子里都是他,那些尘封在心底的回忆渐渐涌上来,一幕幕地在脑海里放映,恍如昨日。她时而微笑,时而蹙眉,时而叹气……直至堕入梦乡…… 三日后,叶妩的答复仍然是拒绝。 拓跋泓没有勉强她,说今日便离开扬州。 “妩儿,你会记得我吗?” “希望会。” “也许这是最后一次相见了,你也不说点儿好话。”他略有失望,从怀中取出一把金刀。 金色刀柄,刀身寒芒闪烁,削铁如泥。她看见刀柄上雕着一只栩栩如生的雄鹰,那翱翔的姿态好似正要俯冲而下、叼啄猎物。 拓跋泓将金刀放在她手中,握住她的手,让她握住金刀,“这把金刀是我最珍视的贴身之物,从我出世就在我的襁褓里。你拿着金刀,若遇到危险,可用来防身。” “我不要。”她意识到语气太过生硬,又道,“这把金刀对你意义非凡,我不能要。” “你不随我去魏国,此后不知何时再见面,你留着这把刀,就当我们相识一场,留个纪念吧。”他更紧地握她的手。 叶妩唯有收下金刀。 拓跋泓握住她的左肩,“若你改变了主意,或是遇到什么难事,可去洛阳找我,去最大的绸缎庄锦绣绸缎庄给我留话,我自会找你。记住了吗?” 她敷衍道:“记住了。” 只怕这辈子不会去洛阳了,是否记住,无关紧要。 他微微牵唇,笑得牵强。 然后,他的右臂使了力,将她拥入怀中,紧紧相拥。 她没有推开,就当给他一个告别的拥抱吧。 半晌,拓跋泓松开她,轻轻捏了一下她的脸腮,转身前行。 步履如飞,袍角扬起。 他的背影,定格在她的视线里。 ———— 一人匆匆走向御书房,步履飞快,面有急色。 宋云正好踏出门槛,见沈昭匆匆地走来、也不停步,眼见就要撞上自己,他后退也来不及了,当场傻眼。两人相撞之际,沈昭忽然向左一偏,撞到了宋云的肩膀。 宋云不明白了,沈大人最是从容淡定,什么事让他这般失态? 楚明锋拿着一份奏折,眉眼纠结,面色凝重。听见沈昭行礼的声音,他起身离开御案,将手中的奏折递给沈昭,负手而站,眼中忧色分明。 沈昭接过来,匆匆看一眼,“扬州知府李大人的奏报已至,想来是命人快马加鞭呈上的。臣刚刚听闻,扬州府热瘟横行,疫情颇重。” “李大人说,扬州城内蛇鼠出没,以致城内出现了热瘟。”楚明锋的语声又重又严厉,“为何城内有那么多蛇鼠出没?这不是很奇怪吗?” “陛下,当务之急是遏止热瘟疫情的蔓延,研制良方医治百姓。”沈昭沉重道,“扬州府百姓正处于水深火热之中,臣愿前往助李大人……” “你是当朝右相,怎能去扬州?”楚明锋立即打断他,“万一你也染上热瘟,如何是好?” “臣哪有那么容易染上热瘟……” 楚明锋不悦地瞪他一眼。 沈昭道:“热瘟横行,死人越来越多,扬州百姓纷纷逃出扬州,若将疫情传到京中或是别的州府,那就不得了了。陛下,瘟疫最为可怕,一旦失控,便无法收拾,死者无数。” 楚明锋点点头,“朝中谁可担此重任?” 沈昭正要说话,宋云进来道:“陛下,晋王求见。” 片刻后,楚明轩进了御书房,见两人面色沉沉,便道:“皇兄是否与沈昭商谈扬州府热瘟一事?” 沈昭颔首。 楚明轩看似很关心扬州府热瘟一事,“皇兄有何应对之策?” 楚明锋反而问道:“皇弟有何良策?” “热瘟横行,非同小可,臣弟愿前往扬州,督导扬州官员控制疫情。”楚明轩拱手道。 “皇弟以民为重,朕感欣慰。”楚明锋朗朗道,“如此,皇弟就代朕走这一趟,全权处理,督导扬州官员以最短的时间遏止疫情蔓延。” “臣弟领旨。”楚明轩诚恳道,“臣弟回府收拾行装,半个时辰后便前往扬州。” 沈昭目送他离去,面上忧色重重。 楚明锋曾有怀疑,妩儿逃离金陵与皇弟有关,兴许正与皇弟双宿双栖。然而,之前皇弟自请去西南、东南一带巡查,妩儿离开后半月他才回来。此后,他再无离开过京师,楚明锋就不再怀疑他。 妩儿,你究竟在哪里?两个多月了,为何一点消息都无?经过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叶妩决定留在扬州,做点儿小买卖,每日有点进账便可,不求大富大贵。不过,先玩遍扬州再考虑落脚的事。 两日后,她在街上闲逛,觉得今日的街市和平日很不一样。 行人寥寥无几,大多店铺都关着门,日光耀耀的初夏五月竟然阴风阵阵,整条大街愁云惨雾,一片凄迷的景象。偶尔走来一个人,却奇怪得很,紧贴着墙根走,好像碰着她会得什么病似的。 扬州城必定发生了什么事,还是回客栈打听一下。 掌柜说,一夜之间,繁华热闹的扬州城变得如同一座鬼城,是因为热瘟。 热瘟? 掌柜又解释说,近几日城里忽然蛇鼠出没,几乎每家每户都有,吓得人不敢睡觉。如此,城里有了热瘟,昨日城东死于热瘟的就有八十余人。那些没有亲戚朋友的死人,由于无人收尸,就暴尸街头。 叶妩越听越害怕,热瘟应该是瘟疫的一种,瘟疫的传染性极强,也许今日会死更多人,不几日扬州便会成为一座死城。 “官府没有管这件事吗?城里的大夫有没有治热瘟的方子?” “出了这么大的事,官府怎能不管?城里几乎所有大夫都在研究如何治热瘟。”掌柜惊怕地说道,“不少人已经出城躲避热瘟,我家老爷让我留守,我才留下来,姑娘还是速速出城吧。” 是啊,不想死就要立即出城。 可是,扬州知府知道如何遏止热瘟继续蔓延吗?知道如何防止染病的人传染给别人吗?应该知道吧……她又不是圣母,理会扬州城百姓的死活做什么?还是走为上计。 最终,她终究没有离开,去了知府府衙。 扬州知府李大人尚算一个好官,心系百姓安危,在热瘟横行的城东巡查。叶妩前往城东,当街拦截,说有几句话对他说。 他没有让官差赶她走,没什么官架子,只道:“兄台是否有亲人染了热瘟疫症?” “没有,大人,请借一步说话。”她客气道。 “兄台有话便说,事无不可对人言。” 她就无须藏着掖着了,“城里热瘟横行,敢问大人,目前共有多少死者?如今是什么状况?” 李大人道:“经本官下属点算,眼下共有二百三十人染病身亡,城东疫症最严重,城西次之,城南有十余人染了热瘟,城北尚无发现。” 他头头是道地说道,可见他对热瘟横行的重视。 叶妩着急地问:“可找到了热瘟横行的源头?可有医治的良方?” “热瘟横行,应该与近几日蛇鼠出没有关。城里的大夫已连夜研制良方,相信很快就会有良方医治热瘟,兄台不必担心。” “大人,草民不才,有几点建议可有效地遏止疫情蔓延。” “哦?快快说来。” 叶妩道:“其一,染病的尸首务必尽快处理,最好是抬到城外火化,以免传染给生人。其二,将所有染了热瘟的人集中在一个地方,与外界隔绝,防止他们传染给别人;大人可吩咐大夫和懂医理的人照料这些患者,不可让他们自生自灭。其三,大人可请几位大夫排查百姓是否染上热瘟,如有嫌疑,便送到另一个地方,与外界隔绝,时刻注意他们的病情变化,以药物加以医治。其四,关闭城门,禁止染病或疑似染病的人出城,也禁止闲杂人等入城,以免热瘟传染到比别的州府,防止热瘟扩散。其五,大人可派人在城中多处地方教民众如何预防染病,还可煎煮汤药,在府衙前派发,呼吁民众来喝汤药预防染病。” 听完,李大人沉思半晌才道:“兄台这五点建议,的确高见,本官会吩咐下去。多谢兄台提出如此珍贵的建议。” 她淡淡道:“大人以民为重,是一个好官。” 总算放心了,难得这个知府大人当街听自己的建议,甚至采用了建议,不觉得有失颜面,当真是好官。 如此,她就可以安心地离开扬州。 叶妩向他告辞,赶在城门关闭之前出城。 然而,她正转过身要走,前面不远处有六个人快步走来,当中为首的正是晋王。 他怎么来了? 她呆了一下,赶紧侧过身,不让他看见自己。却又忽然想到,如今这模样,他怎么会认出来? 楚明轩仍然一袭白衣,洁白如云的丝锦在这瘟疫肆虐的扬州城显得分外飘逸。日光惨淡,投射在他冠玉般的面庞,仿若覆着一层薄薄的金光。 他从她身边擦身而过,清逸的目光左右横扫,看见了一个古怪的男子。 那男子着粗衣布裳,含胸站立,缩着脖子,深低着头,还偷偷地瞟来一眼。 楚明轩觉得奇怪,为什么那男子这般偷看自己?为什么好像很怕自己看见他? 叶妩深吸一口气,呼出一口气,他总算没有认出来。她转过头,看见他正与李大人说话,便快步前行,决定从城南出城。 听了李大人详细的禀奏,楚明轩问:“李大人以为,当务之急为何?” 李大人将方才叶妩说的五点都说出来,楚明轩顿觉奇怪,这焚化尸首、隔绝病患、排查疑似病人、关闭城门和煎煮汤药给民众喝,可谓控制疫情的妙招。 他在书上见过瘟疫的记载,鲜少有效的妙招遏止疫情,大多死伤千百,腐尸无人收拾。这五招是李大人想的? “李大人才干卓绝呀,本王回京后必定向皇兄如实禀奏。” “王爷,这五招并非下官所想,是方才一位兄台建议下官的。下官觉得颇有见地,正要吩咐下属这么办。”李大人道。 “是什么人?”楚明轩大感奇异。 李大人往前看了看,“咦,方才他还在那里呢。” 楚明轩指着前方一处,“是不是站在那里、个子瘦小的男子?” 李大人点头称是,楚明轩眉头一紧,眸光一闪,“本王速速回来。” 话音未落,他便疾步狂奔。叶妩疾步走着,向老天爷祈祷,这次一定要顺利出城,不要让晋王认出来。 走了一条街,忽然,有个人突然现身,拽着她闪身到一条小巷。 她甩开手,看见了那张脸,惊诧道:“你不是走了吗?” 拓跋泓有些着急,解释道:“两日前,我已经北上,途中听说扬州热瘟横行,便折回来。妩儿,此处疫情严重,你不能再留在这里,跟我走。” “我当然不会留在这里等死,但是我不会跟你走。”她坚决道。 “那你想去哪里?” “我去哪里,与你无关。” 他握住她的胳膊,“你就这么讨厌我吗?” 叶妩索性道:“是!我讨厌你!我不会去魏国,你趁早死心!” 拓跋泓厉声质问:“你忘不了他,是不是?” 她亦提高嗓音,“我再说一遍,与你无关!” 他攫住她的双臂,就这么举起她整个身子,眼中的火气渐渐燃成火苗,“你不能再留在楚国!” “放开我!”她挣扎着,“我死也不跟你去魏国,放开我……” “那我就绑你去!”他的眼中迸出狠色。 话音方落,拓跋泓就将她夹在身侧,快步疾飞。 她一边打他一边挣扎,尖锐的叫声传扬开去。忽然,他停住脚步,她抬起头,看见前面站着一个人,白袍冷面,眉宇间寒气森森。 晋王。 她暗道糟糕,挣扎着下来,拓跋泓松了手,将她护在身侧。 “放了她!”楚明轩眸光沉肃。 “凭什么?”拓跋泓似笑非笑。 “就凭我手中这把剑!”楚明轩从腰间抽出精钢软剑,剑身柔而坚韧,矫若游龙,银光寒彻。 “那就各凭本事!”拓跋泓抽出腰间宝刀。 叶妩苦恼不已,完了,楚明轩认出自己了,是不是应该趁他们打斗的时候逃之夭夭? 宝刀与软剑的银光互为呼应,交织出慑人的寒气与杀气。 他们的眼中只有彼此,脸膛紧绷,眸光如冰似火,好似下一刻就会扑向对方。 她感觉到这二人之间的杀气,不寒而栗。 怎么办? 楚明轩率先出击,拓跋泓迎上,刀剑相击的那一刻,银光四溅,与日光相映,光芒骤亮。 然后,便是激烈的打斗。 二人皆为高手,高手过招,必是生死一线、凶险万分。 一个狠辣阴毒,一个排山倒海,招招致命,你击我的命门,我刺你的胸口,你来我往,越打越激烈,铮铮声越来越刺耳。 在一旁观战的叶妩,紧张得手心出汗。 这么个打法,必有损伤。 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一上一下、一左一右,随着招式的变化而七上八下,怎么办?不能让他们再打下去。 他们出招的速度越来越快,招式越来越狠毒,她看不清楚,不知怎么的,拓跋泓的胳膊上就多了一道伤口,不知怎么的,楚明轩的左臂也多了一道血痕……照此下去,那还了得? 她出声阻止,叫他们不要再打了,可是,酣战中的人怎会听她的话而罢斗? 迫不得已,叶妩冲他们喊道:“你们喜欢打就打个够!打到天昏地暗!” 然后,她转身就跑。 正打得激烈的二人看见她跑了,慢慢地收了攻势,一起去追。 其实,叶妩并没有跑远,躲在附近的一间空屋。看见他们从前面跑过去,她拍拍胸脯,再等片刻,看看四周,再出来。 上天保佑,千万不要让他们看见……上天保佑…… 这条街还没走完,不幸的是,前面站着一人,负手而立,颇有闲情,好似正在等她。 她叹气,怎么这么倒霉啊。 楚明轩走过来,默默地凝视她。 她也看着他,心想他如何识破自己的易容术,接下来怎么应付他。 数月未见,他一如继往的清雅俊逸,在这热瘟横行、景象凄迷的扬州城,显得飘逸出尘、鹤立鸡群。 他伸臂,将她慢慢拥入怀中,收紧双臂,抱紧她。 **啊啊啊,让晋王先找到她了,他会把她藏起来吗? 【70】心如刀绞 你不要这样……”叶妩推拒,却也知道他不会放开。 “本王回京才知道,你已经逃走了。”楚明轩暗哑道。 “放开我……我不认识你……”她做最后的垂死挣扎。 他放开她,撕开她上唇的胡须,抹去她脸上的麻点,弄散她的男子发式……一头乌黑亮丽的青丝披散开来,拢出一张清媚的小脸,他的语声饱含情意,“妩儿,还要否认吗?” 她无奈地问:“王爷怎么认出我的?” 楚明轩淡然一笑,“方才你怕本王认出你,转过身,还偷看本王,本王觉得很奇怪。之后,李大人对本王说了你的遏止热瘟疫情蔓延的妙招,本王怀疑,那人就是你。” “为什么?” “本王游历过不少地方,从未见过如你这般时常做出离经叛道、惊世骇俗之举的人,也从未见过如你这般脑子里充满了奇思妙想的女子。本王猜测,那五个妙招也许就是你的奇思妙想。本王追来,听见了你的声音,更加确定,你就是妩儿。” 原来问题出在这里。叶妩轻叹,“我宁愿王爷没有认出我。” 他莞尔道:“上苍注定了,本王认出你。” 她笑道:“疫情紧急,王爷还是先去办正事吧。” 楚明轩颔首,拉过她的手,语气轻淡而笃定,“本王不会让你走。” 她没有挣开,唇角滑出一抹轻笑。 ———— 晋王从金陵带来五个医术高明的大夫,诊察过病患,便和扬州城的大夫一起研讨医治热瘟的良方。李大人吩咐下属办事,依照叶妩所说的那五招,有条不紊地进行,遏止疫情继续扩散。 李大人为晋王安排了住所,这夜,晋王和叶妩便住在李大人的别苑。 叶妩不想被楚明锋的爪牙发现,又恢复了男子的装扮,他盯她半晌,终于“扑哧”一声笑出来,笑个不停。 “笑什么?” “你这样子,很好笑。” “有什么好笑的?”她斜瞪他。 “本王觉得,好像在看一个男子。”楚明轩走过来,忍俊不禁。 “那你就不要看!”她恼怒地转过身。 他慢慢忍住笑,握住她的皓腕,俊眸里的笑意如繁星点点,“妩儿,你可知本王现在的心情?” 她摇头,心知他应该开心吧。 原以为,离开了金陵,游玩两个多月,不会再遇见金陵故人,哪想到扬州发生了瘟疫,遇见了晋王。可见,她不该来扬州。 他看着她的眼眸,问:“为什么离开金陵?你不喜欢皇兄吗?” 叶妩觉得,无论说真话,还是说假话,都很难说得明白,“我可以不回答这个问题吗?” “好,本王不问。” “谢谢。” “你有何打算?” “没什么打算。” 楚明轩眼中的光泽璨若晶石,缠绕着丝丝缕缕的深情,“妩儿,本王不会勉强你。如若你想云游四海,本王就随你浪迹天涯,与你相伴,不求什么,只求在你身边,陪你一起看日起日落、听夏风秋雨。” 这番话,虽有强人所难之意,却无霸道之势。他的温柔付出,让人无从拒绝。 叶妩只能道:“虽然我不知道如何拒绝王爷,但我想说,也许这辈子我都不会喜欢王爷。” 他一笑,“本王不介意,只要有你相伴,本王便知足了。” 她别开目光,“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明日还要早起,早点歇着吧。” 他云淡风轻地笑,“本王心意已决,你妄想逃走。” 如此语气,却说着霸道的话。 楚明轩又道:“待扬州府瘟疫事了之后,本王回京面圣,禀奏了皇兄,妥善安置王府的人,本王便与你云游四海。” 她牵唇一笑,没说什么。 他拍拍她的肩,“好好歇着,明日一早随本王去巡视城东的疫情。” 叶妩点头,目送他离去。 躺在床上,她左思右想,还是下不了决定,走,还是留? 辗转至半夜,她起身穿衣,拿了包袱,打开门,却见房前站着两个门神。他们听见声响,转过身道:“您想上茅房吗?” 她立即关上门,气呼呼地咬唇:楚明轩,你有种! ———— 接下来两日,楚明轩大多与李大人一起视察病患、派发汤药、教民众如何预防染病,有效地遏止了疫情的蔓延。叶妩“亦步亦趋”地跟着他,几次三番想逃走,都被他发现了。 这日,几个大夫联手研制出药方,连忙煎药给病患服用,等待病情有无好转。所幸,病患的病情减轻了,药方可用。 医治热瘟的药方研制出来了,就不会接连不断地死人。这个消息,令所有扬州百姓振奋不已。 夜里,回到别苑,叶妩累得想把自己直接扔上床,好好睡一觉。 她走向自己的寝房,却见楚明轩晕倒,连忙奔过去,扶起他,叫了几声,他没有反应。 他面色苍白,是不是累坏了? 她连忙叫人,合力把他扶到寝房,让他躺在床上,然后派人去请大夫。 忽然,她的脑中冒出一个可怕的念头:王爷不会染上热瘟吧。 不会的,他身子骨这么好,怎么会染上热瘟? 不久,大夫来了,把脉后确诊他染了热瘟。 李大人闻讯赶来,得知晋王也染了热瘟,连忙让别苑的下人离开后苑,只留下两个婢女照料起居饮食。叶妩自告奋勇,说近身照顾王爷,那两个婢女负责送饭、送茶水便可。 这夜,她服了预防染病的汤药,守着楚明轩,给他喂汤药,时刻注意他的病情。 浓夜越来越深沉,她实在太困了,趴在桌上睡着了,直至他下床为她披衣才惊醒。 “王爷,你醒了?”叶妩赶紧扶他上床,让他躺好,“王爷,感觉怎样?是否好一些了?” “好一些了。”楚明轩握住她的手,却又想到自己染了疫症,不便接触她,便松了手,“你回房歇着,本王没事了。” “你脸色还这么差,病还没好,我怎么能走?如果下半夜病情反复,那怎么是好?”她一笑,“我已经服了汤药,不会被你传染的。” “妩儿,得你亲自照料……本王觉得,得这场病,很值。”他有点喘不过气。“我倒一杯茶给你喝。” 喝了半杯茶,楚明轩含笑看她,是那种幸福的微笑,“你近身照料本王,不怕染上疫症吗?” 叶妩笑道:“不是有医治的药方了吗?怕什么?” 他笑眯眯地凝视她,好似永远也看不够。 相较两日前,他憔悴了很多,唇色霜白,面无血色,不再是那个清雅出尘的翩翩佳公子,而是虚弱无力的病患。 “妩儿,本王不信你对本王毫无情意,却见你那般坚决,本王不得不放手。因为,本王不愿你为难。”他述说去年被迫放弃心爱女子的心境,语声低缓,“若你对本王尚有一点点情意,本王绝不会放手,必将与皇兄力争到底。可是,本王真的没有想到,你对本王已毫无情意。如此,本王决定放手,也放自己一条生路。” “我也不想变成这样。”叶妩淡淡道。 “后来,本王知道了,你不是沈昭的二夫人,而是皇兄的人。”他停顿了半会儿,虚散的眸光渐渐凝聚,“你可知,本王多么恨?本王恨皇兄横刀夺爱,恨沈昭有意欺瞒,更恨自己没有察觉,恨自己一次次地放过你……以至于被皇兄抢了你……” 虽然他的语声低弱而无力,却也微含意气与怒气。 她想象得出来,当他知道真相,是怎样的不甘心、愤怒。 楚明轩的脸庞弥漫着悲痛,“你说,你对本王已毫无情意,本王怎么也无法相信,却又不得不信……既然已成事实,本王唯有放手,只要你开心、幸福,本王就开心。因此,本王自请南下,去西南、东南一带巡查。面对大海,本王一坐就是一整日,脑中充满了你的微笑与影姿,充满了与你在一起的美好回忆……” 叶妩知道,他的意思是,他忘不了自己。 他继续道:“越想忘记,越难忘记。本王无数次地告诉自己,不要再痴心妄想,可是,你的一颦一笑,你的倩影,早已刻在心中,宛如心生,如何忘记?” 她能说什么?也不知道说什么。 他温柔地看她,“在扬州遇到你,是本王的幸运。这一次,本王不会放手,亦不会让皇兄知晓,本王会把你藏在一个隐秘的地方,然后,与你远走高飞。” 她想说,一旦你请辞离京、云游四海,楚明锋必定怀疑,那时,他们将会被抓回金陵。 他的疫症还没好,不说也罢。 “妩儿,答应本王,不要走,好不好?”楚明轩恳求道。 “你先歇着,这些事以后再说。”叶妩劝道。 他没有多说,躺下来,慢慢地闭上眼。 她看着他,心中感慨,在扬州遇到他,难道真的是天意? ———— 澄心殿。 皇宫的夜色仿似泼了墨水,黑漆漆的,大殿一点声响也无。 忽然,一人提着宫灯走进大殿,直往寝殿,刻意放慢了脚步。 躺在龙榻上的男子,身穿明黄色丝质中单,突然睁开了眼,“宋云。” “奴才在。”进来的那人便是宋云,站在龙榻外,“奴才有急事禀奏。” “讲。”楚明锋一动不动。 “徐六回来了,正在殿外候着。” “传!”他一跃而起,异常利落,“掌灯。” 宋云先掌灯,然后去外面传人。 这两个多月,楚明锋总共派出百余人到各州府寻访妩儿的踪迹,时至今日,总算有回音了。 他坐在帐内,一双飞鹰般的黑眸阴鸷骇人,不多时,一身黑衣的徐六低首进来,屈身行礼。 “何事禀奏?”楚明锋沉声问道,克制着急躁。 “回陛下,卑职已在扬州府守了一月,有所发现。”徐六回道,“扬州府疫情严重,晋王前往扬州办差。这两日,晋王忙于控制疫情蔓延,身边总有一个面生的瘦小男子跟随。” “该男子有何特征?”楚明锋心中一紧。 “这男子瘦瘦小小的,从身形上看,不像是男子。他的脸也小小的,唇上有胡须,脸上有不少麻点,面相颇丑。奇怪的是,晋王与他出双入对,可谓形影不离,而且,晋王待他很好,时常与他谈笑风生。今夜,卑职特意潜进晋王所住的别苑,得知晋王染上热瘟,那男子近身照料晋王,没有出过房门半步。臣便漏夜回京禀奏陛下。” 楚明锋的右手渐渐握成拳,“明日跟宋云领赏,先下去吧。” 徐六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宋云小心翼翼地说道:“陛下,他说的那男子,会不会是皇贵妃乔装的?” 楚明锋扬臂,撩开帷帐,“备马。” 宋云赶紧劝道:“陛下,这可使不得。眼下三更半夜,陛下怎能行夜路?太危险了。” “你竟敢管朕!”楚明锋站起身,眉宇冷寒。 “陛下想想,晋王染了热瘟,皇贵妃照料晋王,明日也不会离开扬州的。陛下明日一早再启程也来得及,夜半赶路,终究危险。” “也罢。”楚明锋听了劝,坐下来,“明日免朝,你派个人对那帮大臣说朕龙体微恙。还有,宋云,明日按早朝的时辰叫醒朕。” “是,奴才记住了。”宋云笑道。 他吹熄宫灯,守在寝殿外。 楚明锋闭上眼,却又睁开,想着明日就能见到妩儿,兴奋得毫无睡意,唇角溢出欣喜的微笑。 妩儿,终于找到你了…… 然而,微笑慢慢凝固,变成一朵凝霜的花。 他的眸色越来越冷酷,目光越来越阴鸷,最初的欣喜之情被灭天灭地的恨冲淡了,他的心被怨恨的潮水淹没,他的拳头握得紧紧的…… 妩儿,这一日,终于来了! ———— 楚明轩的病情有所好转,但次日清早,又见反复,比昨晚更严重。 叶妩担忧不已,连忙差人去请大夫。 两个大夫把脉后说,王爷的热瘟有了变化,那副药不能再服用。 看着他虚弱得气若游丝,她恳求道:“大夫,你们务必尽快想出新药方救王爷。” 一个大夫道:“有几个病患也出现了与王爷相似的病情反复、加重,我们已在研制新药方。”等了一个时辰,大夫才写出新药方。煎好了汤药,叶妩为晋王喂药,一勺一勺地喂。 然后,她扶他躺好,忽然,他呕出一口乌血,倒在她肩头。 “大夫,王爷怎么会这样?” “莫担心。”大夫连忙为晋王把脉。 半晌,他们都说,王爷的脉象比方才强了一些,那副药有效。 闻言,叶妩总算放心了。大夫建议让王爷睡会儿,她扶他躺下来,为他盖好薄被,守在床前。 楚明轩睡得安稳,虽然脸庞泛着青气,但呼吸不那么微弱了。 几日前,他还是活生生的七尺男儿,还跟拓跋泓较量呢,现在就虚弱成这样,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对了,拓跋泓去哪里了?那日他们俩一起追自己,后来只见晋王,拓跋泓自此消失无踪,莫非他已经离开扬州? 不管了,只要他不来纠缠自己,她想他做什么? 睡到午时,楚明轩醒了,看似比早上好多了。 叶妩端来一碗清粥,笑道:“王爷吃点儿粥吧,我喂你。” “还烫着,稍后再吃。”他靠坐着,有气无力,心中甜丝丝的,“方才吓坏你了吧。” “王爷病情反复,谁也没想到。”她搁下清粥,“稍后我再请大夫来为王爷把脉。” “妩儿,若没有你,我就要去见阎罗王了。”他握住她的手,眼眸湿润,显然已动情,“你待我这份情义,我铭记于心,此生必不辜负。” “王爷想多了,你病了,难道我看着你活活病死吗?只要是我的朋友,我都不会见死不救。”她注意到,他不再自称“本王”,心中惴惴。 “这不一样,我身染疫症,不是一般的病症。” “王爷,吃粥吧。” 楚明轩拉近她,搂着她,“即便是夫妻,也很难做到衣不解带地照料,而且我这是随时会死的疫症。妩儿,我楚明轩对天发誓,此生若有负于你,便教我生不如死!” 她近身照顾他,不怕染上疫症,不怕死,让他坚定地认为,她对自己并非没有情意,只是她不愿承认罢了;更让他坚定了信念,不放手,才能赢得她的芳心。 叶妩推他,“你先放开我……” 他四肢无力,她用力一推,他便往后倒去,她惊慌地拉起他,他借势靠在她身上,搂紧她,好似永远拥有了她,“妩儿,昨夜我做了一整夜的梦,梦里都是你。” 推拒无果,她唯有道:“你好重啊,压得我疼。” 他低笑,笑得无赖而得意,却不松手,她气得牙痒痒,打他的背。 就在这时,房门被人猛力地踹开。 他们被这声巨响惊得回头,两双眼睛齐刷刷地望过去—— 那人站在门槛外,盯着房中姿势暧昧的一男一女,面色铁青,眼中浮动着冰寒的杀气。 他着一袭银灰色精绣锦袍,衬得脸膛更为暗沉,令人不敢再看;他没有三头六臂,站在那里,却像一座山,泰山压顶一般,让人喘不过气。 叶妩震惊不已,无法回神,为什么他来扬州了? 楚明轩僵住,为什么皇兄会来扬州? 皇兄一来,他所有美好的打算都付之东流,妩儿再也不是他的了,皇兄会再次横刀夺爱。 来人正是楚明锋。 再多的怒气也无法形容他此刻的心情,再旺的怒火也烧不尽他的恨意,他攥紧右拳,再慢慢松开,缓了面色,踏进寝房,面无表情。 叶妩呆呆的,胸腔里的心跳得越来越猛烈,想不到会在这样的情境跟他相见。 宋云跟进来,道:“王爷,陛下听闻王爷染了疫症,担心王爷的安危,便来扬州看看王爷。” “谢皇兄挂虑。”楚明轩语声淡淡,仍然搂着她,虽然虚弱乏力,那双臂膀却显得很有力。 “皇弟病情可有好转?大夫怎么说?”楚明锋的目光落在他的臂膀,恨不得扭开他的手。 “臣弟好多了,皇兄无须挂心。”楚明轩云淡风轻地说道。 叶妩回过神,这才发觉晋王搂着自己,惊慌地推开他,站在床榻旁,低着头,苦恼不已。 今日,她没有来得及乔装,只是穿着男子衣袍、梳男子发式,楚明锋怎会认不出? 楚明锋的眼中积蓄着沉沉的怒气,“皇弟,她是你皇嫂,下不为例!再有下次,朕不客气!” 楚明轩没有回答,眼睁睁看着皇兄拉起她的手、离开寝房。 叶妩回头看他,轻淡的一眼,便回过头。 不知为什么,他剧烈地咳起来,咳个不停,咳出了泪水。 一切都如梦幻泡影。 心如刀绞。 **哇咔咔,明锋妩儿终于又见面了,这下他会怎么惩罚她呢? **祝大家新年快乐、万事大吉。13年第一天,宝贝们有票就来票吧,有啥来啥,阿妩拜谢,狼吻大家。 【71】折腾你一整夜 楚明锋抵达扬州,先找到知府李大人,再来别苑。 此时,他拽着叶妩进了另一间寝房,宋云关上房门,守在房前。 四个精卫站在庭苑,尽职护驾。 进了房,他便松开她的手。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有心虚的感觉,想说点儿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只好斟茶,“陛下,喝杯热茶吧。” 他坐下来,端起茶杯,一饮而尽。 她不禁揣测,刚才那一幕,他亲眼目睹,一定很生气。可是,他为什么来扬州?难道是他的爪牙发现了自己的踪迹、他才闻风而至? 再次落入他手中,只怕很难再逃。 楚明锋拉她坐在自己腿上,凝目盯着她。 叶妩迎上他冷如寒玉的目光,自己又没做错事,有什么好怕的? 他面如寒铁,眸似深渊,深渊里好似卷起一阵阵的龙卷风,将她卷进去,她无以自拔。 “方才皇弟压得你很疼,压你哪里?”他的手揉着她的肩头,“这里?”他的手往下滑,蹂躏她的雪乳,“还是这里?” “你想怎样?”叶妩倒抽凉气,他太用力了,好疼!她生气地打他的手。 “是朕问你才对。”他乖戾道,抽开她的衣带,剥光她的衣物。 她没有抗拒,任由他摆弄,因为,反抗只会招来他更强烈的征服欲。 楚明锋要她站起身,搂着她的纤腰,啃咬她的乳尖。 她轻呼一声,丝丝的痛与阵阵的酥麻交织在一起,她想逃,却不知为何,双手搂住他的头。 许久未曾碰过她,他早已按耐不住,却因为方才那一幕,心口堵得慌。他倒是制住了那股怒火,想看看她的反应。 这样的感觉很熟悉,在他强有力的臂弯里,浑身软绵绵的,小腹涌起一股热潮,双股发颤,叶妩软倒,坐在他腿上,吻他的唇,闭上了眼。 他眼眸明亮,盯着她,看她一脸的沉醉,而方才,她还与皇弟搂搂抱抱、卿卿我我。 一个词浮现在他的脑中:淫妇。 楚明锋抱着她行至床榻,放下她,她看着他解开衣袍,看他健硕、精悍的身躯,忍不住起身,搂住他的腰身,吻他的耳垂、脖子,吻他结实的肩膀……她也不知为什么会这样,只想遵循内心的感觉和身躯的意愿去做…… 二人倒下,他狂热地吻这馥郁的娇躯,吞噬她的馨香与美好。 她的手指轻轻摩挲他的后背,沉迷于他带来的欢愉。 迷乱中,她忽然想起,梦到他的那一夜,也是这般激狂。而今,那个春梦变成了现实,他果真来扬州了……她感觉他滑了进来,却只是在入口,停滞不前。睁开眼,她看见,他正盯着自己,双目寒酷,脸膛覆霜。 “陛下……”叶妩感觉到他情绪的变动,清醒了一些。 “你逃走,是打算与皇弟双宿双栖?”楚明锋慵懒地问,好似没有半分火气。 “晋王到扬州办差事,才遇到我的。”她知道,他不会轻易饶过自己。 “是吗?”他散漫道,“那你为何衣不解带地照料他?你不怕死吗?” “他染了疫症,身边又无人照顾,我就照顾他了。” “别苑不是有婢女吗?你最好不要解释,只会越描越黑。” “我只是说事实!”叶妩恼怒道。 “此生此世,你休想逃出朕的手掌心!”楚明锋剑眉如刀。 她知道他正在气头上,听不进解释,可是,解释了也没用,当初她逃走,再次被他抓住,会有什么下场,她猜得到。 上苍不让她逃离这个暴君,也许,她与他之间这段情缘,是注定的。 她幽怨道:“陛下不信我,为什么又来扬州找我?” 他的眼中寒气森森,陡然挺进去,充满了她,“这就是你的命!” 叶妩幽冷地笑,“陛下能否轻一点?” 楚明锋丝毫没有减轻力度,反而更加凶猛、激烈,没有半分温情,好似只拿她来发泄。 那个梦,竟然是预兆。 ———— 扬州府的热瘟疫情已得到有效的控制,那些病患得到了安置和医治,慢慢康复。知府李大人禀奏了最新情况,详尽而真实,得到了嘉许。 楚明锋想去巡查一番,李大人阻止了,以陛下乃万金之躯、身负江山社稷为由,力劝陛下收回成命。 于此,他在扬州滞留一夜,次日午时启程回京。 晋王的病情有所好转,因为是热瘟,还不能离开扬州,便在此多留几日,痊愈了再回京。 叶妩走的时候,楚明轩站在窗前,望着她离去,心痛如绞。 她没有回头,却也知道,晋王心里不好受。 这日入夜,他们终于回到皇宫。 策马入宫,飞奔在宽阔的宫道上,那延绵的殿宇、璀璨的楼阁和绵长的宫廊从她眼前掠过,她有一种虚幻与真实交织的感觉,恍然似梦……望着牌匾上“澄心殿”三个烫金大字,好似时空回转,回到了从前,她又回到了华丽、尊贵的囚牢,再次成为一只飞不起来的金丝雀。 这一次,虽然感慨,却已没有当初被软禁的感觉。 叶妩跟着他进了寝殿,跟着他进了浴殿,心中忐忑。 浴殿仍如以往,水光潋滟,光影绰绰;那明丽的水光记住了她娇媚的明眸,那昏红的烛影藏起了她清浅的微笑,那垂落的薄纱见证了他们曾经的缠绵与痛楚…… 楚明锋伸展双臂,“过来。” 她走过去,明白他的意思,为他脱衣。 然后,他下了浴池,冷声下令:“解衣,侍浴。” 这是冷冰冰的旨意,毫无温情。 她像个小媳妇耐着性子、承受他的发泄,脱了衣袍下浴池,走到他身边,“陛下要我做什么?” “擦身。” “哦。”她取了池岸的软巾,擦他精悍、紧实的身。 “用力点。” 叶妩使了点力,擦他的胳膊,他又嫌她的力道太大,要搓下他的皮。她憋屈地忍耐,让他发泄个够。 楚明锋说擦哪里,她就擦哪里,最后,他要她擦腿,她只能略略屈身,那说软不软、说硬不硬的小宝贝就这么撞入她的眼帘。 她面红耳赤,忍了又忍,才压住那股窘迫,却没压住乐意,“扑哧”一声笑出来。“笑什么?”他的声音还是那么冷。 “没什么。”她竭力忍住笑,却怎么也忍不住。 “究竟笑什么?”他的语声里有了羞恼之气。 她直起身,双手搭在他的侧腰,“小明锋想要扬眉吐气,不过陛下不让。” 楚明锋不太明白她的意思,她指了指下面,他恍然大悟,脸膛紧绷如弦,冷冷的眸光扫过她。 叶妩计上心来,俏媚一笑,依偎着他的胸膛,“陛下……” 未曾想到,他一把拉开她,她没站稳,跌入水中,“哗”的一声,水花四溅,她也吃了一口水。 她以为他会伸臂拉自己起来,却没有。 他无动于衷地看她,眼中毫无情意。 她从水中站起身,温热的水从头顶流下,模糊了眼。 模糊中,他走上浴池,取了大袍穿上,唤宫女来服侍。 她连忙转过身,背对着人,默默地净身,忍不住想,她的逃跑,他必定很气,他不会轻易原谅自己,还会惩罚自己。 不多时,楚明锋径自离去,留下她一人。 玉镯柔声道:“皇贵妃,奴婢服侍您穿衣。” 叶妩上了浴池,由着她为自己擦干身子,穿上软丝寝衣,前往寝殿。 他没有为她安排住处,那么,她只能回寝殿。 寝殿传出银铃般的笑声,她陡然止步,站在寝殿前,不敢再往前走。 里面有女子。 “陛下,臣妾觉得有点热。”这柔媚入骨的嗓音可令所有男子筋骨酥软,是哪个妃嫔? “热就宽衣。”楚明锋的嗓音低厚而沉魅。 “好呀。”那妃嫔娇声道,“臣妾先为陛下宽衣。” 然后,殿内传出男女低低地笑声。 叶妩一步步往后退,一股凉气从脚底升起,往上蔓延,好像有凉风越窗而入,这初夏的夜竟然还有冷飕飕的风。 不敢相信,刚才他还和自己一同沐浴,转过身却和妃嫔嬉笑于榻间。 楚明锋,你是存心气我的吗? “皇贵妃。”金钗低声唤她,双手端着木案,案中是一盘新鲜的果品。 “我……我还是去偏殿……”叶妩心跳如鹿,耳中充斥着他和妃嫔亲密的谈笑声。 “陛下有命,让皇贵妃把这盘果品送进去。”金钗也无奈,陛下就是这么吩咐的。 “我?”叶妩惊诧。 金钗颔首,把木案放在她面前。 不得已,叶妩接过木案。这木案似有千斤重,压得她的双手微微发颤,双腿也好似灌了铅,迈不开。 金钗鼓励道:“没事的,进去吧。” 叶妩深深呼吸,忽视他们的谈笑声,一步步往前走,步入寝殿。 楚明锋躺在锦榻上,一个妩媚的女子坐在一边,倚靠着他,正拿着一颗果子放进他的口中,嗤嗤地笑。 这年轻女子仅着桃红薄纱,凝脂般的娇躯与雪白的肌肤若隐若现,撩人心魂;她那张瓜子脸只有巴掌大,五官秀气,尤其是那双明眸,不经意地一笑,便有一抹勾人魂魄的媚光流泻而出,只怕很少男子能抵挡得住这媚眼。而她倚靠着的男子,衣襟敞开,前胸裸露,结实的胸肌泛着诱人的光泽。 他薄唇微勾,似笑非笑,吃了那果子,眼中那抹深黑更为幽深,让人捉摸不透。 叶妩想起来了,此前见过数次,这个妩媚女子是李昭仪。 李昭仪看见她,明显地愣了一下,却只是一瞬,便明眸微转,“陛下,她……” “她是朕新收的宫女,听金钗的吩咐。”楚明锋未曾看她一眼,大手勾上李昭仪的纤腰,有力地摩挲着。 “哦。”昭仪笑着,柔声对叶妩道,“搁在案几上吧。” 叶妩把一盘果品放在案几上,看见了李昭仪腰侧的大手,心口堵得慌。 楚明锋,你就是这么惩罚我,是不是? 李昭仪拿了一小块果子放入他口中,媚眼如丝,他轻轻咬住,眉眼含笑,示意她来咬。她凑上去,咬了另一半果子,忽然,果子被他吞了,她的芳唇也被他席卷…… 叶妩眼睁睁地看着他吻她,眼睁睁地看着他搂紧她,眼睁睁地看着他们火热痴缠,心好似被人刺了一刀,鲜血涌出…… 伤心……失望……屈辱……愤怒……心乱糟糟的,她无声地退出寝殿,眉骨酸痛,热泪涌出,她强忍着…… 金钗接过她手中的木案,知道她心里难受,温柔道:“皇贵妃便在这里候着吧,陛下会传唤。” 叶妩终究忍住了泪水,挺直胸膛,抬起头,让淫声浪语来得更猛烈些吧。 寝殿里传出男女纠缠、欢爱的轻响,有李昭仪的呻吟,也有楚明锋的低笑声,交织在一起,变成了一支支锋利的利箭,射入她的心,心血肉模糊…… ———— 寝殿里光影暧昧,案几上的果品流转着水润的光泽,锦榻上肢体交缠,风情旖旎。 楚明锋躺在锦榻上,李昭仪伏在他身上,仿似一条水蛇缠着他精壮的身,更紧地依偎着他……他脸庞冷冷,眼眸没有半点热气,任凭她上下其手……她水葱似的纤手爱抚他的后背,舌尖勾挑那小小的红点,竭力取悦他…… 这强壮的身躯是她梦寐以求的,期盼着夜夜承欢雨露,可是,她也知道,他是九五至尊,不可能专宠任何一个妃嫔,能够得到他的怜惜与眷顾,就该谢天谢地了。 她想扳平他的身,却掰不动,纤手缓缓往下移,摩挲他的后腰,滑到腿前……让她惊诧的是,那里没有任何变化,她取悦他这么久,他竟然无动于衷! 为什么陛下对自己没有兴致? 她不知出了什么问题,唯有更加卖力。于是,她妆容精致的脸绽放一朵媚人的笑,轻轻握住那令所有妃嫔疯狂的宝贝……陡然间,手腕一痛,她错愕地蹙眉,松了手,怯怯地看他。 楚明锋的黑眸寒如深潭,里面有神秘的沼泽,可吞噬整个人。 她不寒而栗,手腕又痛,委屈而娇媚地撒娇,“陛下……” “谁借你的胆?”语声冷冽如冰。“臣妾该死……臣妾只想让陛下尽兴……”李昭仪惊恐道,水眸泪光盈盈。 “那便要听话!”他丢开她的手。 她遵从他的命令,端正地坐好,暗暗苦恼,想着方才究竟哪里惹陛下不悦。 楚明锋冷酷道:“叫,像小猫那样叫。” 李昭仪惊愕了半瞬,在他森寒的目光下,不敢违抗旨意,叫起来。 “你不是很会叫吗?这会儿怎么不会了?” “陛下……这并不简单……”她再次撒娇,一副娇弱、委屈的模样。 “是吗?”他漫不经心道,眼睫冷冷一眨。 她听出来这语调里隐藏的不悦与危险,立即装模作样地叫起来,“啊……嗯……哦……” 她心明眼亮,陛下对自己没兴致,要自己这么叫,全是因为那人。 叶妩! 连续叫了好一阵子,楚明锋终于让她停下来,冷漠道:“回去歇着吧。” 李昭仪的心中冒出屈辱与酸涩,起身,屈身,当一个听话的妃嫔,装得毫无破绽,“臣妾告退。” 然后,她一边走一边整理衫裙。 出了寝殿,她抬头挺胸,以美艳宠妃的架势俯视叶妩,含笑的目光落在叶妩脸上,好似炫耀自己所得的宠幸。 叶妩看见了她得意的目光,心隐隐的痛。 李昭仪扬长而去,金钗看着叶妩,摇头心叹。 此次回来,皇贵妃变了,眼底眉梢皆有痛色。对陛下来说,这是好事吧。 寝殿传出陛下慵懒的唤声:“来人。” “皇贵妃,陛下让你进去。”金钗推推叶妩。 “他又没叫我,你去吧。”叶妩才不想见他,因为,难保自己不会发火。 “再不去,龙颜不悦只会更糟。”金钗推她进去。 叶妩只得踏入残留着香艳气息的寝殿,看见他靠躺在龙榻上。他龙目微阖,面庞沉静如水,衣襟仍然敞开,在暖光的映照下,强壮的胸肌泛着幽幽的色泽,极具诱惑。 她站在龙榻前,仿佛看见刚才发生在龙榻上的一幕,李昭仪伏在他身上,或者,他压着李昭仪,水乳交融,肢体交缠,男欢女爱…… 楚明锋懒懒道:“上来。” “陛下有什么吩咐?”龙榻上残留着别的女人的味道,她才不要上去。 “上来。”他直起身,重复道。 “陛下有什么吩咐?”叶妩亦倔犟地重复。 他恼怒地拽她,她没有防备,跌在他怀中,被他的双臂锁住。 她不动,好似闻到了那股淡淡的脂粉香气,还是那句话:“陛下有什么吩咐?” 楚明锋扯散她的衣物,她怒火直窜,越烧越旺,激烈地反抗…… 纵然抗拒,她还是被他脱了个精光,还被他禁锢着,她怒吼:“不要碰我!” “发什么疯?”他扣住她两只手,心头亦有怒火。 “放开我……”叶妩剧烈地扭动,疯妇一般,青丝乱成一团,遮掩了脸。 “安分点!”他拖她倒下,压制着她,“再动一下,朕不客气!” “再碰我一下,我咬死你!”她切齿道,眼中怒火熊熊。 楚明锋冷哼,“朕不止要碰你,还要折腾你一整夜!” 她怒目而视,“你试看看!” 这女人太过分了。 他粗暴地顶开她的腿,手指寻到***,突兀地捅进去。 “无耻!” 话音未落,她就扬手,掴了他一巴掌。 他愣了半瞬,陡然掐住她的嘴巴,目光如刀,“你自找的!” 叶妩反应很快,推他,反抗,可是,他力大无穷,怎会让她逃脱?两三下,他就绑住她两只手,抚捏她被怒火烧红的脸腮,“再无耻的事,朕也做得出来!” “你刚刚宠幸过李昭仪……”事已至此,她唯有说出内心的不愿。 “那又如何?”楚明锋眉宇含笑,竟有一种诱人的邪魅,“你不愿,朕偏偏要你承受!” “不要……” 他的两根手指伸进***,她立即夹*紧*双*腿,他粗鲁地掰开,狂野地刺激她。 叶妩不停地摇头,眉骨酸痛,热泪涌出,“陛下,不要这么对我……” **这不算重口啦,偶暂且饶过妩儿。 【72】夜夜承宠 他恍若未闻,抚弄一阵,便不耐烦了,覆压着她,凶猛地刺入那迷人的紧穴。 她不再动了,泪水滑落眼角,渗入软枕。 恨,在体内积蓄了很久很久,此刻就在体内叫嚣、奔涌,楚明锋狂猛地发泄,好似只有这般不断地攻占才能缓解他内心的焦灼与怒火。 鬓发被泪水染湿,黏在她脸上,凄楚可怜。 有那么一瞬,他心软了,可是,仅仅是一瞬,他就硬起心肠,好似一只猛兽,撕咬这具让他失控、无法自拔的娇躯。 叶妩侧过头,泪眼模糊中,纱帐剧烈地晃动,整个寝殿剧烈地抖动…… ———— 楚明锋果真折腾她一整夜。 叶妩四肢酸痛,很困很累,半梦半醒之间,好像他仍然伏在自己身上,但又觉得是做梦。到最后,她已经分不清是做梦还是真的。 昏昏沉沉地睡着,她不想动,一动就痛。好像有人在耳边叫她,她转过身继续睡。 金钗又叫了两声,见她睡得沉,就没有叫醒她,摇头叹气。 直至午后,陛下回来了,她还在睡。 楚明锋直入寝殿,金钗赶紧道:“陛下,皇贵妃还未起身。” 他放慢脚步,“怎么不叫醒她?” “皇贵妃想必是累了,叫不醒。”她谨慎地回道。 “下去吧。” 他坐在床沿,看着她的侧脸,心澜分外平静。 昨晚折腾她一整夜,她不累才怪。 她鼻息匀缓,唇瓣如娇嫩的花瓣,粉红的色泽令人想一亲芳泽;她眼睫纤长,静静地覆着,隔绝了外界的干扰;她蛾眉舒展,额头光洁,他忍不住伸手抚触她白里透红的腮。 滑腻的触感从指尖传至心中,他无法克制摸她的冲动,摩挲她的唇瓣;也许她觉得痒,羞恼地推开他的手,但没有醒。 楚明锋勾唇笑起来,抚触她洁白的额头,忽然,他心生一念,捏起她几根青丝,轻轻扫的腮和鼻子。她觉得痒,挠了几下,继续睡。他继续逗弄她,她紧蹙眉心转过身,寻了一个舒服的姿势,继续酣睡。 他不罢休,还是逗她,她“嗯”了几声,嗓音娇柔而慵懒,然后用薄薄的锦衾蒙住头。 他换了个方向,靠躺着她身边,把玩着她滑溜的青丝。 叶妩被他闹醒了,拿下锦衾,看见他坐在身侧,立即坐起身,眼中浮动着惊恐。 他看着她,揶揄的目光往下滑,似有火光溅出。 她低头一看,立刻扯了锦衾遮掩不着片缕的身子。想起昨晚一整夜的酷刑,她慢慢后退,慢慢远离他。 楚明锋冷冷地勾唇,站起身,面上没有半分暖色,“来人。” 守在寝殿外的金钗立即进殿,“陛下有何吩咐?” “侍候她沐浴。”他往外走去,不曾回头看一眼床上心有余悸的女子。 “奴婢遵旨。” 金钗取了寝衣,“皇贵妃,随奴婢去浴殿。” 叶妩慢慢下来,穿上寝衣,去浴殿沐浴。 沐浴,更衣,上妆,用膳,花了半个时辰。之后,她想去御花园走走,金钗道:“陛下说,皇贵妃想散心,就在澄心殿附近走走。” 叶妩知道,楚明锋决意把自己软禁在澄心殿。 于是,如此没有自由、夜夜缠绵的日子过了五日,她感觉自己快病了,总觉得无力,还是安乐公主把她带出澄心殿。 这日午后,楚明亮闯入澄心殿,说要见皇贵妃。叶妩正在殿后长廊树荫下乘凉,听到前面的吵闹声,就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 楚明亮看见她,欣喜地蹦过来,甜甜地笑,“皇嫂。” “公主有什么事吗?”叶妩淡淡地问。 “你气色不太好。”楚明亮凑在她耳畔道,“是否皇兄不够怜香惜玉,以至于皇嫂……” 叶妩脸腮一热,“公主!” 楚明亮笑得秀眸弯弯,“母后的寿辰快到了,我想在母后的寿宴上为母后献舞,你教我跳一支让所有人耳目一新的舞吧。” 叶妩没有拒绝的理由,便答应了她。 没想到,这安乐公主定要叶妩现在去春华殿,两人一起想跳什么舞比较好。 金钗冷着脸,恭敬道:“公主,没有陛下口谕,皇贵妃不能离开澄心殿。” 楚明亮拉着叶妩的手,抬起下巴,有恃无恐地说道:“本公主现在就要带她走,你敢拦我?” “请公主莫为难奴婢。”金钗不卑不亢道。 “公主,不如这样吧,明日这时候公主再来澄心殿,我再教公主……”叶妩规劝道。 “不行!”楚明亮卯上了,挺起胸脯,好似为朋友两肋插刀,“此事由本公主担待,你无须担心。金钗,皇兄要找人,就去本公主的春华殿。” “公主,奴婢担待不起……”金钗拦阻,却被公主的近身侍婢莫颜推开。 楚明亮拽着叶妩离开,澄心殿的侍卫想拦阻,却又慑于安乐公主的盛气凌人而放行。因为,安乐公主回京不久,太后宠溺,什么都依着她。前不久,陛下想为安乐公主觅一个文武双全的驸马,安乐公主说了一番动情的话就让太后改变了主意,待她自己找到良人再赐婚。 ———— 春华殿并不大,主殿、东西侧殿,加上后苑,一会儿就走了个来回。不过,安乐公主很喜欢春华殿,因为后苑有一条紫藤花廊和一架秋千。 盛夏时光,日光明晃晃的,晒久了会疼。紫藤花廊却很阴凉,后苑有一株枯木,宫中的花匠依株枯木搭了一个又宽又长的棚架,建成花廊,紫藤缘木而上,灰褐色的枝蔓如龙蛇般蜿蜒、攀绕,与树连理,犹如枯木逢春。碧绿的叶子密密麻麻,千瓣万瓣簇拥在一起,犹如碧海波涛,笼出一方阴凉。若是暮春时节,紫藤吐艳,一串串硕大的花穗垂挂枝头,紫中带蓝,灿若云霞。而今已经结果,垂挂在碧叶间。 长廊碧色盈盈,风吹拂而过,碧叶掀动,沙沙声响。 楚明亮身穿翠色衫裙,在紫藤花廊随意地跳着、舞着,好似一个绿色的精灵在舞动,应景而又赏心悦目。 “皇嫂,什么舞才能让人耳目一新呢?”她站在那里,碧叶为背景,浅笑嫣然,青春动人。“我正在想。”叶妩笑道,欣赏这美轮美奂如仙境的碧色长廊,“这里是避暑胜地。” “可不是?一到午时,我就躲在这里,很凉快。”楚明亮笑嘻嘻道,因为多年不在宫中,她早已不习惯自称“本公主”了。 叶妩坐在秋千上,轻轻地摇,脑中充斥着各种舞。 楚明亮坐到她身边,“想到了吗?” 叶妩站起来,想起和林致远跳过的那支伦巴,便舞了起来。虽然没有舞伴,跳不出那种感觉,但凭她的功底,跳一些简单的舞步已经很美了。 浪漫,缠绵,时而舒缓,时而激烈,肢体柔软得好似没有骨头,双臂展出优美的姿势,摆动水蛇似的腰肢……她身穿浅黄纱裙,外面一层是白色薄纱,随着她的舞动,薄纱飘扬而起,如梦如幻,美得令人心醉。 深碧长廊,一抹浅黄色的倩影跳着曼妙、深情的舞,轻盈飘逸,宛如天女下凡。 这一幕,美得无法形容。 “皇嫂,这是什么舞?好美啊,我也要学。”楚明亮看得呆了,情不自禁地站起来拊掌。 “这是伦巴。” “伦巴?” 叶妩想起,去年孙太后的寿宴上,她跳了这支舞。就是那一夜,就是这支舞,令楚明锋再也不放手,霸王硬上弓,令自己成为他的人。 这是天意吗? 如今想来,只觉恍如隔世。 楚明亮兴奋道:“皇嫂,我要学这支舞!我要学!” 叶妩笑道:“去年太后的寿宴,我已经跳过了。” 楚明亮失望了,蹙眉道:“你再想想,还有什么舞能让母后记忆犹新。” 叶妩随意地跳着,既有古典舞的柔美古韵,也有现代舞的情绪表达,脑中的念头越来越清晰……起初的甜蜜、美好,后来的揪心、痛楚,她的肢体语言越来越强烈,脸上的表情也越来越痛苦,好似备受折磨…… 这段舞,看似随意,却很流畅,看似没有难度,却也令人动容。 楚明亮如痴如醉地看着,而长廊外的不远处,也站着一个人,目不转睛地看着。 楚明锋看见了她的第一支舞,看见了这支寓意未明、柔美动情的舞,看着她柔软、妖娆的身段,看着她痛苦的表情,内心震荡。 她为什么跳去年那支舞?她想起了什么? 就是这支深情、缠绵而忧伤的舞,让他再也不愿放过她。 忽然,她软倒在地,仿佛一片绿叶,悠悠缓缓地落在地上,轻飘飘的,失去了生命似的没有任何重量。 他箭步冲上去,在楚明亮扶起她之前抱起她,紧张道:“妩儿……妩儿……” “皇兄,皇嫂面色苍白,是否力有不逮……”楚明亮担心道。 “妩儿……”他轻拍她的脸,她毫无反应,他厉声道,“妩儿有什么事,朕唯你是问!” “皇兄,这不能怪臣妹。”楚明亮据理力争,“皇兄不让皇嫂出来走动、散心,她整日闷在寝殿,怎么会开心?好好的也会闷出病。” 楚明锋瞪她一眼,这时候不想和她争辩,专注于叫醒叶妩。 叶妩慢慢苏醒,看见他抱着自己,虚弱道:“陛下……” 他眼中的担忧与关切,她看得很清楚,他到底在意自己。 楚明亮提议道:“皇兄,先抱到大殿,让皇嫂喝点热茶。” 楚明锋抱她来到大殿,楚明亮斟了一杯热茶,他端过来,喂叶妩喝茶。 缓过劲儿,叶妩弱弱地笑,“我没事……刚才眼前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皇兄,你不能再这么关着皇嫂,皇嫂都被你关出病了,身子这么虚。”楚明亮直爽地指责。 “公主别瞎说,我没病。” 他知道,这几日折腾她太狠了,她四肢酸痛、身上无力,才会昏厥。 楚明亮想起一事,秀眸亮晶晶的,“皇兄,明日母后和众皇嫂在御花园赏花,臣妹带皇嫂去凑凑热闹,可好?” 楚明锋抱起叶妩,径直离开。 叶妩看向安乐公主,但听她高声道:“皇兄不说,臣妹就当皇兄恩准啦。” 从春华到澄心殿,是一段不短的路。 叶妩搂着他的脖子,缩在他怀中,心中甜丝丝的,仿佛饮了蜂蜜。 楚明锋脸膛紧敛,目视前方,冷淡的眸光,看不出情绪。然而,她知道,他关心、在意自己,即使他对自己那般冷酷、狠戾,也是因为爱自己。之前,她逃走,激怒了他,如今她再次落在他手中,他不出那口恶气,是不会消气的。 “下来走吧。”他止步,语音微冷。 “走不动。”她轻笑。 “走不动也要走。” 话音未落,他就松了手,放她下来,脸上没有半分笑意。 她知道,他有意板着脸,有意对她冷酷无情,表示他对她再不似从前了。 他径自往前走,叶妩慢慢走着,实在跟不上他的大步流星,却也不肯出声喊他。 走了一阵,楚明锋蓦然发觉她没有跟上,回头一看,她一步步地走着,弱不禁风的样子令人痛惜,好似一阵强风就能把她卷走。 这段宫道鲜少有宫人走动,此时只有他们。红彤彤的夕阳挂在西天,晴艳的晚霞迤逦成一条璀璨的河流;红艳艳的余晖斜射在宫墙上,照在宫道上,为他们笼出一方灿烂的天光云影。 终究,他不忍心,往回走,一把抱起她。 叶妩的嘴角溢出一抹甜蜜的微笑,默默地凝视他。此时此刻,这张刻意装得冷酷的脸孔,冷峻坚毅,那般赏心悦目。 渐渐的,宫人多了,纷纷侧目。 她禁不住想,眼下自己住在澄心殿,夜夜承宠,不知招惹了多少后宫妃嫔的忌恨与怨毒。 ———— 次日,叶妩刚吃过早膳,安乐公主就来澄心殿,要带她去御花园。 楚明亮打量她,从头到脚,又是摇头又是蹙眉,“皇嫂,这衫裙太素雅了。金钗,为皇贵妃换一袭艳丽一点的衫裙。” 叶妩连忙道:“不必了。” 这袭梨花白丝纱长裙的确素雅,不过她向来不喜欢太艳丽的衫裙。“御花园的芍药、月季娇艳欲滴,但是人比花娇,那些妃嫔哪个不是装扮得花枝招展?皇嫂,你就这么去,只怕让人觉得寒酸。”楚明亮说的是实话。 “所有人花枝招展、美艳动人,我一身素雅清淡,那不是一枝独秀?” “也对。” 楚明亮不再劝她,挽着她的手前往御花园,金钗赶紧跟上。 骄阳当空,碧空无云,晴艳的日光遍洒寰宇,空中金光闪烁,有些刺目。御花园深碧浅绿,花木扶疏,芬芳袭人,她们穿花拂柳,前往凉亭。虽然是郁蒸的五月,不过时辰还早,倒有习习的凉风,吹在身上分外舒爽。 叶妩望见凉亭那边有不少人,亭外站满了宫人,亭内坐满了人。 听公主说,芍药、月季开得正艳,关淑妃起了兴头,邀请孙太后和众姐妹在凉亭赏花、饮茶。 她问过金钗,苏皇后、文贵妃相继薨了,眼下后宫以关淑妃为大,不过,楚明锋并没有将后宫交给关淑妃掌理。虽然只有六个妃嫔,但也时常发生一些芝麻绿豆大的事,楚明锋懒得理会,好似有意让她们自生自灭。 凉亭颇为宽敞,孙太后坐在正中,着一袭深青宫装,慈眉善目,含笑与一众媳妇闲话家常。 关淑妃紧挨着她坐,居右;李昭仪坐在孙太后的左边,王美人、苏才人、秦贵人和周贵人坐在另一个石案。 六个妃嫔,容貌各有千秋,或美艳,或清丽,或妩媚,却都打扮得异常娇艳,好似花丛中的芍药、月季,争奇斗艳,都想独占鳌头。 “母后。”楚明亮欢快叫了一声,奔进凉亭,笑嘻嘻道,“儿臣为母后带来了一个人。” “哦?谁呀?”孙太后缓缓地笑,转头望过去。 在众人的注目下,叶妩步入凉亭,盈盈行礼,“臣妾拜见太后。” 孙太后惊喜地笑,“原来亮儿说的是你。妩儿,快过来让哀家瞧瞧。” 叶妩靠前两步,孙太后拉过她的手,怜惜的目光落在她略显苍白的小脸,“可怜的孩子,你又清减了。身子是自己的,可要为自己保重,知道吗?” 她应了,“谢太后关怀。” 六个妃嫔见太后待叶妩这般好,目光不一,各怀心事。 孙太后的眼眸流露出对她的喜爱与关怀,“虽然陛下还没给你应当的名分,不过,哀家想听你叫一声‘母后’。” “太后,没有名分,便名不正言不顺。”叶妩温婉道。 “哎呀,母后还怕没有那一日吗?”楚明亮笑呵呵道。 “公主说得对,说不准明儿陛下就晓喻六宫了呢。”关淑妃抿唇一笑,眼中藏着不屑。 “母后,方才说到哪儿来着?”李昭仪岔开话头,浅笑盈盈,“叶妹妹来了正好,淑妃姐姐办的这赏花会,人越多越好玩呢。” “方才说到,以芍药为题做诗呢。”秦贵人笑道。 “淑妃姐姐才情卓绝,冠绝后宫,叶妹妹亦才冠金陵,不如淑妃姐姐和叶妹妹各作一诗,让众姐妹一睹风采。”周贵人眸光微转,绵里藏针的话说得合情合理。 这些妃嫔一唱一和,你一句我一句,倒有点联手欺负人的感觉。 叶妩心惊,跳舞不在话下,做诗却不行。虽然叶大小姐精通琴棋书画,但是她只有叶大小姐的记忆,哪会做诗? 关淑妃当仁不让,急于表现似的,“各位妹妹见笑了,本宫就以芍药为题,献诗一首。” 凉亭安静下来,只有饮茶的声响。 她的目光落在那富丽色艳、妩媚多姿的芍药上,瞳孔微微一转,曼声道:“一夕轻雷落万丝,霁光浮瓦碧参差。有情芍药含春泪,无力蔷薇卧晓枝。” 众人拊掌,皆赞“好诗”。 叶妩焦躁不安,怎么办?这些妃嫔恨不得踩死自己,怎么会轻易放过自己? 果然,周贵人微笑道:“轮到叶妹妹了。叶妹妹,诸位姐妹正等着呢。” 叶妩尴尬不已,看看楚明亮,又看看众妃嫔。 楚明亮正要开口为她解围,李昭仪明眸含笑,“太后,倘若叶妹妹做不出诗,不如罚个什么,也好让诸位姐妹乐一乐,可好?” 恰在此时,有人惊喜道:“陛下来了。” 众妃嫔纷纷欣喜地转首望去,楚明锋沉步走来,头戴金冠,金芒闪闪,一袭明黄色帝王常袍映着璀璨的金芒,仿若神祗,让人仰视,又禁不住那刺目的光芒。 **妩儿不会做诗,怎么办?明锋会帮她吗? 【73】对朕千依百顺 众人纷纷起身行礼,孙太后端然坐着,微笑融融。 楚明锋踏入凉亭,身形峻挺,气魄慑人,帝道十足,宽敞的凉亭顿时显得逼仄。他身上点染的金芒好似照亮了凉亭,众妃嫔皆含情望他,各展风姿,以期得到他的注目。 他向孙太后淡淡一礼,她笑道:“陛下怎么得闲来了?” 不露丝毫情绪的目光扫视一圈,从叶妩脸上滑过,最后,他看向母后,“今日风有点凉,儿臣便出来吹吹凉风。” 楚明亮有意告状,“皇兄来得正好,诸位皇嫂正做诗呢。淑妃皇嫂做了一首好诗,正好轮到皇嫂。方才有人说,假若做不出诗,略作小惩,让诸位皇嫂乐一乐。” 说着,她揽住叶妩的肩,对皇兄眨眼,示意他为叶妩解围。 “听来倒是有趣。”楚明锋笑得温和,“方才是谁说要罚?” “是臣妾。”李昭仪心虚道,不敢不认。虽然陛下看似没有生气,但以陛下对叶妩的宠爱,必定也会维护叶妩。 “有何好主意,说来听听。”他的眼眸仍然含笑。 “臣妾以为,也不是真的要罚,只是让诸位姐妹乐一乐。”李昭仪娇媚地笑,“假若叶妹妹做不出诗,那便让叶妹妹斟一杯热茶给淑妃姐姐吧。” “算不得小惩。”楚明锋取了果品放入口中,并无维护叶妩之意。 叶妩的心一滞,虽然斟茶给关淑妃并不屈辱,也不是什么惩罚,可是,他纵容妃嫔戏弄自己,毫无维护之意,这就是他真正的心思——借妃嫔之手,惩戒自己。 李昭仪浅浅一笑,“既然陛下恩准,叶妹妹便以芍药或月季做诗。” 秦贵人莞尔道:“叶妹妹莫急,慢慢想。早闻叶妹妹才情卓绝,京中无人不知,诸位姐妹都盼着一睹你的才情呢。” 叶妩知道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既然他和众妃嫔都想看自己出糗,那便出糗吧。 “叶妩无才,怎比得上淑妃?”她斟了一杯热茶,递给关淑妃,“淑妃请用茶。” “皇兄。”楚明亮跺脚,责怪他。 关淑妃尴尬地笑,不知道要不要接过这杯茶,看向陛下。陛下正与王美人低声说着什么,她心中一动,伸手接过那杯茶。 叶妩屈身等了半晌,才等到她伸出手,这时候,他竟然和一个妃嫔说说笑笑,无视自己。 不知怎么回事,手上一烫,整杯热茶悉数泼在手上,叶妩惊叫一声,伴随着茶盏落地的脆响。 茶盏落地,瓷片四溅。 众人皆惊,孙太后略有责备地问:“怎么回事?” 关淑妃惊慌地起身,屈身道:“陛下息怒,母后息怒,是臣妾不当心……臣妾也不知怎么回事,还没接到茶盏,就……臣妾拙笨,连累叶妹妹烫了手,请陛下责罚……” 这茶水是刚换上的,还很烫,泼在手上,烫红了,辣辣的疼。 叶妩看着红透了的双手,咬唇忍着。 关淑妃是故意的。她明明接住了茶盏,却故意不小心打翻了茶水,倒在自己手上。 金钗赶上前,拿起叶妩的双手,吹着冷气。 楚明锋冷凉的眼眸瞧不出任何情绪,“既是不当心,那便罢了。金钗,扶她回去,传徐太医瞧瞧她的手。” 众妃嫔惊诧,陛下竟然没有发怒!竟然没有责骂关淑妃!竟然没有维护叶妩! 楚明亮生气地跺脚,“皇兄……” “母后,儿臣回御书房批阅奏折。”楚明锋未曾看过叶妩一眼。 “去吧。”孙太后点头。 众妃嫔目送陛下离去,然后看向叶妩,或得意,或解气,或阴毒,或冷笑。 叶妩霸占着陛下,夜夜专宠,今日看她当众出糗,她的手还被烫伤了,陛下并不维护她,也没有流露丝毫痛惜之色,太解恨了。 孙太后担心道:“烫成这样,可怜的,快快回去。” 叶妩告退,楚明亮和金钗扶着她离去,众妃嫔看着她慢慢走远,心事各异。 孙太后凤颜冰冷,“今日之事,哀家暂且不追究,但是哀家不希望有下一次。” 众妃嫔齐声道:“是。” ———— 徐太医看了叶妩的双手,说烫伤并不严重,抹两日药膏便会好。不过,他开了一张药方,说调理她的身子。 金钗送徐太医出去,楚明亮气呼呼道:“皇兄怎能这样对你?怎能让她们欺负你?明明是关淑妃把茶水倒在你手上的。” 叶妩莞尔道:“别气了,伤势又不严重。” 虽然这么说,心却隐隐作痛。楚明锋,你借她们出气,是不是? 她劝楚明亮先回去,说自己想歇会儿。 楚明亮说明日再来看她,总算走了。 坐在床上,叶妩想着当时他的反应,越想越气闷,气得眉骨酸痛,泪水盈眶。 金钗回来,开解道:“皇贵妃,莫胡思乱想……” “我不是皇贵妃。”叶妩陡然吼道,“不要再叫我皇贵妃!” “皇贵妃……”金钗吓了一跳,知道她被陛下的态度伤着了。 “我不想再听到这三个字!”叶妩捂着耳朵。 “那奴婢叫您什么?”金钗很为难。 “随便。” “方才陛下那样……不如您与陛下好好谈谈……” “我想静一静。” 金钗只好退出寝殿,摇头叹气。陛下这般宠爱皇贵妃,为什么不惩戒关淑妃呢? 叶妩心烦气躁,想睡觉,却睡不着,索性出了寝殿,一路往外走。金钗连忙跟上,问她要去哪里。她一路疾奔,奔出澄心殿,漫无目的地跑。 日光已经毒辣起来,迎面而来的皆是滚烫的热浪,跑一阵,身上、脸上就香汗淋漓,衫裙被汗水染湿了。 蝉声聒噪地叫着,日头刺眼,她跑得腿软,气喘吁吁,停下来,这才看见金钗一路跟着自己。 “皇贵妃,前面就是朝阳门,不能再往前了。”金钗倒不怎么气喘,额头布满了汗珠,滑落脸庞,犹如泪水。 “朝阳门……”叶妩望着远处的宫门,一时怔忪起来。 若是以往,她很向往宫外的自由自在,如今,这样的念头减弱了许多。 金钗劝道:“皇贵妃,回去吧,奴婢服侍您沐浴更衣。”罢了,宫里宫外还不是一样?楚明锋不会放过自己。 叶妩转过身,却见一人站在前面,绛红色官服,俊脸白皙,眼眸清澈得不染世间纤尘。纵然日光盛烈,他身上那种纯净的风华亦可与日光相媲美,在日光下,仍然光华熠熠。 沈昭。 “大人可否借一步说话?”叶妩道。 “皇贵妃请。”他持礼道。 金钗跟他们来到附近一处阴凉的地方,离他们远一些,听不清楚他们的谈话。 沈昭淡然而笑,“陛下亲自去扬州府接你回宫。” 叶妩冷冷地问:“你早已猜到有此结果?” 他颔首,眼睫轻轻一眨。就这么一眨,对世事了然于胸,对将来料事如神。 她道出心中的疑问,“当初你把手抄的《神兵谱》给我,不担心落在秦国人或魏国人手中吗?不担心他们兴兵进犯吗?” 他不答反问:“你以为呢?” “大人胸怀江山社稷,怎么会做对楚国不利的事?怎么会平白把《神兵谱》送给秦国或魏国?那本手抄的《神兵谱》是假的。” “亦真亦假,真假难辨。” “什么意思?”她不明白,为什么拓跋泓认定那本是真的《神兵谱》? “真的《神兵谱》不止十八种神兵利器,我给你的那本,只抄录了十八种,加以改动,没见过真的《神兵谱》的人,看不出破绽。” “如果世间真的有人看得出破绽呢?” 沈昭笃定地摇头,“这便是《神兵谱》的厉害之处,神兵利器的神奇之处,谁也想不到其精巧的构造。” 叶妩明白了,“如果有人按照假的《神兵谱》打造神兵利器,会怎样?杀伤力如何?” 他朗朗道:“每一种神兵利器,若改动一处,杀伤力便减半;若改动二处,便无杀伤力,非但杀不了敌人,反而会伤了自己。” 之前,她担心,拓跋泓把那本改之又改的《神兵谱》交给魏皇,魏皇大肆打造神兵利器,之后不久便有可能兴兵进犯,那时便会战火连绵、烽烟四起。听他这么说,她不担心了,可是,还有一个问题。她问:“如果有人看出那是假的,在假的《神兵谱》的基础上加以改良,纠正错处,恰巧改得和真的一样,那楚国岂不是岌岌可危?” “若世上当真有此高人,那便是楚国的劫数。”沈昭的语声轻淡如烟。 “那么,楚国的劫数,便是由我带来的。是我将楚国置于危险的境地。” 叶妩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如果拓跋泓找到一个对兵刃很有研究的人研究那本假的《神兵谱》,就有可能将假的神兵利器修正成真的。 他宽慰道:“劫数由天定。你不必耿耿于怀,该来的总会来,只是时机罢了。” ———— 这夜,楚明锋很晚才回寝殿,叶妩已经睡着了。 看着她涂了药膏的手,他心中隐痛,面上却不露丝毫情绪。 半晌,他脱了衣袍,躺下睡觉。 其实,她在他进来时就醒了,假装睡着,看他是否在意自己双手的伤势,期待他的关怀与拥抱。没想到,他只是坐了片刻,没有任何表示,就睡觉了。 一时之间,心中百般滋味,气愤,伤心,难过…… 次日,叶妩编好整支舞,去春华殿教安乐公主跳舞。 她先简略地讲了一遍,楚明亮又兴奋又激动,断言这支舞一定会引起轰动。 然后,她开始教舞,之后从霓裳阁选了一个男舞伴和几个女舞伎伴舞。 直至日头西斜,叶妩才回澄心殿。 这次跟她出来的不是金钗,而是玉镯。玉镯笑赞,“皇贵妃的舞很美,奴婢都想学着跳了。” 叶妩没有回答,直愣愣地望着前方。 这条宫道,一边种植广玉兰,一边种植合欢树。这时节,碧叶如盖,隔绝了毒辣的日光,笼出一整条的树荫,阴凉得很。广玉兰花洁白如雪,合欢花半红半白,宫道上皎洁的花与红艳的花交杂在一起,芬芳扑鼻,令人如坠香室。 只有些许日光透过枝叶落下来,形成一条条细细的斑斓之光,璀璨明亮。 他就站在前方,一道斑斓的光映在他雪白的轻袍上,衬得他的俊脸有点暗了。 蝉鸣声声,显得宫道更加寂静。 楚明轩往前走,她站在原地,呆呆地看他。 以往,她觉得他洒脱不羁,如今的感觉不一样了,觉得他步履沉重、面庞凝沉。 一朵红红白白的合欢花从枝头飘落,像一只精巧的伞,在他们中间缓缓飘落,那般凄美。 “皇贵妃。”他在她面前两步处止步。 “王爷。”叶妩不知道应该说什么,“王爷大好了吗?” “皇贵妃有心。”他自若地轻笑,“臣会活得很长,因为,臣期盼的美好将来还未实现。” “将来太美好,也太虚幻,王爷不如看清眼前的事实,作茧自缚只会让自己痛苦。” “是吗?”楚明轩笑如夏风,那般轻微,“皇贵妃一席话,当真醍醐灌顶,小王铭记于心。” “王爷请便。” 叶妩往前迈步,眼角余光看见,他似笑非笑的俊脸令人心痛,他眼梢掩藏的伤痛令人伤怀。 如果,没有在扬州遇到他;如果,他死了的心没有死灰复燃;如果,他没有染上热瘟,她没有照顾他……他们就不会再有纠葛,他就不会再有痛苦,她也不会觉得亏欠他…… 可惜,世间没有如果,世事不会重来,这一切都已经发生。 ———— 这夜,楚明锋很早回来,和叶妩一同进膳。 他忽然道:“前日皇弟回京,今日进宫看望母后。” 她不苟言笑,语声淡淡,“刚才回来途中遇到王爷了。” 他喝了一口茶,便搁下银箸,前往寝殿,再无出来。她安之若素地继续进膳,直至吃饱了才去殿前长廊平息心情。 晚风有点凉意,拂去心头的燥热。 他提起晋王,无非是试探,她如实回答了,他还想怎样? 夜色如幕,笼罩了皇宫,也笼罩了她的心,她的心,黑暗一片。她不知道他究竟想怎样,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会气消,不知道他还要折磨自己多久…… 忽然,她的手被人拽起,是楚明锋。 她还没回过神,他就拽起她,拖着她往外走。 他的手劲很大,她的手腕很疼,却不喊痛,随他走。 坐上马车,出了宫门,叶妩猜不到他带自己去哪里,难道去温泉别馆?这么晚了,去别馆做什么? 他目不斜视,脸膛微敛,没有半分暖色,在这盛夏的夜晚,宛如一块冻了千年的寒冰。 果不其然,马车在温泉别馆门前停下来。楚明锋下车,她以为他早已进门,没想到他站在马车旁,抱自己下车。然后,他松开她,龙行虎步地踏入别馆。 她断定,他绝不会让自己住在别馆。 厅堂灯火通明,他坐在首座,下人奉上茶水,她走过去,不禁感慨。 当初离开金陵,她从未想过会再次回来,却还是回来了,也是这就是她的命。 阿紫和小月还在这里吗?对了,那个拥有一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的年轻女子呢?是了,以陛下的精明,早就识破了那女子,然后广派人手在各地寻找自己的下落。他怎么对待那女子? 两个侍卫拖着一个人进来,将那人扔在地上,像扔一块破布,随手一丢,那人轻飘飘地跌在地上。 她青丝散乱,遮掩了面容,身上的衫裙脏污不堪,血迹斑斑,触目惊心而又令人恶心。衫裙上的血迹,有的已经变得暗红,有的仍然鲜艳,新旧叠加,一道又一道。 叶妩睁大眼,想看清楚她是谁。 盼盼亦睁大眼,盯着叶妩,一双漆黑的眼珠圆滚滚的,清亮、犀利得可怕。 叶妩心想,她就是那个容貌酷似自己的女子? 盼盼低低地笑,好像痴呆儿那般笑着,傻傻的,呆呆的。 叶妩心生恻隐,从她身上的血迹可知,她一定饱受折磨,楚明锋是怎么折磨她的? 盼盼用手指梳理凌乱的青丝,一张秀丽的脸渐渐显露,却面无血色,苍白如鬼。 “你不认得我了吗?”她盯着叶妩,嗓音沙哑。 “你是……盼盼?”叶妩终于想起来,是盼盼乔装自己,被楚明锋识破,她是拓跋泓的人? “这就是我的下场!”盼盼悲愤道,举起肿胀、紫红的双手,“这双手,废了,不能再抚琴;这双腿,也废了,行走都难;他命人每日鞭打我十鞭,我身上伤痕累累!” 叶妩震惊得说不出话,当初拓跋泓不是说她会自保、自救吗?拓跋泓应该知道她迟早被识破,为什么没有设法救她? 盼盼的确可怜,楚明锋的手段太残忍了。 “早知你逃不掉,我就不会假扮你。”盼盼瞪圆双眸,眼中蓄着滚辣的仇恨,“我有如此下场,都是拜你所赐!” “我没想到……会连累你成这样……”叶妩心中难过,手脚被废,身上伤痕累累,那是何等的绝望,她经历过。 楚明锋挥手,两个侍卫拖起盼盼,带出去。 叶妩难过得泪花闪闪,虽然盼盼听命于拓跋泓,心甘情愿假扮自己,以一招李代桃僵助自己逃离金陵,但是,盼盼的确是因为自己才落得如此下场。 他目光冷凉,除此之外,不露喜怒。 她悲声质问:“她是无辜的,为什么把她打成这样?” “谁也不无辜。”楚明锋语声斜斜勾唇,冷冷地笑,“她既有胆量假扮你,就有胆量承受!” “那现在可以放了她吧。” “为什么放了她?” “我不是回来了吗?” 他走过来,勾起她的下颌,用一种既乖戾又散漫的语调道:“倘若朕不放呢?” 叶妩争辩道:“你关着她有什么用?” 楚明锋的眼睫冷冽地眨,“的确没什么用,但朕喜欢。” 她拂开他的手,气得不知说什么好了,“你究竟想怎样?你要我怎么做,才肯放了她?” 他的怒气无法消下去,她千方百计地逃走,找另一个女子假扮她,让他疏于防范,她逃之夭夭……那把怒火一直烧,无论她怎么做,无论怎么折磨她,怒火也无法熄灭。等他觉得够了,再饶了她。 “只要你放了她,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她拉住他的衣袖,放低了身段,放软了嗓音,“算我求你,放了她,好不好?” “为了一个贱人,你就对朕千依百顺,是不是?”他陡然怒吼,甩开她的手,印堂越发暗黑,“在你心中,朕竟比不上一个贱人?” **哎呀呀,吵架了,肿么办? 【74】灼热如铁 “不是……不是这样的……”叶妩连忙解释,“她受我连累,才有此下场……我只是不忍心她就此成为一个废人……” “要么她成为废人,要么你成为废人,你自己选!” 楚明锋用力地掐她的嘴巴,然后扬长而去。 ———— 想了一整夜,叶妩还是想不到可行的法子。 请沈昭帮忙,还是恳求楚明锋? 照楚明锋的性子,只怕不会轻易答应放人。也许沈昭有法子救出盼盼,可是,楚明锋知道了会将怒气发泄在自己身上。 怎么办? 这夜,用过晚膳,他还没回澄心殿,叶妩坐在铜镜前梳妆,吩咐银簪去御书房,吩咐玉镯点燃鎏金狻猊香炉。 银簪匆匆进了御书房,面上布满了惶急之色,未曾行礼便道:“陛下,皇贵妃忽然昏厥。” 楚明锋正在看奏折,听闻宫人的禀奏,惊得站起身,“传徐太医了吗?” “传了,陛下回去瞧瞧皇贵妃吗?”银簪觑着不慌不忙的陛下。 “宋云。”他边走边喊,步履如飞。 银簪松了一口气,赶紧跟上。 回到澄心殿,楚明锋一刻不停,疾步进了寝殿。 寝殿无人,榻上无人,只有一盏宫灯散发出橘红的暖光,使得殿内旖旎生色。 妩儿不是昏厥吗?为何不在榻上? 他正想转身,却有一条红纱飘在他头上,好香……他伸手抓住红纱,红纱却被人抽走,从他掌中慢慢滑走……红纱摩挲着掌心,凉凉的,滑滑的,感觉奇特……他的腰身被一双手搂住,那人贴着他的后背,带着他一起左右摆动……他感受到她那丰满的胸脯摩挲后背的刺激,感受到那身躯的柔软…… 叶妩走到他身前,将他的双臂放在自己腰间,然后搂着他的腰身,“劳烦陛下与我一起跳个舞。” “怎么跳?”楚明锋粗哑道,明白了她的“昏厥”只是骗自己回来的借口。 “跟着我的步子摇摆就行了。”她带着他摆动,走着慢拍的舞步,是社交场合最普通、也最亲密的交谊舞。 他看着怀中的她,没想到她会花心思取悦自己,一抹轻微的笑从嘴角滑出来。 这是什么舞?为什么如此简单、姿势如此亲密? 她特意打扮了一番,艳丽的妆容,怪异的衫裙……桃红上衫紧紧绷着身子,裸出半个酥胸和香肩,裹住她饱满的胸,那一双雪柔呼之欲出,露出一条美妙的沟,惹人欲堕……她的双臂戴着喇叭状的袖子,下穿同色紧身绸裤,裤脚也是喇叭状,露出白皙的小蛮腰。 这袭衣衫当真香艳,袒胸露乳,充分展露出她妖娆、惹火的身段。 “这身古怪的衣衫从何处得来?”楚明锋面色微沉。 “霓裳阁藏有不少各式各样的衣衫,我身上这衣衫,很有异域风情吧。”叶妩笑道,双臂搂着他的脖子。 “下不为例。” “只在陛下面前穿。”她柔媚地笑。 再跳一阵,她将他摁坐在凳子上,后退几步,开始跳舞。 原先,她想跳印度舞,又觉得一种舞过于单调,便决定来个串烧。 先来一段印度舞,手姿与扭动脖子相配合;再来一段恰恰,扭腰翘臀;接着来一段胡旋舞,不停地旋转、旋转,旋转到他的怀中……无论是什么舞,都要以勾人的媚眼魅惑人心。 楚明锋搂住她,她亦搂住他的脖子,“陛下不喜欢?” “想勾*引朕?”他眉宇含笑,刀锋似的剑眉柔和了几许。 “陛下想被我勾*引吗?”叶妩笑影娇媚,鎏金狻猊香炉中的催情香已经起了作用,他的眸色渐渐深沉,渐渐起了火星。 “你以为呢?” 金钗找来的催情香果然厉害,她觉得四肢火热、血液疾行,小腹似有一股暖流,驱使她偎向他的胸膛……这张俊毅的脸庞,这铜墙铁壁一般的胸怀,似有难以言表的魅力,吸引着她,她不知是催情香的作用多一些,还是心中的欲念多一些……她吻他的唇,轻轻地吻触,瞬间就再也无法克制,激烈地咬、吸。 楚明锋反客为主,激狂地吻她柔嫩的唇。 两人之间迅速升温,呼吸立时变得急促、粗重。 叶妩见他黑目微阖、一脸迷醉,小手滑向他的腰间,为他宽衣解带。 他抱她坐在桌上,扯下她的衣衫,大掌覆上那饱满的雪球,缓缓摩挲。 他们对彼此的身躯已经非常熟悉,三两下就击中彼此致命的敏感之处……不多时,她的身躯柔软如水,他身躯紧绷、灼热如铁,彼此的呼吸急促得好似就快断了…… 楚明锋看着她,她雪腮泛着粉嫩的桃红,美眸微闭,眸光迷乱而勾人,令人无法放手……他将她修长的双腿勾在自己腰间,手往下移,她察觉到他的意图,抓住他的手,“不如到床上……” “为何勾*引朕?”他的大掌扣住她的雪柔,语声突冷。 “陛下不喜欢吗?”叶妩心中一悸。 “喜欢。”他忽然用力揉捏,面上的欲色急速退去,“如若你想以此求朕放了那贱人,朕劝你莫白费心思。” “陛下……”她惊骇。 虽然早已猜到他会识破这招美人计,但她还是想搏一搏。 楚明锋快步走去,扬掌扫掉那吐出袅袅香雾的鎏金狻猊香炉。 “嘭”的一声,香炉落地,香灰洒了一地。 力道之大,怒火之盛,令人出乎意料。叶妩愣愣地看他,心跳加速,他的双掌夹着她的双颊,龙目唯余冰冷,“催情香对朕无用。你低估了朕,也低估了你自己。” 他说对了,她真的低估了他。 用催情香,只不过是保证万无一失。她没料到,他自制力这么强。 楚明锋语声狠戾,语带讥讽,“你已是泥菩萨过江,朕奉劝你,切莫自讨苦吃。” 她抓住他的广袂,他毅然转身离去,手中光滑的广袂因他的离去而被抽走,唯留一丝凉意。 他的背影,那般冷冽。 叶妩取了一件披风披上,追出去,他已经没了影子。金钗说,陛下去了关淑妃的寝殿。 宽大的龙榻只有她一人,她侧身而卧,等他回来,可是,她也知道,他不会回来。躺了许久,她终于昏昏地睡去。 次日一早醒来,龙榻还是只有她一人,身侧的空位没有余温。 她问金钗:“陛下没有回来过?” 金钗点点头,见她抱着双腿、一脸落寞,心中轻叹。 其实,昨晚陛下出去了一个时辰,回来时皇贵妃已经睡沉了,没有发觉陛下回来。陛下睡在外侧,一大早就起身上早朝,刻意放轻了举动,不吵醒皇贵妃。 陛下去上早朝时,吩咐她,不要对皇贵妃说他回来了。 她真的不明白,陛下为什么这么做。 陛下和皇贵妃明明可以相知相爱,却为什么横生这些枝节? 世间男女之间的爱,真真令人费解。 ———— 这日,日头渐渐西斜,叶妩听了金钗的规劝,到外面走走,回来正好吃晚膳。 经过听风阁,叶妩看见空中有一只蝴蝶纸鸢随风飘飞,不由得起了好奇心。 金钗笑道:“应该是有人在御花园放纸鸢,皇贵妃,不如去御花园看看?” 于是,她们前往御花园。 远远的,叶妩看见两个宫娥陪一个六七岁的小姑娘放纸鸢。金钗说,那小姑娘是欣柔公主,关淑妃所出,下个月初五就满七岁了。 走近一些,叶妩看着欣柔公主放纸鸢,那开心的模样、快乐的笑声正是她这个年纪的童真。她身形娇小,身穿杏黄丝纱长裙,梳着俏皮的双环髻,束着杏黄色的锦带,眉目如画,玉雪可爱。她拿着线,仰头望着天上飞着的色泽鲜艳的蝴蝶纸鸢,红灿灿的落日余晖落在她白里透红的小脸上,银铃般的笑声充满了欢乐,令看的人不自觉地笑起来。 “今日风大,正好放纸鸢。”金钗笑道,“奴婢记得玉镯做过一只美人纸鸢,春日时放过呢,皇贵妃想放纸鸢吗?奴婢回去取来。” “也好。”很久没放过纸鸢了,叶妩见欣柔公主玩得开心,起了兴致。 金钗回去前,让她在这里等,说很快就回来。 叶妩望着那只蝴蝶纸鸢,它随风飘扬,逍遥自在,无忧无虑,可是,它仍然被人牵着,只能在皇宫的上空飞翔,永远也飞不远、飞不高。也许,它心甘情愿地把线头交给主人,心甘情愿困在皇宫,因为,它是纸鸢,上苍注定了它的命运:没有主人,它永远也飞不起来,永远无法展现它的价值与美丽。换言之,主人成全了它,也束缚了它。 也许,她就是那只纸鸢,上苍注定了她回到楚明锋身边。 楚明锋爱她,也束缚了她。 这一次回来,她并没有拒绝他的宠爱。 曾有数次认真地扪心自问,喜欢他吗?心甘情愿为了他放弃一世的自由而深陷明争暗斗的后宫吗?心甘情愿为了他放弃她的坚持与原则吗? 没有答案。 忽然,那纸鸢断了线,急速下冲,跌落在一个未知的地方。 欣柔公主叫嚷着、跺脚,一个宫娥赶忙去找纸鸢。 等了片刻,那宫娥还没回来,欣柔公主又命令另一个宫娥去找。 叶妩摇摇头,天家儿女从小宠到大,脾气都大得很。 欣柔公主等得不耐烦了,索性自己去找纸鸢,她想去劝公主不要乱走,想了想,还是算了。 欣柔公主往碧湖那边走去,叶妩已经失去了放纸鸢的兴致,便决定回澄心殿。 走了一阵,她看见金钗拿着美人纸鸢走过来,想着金钗来回跑也不容易,便来到听风阁前空地上放纸鸢。 玩了一阵,她们回去吃晚膳。 膳后,玉镯端茶进来,道:“皇贵妃,奴婢听一个宫女说,不久前欣柔公主在御花园放纸鸢时不慎失足落水。” “被救上来了?”叶妩惊诧,不禁思忖,是不是自己离开不久欣柔公主就掉入碧湖。 “宫人说,伺候欣柔公主的宫娥去捡纸鸢,回来时看见公主在碧湖里呼救,立即跳下碧湖救人。”玉镯回道。 “莫非皇贵妃离开后欣柔公主就落水?”金钗也觉得此事不同寻常,又问玉镯,“欣柔公主没大碍吧。” “听闻三个太医联手救治,但欣柔公主仍然昏迷不醒。”玉镯眉心微蹙,“太医灌了三种汤药,欣柔公主就是不醒,说是命悬一线。” “陛下和太后都在关淑妃的清宁殿吗?”金钗问。 玉镯点头,叶妩心想,欣柔公主不醒,只怕今晚陛下不会回来了。 思及此,她站起身,“备汤水沐浴。” 恰时,宋云领着两个公公踏入大殿,屈身行礼后道:“皇贵妃,奴才奉陛下旨意,请皇贵妃到清宁殿一趟。” 叶妩顿觉不妙,问:“什么事?” 他温和道:“皇贵妃随奴才走,奴才跟您禀报。” 既是楚明锋的旨意,她便去一趟,即使清宁殿是龙潭虎穴。 金钗觉得事有不妥,跟着她前往清宁殿。 走出澄心殿,宋云道:“欣柔公主失足落水,有宫人看见当时皇贵妃也在附近,陛下传皇贵妃过去,问问当时的情况。” 叶妩冷笑,是否只是问问情况这么简单,拭目以待。 她问欣柔公主是否醒了,他回道:“欣柔公主一直未醒,三个太医束手无策,淑妃哭得肝肠寸断,哎……” 清宁殿的灯火恍如白昼,却无端给人一种凄凉、惨白的感觉。前庭有不少宫人候命,他们踏入大殿,但见楚明锋和孙太后坐在北首,李昭仪和秦贵人站在一旁,皆面露忧色。 这么多人,却安静得出奇,整个大殿被愁云惨雾笼罩着,颇为压抑。 叶妩上前行礼,孙太后微一颔首,没有开口,愁容满面。 楚明锋瞟她一眼,摆手让她平身,冷凉的眉宇轻易不露喜怒。 这时,一个太医从寝殿出来,额头上布满了汗珠,“陛下,太后,公主醒了。” 孙太后激动地起身,由碧锦扶着、走进寝殿看望孙女。 殿内所有人皆面露喜色,楚明锋却面不改色,眸光冷冷,也没有进寝殿去看看女儿。 “欣柔公主到鬼门关走了一遭,真真可怜。”秦贵人低声道,目光斜斜地瞟向叶妩。“可不是?也不知道欣柔公主招惹了哪路瘟神,好好的就失足落水了。”李昭仪叹气道。 三个太医出来,禀奏说欣柔公主已无大碍,服了汤药好好歇着,静养两日便可。 宫人扶着关淑妃从寝殿出来,叶妩看她一眼,摇头轻叹。她那双清丽的眼眸红肿如核桃、泪花闪烁,面色苍白,脸上犹余悲痛之色。女儿性命垂危,她饱受打击,心力交瘁,跟走了一遭鬼门关差不多。 她忽然往前奔,跪在陛下面前,涕泣道:“陛下,再过几日,欣柔才满七岁,还这么小……臣妾恳求陛下为欣柔做主……” 楚明锋略略挑眉,不动声色。 “姐姐为何这么说?”李昭仪走上前,好奇地问,“欣柔失足落水,不是意外吗?” “不是意外。”关淑妃泪水滑落,面对陛下,悲愤地哭道,“欣柔醒了,跟臣妾说,不是她不小心失足落水,而是有人在背后推她……” “啊……那不是要置欣柔于死地?”李昭仪震惊道,“推欣柔的人是谁?” “欣柔看不到。”关淑妃以丝帕拭泪,却止不住不断掉落的泪水,“陛下,欣柔好歹是金枝玉叶,被人害得差点儿丢了命,作为娘亲,臣妾不能不为女儿讨一个公道。推欣柔的人其心歹毒、其罪可诛,臣妾恳求陛下彻查此事,查出凶手,还欣柔一个公道!” 这番话,既彰显了一个母亲的护犊之情,也流露了她追求公义的坚决态度。 李昭仪诚恳道:“陛下,臣妾亦身为人母,淑妃的心情,臣妾感同身受。欣柔公主被人推下水,凶手在御花园明目张胆地谋害公主,其心险恶,令人发指。臣妾以为,务必查出凶手,严惩不贷。” 秦贵人也出声恳求,孙太后从寝殿出来,往坐席走去,“欣柔是哀家的孙女,险些丧命,可怜见儿的。陛下,此事是该彻查。” 叶妩忍不住想,这件事,稍后会不会牵扯到自己? 楚明锋吩咐宋云带那两个宫娥进来,一会儿,服侍欣柔公主的两个宫娥进了大殿,跪地回话。 “陛下,她是松儿,她是红娟。”宋云严厉对她们说,“把你们所知道的都说出来,一字不漏,若有隐瞒,便是欺君之罪。” “回陛下,奴婢伺候欣柔公主已有四年,一直尽心尽力,不敢有丝毫懈怠。”松儿诚惶诚恐地说道,“今日午后,公主忽想放纸鸢,奴婢便和红娟陪公主到御花园放纸鸢。纸鸢断了,奴婢遵从公主的吩咐,到前面找纸鸢。找了好一会儿,奴婢终于找到纸鸢,回来时,看见公主在碧湖里呼救,眼见公主已沉下去,立刻跳下湖救公主上来。” 红娟所说的和她的供词差不多,只是,红娟回来时,欣柔公主已经被救上来了。 关淑妃问:“当时你们可有注意到碧湖附近有可疑的人?” 她们不约而同地摇头。 红娟想了想,又道:“奴婢回来时,有几个宫人围着。” 楚明锋眼色冷凛,“公主年幼,你们擅自离开公主,伺候不力,明日一早去领五十板子。” 关淑妃凄苦道:“陛下要为欣柔做主啊……” 叶妩心想,接下来就要审问自己了吗? “当时奴婢在御花园,有件事……昭仪,奴婢当说不当说?”李昭仪身边的宫娥低声道,畏畏缩缩,神色惊怕。 “糊涂东西!”李昭仪斥责道,“还不速速禀奏陛下?” “奴婢叫绿袖,在昭仪的云泽殿当差。”绿袖跪地道,“大约酉时,昭仪吩咐奴婢去御花园折几支月季,奴婢看见……” 金钗在叶妩耳畔低声道:“绿袖是李昭仪的侍婢,平时并不跟昭仪出来。” 叶妩点点头,只怕绿袖所说的供词将对自己不利。 绿袖道:“奴婢折了月季,远远地看见欣柔公主走向碧湖,奴婢正要回身,忽然看见一个人快速向公主走去,推了公主一把,公主便掉入碧湖。接着,那人迅速逃离。” 关淑妃声嘶力竭地吼问:“是谁推欣柔?是谁……” 绿袖望向叶妩,伸指指着,“是她……奴婢不知如何称呼她……” 所有人都看向叶妩,以谴责的目光看她,好似她犯了不可饶恕的罪。 叶妩不动声色,猜到了这样的供词,猜到了这一幕,心中冷笑。 她看向楚明锋,他的脸膛冷如秋水,眸光染了冰屑似的,冷得刺人。 **明锋是否相信妩儿?会如何处理这件事? **偶这么勤奋码字、每天六千字更新,为毛咖啡这么少?月票这么少?呜呜呜,太伤心了,乃们不爱我,木动力码字了~~~来点动力吧,亲爱的,打滚求各种赏赐,呜呜,阿妩的泪就像漫天的风雪,那般冰寒凄凉,啊啊啊~~ 【75】翻江倒海的痛 别人的指控,他是否相信? “竟然是你!”关淑妃悲愤地怒视,以尖厉、愤恨的语气质问,“你为什么推欣柔?欣柔年幼,什么都不懂,你为什么害欣柔?本宫知道了,前几日在御花园,本宫不小心打翻了茶水、烫了你的手,你心存怨怼,就害欣柔报复本宫,是不是?” “我没有害过欣柔公主。”叶妩冷静地辩解,“酉时左右,我的确去过御花园,的确看见两个宫娥陪欣柔公主放纸鸢。纸鸢的绳断了,我就离开御花园,没有推欣柔公主。” “奴婢可以作证。陛下,淑妃,奴婢陪皇贵妃……”金钗忽然想起这个称呼不能在如此场合说出来,虽然陛下默许了,但毕竟还未正式册封,如此称呼,会招惹闲言闲语。可是,不叫“皇贵妃”,叫什么?她无法顾及这小事,继续道,“奴婢陪皇贵妃去御花园散心,看见欣柔公主正在放纸鸢。奴婢说玉镯做过一只纸鸢,便回去取纸鸢。之后,奴婢返回时在听风阁遇到皇贵妃,便与皇贵妃一起放纸鸢。陛下,淑妃,皇贵妃怎会加害欣柔公主?陛下明察。” 果不其然,关淑妃、李昭仪和秦贵人听见“皇贵妃”三个字,面色微变。 令她们心惊的是,在陛下心中,叶妩的位分竟然是皇贵妃,凌驾于当日盛宠的文贵妃与如今的众妃嫔之上。 “你回去取纸鸢,这段时间里她一人在御花园,做过什么,你如何知道?”关淑妃怒问,目光转向楚明锋,“陛下,金钗离开后,叶妹妹眼见欣柔一人,心生歹意,推欣柔下湖,报复臣妾当时不小心烫了她的手。此事已真相大白,是叶妹妹害得欣柔差点儿溺毙湖中……”她悲凄地哭,护犊之情令人动容,“臣妾只不过烫了叶妹妹的手,她竟然对年幼的欣柔下毒手,陛下,好歹欣柔也是陛下的亲生骨肉,叶妹妹怎能这么做?陛下要为欣柔做主啊……” “陛下,臣妾不敢相信叶妹妹竟狠心至此。”李昭仪妩媚的脸微含自责,“那日,臣妾提议叶妹妹向淑妃姐姐斟茶,没想到惹出如此祸端。此事由臣妾引起,请陛下惩处,臣妾毫无怨言。然而,即便淑妃姐姐烫了叶妹妹的手,叶妹妹也不该对年幼的欣柔公主下手。臣妾身为人母,对淑妃姐姐的悲痛与惊怕感同身受,臣妾恳请陛下为淑妃姐姐和欣柔公主做主。” 大殿沉寂,好似上空笼罩着乌云,空气好似凝固了,很压抑。 叶妩望着楚明锋,他听着众人的话,脸庞无温无喜无怒,好似众人所说的事完全与他无关。谋害公主的罪名很大,她相信,他喜欢自己、在乎自己,一定不会任人冤枉自己、欺负自己;她亦期盼,他不再像上次那样任由旁人踩踏自己。 孙太后面庞颇冷,“宫人亲眼目睹,言之凿凿,妩儿,你有何话说?” 叶妩镇定自若道:“回禀太后,臣妾没有加害欣柔公主,太后、陛下明察。” 关淑妃泪水盈眶,以悲痛的哭腔道:“太后,欣柔是您的亲孙女,您要为欣柔做主……陛下,此事再明了不过,臣妾别无所求,只求陛下还欣柔一个公道……” 叶妩望着众人期待开口的陛下,心七上八下。 楚明锋语声冷冽,“今日晚了,明日再审。”他站起身,迈步前行,步履匆忙,语声亦匆匆,“宋云,将叶妩收押听雨台。” 这道旨意,令某些人又解气又愤恨。 解气的是,叶妩终于不再霸占澄心殿的龙榻;愤恨的是,陛下只是她收押。 叶妩愣住了,好似有一只手揉捏着心,隐隐的痛,很难受。 他如此旨意,虽说有意延后审问,但也不是全然相信自己。 她不知道,应该是庆幸,还是伤心。 ———— 身为加害公主的疑犯,自然不能再留在澄心殿。 宋云送叶妩来到听雨台,安顿好之后劝她早些歇着。金钗恳求留下来照顾她,宋云说金钗是澄心殿的宫人,不能留在听雨台,于此,金钗只能回去。 听雨台是一座游冶、观光的殿宇,只有几间宫室,叶妩住在其中一间宫室,室内只有一张床榻、一张圆桌、两只凳子和两只案几,除此之外,别无其他,颇为空旷。许是久无人住的缘故,宫室阴凉,还有一股奇怪的气味。 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 她不知道楚明锋在想什么,他是想顾及所有人的感受、不偏袒自己,还是故意冷待自己、让自己伤心难过?她猜不到他的心思。 那次,文贵妃诬陷她谋害皇嗣,他相信她是清白的,即使把她收押大牢,也把牢房变成洞房,在牢房陪她度过漫长的夜晚。那时候,他待她一片丹心、情深意重,如今想来,她唏嘘感慨。 夜里无眠,索性起身,叶妩站在窗前,望着窗外的月色。 夏夜的凉风袅袅拂来,从指尖滑过,从手腕漫过,从脸腮扫过,微微的凉,一如心头隐隐的凉意。夜色千万重,墨蓝的夜幕辽阔而高远,月牙儿孤零零地悬挂在一角,宛如一枚皎洁的冰玉镶嵌在墨蓝的绸布;清乳般的月华洒落人间,庭苑好似笼着一袭淡白的薄纱,愈发显得夜色清冷而孤寂。 清冷,孤寂,这便是听雨台的夜晚。 她轻轻一叹,忽然看见,清寂的月色中走来一人,黑色的身影披着淡白的月纱,俊美的脸膛越来越清晰,宛如一枚冷玉,泛着青蓝色的冷光。 夜深了,他怎么还在宫里?听雨台有侍卫把守,他怎么进来的? 楚明轩行至窗前,与她隔窗而站。 叶妩不语,既然他不开口,便也保持沉默。 他仍然一袭白衣,被清乳般的月色染成一种霜冷的白。就这样站在窗台前,长身如玉,独立中宵,那张举世无双的脸被月影雕出一抹冷峻。 她忍不住心想,明日一早,便有人向楚明锋禀奏今夜听雨台发生了什么事。 “曾有一夜,我与一个女子相依相偎、晒月光。”他淡淡而语,目视前方。“往事如烟,王爷何必记挂在心?” “并非我有意记挂。一年有春夏秋冬,一日有日起日落,周而复始,不会更改;有些事好比春夏秋冬、日起日落,没有刻意,不会忘记,不会更改。” 叶妩不知道该说什么,他的执拗与坚持,她无能为力。 静了片刻,她轻声道:“王爷请便,我歇着了。” 楚明轩的语气冷淡似月光,“夜里无眠,又何必勉强自己?” 她坚持道:“王爷请便。” 他转过身,“你歇着,我坐在窗台上陪你。” 她瞠目,他这不是耍无赖吗? 若真这样,楚明锋知道了,不知气成什么样。 也罢,就让他再待一阵吧。 “为何睡不着?”他倚着窗,脸庞仿似月色下、清溪中光滑的鹅卵石,泛着幽蓝的冷光。 “王爷何必多此一问?”叶妩冷冷道。 “若你不在乎一个人,无论他如何伤你,你都不会伤心。若你在乎,便恰恰相反。” 她明白,在乎楚明锋,才会因为他的一言一行而受伤。 他的语音宛如一泓清溪兰泉,“有件事,我想问,却又不敢问。” 她心明眼亮,道:“王爷请说,我必定知无不言。” 他自嘲一笑,“罢了,既已知道答案,又何必多此一问?” “那王爷如何进听雨台?” “虽然我的王府在宫外,但在宫里也有几个相熟的人。他们为我备了一套侍卫衣袍,我假扮侍卫,混进听雨台,然后脱了侍卫衣袍来见你。”楚明轩笑道,弯弯的眉眼犹如夜幕上的月牙儿。 叶妩想起,去年他带自己远走高飞,被楚明锋捉回来;然后,他被禁足在听雨台,而今,轮到她被关押在听雨台了。世事当真奇妙。 他凝视她,她披着雪白外衣,容光滟滟,站在窗前,宛如月下聚雪,清丽而妩媚,娇弱得惹人怜惜。 “听闻有人假扮你、欺瞒皇兄,如今那人被关在别馆。那女子是你安排的?” “即便不是我安排,也是我同意的。” “那女子被虐打得很惨,你就眼睁睁看着她被折磨至死?”楚明轩流露出些许不忍、不平。 “我有心无力。” “我可以助你一臂之力。” “此事太过凶险,王爷还是不要插手。” “你是担心我被皇兄责罚,还是担心皇兄怀疑你我串谋救人、别有心思?”他的问题尖锐得令人心颤。 叶妩答不出来,他猜对了。 其一,她不愿他牵涉其中;其二,没有不透风的墙,楚明锋很快就会知道晋王助她救人,会怀疑她与晋王藕断丝连,那时她就有理说不清了。 她不想横生枝节。 楚明轩微微牵唇,“那女子假扮你,纵然皇兄再气、再恨,对她的折磨、惩处也够了。我只是不忍心有人无辜惨死,别无其他心思。” 她轻叹,“话虽如此,若陛下知道此事与你有关,不会轻易罢休。” “你放心,我会小心行事,皇兄不会知道是我出手救人。” “我还是觉得不妥,王爷何必趟这趟浑水?我会想法子……” “你自顾不暇,能有什么法子?”他俊眉轻扬,“我出手救人,只是不愿有人枉死。” 叶妩不再劝,因为他心意已决。她叮嘱道:“你想到了救人的法子,先告诉我。” 他点头应了,她正想劝他早点出宫,他却提起去年被禁足的事,“我在听雨台待了一个月。就是在这里,我知道了真相……那些真相丑陋得令人无法相信,让人痛彻心扉……” 她错愕地愣住,什么真相? 楚明轩凝眸远处,眸光清冷,“在听雨台过了十日,有人乔装来见我……” ———— 那是一个有着相似月色的夜晚。 楚明轩站在窗前,望月怀人,看见一人走来,侍卫衣袍,女子面容。 文贵妃。 她来做什么? 身穿侍卫衣袍,美艳的容貌倒是多了三分英气、三分飒爽。月华清冷如霜,月影随夜风摇摆,笼在她身上,影影绰绰,好似鬼魅。她盈盈站在窗台外面,眼底眉梢点染了讥诮的冷笑。 “皇嫂笑什么?”他知道,她冒险来听雨台,目的必不简单。 “王爷以为本宫很闲么?”文贵妃冷冷地嗤笑,“本宫忙得很,不过本宫觉得王爷最不值、最可怜。” “皇嫂不如直言,小王洗耳恭听。” “宫中人人皆知,就王爷还蒙在鼓里。”她语带嘲讽,“王爷对沈二夫人痴心长情,然而,王爷可知,沈二夫人暗度陈仓,爬上了龙榻,早已是陛下的人。” 楚明轩面色剧变,心急速下坠,猛地扣住她的手,“皇嫂莫胡说八道!” 她用力地抽出手,男人的手劲可真大,“本宫骗你做什么?若本宫有一句虚言,就遭天打雷劈!” 脑袋好似被人打了一锤,他的头轰然作响,很晕,很痛,更痛的是心,“妩儿不是那种人!你血口喷人!” 她曼声一笑,“她不是狐媚子,是什么?跳那种勾心夺魄、伤风败俗的舞,不就是勾*引陛下吗?王爷把持不住,陛下自然也把持不住。” “不是的……”他嘶吼。 “即便她不是狐媚子,王爷也被她迷得神魂颠倒,陛下亦如此。”文贵妃的语声有一种刺骨的冷,“王爷可知陛下为何不将她赐给你为侧妃?可知陛下为何将她赐给沈昭为侧夫人?那是因为,沈昭是谦谦君子,不会动陛下的女人,也不敢动。” “闭嘴!”楚明轩怒吼,不想再听,拒绝知道真相。 “王爷可记得太后寿宴那夜?沈二夫人为太后献舞,就是那支舞,令陛下魂牵梦萦。”她喋喋不休地说道,好似说出了这个真相、令他痛苦,她就报了仇似的,大快人心,“当夜,陛下强行要她留在宫中陪太后,只是一个借口。之后,陛下接她到澄心殿,宠幸了她。次日,陛下就将她赐给了沈昭。” 如此真相,好似一粒霹雳炮,“嘭”的一声,炸得他的耳朵嗡嗡地响,炸碎了他的身与心……他的俊脸紧绷如弦,双手紧攥成拳,青筋暴凸,双股发颤,支撑不住似的……文贵妃咯咯娇笑,“朝野上下,谁不知王爷对沈二夫人情深意重?谁不知你们出双入对?可是,陛下横刀夺爱,强占了王爷心爱的女子,还将她赐给臣下。陛下的女人,沈昭自然不敢动一根毫毛,让她移居别馆,好让陛下出宫会佳人。” 他喃喃道:“别说了……别说了……” 可是,他痛得快死了,痛得说不出话了……她所说的真相是一把锋利的匕首,刺入他的心;她每说一句话,就刺入一次,一下又一下,刺得他的心血肉模糊,翻江倒海的痛淹没了他…… 她仍然在说,那小嘴不停地动着,那撕裂身心的痛不断地加剧…… “过了这么久,王爷还蒙在鼓里,甚至带着皇兄的女人私奔,宫中人人皆道王爷傻呢。”文贵妃冷漠地看他,心中痛快极了。 “王爷与陛下同时爱上一个女子,注定了得不到。”她装模作样地叹气,“无论是陛下横刀夺爱,还是沈二夫人勾*引陛下,如今木已成舟,王爷还是想开点儿,莫要再做傻事,不要再为一个不值得付出的狐媚子牺牲大好前程。” “哎,假若是本宫,本宫也黔驴技穷。”她摇头叹息,“心爱的女子被皇兄夺去,还能怎么着?照本宫的性子,本属于自己的东西,无论如何也要夺回来。一不做二不休,把心爱的东西抢回来,远走高飞,永远不再回来。不过王爷不是本宫,王爷三思而后行。” 文贵妃看着他被这个真相折磨得死去活来,毫无怜悯,笑影森森。 楚明轩的俊脸好似撕裂了,心破碎了,身遍体鳞伤…… 妩儿,竟然早已是皇兄的人!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 他不甘心! ———— 叶妩静静地听着,听他讲述那晚的惊心动魄、痛彻心扉。 那晚,文贵妃将真相告诉他,私心明显:借晋王之力,“铲除”自己。可是,文贵妃没想到,晋王什么都没做,假装不知,与常人无异。 可以想象,他知道真相后所受的煎熬与折磨。 楚明轩缓缓地说着,语声平静,心情亦平静,好像时间真的可以淡化那时的痛楚。 “我在听雨台想了很多、很多,直到出宫回府,我一直在想,应该成全你和皇兄,还是竭力争取。”他语气轻淡,苦涩地笑,“我终于想通了,你成为皇兄的人,或许是天意。那么,我成全皇兄。” “后来,你扮作若无其事、不知真相,便是因为如此?”叶妩内心的愧疚感又冒出来。 “你说对我已无情意,那么,我放手。只要你快乐、幸福,我会祝福你。”他看着她,望进她的眸底,抵达她的内心。 “谢王爷成全。”她真心致谢。 楚明轩握住她的皓腕,真挚地问:“告诉我,住在宫中,当皇兄的女人,你快乐、幸福吗?” 应该怎么说,才不会给他假希望?如若说的太假了,他也不会相信吧。 “王爷,我相信陛下真心爱我,假以时日,我会让陛下全心全意地待我。”她拂开他的手,他反而更用力地握着。 “我记得你说过,你誓不为妾,亦不屑与众多女子共享一个夫君。你不介意皇兄有其他妃嫔吗?你甘心吗?”他这么问,也流露了他的不甘心与意气。 “陛下毕竟是一国之君,朝堂与后宫有千丝万缕的关联,不可能为了我废六宫,我只愿陛下真心待我。” “原来如此。” 楚明轩笑得凄冷,松开了她的手。 她看见,他面颊上的微笑,那般失落,那般无望。 尔后,他告辞离去,她目送那抹背影被夜色吞没,忍不住叹息。 ———— 翌日,下了早朝,楚明锋刚回到御书房,便有侍卫来报。 见是听雨台的侍卫,他心神一紧,“何事?” 侍卫回道:“回禀陛下,昨晚晋王乔装混进听雨台。” 楚明锋眸色一沉,手慢慢握成拳,须臾才问:“他待了多久?” 侍卫道:“大约两盏茶的功夫。” 楚明锋走向御案,宋云赶紧让侍卫退下,见陛下面有不悦,一时之间不敢开口,默默奉上一杯热茶。 饮了一口茶水,楚明锋的面庞阴沉得可怕,好似乌云密布,印堂凝出两道浅痕。 **明锋生气了,会怎么对付妩儿呢? 【76】轻捏那小小的红豆 “昨晚皇贵妃宿在听雨台,无人伺候,想必不好过。”宋云觑着陛下的面色,谨慎道,“晋王混进听雨台,想必是担心皇贵妃,才去瞧瞧。” “你想说什么?”楚明锋的目光忽然横向他。 “奴才没想说什么,只是觉得皇贵妃心地善良、不屑争宠,怎会加害欣柔公主?”宋云暗惊,“欣柔公主落水一事,只怕别有内情。” “那又如何?” “依奴才看,此次皇贵妃回宫,与以往大不一样,陛下不觉得吗?奴才以为,陛下将皇贵妃关押在听雨台,皇贵妃会伤心。” “朕知道,但朕不得不这么做。”楚明锋颇为头疼,“宫人言之凿凿,若无其他人证,妩儿的罪名就坐实了。” “陛下打算何时再审?” “先看奏折吧。” 他翻开第一份奏折,脑中却浮现出她与皇弟秉烛夜谈、谈笑风生的情景,越来越不耐烦,怒火越来越盛,气得扔掉奏折。 宋云大惊,见陛下眉头紧锁,猜不到陛下的心思,便没出声相劝。 忽有慈宁殿的宫人来见,说欣柔公主七岁芳诞将至,太后鉴于小公主落水、劫后余生,想为小公主举办七岁寿宴,热闹一番,便遣人来问问陛下的意思。 既是太后的意思,楚明锋没有反对的道理,宫人便回去回话。 接着,沈昭求见。 楚明锋索性离案,问道:“有事启奏?” “臣听闻欣柔公主落水,是被皇贵妃推下湖的。”沈昭见陛下眉头不展,知道他正为此事心烦。 “沈昭,你是料事如神,还是无所不知?”楚明锋的语气虽有揶揄之意,目光却犀利得很。 身为外臣,却对内宫之事这般清楚,难怪陛下会这么说。 沈昭没有正面回应,付之一笑,“当真是皇贵妃推欣柔公主?” 楚明锋冷笑,“以你对妩儿的了解,你觉得她是这样的人吗?” 沈昭摇头,“皇贵妃不是这样的人。” 宋云道:“可是,有宫人亲眼目睹是皇贵妃推欣柔公主。若无其他人证,皇贵妃加害公主的罪名就坐实了。陛下连夜派人去盘问宫人,尚无消息。” “你有何妙招?”楚明锋问沈昭。 “此事别无他法,只有找到其他人证,证明皇贵妃没有加害公主。”沈昭凝眉道。 “连沈昭也束手无策,只怕很难还妩儿清白。”楚明锋剑眉微沉。 恰时,王统领来报,说连夜盘问了上百个可疑的宫人,都没有看见事发经过。 御书房静下来,四人都在想此案有何破绽,一盏茶、两盏茶的功夫过去了,还是一无所获。 不多时,关淑妃、李昭仪在外面求见。宋云出去,对她们说陛下正与几个大臣商议要事,她们才悻悻地回去。 临近午膳,沈昭笑道:“陛下,膳后复审吧。” 楚明锋喜道:“你有妙招?” 沈昭神秘道:“容臣卖个关子。” ———— 午膳后,宋云派人去传相关人等到御书房。 不多时,人到齐了,宽敞的御书房原本就热,此时更热了,在四角置放四个冰鉴才凉快一些。 叶妩看看淡然自若的沈昭,又看看喜怒不显的楚明锋,忽然之间不担心了。 今日,一定可以洗脱冤屈。 “陛下,欣柔落水,是叶妹妹推的,此事已水落石出,还要审什么?”过了一夜,关淑妃的眼眸不那么肿了,但还是红红的,眼袋很大,有些吓人。她的双眸又泛起泪花,伤心道,“欣柔虽已苏醒,但噩梦连连,一直叫着‘母妃’,整夜惊恐……陛下,臣妾宁愿落水的是臣妾,也不要欣柔受苦……臣妾恳求陛下为欣柔做主,严惩凶手!” “朕不会姑息养奸!”楚明锋重声道,“昨日说亲眼目睹妩儿推欣柔的宫人是谁?” “是臣妾殿里的宫人绿袖,陛下。”李昭仪回道,示意绿袖出来。 “昨日你看见了什么,再说一遍。”他盯着绿袖,目光凶厉。 “是,陛下。”绿袖跪在地上,复述了一遍昨晚所说的,“奴婢无半句虚言,陛下明察。” “当时你所在的位置,距离碧湖有多远?”沈昭忽然问道,云淡风轻,仿若随意提起,“一丈,还是三丈?或是更远?五丈?十丈?” “奴婢想想。”她有些紧张,下意识地转头看向李昭仪。 叶妩注意到绿袖不安的神色,好像想从主子那得到指点,李昭仪却不看她,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 沈昭陡然提高声音,以质问的语气严厉地问:“究竟是多远?速速回答!究竟是多远?” 绿袖回头,局促而心虚,“奴婢想想……大约是五丈……不,是十丈……” 他站到她身前,厉声逼问:“当时你看见有人推欣柔公主落湖,为何你没有立即去救公主?为何不喊人?为何眼睁睁看着公主掉入湖中而无动于衷?” “因为……因为昭仪吩咐奴婢摘了月季之后就速速回去……奴婢不敢耽搁……”她结结巴巴地说道。 “你亲眼目睹事发经过,却不救公主,也不喊人救公主。虽然你是昭仪的宫人,但你的主子不仅仅是昭仪,你的主子还有陛下、太后!”沈昭凶厉如鬼差,有意逼她至死角,“欣柔公主也是你的主子,你不救公主,便是同谋!” “奴婢……不是这样的……奴婢也想救公主……可是,奴婢担心被皇贵妃发现,杀奴婢灭口……”绿袖恐慌道,目光闪烁不定。 他凶神恶煞道:“方才你不是说,凶徒推了欣柔公主之后就立即逃离,若你去救公主,凶徒怎会看见你?你是同谋!加害公主,理应杖毙!” 她惊慌失措,身子发颤,嘴唇亦发颤,声音破碎,“不是的……陛下饶命……奴婢不是不救公主,而是……” 李昭仪见她如此,黛眉微凝,却漠然得很。 “你不救公主,还想狡辩?” “不是的……是因为,奴婢距碧湖太远,奴婢跑过去时也来不及了……” “有多远?五丈?还是十五丈?”沈昭怒喝,难得面上浮现一抹狠戾。“十五丈……是十五丈……”绿袖慌得面色发白。 “方才,你明明说是十丈,如今又说十五丈。”他俊眉紧拧,脸孔紧敛,怒指着她,“你的供词前后矛盾,因为你当时根本不在御花园,根本没有亲眼目睹事发经过。” “不是的,奴婢真的亲眼目睹……”她更慌了,六神无主,又看向李昭仪。 沈昭转向陛下,总结道:“陛下,绿袖前言不对后语,她的供词不足为信。” 叶妩见识到他的厉害与才辩,就像电视剧里的大律师对疑犯逼供,口才了得,气势排山倒海似的,不由得钦佩得五体投地。 楚明锋似笑非笑,也佩服他这逼供的妙招。 眼见叶妩即将脱罪,关淑妃着急了,连忙道:“陛下,沈大人这般疾言厉色地审问绿袖,绿袖是没见过世面的宫人,自然害怕。一害怕,她就着慌了,想不起当时的情形,不足为奇。绿袖的供词并无不妥,陛下,这对欣柔不公。” 楚明锋扮作公正,道:“既然淑妃觉得不公允,沈昭,再问一次。” 沈昭提高音量,再次疾言厉色地问:“绿袖,我最后问你一次,你站在十丈、还是十五丈的地方亲眼目睹事发经过?” 绿袖又慌张又心虚,嘴唇抖了几下才回道:“十……五丈……” “相距十五丈,好,我就信你这一次。”他微微一笑,“陛下,臣想请众人到御花园。” “准。”楚明锋朗声道。 叶妩惊愕,难道沈昭想做一次案件重演? ———— 所有人来到御花园,此时正是一日当中最热的时候,不过,为了得知真相,汗流一身也值得。 骄阳似火,园内一片晴灿,阳光斑斓,虽有阴凉的树荫,却也热浪滚滚,待片刻就开始出汗。 众人站在碧湖湖边,宫人陪着绿袖站在距离碧湖十五丈的地方。接着,宋云带着女子站在碧湖湖畔,背对着绿袖,其中一人便是叶妩,其余两个是宫娥。 楚明锋和叶妩知道沈昭的用意,其余人却莫名其妙,不知他究竟搞什么名堂。 沈昭朝绿袖那边打了个手势,示意那边开始认人。不久,那边的公公也打了一个手势,表示认人完毕。然后,公公带着绿袖回来。 “陛下,沈大人,方才绿袖从三人中认出,中间那人与昨日所见的是同一人。”那公公禀道。 “陛下,绿袖认出的中间那人,是她。”沈昭指向一个宫娥。 绿袖瞠目结舌,楚明锋和叶妩神色淡淡,关淑妃、李昭仪惊诧莫名。 关淑妃无法接受如此结果,辩解道:“陛下,十五丈这么远,让绿袖从三人中认人,如何认得出?沈大人这法子有袒护之嫌,臣妾不服。” 楚明锋不语,站在树荫下,不怒自威;一束明耀的日光映在他脸上,仿若寒光闪闪的刀锋,令人不寒而栗。 沈昭的绛红色官服在日光的照耀下,竟变得鲜红刺目,“淑妃不服,那臣继续说。与昨日案发时一样,这三人皆穿白衣,绿袖从十五丈外认人,认出这个宫人是昨日推公主的凶徒。为什么她没有认出皇贵妃就是昨日的凶徒?因为,十五丈太远,加之御花园花木扶疏,阻挡了视线,根本看不清碧湖这边的人长什么样,绿袖又是如何断定那凶徒是皇贵妃?而绿袖认定皇贵妃是加害欣柔公主的凶徒,只怕别有内情。因此,绿袖的供词,不足为信,皇贵妃未必是推欣柔公主的凶徒。” “陛下,绿袖明明看见是叶妹妹推欣柔,这毋庸置疑。”关淑妃惶然道,“绿袖站在十五丈外,从三人中认出凶徒,这不合情理。她们皆穿白衣,日光这么盛,又这么远,如何认得出?陛下,任何一人来认,也认不出呀。” “淑妃所言极是,任何一人来认,都认不出。”他笃定道,“因为,十五丈太远,花木挡住了视线,根本看不清碧湖这边的人的模样。而绿袖声称是皇贵妃推了欣柔,不是很奇怪吗?陛下,绿袖的供词是假的,必定是受人指使,诬陷皇贵妃!” 他指着绿袖,好似坐在公堂上审案那般威严,正气凛然。 绿袖双肩高耸、缩着脖子,听到如此指控,接触到他的厉光,惊惧得低垂了头,目光不定,好像犯了错被人逮个正着,不敢辩解。 诬陷皇贵妃! 此语震慑了所有人,四周寂静,只有一声声的蝉鸣,聒噪得很。 楚明锋始终不语,面色冷沉,犀利得能够洞穿人心的目光仿佛看穿了关淑妃、李昭仪的心思,在二人脸上流转。 关淑妃看着畏缩、惧怕的绿袖,不禁也起了疑心,“绿袖,你是否亲眼目睹事发经过?是否看清楚了人?” 绿袖心虚地看一眼关淑妃,低下头,没有回答。 李昭仪涂抹了脂粉的娇脸无惊无惧,装得若无其事,洁白的额头却点缀着几颗汗珠。 纵然她伪装得再好,他也看得出,此事与她脱不了干系。因为,她如此淡定、从容,正巧泄露了她的心思。 绿袖是她的宫人,假若绿袖有意诬陷妩儿,她脱不了干系。如若她没有指使绿袖,便会担心被连累;如若她指使绿袖诬陷妩儿,心怀鬼胎,担心绿袖供出她,便如她现在这般,佯装镇定,让人瞧不出她的心思。 “绿袖,欺君是死罪,你受何人指使,还不从实招来?”沈昭喝道。 “奴婢真的亲眼目睹皇贵妃推欣柔公主……奴婢说的都是真的……”绿袖吓得快哭了,却仍然嘴硬。 “沈大人,倘若绿袖的供词不可信,那又是何人加害欣柔?”关淑妃急切地问。 “我知道是谁推欣柔公主。” 这道声音从东侧传来,些许孩子气,些许清逸,宛如盛夏午后的一泓清泉,拂去额头的炙热。 众人循声望去,但见一片碧绿中站着一个高高瘦瘦的男孩。他有一张瘦削、冷硬的脸,眉目间与楚明锋有三分相似,眼眸黑亮,鼻子挺拔,嘴唇棱角分明;他手长脚长,着一袭湖青衣袍,站在树荫下,一道日光打在他的衣袍下摆,映得他还未成熟的脸庞有几分正气。 他就是年仅十岁的大皇子,楚凌天。楚明锋盯着他,面上并无喜色,可谓无动于衷。 沈昭最先反应过来,“大皇子目睹了事发经过?” 叶妩觉得奇怪,为什么陛下见了唯一的儿子,是这般表情? 楚凌天稳步走过来,对父皇行了大礼,给关淑妃、李昭仪行礼,礼数周到,“父皇,昨日儿臣在御花园。” “你看见了什么?”楚明锋语声冷漠。 “回父皇,昨日酉时左右,儿臣在那里摘枇杷叶。”楚凌天指向东北侧的一处,继续道,“当时儿臣小腹隐隐作痛,坐在地上歇会儿,因此无人看见儿臣在那里。儿臣看见,皇贵妃站在那里看欣柔公主放纸鸢。”他又指向另一处,“公主的纸鸢断了,两个宫娥都去找纸鸢,剩下公主一人。这时,皇贵妃转身离去;而公主等得不耐烦,就去找纸鸢。儿臣亲眼目睹,皇贵妃并没有靠近公主,怎会推公主落水?” “就大皇子所说,皇贵妃没有推欣柔公主,那是何人推公主?”沈昭没想到有这样的意外。 叶妩不由得感叹,当真是柳暗花明又一村。 楚凌天指向绿袖,“她躲在树后,待公主走到碧湖边,就奔过去,推了公主一把,公主掉入湖中,她火速逃离。父皇,这宫女加害公主,又指鹿为马,诬陷旁人,父皇明察。” 闻言,绿袖不再惊惧,也不再争辩,呆若木鸡。 叶妩没想到会是这个真相,诬陷自己的绿袖竟然是真凶。那么,指使绿袖的人是李昭仪? 楚明锋眉头舒展,眸光却阴鸷,冷冷地扫视众人。 沈昭断然喝问:“绿袖,是谁指使你加害公主?从实招来!” “无人指使奴婢,是奴婢决意害死公主。”绿袖陡然跪地,语气坚决,面如死灰,就像从容赴死的勇士,根本不怕死。 “你为何加害公主?” “欣柔公主骄纵蛮横,仗着是公主,欺负奴婢。两个月前,奴婢不小心冲撞了公主,公主就命人打奴婢,掌嘴二十。不仅如此,每次见到奴婢,公主就要奴婢学猫叫、学狗叫、学鸟叫。”她咬牙切齿地说道,眼中恨意滚滚,“奴婢不堪其辱,怀恨在心,趁公主不注意,就推公主落水,要公主溺毙碧湖。奴婢知道皇贵妃也在御花园,正好为自己开脱,便诬陷皇贵妃加害公主。” “贱婢!你竟敢害欣柔!”关淑妃扑过来,抽绿袖的脸颊,连续不断地抽打,“本宫打死你……本宫要你不得好死……” 宋云示意关淑妃的近身侍婢拉开她,沈昭道:“陛下,此案已真相大白,请陛下裁夺。” 叶妩收不住唇角滑出的冷笑,虽然绿袖说的言之凿凿,但是不是真相,只有她自己知道。 楚明锋语声冷冽,“收押大牢!” 两个公公拽起绿袖,将她押去大牢。 沈昭笑道:“此案得以真相,大皇子居首功。” 楚凌天屈身行礼,恭敬道:“父皇,儿臣还要回去做功课,儿臣告退。” 楚明锋恍若未闻,不曾正眼瞧儿子一眼。 楚凌天在众人的注目下、在父皇的漠视中离去,那小小的背影与楚明锋酷似,昂首挺胸,有一股冷冽的傲气。 ———— 欣柔公主落水一案,总算真相大白。 楚明锋去御书房,叶妩回到澄心殿,宫人备汤水、伺候她沐浴更衣。 这夜,她等了好久,昏昏欲睡,他才回来。 他见她侧卧而睡,鼻息匀缓,便轻手轻脚地脱了衣袍,上榻就寝。 刚刚躺好,她便翻过身,贴着他的后背,手臂横过去,手指轻抚他的小腹。结实的六块腹肌,摸起来很有感觉,接着,小手往上,爱抚他的胸肌,轻捏那小小的红豆。原本,那红豆软软的,经过她一番挑*逗、抚弄、揉捏,变得坚*硬了。 她扳过他,他双目紧闭,脸庞沉静,好似已经睡着了。她知道他装睡,枕着他的手臂,依偎着他,在他的胸膛抚弄一阵,下滑至小腹,揪了几下腹毛,继续往下,轻轻抚摸他的大腿内侧。 看你还能忍多久。 假装不经意地掠过那悄然崛起的坚硬,叶妩偷笑,继续撩拨他。 “做什么?”楚明锋睁眼。 “陛下以为呢?”她压着他半边身躯,浅浅含笑。 “乏了,睡吧。”他语声冷冷,推开她的手。 **哇哈哈,妩儿主动了,这次能引诱成功吗? 【77】卖力地引诱(奉送四百字,求打赏) 她索性伏在他身上,低首勾吻那小小的红豆,用力地吸吮。 他已然坚硬如铁,她往上蹭了蹭,吻他的脖子,吻他的眼皮,吻他的双唇…… 龙涎香与汗味混合在一起,是一种独特的体味,笼罩着她。虽然是她主动引诱他,但也感觉自己越来越需要他、想念他。 楚明锋没有回应,任由她玩闹,看她如何令自己欲罢不能,也看看自己究竟能忍多久。 那丁香小舌好似有一种魔力,吻得他处处着火,勾得他情潮涌动;那柔软的娇躯缠着他,宛如藤蔓缠绕着粗壮的树木,越缠越紧,好似将会缠绕千年,再也无法分离…… 叶妩卖力地引诱他,虽然他早已情火焚身,但是,他故意克制,故意冷漠,她也无能为力。她欲火难耐,索性坐起身,摸索了一阵,慢慢坐上去,让自己与他融为一体……他盯着她,对于她的大胆举动,有点儿欣喜,又有点儿惊异。 他的妩儿,还真有能耐。 她兀自摆动腰肢,垂落的青丝随着她的摆动而跳荡着。几缕青丝落在雪乳上,黑亮与雪白形成鲜明的对照,分外妖娆。一颗汗珠从脖颈滑落,滑至左边的雪柔,晶莹剔透。 楚明锋伸手拂去那颗汗珠,然后放入口中尝了尝,皱眉道:“咸的。” “汗水自然是咸的。”叶妩将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胸脯。 他坐起身,她贴近他的胸膛,靠近他的唇,脸颊蹭着他的脸……他亦蹭着她的脸,慢慢地,眸色暗沉,慢慢地,吻她的嫩唇…… 唇齿相缠,激情缠绵。 他轻扣她的纤腰,引导她更适当地摆动…… 数日未曾欢好,他早已想得疯狂,她的主动让他的欲念更加暴烈,直要把她吞入腹中才罢休。 龙榻大战,喘息粗重,细吟***,那交缠的肢体在起伏、冲撞之中,布满了汗珠。 夜,愈发深沉、神秘。 ———— 日上三竿,叶妩才起身。 洗漱用膳后,她正想去外面走走,金钗忽然道:“皇贵妃,陛下上早朝前吩咐,皇贵妃暂先住在偏殿。” 叶妩错愕不已,楚明锋为什么不让自己住这里了?厌腻了? 金钗觑着她怔忪的神色,摇头一叹,道:“玉镯已将偏殿打扫干净,稍后奴婢陪皇贵妃过去。” 她愣愣的,仿佛没有听见金钗的话。 金钗宽慰道:“偏殿也还是在澄心殿,走两步就到了,皇贵妃无须挂怀。陛下如此安排,想必有不得已的苦衷,皇贵妃莫胡思乱想。” 叶妩不明白,昨晚他们还好好的,为什么今日一早他就有此决定? 罢了,偏殿也没什么不好,省得日夜相对。 不是说距离就是美吗?同寝同食,没有私人空间,反而不利增进感情。 于是,她搬到偏殿。刚刚安顿好,安乐公主就来了。 今日,楚明亮带来了宫中最好的琴师,介绍说,这个琴师是城中鼎鼎大名的琴师。 照面之下,叶妩惊愕极了,尔后笑起来。 琴师亦笑,眼梢的微笑水润如清泉。 他没什么变化,拥有一双世间最忧郁、最幽邃的眼眸,拥有世上最清冷而又最温暖的微笑,拥有最出尘、令人最舒服的气质。他着一袭石青衣袍,闲闲地站定,清逸地笑,仿若对她说:我很好,别担心。 楚明亮见他们相视而笑,莫名其妙,“你们怎么了?” “公主,他叫林致远,是潇湘楼的琴师,是不是?”叶妩笑道。 “哦,我想起来了,皇嫂之前在潇湘楼编舞呢,自然与林公子相熟。”楚明亮拍拍自己的脑袋,不好意思地笑。 “林大哥,你怎么进宫当琴师?” “此事说来话长,改日皇贵妃得闲,我再详细说与你听。”林致远生分道。 “也好。”叶妩颔首,忽然之间觉得他与自己生分了。 “皇嫂,之前你不是说要找一个琴师吗?我就带他来啦。”楚明亮兴奋道,“不如开始吧。” 叶妩坐在琴案前,林致远亦做好准备,楚明亮决定在她的琴曲中翩翩起舞。 安乐公主将在孙太后的寿宴上献舞,这支舞颇长,叶妩想了三首曲子,此时分别奏出来,他一一记下来,事后再加以改编。 林致远一边记录一边凝视她,她抚琴,纤纤素手奏出独树一帜的曲子,琴音如水,淙淙流淌,好似明月下的清溪,泛着淡淡的忧伤;又似在潇潇秋雨中独行的夜归人,弥漫着凄涩与迷茫。 许久不见她,她好似没什么变化,又好像变了很多,再也不是以往那个微笑明媚、洒脱坚强的女子,而变成了心事重重、眉心藏着孤独的宫妃。 三首曲子奏毕,楚明亮赞叹不已。 之后,叶妩指出她某些舞蹈动作的瑕疵。 整整一个时辰,他们才告辞离去。 叶妩想去御书房,犹豫了半晌,还是按耐住了。 等待、期盼的滋味,很难受。 晚膳后,她见楚明锋还不回来,便吩咐金钗去打听陛下是否还在御书房。 很快,宫人回报,陛下在清宁殿陪欣柔公主,想来今晚不回来了。 她死了心,不再抱着希望等他。 银簪从外头回来,神秘道:“皇贵妃,奴婢听闻,绿袖在牢房咬舌自尽。” 叶妩震惊,绿袖当真是畏罪自尽? 想起昨日在御花园的最后一幕,绿袖被押走后,关淑妃愤恨道:“绿袖这贱人加害欣柔,陛下,绝不能轻饶了她!” “你有何主意?”楚明锋淡淡地问。 “欣柔好歹是皇室血脉,加害欣柔,罪不容赦。陛下如何裁夺,臣妾都无怨言,只求陛下为欣柔讨回公道。”她忽然转了口风, 许是想到她在陛下面前一直温柔仁善、善解人意,不能因为此事破坏了努力了多年的成果。 李昭仪同仇敌忾道:“姐姐,加害公主,罪该处死。虽然绿袖是妹妹宫里头的人,但妹妹绝不会偏私。这种贱婢最好趁早处死,免得以后加害妹妹的端柔公主。” 如今想来,如果绿袖被人逼死,那么,关淑妃和李昭仪皆有可能是逼绿袖自尽的元凶。 因为,关淑妃恨绿袖,杀绿袖以泄恨;李昭仪担心绿袖出卖自己,便杀人灭口。如今死无对证,真相究竟如何,只有天知道了。 漫漫长夜,叶妩辗转反侧,想着绿袖是否受命于李昭仪,想着楚明锋是否正宠幸关淑妃,想着这漫长的一生是否就要在这样的等待、煎熬中度过…… 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忍多久,不知道会不会在某一日忽然撑不住了…… 夜深了,她昏昏地睡着了。 早上醒来,她喃喃地问:“昨晚陛下回来过吗?” 金钗摇头,眉心微蹙,替她难过。 ———— 晋王府。 有人硬闯王府,门口的侍卫知道他的身份,想拦也拦不住。 沈昭快步直入厅堂,面上虽然不见怒气,语气却是急躁而强硬,“请你们家王爷来!” 管家知道他与王爷的关系,以为发生了大事,不敢怠慢,连忙去禀报王爷。 不多时,楚明轩姗姗而来,一袭皎洁的精绣白袍平展伏贴,唇角噙着若有若无的笑意,眉宇温润如水,没有丝毫的不如意。 看来,他心情正佳。 “为什么这么做?”沈昭见他这般气定神闲,不禁来气,语气冲了一些。 “本王不明白你在说什么。”楚明轩漫不经心地说道,“沈大人刚下早朝吧,一大早就硬闯晋王府,你不将本王放在眼里,还是不将皇室放在眼里?” “王爷莫要跟我扯些别的。”沈昭推他坐下来,双手按住椅子的扶手,锁住他,瞪着他,“我下早朝刚回府,温泉别馆的人就向我禀报,昨晚那个假扮妩儿的女子不见了。” “哦?不见了?”楚明轩故作吃惊,却故意扮得不像,“那你为何来晋王府跟本王说这件事?你不是应该去找人吗?” 沈昭气得瞪他,“难道王爷不知,一旦你出手救人,陛下很快就会知道,就会以为你和妩儿串谋、有私?你这么做,无异于将妩儿推向火坑!” 楚明轩冷冷地嗤笑,“是吗?本王的才智远远及不上闻名三国的右相大人,更及不上你料事如神,料不到会有如此严重的后果。” 沈昭总算明白了,气得咬牙,“你故意的!” 楚明轩含笑看他,笑如清风,“沈昭,你何时爱上妩儿?” 沈昭愕然,好似苦苦掩藏的心事被人揭开,再想掩饰,却掩饰不了,很难堪。 “曾有几次,本王恨死自己,恨自己懦弱!”楚明轩推起他,站起身,凝眸盯着他,厉声指控道,“你比本王还懦弱!你不敢承认自己喜欢妩儿!你娶了皇兄的女人,却不敢碰她!你让妩儿住在别馆,方便皇兄宠幸她!你甚至不敢堂堂正正地看她一眼!你是懦夫!” “够了!”沈昭羞恼道,“对!我是懦夫!我只希望,妩儿开心、快乐!” “你以为妩儿在宫中就会开心、快乐吗?” “你不是她,又怎知她不开心、不快乐?” 这两人怒目对视,针锋相对,眼中皆饱含怒火,争得面红耳赤。 这一刻,他们都瞪大眼睛,瞪着彼此,不甘示弱。 沈昭一向谦和温润,人前人后皆是持礼的君子风度,今日却变了个样,好似被困已久的小兽突然发狠,做最后的挣扎。他严肃道:“我喜欢她,那又如何?她有自己的选择,我成全她,你呢?你救出那女子,无异于将妩儿推入火坑,你存心不让妩儿好过,是不是?” 楚明轩没有丝毫悔意,“你说对了,本王存心不让妩儿好过,你管得着吗?” “你究竟想怎样?” “本王的事,无须向你交代!” “你——”沈昭气得脸颊红彤彤的,眼中也浮现几缕血丝。 楚明轩一展袍摆,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微笑,“请便。” 沈昭压下怒火,试图打动他,“后宫妃嫔如狼似虎,妩儿身在皇宫,本就水深火热,你还要做一些无谓的事让陛下疑心她。她在宫中受尽苦楚、吃尽苦头,你忍心吗?你眼睁睁看着她饱受折磨,不心疼吗?” 楚明轩冷着脸,目光阴沉,不欲回答。 沈昭苦苦劝道:“事已至此,王爷何不退一步,为她着想,让她过得安乐一些?” 楚明轩阴冷地眨眸,“你以为本王不想吗?本王还有要事,请便。” 话落,他迈步离去,沈昭拉他的手臂,他反手一扬,推开了沈昭。 沈昭叹气,为什么晋王这么固执? ———— 御书房。 刚下早朝不久,楚明锋正听着宋云的禀奏。 宋云道:“陛下,绿袖咬舌自尽之前,无人去过牢房。” “招了吗?” “奴才让小安子审问绿袖,严刑逼供,威逼利诱,绿袖仍然嘴硬,不说一个字。后来,小安子打烂了她的嘴,她才吐出几个字,说没有人指使她。” “她家人呢?” “小安子提起她的家人,如若她仍然嘴硬,就会连累她的家人。不过,她还是没招。接着,她就咬舌自尽了。”宋云小心翼翼地回道。 楚明锋清冷的目光落在宫砖上,果然又是一个不怕死的宫人! 虽然绿袖没有供出李昭仪,但是他断定,绿袖所做的一切,必定与李昭仪有关。 李昭仪能让宫人守口如瓶,宁死不说,不知用了什么法子。这次是这样,以前几次也是这样。 他的目光越来越冰寒,在这炎热的盛夏,冰寒得足以冻伤人。 一个小公公在门口探头探脑的,宋云走出去,从小公公手中接过一张小纸条,立即回来。 他奉上小纸条,“陛下,别馆飞鸽传书。” 楚明锋看一眼小纸条,拍案而起,声音之大,力道之大,震慑了站在一旁的宋云。 宋云觑着陛下,见他龙颜大怒,便知别馆出了大事。 楚明锋剑眉绞拧,怒气冲冲地离开了御书房,前往澄心殿。 这一路,体内的怒火有所下降,但眉宇间的寒意丝毫不减。 澄心殿,偏殿。 叶妩正要去春华殿,却见楚明锋大步进来,面冷如冰,似有不悦。 “退下。”他的声音寒如冷铁,掀袍坐下。 金钗和玉镯躬身退出大殿,她有些忐忑,想着他生气是为了什么事,是不是因为自己?他冻人的目光落在她脸上,好似要冻僵她的脸,“昨晚,那贱人被人救走了。” 她惊震地呆住,盼盼被人救走了?是晋王做的? 短短两日,晋王竟然说做就做,轻而易举地救出盼盼。 那么,楚明锋知道是晋王所为吗? “你满意了?”楚明锋眸光森寒。 “别馆不是守卫森严吗?盼盼怎么被人救走的?”叶妩只能佯装不知。 “原来你不知。”他乖戾道,语带讽刺,“据侍卫回报,昨晚倒夜香的两个老家伙很可疑,应该是那两个老家伙把那贱人藏在夜香的大桶中,带出别馆。” “可是,不是有人看守她吗?她怎么离开*房间的?” “看来你当真不知。”楚明锋走过来,双掌握着她的双腮,“那两个老家伙,是皇弟的人。” “是吗?”她心中雪亮,他断定晋王救了盼盼是为了自己,与自己合谋。 他用力地挤压,使得她的嘴嘟起来,眼中盛满了戾气,“你在听雨台那夜,皇弟混进听雨台,待了很久才出宫。就是那一次,你央求他救那贱人,是不是?” 叶妩幽幽地问:“陛下非要弄死盼盼不可吗?” 即使她没有求晋王救人,即使是晋王自告奋勇,也说不清了。晋王救盼盼,她知道,而且同意了,她无法撇清。 楚明锋切齿道:“朕已警告过你。” 她软声求道:“就当是为了我,陛下放盼盼一马,好不好?陛下,我不会再逃走。”她环上他的腰身,放低了身段,抛弃了自尊,放弃了原则,“我留在你身边,当你的妃嫔,一心一意地侍奉你,好不好?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他黑若曜石的瞳孔轻微转动,看着这张真挚的玉脸,看着这张清媚的容颜,有一瞬间,他心软了。只要她愿意留下来、陪着他,他高兴还来不及,其他的都可以不介意。 可是,有一道声音警告他:不能心软!千万不能心软! 她为了那贱人才这么说的,她并非心甘情愿当他的妃嫔,并非因为爱他才心甘情愿地留下来。 如此缘由,他怎能接受? 或许,他可以接受,但是,他还不能原谅她! “朕说过,要么她变成废人,要么你变成废人。既然你如此选择,休怪朕狠心无情!”楚明锋狠戾道。 “那陛下何时将我弄成废人?”叶妩不信他真的会这样做,“陛下还想打我一巴掌吗?还是打断我的腿,让我变成不良于行的废人?” “朕会好好想想,如何折磨你!”他拍她的脸颊,好像她是此生最大的仇人一般。 她看着他离去,那轩昂的背影弥漫着云朵般的怒气,令她无可奈何。 ———— 接下来三日,一入夜,金钗就会说,陛下今晚歇在哪个妃嫔的寝殿。 第一次,叶妩凄冷地笑; 第二次,她木然颔首; 第三次,她径直上榻睡觉。 楚明锋,如果这就是你对我的折磨,那么,你成功了。 欣柔公主芳诞这日,金钗说,陛下吩咐了,她必须去贺寿。 此次欣柔公主七岁寿宴,由孙太后做主,请了内外命妇、宗室子弟。酉时未至,清宁殿便人来人往,前庭站满了人,男男女女、三三两两地凑在一起闲聊,等候开席。 叶妩来时,已是酉时。但见前庭张灯结彩,桃粉薄纱漫天张挂,奇花异卉吐艳争奇,花香袭人,那一张张宴案整齐地排在前庭正中央,宫人正端上各色珍馐海错。 西天的落日红彤彤的,随手一抹,抹出一泓晴艳的云霞;又随手一抹,在人世间洒下一道道灿烂的红光,为今日的寿宴增添几许喜色。 她不想听内外命妇对自己的议论,便来到东侧一角。 墙角有一丛快凋谢的鲜红月季,月季与玫瑰类似,她摘了一支月季,不禁想起几个月前提出的那三个要求。 那时,她死也不愿留在金陵,死也要逃走;如今,她的想法变了,尝试着留在他身边,当他的妃嫔。那时,他宠她、爱她,伤害过她,却也很在乎她;如今,他有意折磨她,存心不让她好过,故意伤她的心。 世事难料,兜兜转转,她的心思变了,他也变了,步调越来越不一致。 她轻轻一叹,对自己的处境深感无奈。 “王爷。”金钗屈身行礼。 她转身,看见晋王站在面前,心中一滞,淡声道:“王爷。” 楚明轩长身玉立,白袍染了晚霞的晴红,俊朗的脸庞也映着一抹残红,整个人仿佛染血一般。 “本王与皇贵妃说几句话,你到前方守着。”他直言不讳地吩咐金钗。 “奴婢不能离开皇贵妃半步。”金钗不肯离开,担心皇贵妃与晋王单独相处会闹出乱子。 “本王在此,你的皇贵妃不会有事,去吧。”他含笑道,语气却强硬。 金钗看着叶妩,叶妩也不想惹人疑心,“事无不可对人言,王爷有话请说。” 楚明轩不在意地笑,“妩儿,我已将盼盼送到安全之地,你无须担心。” 她看金钗一眼,勉强一笑,没有回答,知道他是故意的。 **明轩故意这样,到底想干什么呢?金钗听见了,会不会告诉明锋? 【78】激烈地缠着他 金钗侧过身,看向别处。 “妩儿,答应过你的,我一定会做到。”他低声道,语声温柔,含着些许情意。 “陛下已经知道此事乃王爷所为,王爷不怕陛下责罚吗?”叶妩索性敞开天窗说亮话,也不怕金钗如实向楚明锋禀奏。 “为了你,纵然陛下惩处我,我也丝毫不惧。”他凝目看她,眸光深沉。 “王爷如何救出盼盼的?不是有人看守在房门外吗?”她选择忽略他的表情。 楚明轩温和一笑,“救人的妙招无奇不有,你不必知道。” 她轻笑,思忖着他为什么这般积极地为助自己救出盼盼,难道真的只是为自己解忧吗? 他笑问:“对了,盼盼假扮你,当真一模一样吗?还是有几分相似?” “若只是几分相似,怎能骗得了陛下?” “那她如何做到拥有一张与你一模一样的脸?” “过去的事,就不提了。” “也罢。”楚明轩疏朗一笑,“你为欣柔公主备了什么贺礼?” “陛下曾赏给我一条能够凝神静气的檀香手链,我转赠给欣柔公主,王爷呢?” “我的贺礼是一条染有异香的西域珍珠手链,妩儿,你我倒是心意一致。”他含笑道,眉宇流光璨璨。 叶妩轻淡地笑,说寿宴即将开始,应该入席了。 楚明轩看着她的倩影淹没在人群里,唇角微翘,微笑迷人。 金钗跟上她,道:“皇贵妃,陛下吩咐了,您与安乐公主同席。” 叶妩明白,他这样安排,虽说有点自欺欺人,但也是尽量避免闲言闲语。安乐公主的宴案紧挨着孙太后的凤案,与御案相距较近。 放眼望去,只有宗室子弟中有几个是男子,其他皆是女子。因此,欣柔公主的寿宴云鬓花颜,桃腮粉面,锦衣华裳,争奇斗艳,娇声软语。 孙太后携着欣柔公主、关淑妃落座,众人行礼后便也就座。 欣柔公主是小寿星,打扮得像仙界的花仙子,一袭桃红丝绣衫裙裹着娇小的身子,眉目如画,美瞳流转,可爱而又娇艳。孙太后搂着亲孙女,笑得合不拢嘴,慈祥而愉悦。 内外命妇、宗室子弟奉上贺礼,然后,寿宴开始。 “母后寿宴将至,皇嫂何时有空来春华殿看看那几个伴舞跳得怎样。”楚明亮凑过来低声道。 “如果这两日没什么事,我就去。”叶妩笑问,“你和那舞伴配合怎样?” “还不错,就等皇嫂赐教。对了,林公子编好乐曲后,我就让乐工弹奏,再练几日。” “辛苦吗?” “不辛苦,反正我也无所事事,正好打发时间。” “陛下驾到——”公公的通报声突然响起。 所有人都起身迎驾,齐声高呼。 楚明锋沉步走过来,龙行虎步,脸膛微敛,龙目精睿,目空一切,睥睨众生。明黄色团龙龙袍的一角随着他的步履扬起又落下,广袂划出一道明黄色的光弧。那统摄一切的昂扬气度,令人心醉。 叶妩望着他,仿佛望着心爱的男子,痴迷得看不见周遭的一切。 她的神色,落在对面一人眼中。 楚明轩盯着她,俊脸覆着薄霜,右掌握成拳。而他身边的女子,是晋王妃。她看着夫君的神色,眉心紧蹙,忧心忡忡。 楚明锋落座后,众人也坐下来,欣柔公主走到御案前,跪地叩拜,“儿臣拜见父皇。” “平身。”他冷硬的脸庞浮现一抹慈爱的微笑。 “今日儿臣七岁了,在这个欢喜的日子,儿臣衷心祝愿父皇成就伟业,祝愿我大楚千秋万代。”欣柔公主口齿伶俐,嗓音娇柔。 “说得好!”他龙颜大悦,笑道,“欣柔,父皇赏给你一顶珍珠玉冠。” “谢父皇赏赐。”欣柔公主笑着拜谢。 宋云端着一个红绸木案走上前,红绸木案中那顶珍珠玉冠并不大,是小孩戴的。然而,冠上的珍珠颗颗饱满、珠光莹亮,白玉也晶亮剔透,玉光莹润,一瞧便知不是普通的玉所雕。这顶精致的珍珠玉冠可谓奢华精美,巧夺天工,价值连城。 内外命妇议论纷纷,都在说这顶世间仅此一件的珍珠玉冠。 关淑妃连忙来到御前,与女儿一同接受赏赐,拜谢隆恩,然后携着女儿回席,喜不自禁。 安乐公主凑过身来,道:“这顶珍珠玉冠是皇兄特意命宫人打造的,那上面的珍珠是珍贵的南海珍珠,白玉是西域的羊脂白玉。这顶珍珠玉冠,不止价值连城,可谓价值十城。” 叶妩明白了,难怪关淑妃笑得合不拢嘴、欣喜异常,难怪李昭仪板着脸、气得瞪人。 楚明轩扬声笑起来,“皇兄素来喜欢欣柔公主和雪柔公主。今日是欣柔公主芳诞,皇兄赏了一顶珍珠玉冠。待雪柔公主芳诞那日,皇兄赏什么?” 叶妩蹙眉,他好像有意找茬。 李昭仪听见晋王提到自己的女儿,便竖起耳朵听陛下如何回答,想知道陛下会赏什么给女儿。 “不急不急,雪柔还小,朕还有三年好好想。”楚明锋轻巧地避过这个不合时宜的问题。 “皇兄可要一碗水端平,若不然,雪柔懂事了会怨怪父皇偏心欣柔姐姐。”楚明轩笑眯眯道。 “不劳皇弟费心。” 楚明锋举杯,所有人皆举起玉杯。 尔后,歌舞助兴。 ———— 即使没有抬眼,叶妩也察觉到,对面那人的目光总是飘过来。 可恨的是,她阻止不了。 楚明轩也太大胆了,不仅不顾众目睽睽,而且目光深邃、缠绵,饱含情意,好像深怕别人不知道他钟情于她似的。 如此情形,楚明锋怎会看不出来? 有两次,她看向御案,正巧,他也看过来,四道目光就此撞上。然而,他的目光没有停留,仿似燕子飞过湖面那般从她脸上滑过,轻淡无痕。 她向来不喜欢宫宴,加上晋王有意“***扰”她,她便对安乐公主说头晕晕的,出去走走,过会儿就回来。 金钗跟出来,关切地问:“皇贵妃当真头晕?” “嗯,头晕脑胀。”叶妩计上心来,“你回去跟陛下说,就说我不胜酒力,先回去歇着了。”“不如皇贵妃先在外头透透气,假若还是头晕,再回寝殿。”金钗提议道。 “不了,你回去禀奏,我先回去。” 金钗无奈,只好回去禀报。 叶妩信步闲庭,虽无凉风,也无花香,但就是觉得神清气爽。 夜幕徐徐下降,西天再无一丝残红,黛青色的天光笼罩着寂静的宫苑,别有一番光景。 大多数宫人都在清宁殿伺候,因此,一路走来,她没有遇见宫人。经过御花园,行至听风阁,她望了一眼高高的楼阁,继续前行。 “妩儿。”一道清和的声音。 她蓦然抬头,惊诧地看见,晋王站在前方。 她记得,出来时他还在寿宴,怎么他也出来了?而且他竟然走在自己前头,不可思议。 楚明轩走过来,雪白的袍角在黛青的暮色中划出一抹冷意。 “我先回寝殿,王爷请便。”叶妩莞尔道,不想和他再有什么牵扯。 “我是洪水猛兽吗?你怕我?”他在她身前三步处站定,眉宇一沉。 “王爷说笑了,我只是头晕,不太舒服,想回去歇着。” 她不想再滞留片刻,从他身边经过。 就在擦身而过的一刻,她的手腕被他握住,她目视前方,重声道:“请王爷自重。” 楚明轩亦目视前方,以淡定而强硬的口吻道:“我有几句话跟你说,随我到楼阁上。” “那便在这里说罢。” “你想让宫人看见你与我纠缠不清吗?” 叶妩咬唇,犹豫不决,见他兀自上了听风阁,唯有跟过去。 天色越来越暗,站在听风阁,举目所见,殿宇和宫苑被灰暗的暮色笼罩,越来越神秘。她注意到,阁中多了两盆月季,许是因为欣柔公主办寿宴,才在这里摆了两盆月季。 楚明轩站在较为隐秘的一角,从外头、下面仰望上来,看不见阁中有人。 这两三次相见,她觉得他变了,和以往不太一样,却又说不出哪里不一样,那种感觉说不清、道不明。 他白皙的俊脸浮动着暗灰的光,那双俊眸亦闪动着暗灰的色泽。 他让她站过来一点,以免让人瞧见。 “王爷请说。” “我派人去救盼盼,本以为天衣无缝,皇兄不会知道是我出手救人,也就不会连累你。”他俊眉微结,“没想到,我派去的两个下属不当心败露了身份,让皇兄知道了。妩儿,是我不好,我信誓旦旦地承诺,却还是连累了你。” “事已至此,王爷也无力改变什么。王爷无须自责。” 叶妩忍不住想,如果到别馆救人的那两人当真败露了身份,又是如何全身而退? 楚明轩欣喜地问:“你不怪我吗?” 她摇头,她真的不怪他,只是后悔让他出手救人。 他笑起来,却又叹气,“虽然你不怪我,但我还是懊恼。为了这件事,沈昭痛骂我一顿,骂我不该出手,还说我这么做是将你推入火坑。” 她惊异,沈昭当真这么说?当真骂他? 的确,沈昭料事如神,料到了晋王救出盼盼的后果。 然而,晋王是真不明白,还是假不明白? 奇怪,怎么真的头晕了?刚才,头晕只是借口,没想到这会儿真的头晕。她捂额,晕眩越来越厉害,忍不住闭眼,“我先回去了。” “妩儿,怎么了?”这嗓音低沉而醇厚,是楚明锋的声音。 “没什么,只是头晕。”叶妩喃喃道。 天旋地转之际,有人揽住她。 为什么忽然这么晕?又没喝多少酒。她被人扶着坐下来,睁开眼,眼前这张脸由模糊渐渐清晰,是俊毅、冷硬的脸庞,是楚明锋。 嗯?他不是在清宁殿吗?怎么在这里? 她举目四望,咦,不是在听风阁吗?怎么在寝殿?难道是他来找自己,带自己回寝殿了?一定是这样的。 “妩儿,还头晕吗?好一些了吗?”楚明轩关心地问,揽抱着她,观察着她的神色。 “好一些了。”叶妩觉得不再天旋地转了,头也没那么疼了。 美眸微阖,一圈纤长的眼睫犹如夜色覆盖下的花瓣轻轻伏在她的眼下,娇艳而又妖娆,撩人心怀。这张美玉般的脸庞宛如一朵皎洁、富丽的芍药,释放出缕缕幽谧的芬芳,钻入肌肤,诱惑着人。 他忍住体内汹涌的情潮,“妩儿……” 叶妩眯着眼,“嗯?” 就这么窝在楚明锋的怀中,享受他的疼爱与情意,是最幸福的。 “抱我,可好?”楚明轩柔声道。 “嗯。”她在他怀中蹭了蹭,支起身子,搂住他的脖子,伏在他肩头,再也不放手,不让他去找别的妃嫔。 他推开她,轻轻扣着她的后脑,再也忍不住情火的撩拨,吻她柔嫩的芳唇……究竟有多久没有碰过她?他无法克制体内大火的火势,吮吻她的唇,吞咽她的甜美与芳香…… 叶妩有了感觉,身躯不由自主地贴向他,抱着他的头,用劲地吸他的唇瓣。 明锋……明锋……明锋……不要冷落我,好不好?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她担心他抽身离去,担心他再也不回澄心殿,便死死地抱着他,激烈地缠着他,不让他半途离去…… 楚明轩沉醉在她的柔情里,被她的主动弄得快爆炸了,更疯狂地吻她、索求她的甘美……他听见了上楼的脚步声,却仍然激吻如狂…… 这一幕,落在来人的眼中;她与楚明轩激情拥吻的模样,激怒了来人。 楚明锋怒火中烧,黑眸紧皱,揪成一团,剑眉如刀,眸光似剑。他死死地盯着她,熊熊怒火烧毁了他,他仿是战场上正与敌人厮杀的将军,黑眸染血,嗜血冷酷,暴戾凶狠。 楚明轩慢慢松开她,却仍然抱着她,有恃无恐地看着皇兄,并无丝毫惊慌。 “朕说过,下不为例!”楚明锋几乎咬碎舌头。 “皇兄,臣弟与妩儿是真心相爱!”楚明轩抱紧她,好似占有了她,“求皇兄成全!” 叶妩略略清醒,在一片迷乱中听见两人在说话,却完全搞不清楚状况。她转头看去,看见一人站在那里,好像很生气。他是……楚明锋! 怎么回事? 她看向搂着自己的人,也是楚明锋,究竟怎么回事?为什么有两个楚明锋?哪一个才是真的? “放开她!”楚明锋狠厉地吼,快步上前,一把拽住她的皓腕。 “皇兄看得还不够清楚吗?妩儿真正爱的,是臣弟!”楚明轩亦厉声道。 “你们……”叶妩甩开手,步步后退,惊恐地看他们,“为什么……” 啊……头好痛……快爆炸了……她很乱,痛苦地摇头…… 楚明锋率先上前,强硬地箍着她,不让她乱动。 楚明轩缓缓站起身,似笑非笑,好似无所谓了,不再跟皇兄争了。 楚明锋搂着她下了听风阁,拽着她回澄心殿。 ———— 离开听风阁的时候,叶妩最后望了一眼,发现晋王站在那里,朝她微笑。 难道,刚才跟她拥吻的不是楚明锋,而是楚明轩? 天啊…… 这一路,她的神智慢慢清醒,被楚明锋拖着走,一路想,方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为什么他这么生气?为什么刚才有两个他?他看见她和晋王拥吻,才这般怒不可揭? 回到澄心殿,楚明锋拖着她进了大殿,甩开她,坐下来。怒火在胸中燃烧,脸如寒铁,他眼中浮现一抹可怕的暴戾。 宋云和宫人都在大殿前庭,不敢进来。 “陛下……”她走过去,怯怯地唤道,有点儿心虚,“刚才……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你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他乖戾地反问,又好笑又生气,“你不知,朕都看见了,看得一清二楚!” 是的,那一幕,她与皇弟拥吻、缠绵、火热的一幕,好像千万支利箭,穿过他的心。 叶妩心中着急,急于辩解,“不是陛下看见的那样……你听我说……” 他怒瞪她,这张无辜的脸,这双闪烁的眸,可真是娇弱得令人怜悯,“好,朕听你说!” “我不知道是晋王……我记得是陛下……我看见了陛下……陛下吻我……我才回吻陛下的……”她结结巴巴地说,努力地回忆前不久那一幕,“那时,我头晕脑胀,天旋地转,接着陛下抱我……陛下还吻我,我就……” “原来如此!”楚明锋陡然掐住她的嘴,声色俱厉,“这么说,你把皇弟当作朕,你才不知廉耻地跟他那样?” “陛下不信吗?”她凄楚地看他,由于嘴巴变形了,嗓音也变了。 “如此谎话,你也说得出口?朕从未见过如你这般恬不知耻的女子!”他怒吼,更用力地掐她。 叶妩说不出话,眉骨酸痛,泪水涌出。 明锋,为什么不信我? 楚明锋气疯了,被所爱的女子背叛的悲愤、伤心交织在心中,使得他的嗓音暗哑了,“你说和朕重新开始,你说会留在朕身边、当朕的妃嫔,朕信了你的话,以为你对朕有了情意……没想到,你欺瞒朕!竟然和皇弟做出苟且之事!” 她摇头,泪雨纷飞,想解释,却说不了话。 他受万箭穿心之痛,那么,她亦受千刀万剐之痛。 “从今往后,你就在偏殿待着,哪里也不许去!”他的黑眸染了痛楚的泪光,“朕不想再看见你!” “陛下……” 他松开手,大步前行,她连忙追上去,拉住他的手,凄痛道:“不是那样的……你听我说……我没有骗你……” 楚明锋反手一掀,极其用力,她跌坐在地,又眼疾手快地扑上前,地揪住他的明黄色广袂,“陛下,我真的没有骗你……为什么不相信我……” “朕只信亲眼所见!”他没有转身,狠厉道,“放手!” “不放!”叶妩倔犟道,“陛下在乎我,为什么不相信我?难道这就是你所谓的爱吗?那么,你的爱也太狭窄了。” “此生此世,朕唯一做错的一件事,就是太在乎你!” 他后悔了?他这么说是什么意思?他不再喜欢她了?亲眼目睹她和晋王拥吻,他就永远无法原谅她? 这样的男人,不听解释,不辨是非,值得她喜欢吗?值得她留下来吗? 叶妩心灰意冷,凄冷道:“我不该回来,不该低三下四地哄你消气,最不该的是喜欢你!” 闻言,楚明锋轻轻一笑,蚀骨的冷,慢慢转过身,出其不意地提脚踹来,正巧踹在她的左肩。 **妩儿又受虐了,哎~~明锋这个心结,可怎么打开哟~~这冬天太冷鸟,手指冻得僵硬了,呜呜~~宝贝们,看完更新冲杯咖啡啥的,如果有月票就砸过来吧,拜谢~~ 【79】迷人心魂 这一脚,用了五成力道。 仅仅是五成力道,就已经让她往后跌去,左胸隐隐的痛。 更痛的是心,被那一脚踹得血肉模糊。 他步履如飞地离去,好像再也不想多待片刻。 金钗回来了,正好看见方才那一幕,惊得捂嘴。见皇贵妃倒在宫砖上,她连忙进来,扶起皇贵妃,“奴婢扶您回去。” 叶妩站起身,左胸的痛让她咳了几声。 “稍后奴婢传太医来瞧瞧。”金钗心痛道,担心陛下那一脚伤了皇贵妃的身。 “不必了。” 叶妩忍痛站起来,在金钗的搀扶下回偏殿。 靠在床上,喝了半杯茶,她缓过劲儿,心中的剧痛却丝毫未减。 楚明锋不但疑心重,而且只信自己的眼睛,看见那一幕,就断定她与晋王有私情,就怒不可揭、不听任何解释,还用脚踹她。如此暴戾的男子,值得她爱吗?值得她继续守候吗? 应该好好想想自己的去留了。 这一夜,她数次惊醒,被左肩与左胸的痛折磨得一夜难眠。 翌日早上,金钗见她气色不好,也没胃口进膳,便道:“皇贵妃,还是传太医来瞧瞧吧。” 叶妩仍然摇头,“以后不要叫我‘皇贵妃’,就叫姐姐吧。” “这怎么行?”金钗又惊又喜,“您是皇贵妃,陛下允许奴婢这样叫的。” “我不喜欢,以后不许再叫。” “那奴婢……叫您姐姐。” 金钗欢喜不已,主子待自己这么好,视自己为姐妹,那可是福分。 叶妩拍拍她的手,吩咐道:“你亲自去听风阁看看,我记得昨晚阁中有两盆月季,你去搬回来。” 金钗虽觉莫名其妙,但也不问缘由。 她刚刚走到殿门,叶妩又叫她回来,嘱咐道:“如果阁中没有两盆月季,你去打听一下,是谁将月季摆放在听风阁,是谁搬走的。” 金钗应了,匆匆去了。 大约半个时辰后,她回来了,禀道:“姐姐,如您所料,听风阁没有两盆月季。奴婢问了掌理花卉和打扫听风阁的几个宫人,都说不知听风阁中摆放过月季。” 叶妩的脸沉静如水。 如此看来,那两盆月季是有人摆放在听风阁的,而且,昨晚她在阁中时忽然头晕、天旋地转,错将晋王看作楚明锋,也许与月季有关。 昨晚之事,晋王可知缘由?是他布局的? 如今想查,也查不到什么了。 难道她这个冤屈就洗刷不清了吗? ———— 酉时将至,无一丝凉风,日头还烈,日光火辣,晒得宫道好似一块明晃晃的铁板,烫人得紧。 沈昭前往御书房面圣,走在宫道上,额头上凝着几颗汗珠。 前方走来一人,白袍飞扬,风姿俊逸,金灿灿的日光映得他的脸变得透明,模糊一片。 他知道,来人是楚明轩。 两人靠近,同时止步。 “王爷正要出宫?”沈昭盯着晋王,但见他眼角眉梢皆有若隐若现的笑意,好像心情很愉悦。 “本王*刚从慈宁殿出来。”楚明轩淡然而语。 “听闻昨日听风阁发生了一件事,事关王爷与陛下。” “你不在宫中,却对宫中事了如指掌。沈昭,有朝一日,陛下若疑心你,本王不会觉得稀奇。” 沈昭付之一笑,“为人臣子,自当为君分忧。我只是尽了臣子的本分。” 楚明轩嗤笑,“那敢情好。” 沈昭笑道:“奉劝王爷一句,君心难测,王爷莫要捋虎须,如若不然,有朝一日晋王府招来杀身之祸,我不会稀奇。” 楚明轩亦笑,“彼此彼此。” “我从来只求在意的人安然度日,王爷却打碎了平静的碧湖,存心不让人好过。王爷这么做,她只会恨你。” “恨就恨吧,本王无所畏惧。” 楚明轩不在意的语气轻淡如烟,迈步前行。 沈昭继续往前,两人错身而过,南辕北辙。 来到御书房,宋云说陛下不在里面,在东侧小花苑散心。 远远的,沈昭望见陛下站在亭中,负手而立,挺直如松,火红的夕阳将他的身影映在地上,拉得长长的。明黄色龙袍在落日余晖的熏染下,越发亮得刺眼。 “臣参见陛下。”沈昭踏入小亭。 “有事?”楚明锋未曾转身,语音沉沉如坠。 “臣听闻了昨晚在听风阁发生的事。” “你想说什么?” 沈昭听得出陛下声音里浓烈的怒气,“皇贵妃不是那样的人。” 楚明锋冷厉地反问:“莫非你比朕更了解她?” 沈昭汗颜,“陛下与皇贵妃朝夕相对,自然比臣更了解她的为人,只不过,当局者迷、旁观者清。陛下亲眼目睹,容易一叶障目。臣是局外人,兴许看得清楚一些。” “照你这么说,亲眼所见的不一定是事实?” “臣想说,陛下可以听听皇贵妃的解释。夫妻之间,理应坦诚相待,如此才不会有不必要的误会与伤害。” “沈昭!”楚明锋怒斥,霍然转身,“朕如何处置她,无须你教!” “陛下……”沈昭着急道。 “朕与妃嫔之间的事,你一介外臣,无须置喙!”楚明锋语声严厉,怒气萦面。 沈昭叹气,陛下如此盛怒,只怕真的气到了。 如今这情形,只能等过几日陛下的怒气消了一些再进言。 ———— 连续三日,楚明锋都没有回澄心殿歇寝,去了关淑妃、李昭仪和秦贵人的寝殿。 一想起他,叶妩就难受,可又有心无力。那种感觉,仿佛有一把火烘烤着心,那种热度持续不断地炙烤着,是持久的折磨,令人生不如死,还不如来一刀比较干脆利索。 在偏殿待了三日,整日无所事事,无聊透顶,可是,她又能怎样? 虽然有金钗、银簪和玉镯轮流陪她闲聊、解闷,然而,那种深刻的孤寂与落寞啃噬着她的心,她真想往外冲,不顾一切地离开这座能熬死人的宫苑。 但是,她也知道,还没冲出澄心殿,就会被押回来。 就这么煎熬着,熬了五六日。 这日,金钗说总是闷在寝殿不好,劝她到外头散散心。 叶妩明白,既然金钗这么说了,那就是得了圣旨——陛下准许她外出走动。于是,她立即往外走,前往御花园。 虽是早间,却已是烈日炎炎,走一阵身上就出汗了。 本是要去御花园,她听见了一缕熟悉的琴音,便循声寻去,来到羽衣阁附近的小花苑。这小花苑种植了一大片的凤尾竹和松柏,烈日下,阳光中,那深碧的凤尾竹叶绽放独特的清冷风姿,给人碧盈盈的清凉享受。 养眼的深碧中,一人盘膝坐在凤尾竹前,腿上放着一把杉木琴。他着一袭白衣,衣角铺在草地上,宛如一朵白云飘落在绿地上,清冷,清雅,清奇;他低首抚琴,修长白皙的十指熟稔地抚着冷冷琴弦,忧郁的眉宇好似蕴着一缕愁绪,衬得他的面容好像心事重重。那双黑亮的眸子清澈见底,令人想到山间的一泓清泉。 看着这一幕,叶妩心头的焦灼与烦恼慢慢退远,只觉得松快不少。 他的琴音,好比他的人,纯粹,风雅,令人无法抗拒。 她走过去,林致远停止抚琴,抬起头,“皇贵妃。” “不要这么叫我,我不喜欢。”她坐在一边,躲在阴凉下,少了一些酷暑的烦扰,颇为惬意,“你怎么在这里弹琴?” “闲来无事,就躲到这里。”他一笑,眉头略略舒展,“对了,你那三支曲子,我已编好。” “稍后我到羽衣阁听听,不过我相信你,你编的曲子一定没问题。” “虽然我在羽衣阁,但也听了一些闲言碎语……”林致远的眼眸映染了星星点点的日光,那般晶亮,亮得刺眼,“一些宫人说你被陛下禁足,是真的吗?” 叶妩颔首,移开目光,望向那几株松柏。 刚刚忘记的烦恼又来了,哎…… 他静静地看她,虽然她还是美得令人心动,虽然她的美眸还是那么明澈,虽然她的一颦一笑还是那么美丽雅致,可是,她到底不一样了。她为情所困,烦忧多多,眉心堆积着愁绪。 “如若你心里难受,我可以只听不问。”他淡声道。 “原本,我已经离开金陵,前不久,陛下找到我,我又回到宫中。”她选择了倾诉,因为他是可以信赖的朋友,也是可以倾诉心事的朋友,“以前,我并不喜欢陛下,这一次,我看清楚了自己的心,尝试着接受他。可是,他变了……” “看得出来,陛下对你的宠爱,非其他妃嫔可比。” “我早就知道,帝王皆薄幸,帝王之爱皆凉薄。可是我相信他对我情有独钟,因此,我孤注一掷,为了他这份爱,放弃我的坚持与原则,心甘情愿留下来,当他的妃嫔。”叶妩低声微哑,泪花盈眶,染了日光的明媚,珍珠那般亮晶晶的,“但是,我没料到,会变成这样……不可收拾……” “不如和陛下好好谈谈?”林致远抑制着心痛,轻声道。 她摇头,泪珠滚落,“他根本不想和我谈……他不想看见我……没用的……你知道吗?他不相信我,不想听我解释……他认定我背叛他……” 他放下琴,看着她泪汪汪的眼眸,心疼不已,默然递过去一方绸帕。 她擦擦泪水,泪眸泛红,“我以为,他会改变,或是我能改变他一点点……可是,我无能为力,改变不了什么……他疑心重、脾气大,动不动就使用暴力,残忍无情……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喜欢这样的人……”她凄然地哭,梨花带雨的模样分外凄楚,“若是以前,这种人,我根本不会喜欢……甚至很厌恶,可是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喜欢上他……” 林致远宽慰道:“或许等陛下气消了一点,再和陛下好好说。” “我后悔了……他这种人,我真的伺候不起……”叶妩的声音含有浓重的鼻音,泪水涟涟,“我讨厌皇宫,讨厌一夫多妻,讨厌妃嫔争斗……更讨厌他打人,你知道吗?当他的女人,没有任何自由、尊严,还有忍受家暴……我不想再留在这里……” “你想走?”他并不惊讶,她已经逃过一次,还会有第二次、第三次。 “我忍受不了他的冷落,忍受不了他宠幸别的妃嫔,忍受不了……”她泣不成声。 “若我能帮你,我会竭尽全力。” 林致远坐到她身侧,身不由己地伸手,拭去她脸上的泪水。 叶妩哭出声,哭成悲伤的泪人,倒在他的肩头。 他轻声叹息,揽着她的肩,让她哭个够。也许,哭出来,心中的郁气和痛楚会随着泪水流出来,她就会好受一些。 金钗站在一边,看着她对羽衣阁的宫人哭诉,既同情她又觉得万分不妥,却又不好出声提醒。 有一人,站在远处,隔着千重万浪的深碧,望着这一幕。 右手紧握成拳,眸光寒如雪、怒如刀,眼中的寒意很可怖,令人不寒而栗。 楚明锋霍然转身,步履僵硬地走了。 ———— 大哭一场之后,果然没那么难受了。可是,两日后,叶妩更加心痛、愤怒。 一入夜,大殿就响起悠扬、悦耳的乐声,间歇传来女子的娇笑声与男子放纵的笑声。那女子的笑声,娇柔而又轻快,活泼而又魅惑,没几个男人能抵挡得住。 她猜得到,楚明锋正与某个妃嫔在大殿玩乐,欢声笑语。 一连三夜,皆是如此,一闹就是一个时辰。 她只剩右耳的耳力,还听得见他们寻欢作乐的声音,可见是怎样的情形了。那女子的笑声越来越刺耳,她索性捂着耳朵,才能得到片刻清静。 第四日,还是如此。她快发疯了,快受不了这样的折磨,问金钗那个妃嫔是谁。 金钗不说,她支开金钗,问玉镯。玉镯说,今日一早,陛下刚刚晓喻六宫,封那女子为昭媛,是为冯昭媛。 原来,楚明锋看中了霓裳阁一个跳舞的宫人冯娇艳,传召她到澄心殿跳舞,三日后册封她为昭媛。 在楚国,从宫人一跃为昭媛,连晋数级,尚无先例。 虽然叶妩也是一跃成为皇贵妃,位分更高,但毕竟没有正式册封,只是宋云和澄心殿的宫人这样叫罢了。楚明锋这么做,不是无的放矢。 她忍不住想,也许他就是用这招来刺激自己、惩罚自己,因为,她最在意的就是,他宠幸别的妃嫔。 楚明锋,你赢了!你有本事! 卸了妆,叶妩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索性起身,出了寝殿。 金钗惊醒,站起身,“姐姐,您去哪里?” 叶妩没有回答,径直往外走,来到正殿。 正殿灯火明亮,宫灯散发出妖娆的暧昧红光。她站在门槛外,望着殿内。 一个乐工坐在一旁抚琴,一个身段窈窕的年轻女子正跳着柔媚的舞,面北而站,扭着纤细、柔软的腰肢,曲着手臂,做着各种手势。 这架势,这翻云覆手,尚算有些舞蹈功底。 楚明锋斜倚着,姿态慵懒,漫不经心,却好似很有兴致地欣赏这支舞。由于天热,他明黄色的真丝中单衣襟敞开,露出结实的胸肌,那小麦色的肌肤映着暖暖的红光,那昂健的身躯好像蕴藏着无穷无尽的力量,撩人心魄。 他目光一闪,看见了门槛外站着的女子,笑起来,冷冽的眼眸忽然多了三分笑意,盛满了柔软的光泽。 在他的眼中,叶妩披着白衣,青丝披散,拢着一张略显苍白的脸,身子比之前更纤薄了,那般羸弱,那般楚楚动人,动人心魄。 他不再看她,专心欣赏这支索然无味的舞。 跳舞的女子便是冯昭媛,冯娇艳。 她穿着一袭橘红的紧身舞衣,变了舞姿,一边扭着腰臀,一边慢慢往下,慢慢坐在宫砖上,侧身而坐,盈盈楚楚地看着陛下,展现出曼妙的身体曲线。然后,她躺下来,摆出一个***的姿势,好似在邀请陛下,一双灵波妙目变成了媚眼如丝,勾人的魂。 楚明锋拊掌,单调的掌声令人嗤笑。 “陛下,臣妾跳得好么?”冯娇艳以撒娇的语气问。 “好!”他朗声道。 “那陛下拉臣妾起来,可好?”她嗲声嗲气地说道。 他走过来,轻淡似水地看叶妩一眼,略略屈身,伸出手。 冯娇艳将小手放在他掌中,他使劲一拉,她借力起身,顺着这股力道,扑入他怀中,搂着他的脖子,伏在他肩头,曼声道:“陛下……” 楚明锋吻她的耳珠,扬声道:“你的舞,朕最喜欢。” 头微微低着,一双黑眸却盯着前方,犀利如刀。 她扭着,蹭着他的身子,嗓音娇软,令男人筋骨酸软,“臣妾服侍陛下就寝,可好?” 他松开她,站直了身子,冯娇艳忽然感觉不对,看了看陛下,见他望向外面,便也望过去。 原来是住在澄心殿的女子。 住在这里又如何?还不如她呢,连个名分都没有。 叶妩终于看见了冯娇艳的真容,心中冷笑。 楚明锋,你的品味越来越低了。 这个冯娇艳,身姿妖娆,姿容中上,那双灵波妙目颇为迷人,微微一勾,便能勾走人的魂魄。 冯娇艳看着她,原以为这个没有名分的宠妃只是靠***、勾魂的舞姿迷惑陛下,不曾想到她竟是一个大美人。虽然她未施粉黛、青丝披散,披着一袭清素的白衣,那张素颜却拥有最完美的五官,拥有世间最夺人心魄的容色,不知用什么来形容她那无与伦比的美。 在如此美人面前,冯娇艳自惭形秽,平生第一次觉得不如人。 她走上前,客气道:“你舞艺不俗,不如你我都为陛下跳一支舞,看陛下更喜欢谁的舞,可好?” 叶妩不理她,径直踏入大殿,在他五步远的地方止步,浅笑嫣然,“陛下的品味越来越低了,我仅表示同情。陛下夜夜赏舞、欢声笑语,只怕要白费心机了。因为,陛下的一举一动,我已不再关心,我的心,已经死了!还有,陛下关得住我的人,关不住我的心!” 楚明锋定定地看她,看她的弱不禁风与坚强美丽,明白了她这句话的深意。 她的笑,虽然苍白,却迷人心魂。 叶妩清冷一笑,转身离去。 冯娇艳呆愣地看着陛下,他呆愣地看着那个从容离去的女子。 ———— 金钗亦步亦趋地跟着叶妩,见她出了澄心殿,赶忙跟上。 叶妩信步前行,反正这会儿毫无睡意,在外头走走,呼吸新鲜空气再回去也罢。 “姐姐,夜深了,还是回去吧。”金钗劝道。 “你再啰嗦,就别跟着我。” 金钗不再劝了,只要跟着她,不让她出事,就是对陛下有交代了。 走到听风阁,叶妩想上去看看,想了想,还是算了,继续往前走。来到一条较为偏僻的宫道,灯火渐稀,月华皎洁。 月光遍地,一地霜水。半圆的月亮镶在墨蓝的绸布上,那零星的几颗星辰是绣娘绣上去的璀璨之光,陪伴着明月,不至于那么孤单。 那人站在霜水中央,清逸如斯,仿佛踏水而立,衣袂随风飘扬,恍如谪仙。 晋王,楚明轩。 叶妩苦恼,怎么又遇到他了! **又遇到晋王了,这次明锋会看到吗? 【80】共度良宵 月色清寂,宛如一袭洁白的轻纱,笼罩着宫苑,也笼着他,为他添了三分神秘、三分清冷。 “妩儿。”他走到她面前,眸如月色,那般清淡。 “时辰不早,我先行一步。” “你躲着我?” “是。”她直言承认。 “为什么?” “王爷怎会不知?” 楚明轩的眼眸落进一泓月色,那般纯澈无暇,“我在宫里等了几夜,总算等到你。” 叶妩思忖,夜里他怎能在宫中?楚明锋怎会容忍他滞留宫中?如果楚明锋知道晋王滞留宫中,为什么不命人提醒他出宫回府? 他看金钗一眼,并不避讳,莞尔笑道:“你在想,我为什么会在宫中。你想知,我就告诉你。” 金钗就像个木头人,站在一旁,一动不动。 叶妩不想多待,却又想到楚明锋正与新宠在榻上缠绵,自己只是和晋王不期而遇,在月光下闲聊两句,有何不可? “洗耳恭听。” “我陪母后用膳,多喝了两杯,假称喝多了,在慈宁殿偏殿歇了一个时辰。” 她轻轻地笑,对金钗道:“你去前头守着,若有宫人或禁卫靠近,速来禀报。” 金钗听了她的吩咐,到前头去守着。 如今不一样,皇贵妃视她为姐妹,她必须向着皇贵妃,帮着点儿,不然皇贵妃的日子更难过。 叶妩问:“王爷想见我,有事对我说?” “皇兄当真对你动粗?”楚明轩眼中的担忧染了月色,洁白得纤尘不染。 “当时只有少数宫人看见,而澄心殿的宫人不会乱嚼舌根,王爷如何得知?”她不由得揣测,难道他在澄心殿有耳目? “我想知道的事,自然可以知道。” “还不是拜王爷所赐。”她故意将罪责推到他身上,“若无听风阁一事,陛下便不会对我动粗。” “妩儿,虽说此事因我而起,但皇兄也不该对你动粗!”楚明轩气愤道。 “人在气头上,有什么做不出来?王爷在气头上,又有什么事做不出来?”她讥讽道。 他无言以对,她说得对,在气头上,他也做过伤害她的事,他没有资格说皇兄的不是。 他凝眉看她,这几日皇兄有了新宠,夜夜欢歌,她住在偏殿,怎会不知?她必定很难过,才会在这时辰出来散心。 她这散发白衣的模样,娇弱盈盈,惹人心怜;眼中那抹深黑藏着深深的愁绪,脸腮落满了清霜似的月色,好似泪水涟涟,悲伤难抑,更令他心痛。 他好想、好想将她搂在怀中,抚慰她受伤的心,给予她温暖与快乐。 然而,还不能,时机未至。 “欣柔公主寿宴那日,王爷布局精妙,有意在听风阁等我,有意引我去听风阁,有意让陛下看见那一幕,是不是?”叶妩闲淡地问,虽然心知他未必肯说。 “你这般看我?”楚明轩抑制住涌动的心潮,被她的话伤着了,颇为失望。 “王爷敢说全然不知吗?”她盯着他,盛满了月光的眸子明澈得令人不敢直视。 “若我说全然不知,你信吗?” 她不语,不知道该不该相信他。 如果他真的不知道,真的没有设计让她迷乱、让楚明锋亲眼目睹那一幕,那么,又是谁? 李昭仪,还是关淑妃?或者其他妃嫔? 楚明轩见她若有所思,知道她在想那日的事,想跟她说点儿什么,却又止住了话头。 “太后寿辰将至,不知皇兄会不会让你去延庆殿。” “去不去,无所谓了。”叶妩淡然道。 “此次寿宴,与往年不同。昨日,朝廷收到魏国、秦国的国书,两国都会派太子来金陵为太后贺寿。”他俊眉凝沉。 “魏国、秦国的太子来贺寿?”她诧异地重复。 他颔首,“此事不同寻常,皇兄已让官员准备接待事宜。想必皇兄也不会掉以轻心,会想好万全之策,以防寿宴突变。”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有隐隐的担忧,“王爷觉得魏国、秦国有什么企图?” 楚明轩眉头轻锁,“暂且不知。” 叶妩想起了拓跋泓,难道是魏皇发现那本《神兵谱》是假的,就派太子假意来贺寿,借此良机寻找真的《神兵谱》? 他痴迷地看她,她陷入了沉思,没有察觉他落在她脸上的目光那般情深、不舍。 月色溶溶,夜色寂寂,灰淡的光影中,二人站得那么近,没有开口,安静地共度良宵,那投在地上的黑影却交叠在一起,纠缠不清。 楚明锋站在不远处的黑影中,望见了他们站在一起亲密的交谈。 方才在澄心殿,他看着她离去,根本没有心思追出来,可是,冯娇艳太烦人,他早已没了兴致,那不知趣的女人还喋喋不休地说着,他便喝退她。 想着妩儿外出散步,他克制不了出来寻她的冲动,犹豫良久才出来,却没想到看见了这一幕。 她和皇弟在这偏僻的宫道相见,是偶遇,还是相约而来? 他后悔了,后悔追出来,后悔看见他们在月色中交谈甚欢。 手上用力,树枝应声而断,他大步离去,心中怒火燃烧。 ———— 六月十八,太后寿辰。 宫中张灯结彩,红幔垂悬,处处摆放着花香浓郁的奇花异卉。尤其是延庆殿,装饰一新,既有奢华的喜庆,也有天家的华贵。 如去年一样,酉时宴开延庆殿,仍在大殿前庭,东侧搭建了一个华美的舞台。 酉时将至,楚明锋还在御书房看奏折,宋云提醒道:“陛下,时辰将至。” 适时,沈昭进来,行礼后道:“陛下,万事俱备。” “魏国太子、秦国太子可进宫了?”楚明锋剑眉微拢。 “眼下已至延庆殿,陛下放心,晋王等宗室子弟先行作陪。”沈昭眉宇轻蹙。 “这两日你陪他们在秦淮河逛了逛,可有发现什么?” “这两日,臣与晋王作陪,泛舟秦淮,笑谈风月,并无谈及三国大势、家国朝政。据臣观察,魏国太子、秦国太子对金陵、江南的繁华富庶与江南佳人颇有兴致。对了,魏国太子提起潇湘楼,昨晚臣与晋王带他们前往潇湘楼欣赏歌舞。” 楚明锋离案,深黑的瞳孔微微一凝,“一晚无事发生?”沈昭回道:“他们欣赏了歌舞,看中一个舞伎,请那舞伎来唱曲、跳舞。除此之外,没什么特别的事发生。” 楚明锋问:“传闻魏国太子拓跋浩荒淫狂妄、秦国太子慕容焰阴险狡诈,就你这两日所观察,当真如此?” 沈昭担忧道:“据臣所看,倒是不差。两国太子皆非善类,臣担心他们会在寿宴上有所刁难。” “那便兵来将挡、水来土淹。” “时辰已至,陛下可要去延庆殿?” 楚明锋往外走去,铁臂有力地挥动,明黄色龙袍在血红的余晖中越发亮得耀目。 沈昭跟上,心中略感沉重。 抵达延庆殿,宋云扬声通禀,两人一前一后地踏入,庭中所有人皆屈身迎驾。 御案位于正北,与孙太后的凤案平设。 孙太后慈祥地笑着,看着儿子在万众瞩目中落座。 后半生的尊荣,是儿子所给予,她不苛求什么,只求兄友弟恭、和睦团结,只求自己安然度过下半生。她百年之后,会发生什么事,会有怎样的惊涛骇浪,她不知道,也管不到了。 贵宾宴案设在左列的首席、次席,右列首席是晋王,次席是沈昭。宫眷皆安排在两列宴席的外侧东北角、西北角,光线较暗,看不太清楚那些打扮入时的宫眷的容貌。 楚明锋挥手让众人坐下,不经意地侧首,往东侧瞧去,安乐公主的宴案没有人。 冯昭媛眼尖,看见陛下看过来,立即媚笑相迎。其他妃嫔眼见如此,纷纷笑起来,笑靥如花。 宋云俯身低声道:“今晚安乐公主为太后献舞,想必是去准备了,皇贵妃应该陪着公主。” 楚明锋举起酒樽,高声朗朗,“今日是母后寿辰,魏国太子、秦国太子躬身来贺,敝国之幸。事后朕当亲写国书,多谢贵国陛下来贺。” 孙太后亦高举酒樽,扬声道:“哀家活了这把年纪,今日有此荣耀,足矣。哀家敬魏国、秦国诸位贵宾一杯!” 楚国君臣与魏国、秦国一众举杯饮尽。 然后,宋云宣布寿宴开始,歌舞助兴。 轻快悠扬的丝竹声响起,一列舞伎姗姗行来,在两列宴案中间的鲜红毡毯通道上翩翩起舞。这六个舞伎腰软身细,紧身碧绿衫裙裹着柔软的肢体,跳着轻快的宫廷舞。 正在众人赏舞、饮酒之际,叶妩从延庆殿的宫室出来,来到宴案就座。 从她所在的位置望过去,斜对面正好是贵宾宴案。 首席应该是魏国太子一行。当中那三十来岁的粗犷男子便是魏国太子拓跋浩,其迥然不同的魏国皇族衣袍与发式,倒是与古装剧中的金国、元国皇族衣饰相似。拓跋浩面容粗犷,浓眉深目,唇厚须黑,典型的北国面相;他体格魁梧高大,着一袭暗红衣袍,黑发编成两条辫子,再折起来,垂于脸侧。在一片较为文弱的楚国君臣中,他尤显得巍峨如山,鹤立鸡群,就连高峻的楚明锋,也及不上他的高度、强壮。 而秦国太子慕容焰,体格与楚明锋差不多,面容亦粗豪,衣袍与拓跋浩相差无几,一头黑发好似没有打理,乱糟糟的,只戴着一个纯金鹰首头箍。 这两国太子皆人中龙凤,面目非同一般,想必智谋、心机也不在话下。 他们津津有味地欣赏歌舞,好像不曾见过江南美人,露出垂涎之色。 忽然,叶妩感觉有人盯着自己。搜了一圈,终于找到那人。 目光相撞,她惊愕,继而震惊。 那人可不就是拓跋泓? 他是魏国太子的随从,还是魏国皇族中人? 拓跋泓坐在魏国太子右侧,也是魏国皇族男子的发式,着一袭宝蓝衣袍,正饶有兴致地看她,似笑非笑,唇角略略上翘。 叶妩心潮起伏,完了,两国太子来贺寿,只怕不简单。 拓跋泓望着她,眼梢的微笑越来越明显,好像对她说:妩儿,我们又见面了。 她收回目光,心中惴惴,他这样看自己,如果楚明锋瞧见了,只怕又要误会了。 然而,她有什么好担心的?她早已决定不再喜欢他,不再抱有希望,他再怎么误会、再怎么盛怒,也与她无关。 六个舞伎退下,接着献舞的便是安乐公主。 舞台上垂挂的莲花宫灯都亮起来,所有人都望过去。林致远等一众乐师坐在舞台一侧,准备就绪。四个男舞者、四个女舞者先行上台,表演了一小段开场舞,接着乐师奏响《逐梦令》,楚明亮与舞伴各自从两边上台,跳着轻快而柔美的舞。 她青丝披散,妆容淡淡,着一袭粉红薄纱长裙,随着她的舞动而飞扬,飘逸浪漫。 伴舞拉开四匹深碧绸缎,上下舞动,营造出盛夏碧绿花苑的氛围。慢慢的,一袭白衣的男子看见了正陶醉花木中的她,便过去相识……女子羞涩,男子主动,紧追不舍,追寻美人芳踪……女子用绿绸裹住自己,男子拿着绿绸一端,慢慢地往回收绿绸,女子则优美地旋转着……两人越靠越近,索性用绿绸覆住,两个人变成了一个人,紧紧相拥……接着,伴舞将绿绸抽走,他们牵手舞起来,深情相望,快乐翩跹。 是的,叶妩编了一个音乐剧。 乐曲一变,是节奏感极强的《征服》。 蓦然出现几个凶神恶煞的侍卫,强行分开正沉醉在爱情中的他们,他们痛苦哭泣,难分难舍……他们被两帮人抓住,想要靠近对方,却无能为力……两只手慢慢靠近,又慢慢远离……侍卫将男子绑起来,吊在半空,女子死死地搂着心爱的男子,泪流满面,最终抱不住,跌倒在地…… 侍卫挥动粗绳,将那男子撞向舞台后面的木板模拟的高墙,一次又一次……女子看着他在半空飘荡,看着他被侍卫狠狠地撞向高墙,看着他撕心裂肺地喊着“公主”,看着他为自己受苦,疯狂、疯癫地舞动,表达她内心的痛楚…… 所有人都被这新颖、奇特的舞蹈故事吸引了,被这支舞所讲述的爱情感动、震慑,一眨不眨地观看。当内外命妇看着那男子被侍卫折磨得遍体鳞伤,不禁热泪盈眶。折磨够了,男子被侍卫放下来,奄奄一息,然而,公主不见了。此时,曲风一变,是缠绵悱恻、痛彻心扉的《回到起点》。他拖着伤痕累累的身子寻找公主,找啊找啊,终于找到了公主——公主逃出来,亦奄奄一息……于是,他们跳起深情而舒缓的现代舞,表达了他们远走高飞,开始新的生活。 乐曲余音袅袅,他们站在舞台上,台下掌声如雷,久久不息。 所有人回过神,议论纷纷,大多数赞赏这支舞的独树一帜、精彩精妙。 孙太后没想到女儿为自己跳了这么一支缠绵悱恻、感人肺腑、动人心魄、别具一格的爱情之舞,泪湿眼眶,久久无法平静。 楚明亮走到母后身边,蹲下来,流露出女儿家的娇羞之态,“母后,儿臣以这支舞为母后贺寿,希望母后喜欢。” “喜欢,很喜欢。”孙太后欣慰地笑,搂过女儿。 “儿臣先去更衣,回来再陪母后。”楚明亮望一眼魏国太子那宴案,然后走了。 叶妩也惊叹,安乐公主的确很有舞蹈天赋,短短时日就跳出这么一出精彩的音乐剧,震慑了所有人。 楚明锋侧首,望向她,她低垂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他没料到,她为安乐公主编了这么长的舞,讲述了一个痛彻心扉的爱情故事。如此爱情,的确令人感动、心痛。 魏国太子拓跋浩忽然道:“楚皇陛下,献舞的这位女子可是贵国安乐公主?” 楚明锋应道:“太子睿智。” 秦国太子慕容焰揶揄道:“安乐公主不仅长得美,而且舞艺精妙。拓跋兄,你不会想迎娶安乐公主吧。” “如安乐公主这般貌若天仙的美人,哪个男人不想佳人在坏?”拓跋浩豪爽地大笑。 “拓跋兄,你的太子府美人无数,何必糟蹋了楚国金枝玉叶的安乐公主?”慕容焰讥讽道。 “本太子的确拥有无数美人,不过像安乐公主这般身份尊贵、舞艺精湛、气韵独特的美人,本太子第一次见。”拓跋浩并不生气,反而兴致勃勃,“慕容兄提醒了本太子,倘若楚皇陛下愿意将安乐公主嫁给本太子,本太子他日登基,必定册封安乐公主为后。从此魏楚两国交好,为兄弟友好之邦。” “即便楚皇陛下愿意,只怕安乐公主也不愿嫁给你。”慕容焰又是冷嘲热讽。 两国太子拿安乐公主调侃,旁若无人,楚国一众朝臣气得吹胡子瞪眼睛,孙太后亦一脸不悦,楚明锋倒好像恍若未闻,悠然自得地饮酒。 叶妩气愤地瞪他们,魏国、秦国太子当众拿安乐公主的终身大事开玩笑,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什么场合。 拓跋泓欣赏她生气的模样,她再次撞上他饱含深意的目光,连忙避开。 他忽然道:“陛下,敢问安乐公主这支舞是何人所编?”他的态度颇为恭敬,“听闻贵国右相沈二夫人擅舞,亦擅编舞,今晚安乐公主这令人耳目一新的舞是否沈二夫人所编?” 全场寂静,鸦雀无声。 叶妩气息一滞,他这么问,有什么企图?楚明锋又会如何回答? 楚明锋安之若素地搁下酒樽,戴着硕大深碧玉戒的手随意地搁在案上,唇角似有笑意,“朕委实不知,回头问问安乐。” 宫眷那边忽然出现一道女子娇柔的声音,“如此新奇的舞,自然是沈二夫人所编。” 话音未落,他面色剧沉,眼中掠过一抹寒气。 “原来真是沈二夫人所编。小王远在洛阳,亦听闻沈二夫人跳过、编过不少惊世骇俗的舞,总想一睹风采,今日总算见识到她所编的舞,当真耳目一新。”拓跋泓一笑。 “齐王谬赞,沈某为内子谢齐王赞誉。”沈昭彬彬有礼地说。 叶妩心神大震,拓跋泓是魏国齐王?为什么叶大小姐的记忆中没有齐王这号人物?是叶大小姐不知道吗? 拓跋泓站起身,笑得眼眸流光熠熠,“楚皇陛下,皇兄奉父皇之命来贵国贺寿,听闻贵国右相二夫人精于舞艺,乃楚国绝无仅有的大美人。因此,皇兄特意带来我大魏国第一舞伎香浓,有意让香浓与沈二夫人一较高下,不知陛下意下如何?” 叶妩又是一震,心几乎停止了跳动。 拓跋泓,你究竟想做什么? **明锋会如何应对这个无礼的要求呢?金公子的真正身份揭露鸟,哪个宝贝喜欢他的,赶紧把他领回家哦,好好疼爱哈~~ 【81】春心荡漾 楚明锋垂于身侧的左手慢慢握成拳,黑眸阴鸷了几分,冷戾之气冉冉流动。 “齐王美意,沈某心领。”沈昭飘逸地站起身,以轻淡如水的语气道,“近来内子旧疾复发,卧榻静养,只怕要辜负齐王的美意。” “若是如此,那便可惜了。”拓跋泓对拓跋浩道,笑意未减,“皇兄,此行无缘得见沈二夫人风采,父皇问起,不知如何禀奏呢。” “罢了,不必强人所难。”拓跋浩豪气道。 拓跋泓坐下来,又望向宫眷那边,毫不避讳,眉宇含笑。 这一次,楚明锋看得清清楚楚,心中一动。 齐王看的是妩儿?难道他与妩儿是旧识? ———— 更衣后,安乐公主回到寿宴,与叶妩坐在一起。 她不自信地问:“方才我跳得如何?” 叶妩笑道:“跳得很好、很棒,魏国太子看上你了呢。” 楚明亮斜睨她一眼,嫌恶道:“魏国太子一瞧便知是野蛮人,我才看不上他呢。” “那咱们的安乐公主看上哪个美男了呢?” “你取笑我。”楚明亮冷哼一声,别过身去,不理她。 此时,舞伎跳着柔缓的舞,有的赏舞,有的闲谈,有人饮酒,不一而足。 整个庭苑灯火辉煌,无数宫灯照得延庆殿如同白昼,流光璀璨,奢华靡丽。 寿宴时间已经过了将近一半,慕容焰忽地起身,站在中间的通道上,微微屈身,“楚皇陛下,本太子奉父皇之命,呈上贺礼,祝贵国太后福如东海、寿比南山。来人,呈上贺礼。” 他的随从上前,双手前举,是一只包着红绸的木盒,上面还用红绳系着一个精致的花结。 慕容焰爽朗道:“盒中是我大秦国最珍贵的圣物,不过若要看盒中是何物,需先打开花结。” 宋云接过木盒,放在御案上,顺手打开花结。然而,奇怪,为什么打不开呢?他扯了几下,怎么也打不开花结。 在这万众瞩目的寿宴,外国使臣也在,他见过不少大场面,身经百战,可竟然打不开木盒上的花结,多丢人呐! “此乃特殊的花结,不易解开。”慕容焰得意洋洋地笑,好像楚国人打不开贺礼,便是羞辱了楚国人似的。 “陛下,奴才无能。”宋云额上布满了汗珠。 “诸位爱卿,谁能解开?”楚明锋虽觉秦国太子此举有羞辱之意,但也无可奈何。 宋云捧着木盒走过去,让有兴趣一试的朝臣试一试。 可是,不少朝臣都试了,还是打不开花结。 沈昭试了,不行;晋王试了,也是不行。 这个花结,好像是死结,无论从哪一条红绳入手,都解不开。 慕容焰更得意了,冷嘲热讽地笑,“在大秦国,如此花结,七岁姑娘都会编织、解开,楚国能人异士如此之多,竟无人能解?” 楚国群臣皆感面上无光,羞惭地低头。 楚明锋怒火直窜,却硬生生地压住,寒声道:“还有谁试一试?” 叶妩凑在楚明亮耳边,低声说了两句。 楚明亮奔过去,向一个侍卫要了一把匕首,藏在袖中,走到御前,以清亮的嗓音道:“皇兄,臣妹愿意一试。” 楚明锋点头,她向慕容焰灿烂一笑,举起匕首,利落地割断红绳,解开了花结。 众臣错愕不已,慕容焰面色一变,正想开口,却被她抢先。 “秦国太子,此法最简单。满朝文武假称解不开,是因为担心这么做,会伤了贵国送母后这份贺礼的美意与两国友好邦交。本公主只是弱女子,不懂家国大事,只想为母后收下这份贵重的贺礼,免得贵国陛下的美意付之流水,还请太子包涵。”楚明亮不卑不亢地说道,浅笑吟吟。 “此乃我国陛下精心准备的贺礼,盒中是大秦国万千百姓梦寐以求的圣物,须以最虔诚的心意开启,岂能用兵刃开启?公主此举,有损我国陛下的美意与诚意。”他义正词严地说道,面上怒气沉沉,“我国陛下知晓,必定雷霆大怒。” 楚明亮语塞,不知如何应对,紧张而心虚。 叶妩感叹,安乐公主才回京不久,没见过这些大场面,到底怯场。 于是,她缩着身子,扬声道:“贵国陛下让太子献上贺礼,以示两国友好邦交。这份珍贵的贺礼有了如此花结,便是锦上添花,如果这‘锦上添花’变成了挑起事端的罪魁祸首,那秦国这份贺礼究竟有多少诚意,可想而知。太子,花结只是让贺礼看起来更精致,最重要的是这份贺礼有多少诚意,如果太子非要在这细微之处纠缠不清,那太后无法欣然接受这份贺礼。如此一来,太子如何对贵国陛下交代?如果因为一个小小的花结而惹出事端,影响两国邦交,太子又如何对贵国陛下交代?” 虽然她不想出风头,但这件事只能由女子出言相帮,才不会更激怒秦国太子。如果是晋王或沈昭帮腔,秦国太子必定不依不饶,将事情闹大。原本,秦国太子送这份贺礼就是有意刁难,有意羞辱楚国,挑起事端。 众人闻言,纷纷望向出声的地方。 宫眷所在之处比较暗,不知是谁说了这番有理有据、合情合理又不卑不亢的话。 晋王、沈昭、孙太后和楚明亮自然知道是谁说的,楚明锋更是清楚,没有回头看她,心中赞赏她的辩才与机智。 慕容焰听了这席话,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反驳,目色阴沉,“本太子素闻楚国人杰地灵,右相沈昭以才智闻名天下,想不到楚国宫中还有辩才如此了得、胆识不小的神秘女子。楚皇陛下,不知方才这位女子是何人?本太子想一睹芳容。” “只是一介无知宫人罢了,难得太子对朕的近身宫人有兴致,那便如太子所愿。”楚明锋龙颜大悦,豪声一笑,“金钗。” 金钗面露错愕,看着叶妩,犹豫了须臾才走出来,站在御案一侧。 当听到“金钗”二字,叶妩大大松了一口气,还是他反应快。 慕容焰望了一眼长相清丽的金钗,不动声色,似乎有点失望,好像她并不入他的眼。站了片刻,金钗便回去,站在叶妩身后。叶妩握了握她的手,以示安慰。 与嚣张狂妄的魏国太子、秦国太子相比,楚明锋尤显得沉稳内敛,却又帝道十足。他朗声道:“既是秦国圣物,朕与群臣自当共瞻一番。” 宋云打开木盒,又见一个精致的木盒,打开来,却是一支与天山雪莲相像的干莲花。 “楚皇陛下,此乃我大秦国皇族与百姓奉若圣物的雪域圣莲。”慕容焰的语气颇为自豪,“我大秦国有一座万仞高山,山顶终年积雪,长有一株雪莲。这株雪莲十年开花一次,每次只开三朵,这三朵雪莲与中原的天山雪莲不太一样,集天地日月之灵气、雪域之精气,能解百毒、治百病、延年益寿,极为珍贵,因此名为‘雪域圣莲’。去年冬,父皇命十名高手从高山雪域上摘下三朵雪莲,制成滋补圣品,如今仅剩一朵,特献给贵国太后延年益寿。” “原来如此。”楚明锋笑道,“此物珍贵,贵国陛下美意,朕与母后领了。” 如此,慕容焰回席坐下。 拓跋浩行至御前,张扬道:“楚皇陛下,本太子也有贺礼献上。父皇精心备了一份贺礼,还请楚皇陛下、太后笑纳。” 拓跋泓走上前,奉上手中的木盒,也用红绸包裹。 宋云接过来,拓跋浩道:“本太子听闻贵国前朝罗大将军编纂了一本书,记载了不少神兵利器的图样和铸造方法,若本太子没记错,应该叫《神兵谱》。巧了,大魏国也有这样一本《神兵谱》,书中也记载了神兵利器的图样和铸造方法,这两本《神兵谱》中的神兵利器,不知哪个更厉害些?” 此言一出,楚国君臣皆震惊。 叶妩也震惊得无以复加,这一定是拓跋泓的主意,他是故意的,献上假的《神兵谱》,羞辱楚国,让楚国自乱阵脚,魏国就可以浑水摸鱼。难道,他想抛砖引玉,引出真的《神兵谱》? “大楚国的确有一本《神兵谱》,贵国也有,实属巧合。”楚明锋面如寒铁,语声阴寒,“贵国这份大礼,朕与母后欣然接受。” “如此甚好。”拓跋浩阴险地笑。 “楚皇陛下,右相沈二夫人精于舞艺,魏国太子与本太子钦慕已久,只盼此行能一睹沈二夫人的超群舞艺与绝世风采,还望陛下应允。”慕容焰再次站起身,颇有礼貌地恳求,“魏国太子与本太子提议,三日后,陛下在宫中设宴,沈二夫人与香浓同时献舞,在场诸位亦可大饱眼福。如若陛下应允,本太子再献上一份重礼。本太子保证,这份重礼将会是一个大大的惊喜,陛下、太后将会十分欣喜。” 楚国群臣皆知,沈二夫人已是陛下的妃嫔,虽然尚无位分,但迟早会册封的。魏国太子、秦国太子一直打她的主意,盛气凌人,不知有何企图,令人气愤。 楚明锋的脸膛越来越紧绷,眼中的寒气越来越重,怒火在体内叫嚣,恨不得教训这狂妄的两国太子。 叶妩担忧地看他,心知他一定不会让自己献舞的,可是,他如何拒绝? 沈昭起身,从容有致地说道:“秦国太子、魏国太子仰慕内子的舞艺,此乃内子的荣幸。能为两国太子献舞,是内子的福气,只是实在不巧,内子抱恙在身,无法献舞,还望两国太子海涵。不如这样吧,明日沈某请宫中御医为内子诊治一番,如若御医说内子可跳舞,那内子再为两国太子献舞,可好?” 他们咄咄逼人,他知道陛下绝不会应允,只能施以缓兵之计。 此言以进为退,两国太子也不好再说什么,明日再做计议。 叶妩知道,两国太子硬要自己跳舞,只怕是拓跋泓的主意。可是,他为什么非要自己跳舞?他究竟有什么企图? ———— 不久,内外命妇皆退席,寿宴只剩下一众男子,一边饮酒一边欣赏歌舞。 叶妩和安乐公主一起离开延庆殿,在一条宫道上慢慢走着。 “皇嫂,你是否觉得奇怪,为什么秦国太子、魏国太子再三要求你跳舞?”楚明亮也觉得此事不同寻常,“你擅编舞的名声已经传遍三国,他们是对你的舞感兴趣,还是对你感兴趣?” “别瞎说。” 楚明亮捂嘴,“我就是猜猜嘛,反正皇兄又听不见。对了,皇嫂,如若皇兄应允他们的要求,让你献舞,你会跳什么样的舞?” 叶妩断然道:“你皇兄不会让我跳的。” “这倒也是。” “公主,我回澄心殿了,就在这里分别吧。” “皇嫂,我想……问你……”楚明亮似乎难以启齿,昏暗的灯影照亮了她娇羞的神色。 “问什么?”叶妩见她如此窘迫,约略猜到,想必她有了心上人。 楚明亮拉着她的广袂,流露出春心萌动的娇态,“方才在寿宴上,你看见魏国那个齐王了吗?” 叶妩错愕,心中一动,“与魏国太子相比,齐王多了五分俊朗,不像魏国太子那么粗犷。” 楚明亮羞涩道:“之前,我在宫外见过他,没想到他是魏国齐王,没想到我和他还会见面。” “什么时候的事?” “今年二月吧,怎么了?” “你和他怎么相识的?” 说起这事,楚明亮兴奋起来,手舞足蹈地回忆、讲述二月里的奇遇。 二月春风似剪刀,她整日闷在宫中,烦闷无聊,就偷偷地出宫,只有莫颜跟着。 在街上的酒楼吃饱喝足,她和莫颜去秦淮河游览风光,却遇上好色之徒。在河中央,好色之徒见她们没有随从,起了歹心,强行堵住她们的画舫,将她们带到另一艘画舫。四个男人见她们长得如花似玉,欲行凶,恰好有人出手相救,将他们打落秦淮河,救了她们。 这男子便是魏国齐王,拓跋泓。 之后,他请她们去河畔的酒楼喝茶、压惊,如此就相识了。过了几日,楚明亮再去秦淮河,希望能遇到他,却遇不上。 此后,她数次离宫找他,都找不到他。 叶妩明白了,一出英雄救美的戏码,就让楚明亮对他芳心暗许。不过,拓跋泓也算人才,魁梧高大,俊朗睿智,前途不可小觑。 “方才在寿宴上,他总是望我,或许他也没想到我是楚国公主。”楚明亮一双秀眸犹如盛满了春水,波光粼粼,“皇嫂,你觉得他怎样?” “我第一次见他,不知道他为人如何,不好说。”叶妩心虚道,说不定真的如她所说,他在看她,而不是看自己。 还是不要自作多情的好,可是,她又想起拓跋泓在扬州凤凰山说过的话,苦恼不已。 楚明亮的唇角噙着甜甜的微笑,“我觉得,他站在两国太子身旁,毫不逊色。你发现了吗?他和皇兄很像呢,沉稳内敛,机智有礼,不像秦国太子、魏国太子狂妄自负。” 叶妩愣住,前方稳步走来一人,宝蓝色衣袍,身姿挺拔一如高山,在昏红的光影中尤其亮眼。 拓跋泓。 楚明亮也看见了,欣喜地上前两步,却又止步,娇羞道:“你真的是魏国齐王,拓跋泓?” 拓跋泓含笑的目光扫过来,与叶妩的目光交错而过,落在楚明亮脸上,“之前化名金公子,有所隐瞒,还望公主海涵。” “不打紧,我不也是化名了吗?”楚明亮笑道,尽显小妮子春心荡漾的娇态。 “公主,齐王,我先行一步。”叶妩立刻转身,快步离去。 他目送她离去,她好似仓惶而逃,便付之一笑,对公主道:“公主,明日午时,我在城中松鹤酒楼等你。不见不散。” 楚明亮颔首,微笑甜如蜜。 “我不能离开寿宴太久,先行一步。” 话音才落,他便匆匆离开。 她望着他慢慢走远,回转身,激动地回寝殿。 拓跋泓疾步如飞,终于赶上快步行走的叶妩,手指轻捏一枚银针,飞射出去,正中金钗的睡穴。叶妩发现金钗软倒,惊异地抱起她,叫了两声,却见他走过来,生气道:“你把她弄昏了?” 大多数宫人都在延庆殿伺候,因此,宫道上不见一个宫人,这会儿也不见禁卫巡视。 他蹲下来,抱起金钗,“只是晕了,不会有事。” 她唯有跟他走,来到宫道东侧的树丛里。他将金钗放在草地上,自也坐下来,握住她的手,强硬地拉她坐下,“许久不见,倒是生分了。” 这语声,含有些微的笑意。 “我和你本来就不熟。”她没好气地甩开手。 “好歹我也救过你的命,算是你的救命恩人。”拓跋泓这话好像大有深意。 “你为什么非要我跳舞?”叶妩质问。 “那就要问你了。”他的语声顿时冷沉了五分,“你为何给我一本假的《神兵谱》?” “谁说是假的?”她决定死不承认,“是沈昭给我的,我怎么知道是真是假,我又没见过真的是什么样的,当时你不也是没看出来是假的吗?这怎么能怪我?” 今日月色皎皎,广洒人间,使得宫苑染了乳白的光色,仿佛轻薄白纱冉冉飘动,如诗如梦如幻。虽然此处树荫遮蔽,但也有点明亮,月色映白了拓跋泓俊豪的脸庞,好似染了薄霜。 他郑重地问:“你心甘情愿当楚皇的妃嫔?” 叶妩冷冷道:“这是我的事,与你无关。” 然后,她扶起金钗,回澄心殿。 因为,在这深宫内苑,她和魏国齐王私下相见,到底不妥。万一被人瞧见,会惹出不少事。 拓跋泓没有追,看她片刻,才转身离去。 从另一条宫道匆匆走来的楚明锋,望见他的背影,心急速地下沉,一股凉气从脚底升起。 叶妩把金钗交给宫人,刚刚踏入寝殿,就听见了身后的脚步声。 “陛下。”她心跳加速,好险,索性早了一步,不然刚才那一幕就被他看见了。 “你与魏国齐王是旧识?”楚明锋语气森森,扣住她的皓腕,举起来。 寝殿只有一盏宫灯,光影昏暗,零星的昏光落进他的黑眸,与戾气交织在一起,分外可怖。 她不知道如何回答,是诚实以告,还是隐瞒,一时之间拿不定主意。 他的眼中藏着一只猛兽,凶猛如虎,狠戾如豹,好像要吞噬她整个人,“如若不然,他们怎会非要一睹你的舞艺、风采?” “我怎么知道?”叶妩矢口否认,决定隐瞒到底,“陛下想知道,大可去问他们。” “你以为朕不知吗?”楚明锋满目失望,原本冷厉的面庞,如今交织着失望、痛楚与愤恨,“朕给你机会,只要你如实告诉朕,朕可以既往不咎……没想到,你欺瞒朕!” 最后一句,怒不可揭,有如惊雷,霹雳滚滚。 **这是雪上加霜呀,有木有。明锋会怎么折腾妩儿?明天加更哈,宝贝们等着。 【82】狂野的欲念 话音方落,他掐住她的嘴,用了十成力道,几乎捏碎她的牙齿。一股腥甜的液体涌出,她闻到了血腥味。 他竟然捏得她的口腔破裂了! 可见他用了多大的力!他的怒气有多么可怕! 楚明锋将她逼至墙角,将她摁在墙上,“寿宴上,齐王时不时地看你,方才朕回来,看见他刚刚走,而你就在前面。你敢说,他不是来见你?你敢说,你与他不是旧识?” “既然你已猜到,那就算是吧。”叶妩无奈,一念之差,竟然让他这么生气。刚才她否认,只是不想多生事端,让他们的冷战雪上加霜,才没有承认。没想到,他会气成这样。这是不是她咎由自取? “你与他何时相识、如何相识,朕没有兴致知道。”他松开她的嘴,脸膛染了昏光,染血一般那么骇人,“魏国太子献上假的《神兵谱》,那本假书是不是你给他的?是不是?” 叶妩再次犹豫了,承认,还是否认? 楚明锋剑眉绞拧,血眸越来越红,凶厉如兽,邪魅如妖,令人惊骇。 她越发害怕,四肢发颤,从未见过他这副模样。 他怒吼:“是不是?” 犹如晴天霹雳,几乎掀翻屋顶。 她还是没有回答,他明白了,不回答就是默认了。 五指扣上她的咽喉,扼得越来越紧,那骨节的轻响分外刺耳。他变成了嗜血的狂魔,眼中翻滚着惊涛骇浪似的痛,“朕待你如珠如宝,你竟然吃里扒外,帮魏国齐王偷书!你对得起朕吗?” “不是这样的……”性命受到威胁,叶妩本能地挣扎、求生,声音从紧涩的喉咙挤出来,“陛下,听我说……” “朕不会再听你任何解释!”楚明锋厉声吼道,“朕宁愿亲手扼死你,也不愿再看见你!” 手指的骨节咯吱、咯吱地响,她感觉自己的脖子被他扼断了,呼吸不了,脑部缺血、缺氧……他扭曲的脸庞越来越模糊,寝殿沉寂如死……整个世界越来越宁静……她闭上眼,泪水涌出,万念俱灰,等待死神的来临…… 他死死地盯着她,眼中怨恨如狂,扼死她根本不解气,因为,这个垂危的娇弱女子,让他又爱又恨,他不知拿她怎么办。 血液涌上脑门,有那么一瞬间,他真的想扼死她,永远再也看不见她,再也无须忍受爱恨交织的折磨。但是,下一刻,他又想到,她死了,就永远见不到她了,毕生所爱再也回不来了,他怎么办……怎么办……他不能失去她…… 想到此,手上的力道消失了一半。 “陛下……不可……陛下……”银簪奔进来,见此情形,吓了一大跳,又焦急又惊骇,“她是皇贵妃,陛下不能杀她……” 楚明锋心神一震,突兀地清醒过来,猛地松手,呆愣住了。 叶妩死里逃生,猛烈地咳着,咳了半晌才慢慢缓过劲儿。 他挥手,银簪见皇贵妃暂时没事,便退出寝殿。 “为什么不杀了我?” 她冷笑,经历了刚才那一刻惊魂,她真的万念俱灰。这个暴戾的君王,真的不再值得她留恋。纵然他再生气,也不能使用暴力!纵然他再恨她,也不能随意取她的性命!说什么“待你如珠如宝”,说什么“太在乎你”,说什么“爱”,都是屁话。被这种暴戾之人爱上,是大大的不幸! “朕留着你这条命,好好折磨你!”楚明锋森戾地笑,“既然你与魏国齐王是旧识,说不定他也是你裙下之臣,朕就让你为他和两国太子献舞。” “陛下之命,我怎能不遵从?”她莞尔道。 “那你就该好好想想,什么舞才能勾住他们的心魄,让他们欲火焚身、欲罢不能!”他的指背轻轻抚弄她的脸颊。 “陛下不怕有损我的清誉吗?” “莫非你还有清誉?” “我自当为君分忧,陛下不要后悔。”叶妩轻笑,明眸流光潋滟,诱人得紧。 楚明锋的黑眸如飞鹰阴鸷,捏捏她的脸腮,怒视她片刻,大踏步离去。 她靠着冰冷的墙,清冷地笑,笑了很久很久。 ———— 楚明锋再去了一趟寿宴,没多久寿宴便结束了,沈昭随他到御书房。 宫灯明亮,照得人的表情分毫毕现。沈昭看着陛下,不由得担心妩儿的境况。 寿宴上所发生的事,一桩一件,无不是挑衅,尤其是事关妩儿的《神兵谱》。陛下早晚会猜到魏国那本假的《神兵谱》与妩儿有关,将会掀起什么风浪,让人担心。 他猜测,妩儿得到那本假的《神兵谱》之后,把书交给魏国太子或齐王,如此,这就能解释上次她问的那些奇怪的问题了。 原来,她亦担心魏皇得到《神兵谱》后大批铸造神兵利器、兴兵进犯楚国,以致两国交战、生灵涂炭。 他与陛下相处十余年,还从未见过陛下这般神色,盛怒,狠戾,痛楚……各种情绪交织在脸上,又怒又恨,想掩饰也掩饰不了。 “陛下……”他低缓道,心中担忧,面上却仍然温淡如水。 “魏国太子、秦国太子在寿宴上的一举一动,你怎么看?”楚明锋眸光阴戾,可怖得很。 “魏国、秦国自恃国富兵强,有意羞辱我大楚君臣。”沈昭寻思道,“魏国太子将假的《神兵谱》献给我们,只怕是一招抛砖引玉。” “魏国从何处得来一本假的《神兵谱》?”楚明锋犀利的目光直逼而来。 沈昭心下微惊,却仍旧淡定,“臣不知,臣探探口风。臣以为,他们以贺寿为名,来到金陵,目的是《神兵谱》。” 楚明锋冰寒一笑,“想得到《神兵谱》,还要看他们有没有本事。谁也猜不到朕把《神兵谱》藏在何处。” 沈昭淡淡地笑。 楚明锋沉沉道:“妩儿与魏国齐王是旧识。” 闻言,沈昭一震,“当真?” 楚明锋颔首,沈昭恍然大悟,“怪不得两国太子非要一睹皇贵妃真容,非要皇贵妃献舞。秦国太子还以重礼相诱,陛下打算明日如何回绝?” “三日后,朕设宴禁中,朕就让妩儿献舞,看看他们意欲何为。”“这……不太好吧。”沈昭担心两国太子提出无礼的要求。 “朕意已决,你且对他们说,三日后,朕设宴延庆殿。” 楚明锋盯着一盏宫灯,目光的热度比宫灯里的烛火还要热。 ———— 次日一早,楚明亮一人溜出宫,前往松鹤酒楼。 巳时未至,来早了,她只能在大堂坐等。 明媚、甜蜜的笑从唇角滑出来,她丝毫不觉得等人的烦躁,反而笑颜如花。 她不禁想,拓跋泓约自己在这里相见,而且不见不散,是对自己有意吗? 一定是的。 不经意间,她一转眸,看见一人踏入大堂——他俊豪魁梧,一袭白袍衬得他略黑的肤色更黑了,但黑得有气魄、有威仪。在她眼里,他的一举手一投足都完美无瑕,周身上下散发出一种凛然气势,让她痴迷不已。 她呆愣地望他,无法回神,直至他行至桌前才惊醒。 拓跋泓拉起她的手,不由分说地牵着她离开了酒楼。 她原以为他们会在酒楼吃点心、饮茶,没想到却是这样。 走在熙熙攘攘的街上,穿梭在来来往往的人群中,他握着她的小手,她跟着他走,看着他宛若刀裁、冷硬迷人的侧颜,虽然不知他要带自己去哪里,却心甘情愿地跟着他走,他走到哪里,她就跟到哪里。 就这么一直走下去,她也愿意。 一路走到秦淮河畔,他们进了一家雅致的酒楼,进了一间临河的厢房。 从临河的窗台可以欣赏秦淮河的秀丽风光,此时日光晴丽,碧水、碧树之上一片琉璃光转,明亮耀目。房中颇为凉快,伙计上了茶水和茶点。 “为什么来这里?”楚明亮笑问。 “我们初识在秦淮河,自当来此回味一番。”拓跋泓斟茶,将茶水推过去。 “那日你救了我,之后我来这里找过几次,不过……找不到你……”她羞窘地低了眸光。 “次日我便离开金陵,公主自然找不到我。”他一笑,随口便是一个谎言,“尝尝这里的老婆饼,据说风味独特。” 她拿起一块老婆饼,羞羞地看他一眼,咬了一口,酥软在口,清甜入心。 他黑铁般的眉宇盈满了点点微笑,“昨晚寿宴上看见公主跳舞,我还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更让我震惊的是,公主舞艺精湛、貌美如花。那支舞,是我此生此世见过的最难忘的一支舞。” 楚明亮心中雀跃,却更羞涩了,“王爷谬赞了。我也没想到,当日救我的是魏国齐王。” 拓跋泓盯着她的神色,笑道:“公主用匕首割断花结,还说了一番正气凛然的话,让秦国太子无言以对。如公主这般聪慧可人、胆识不小、不让须眉的女子,令人敬佩。” 她抬眸看他,眉目盈盈,撞上他似有深意的目光,缓缓垂下眼睫。 他靠近他,伸手轻触她的唇角,她微惊,心跳如鹿,本能地想往另一边侧过去。 “莫动。”他低沉道,按住她的皓腕,“你嘴角有老婆饼的屑。” 楚明亮没有动,身躯僵硬了一般,秀眸低垂,不敢看他。 从未与陌生男子靠得这么近,她心跳加速,心快要跳出胸腔……他身上那陌生而阳刚的体味袅袅拂来,慢慢笼罩了她,她只觉得筋骨酥软、四肢无力…… 拓跋泓伸臂揽她的肩,让她靠在自己肩头。 她靠在他宽厚的肩头,幸福溢满了心;他看着她的笑颜,似笑非笑,有如魔魅。 ———— 楚明锋仍然在正殿欣赏冯昭媛的舞,叶妩仍然在偏殿自生自灭,两人就像最熟悉的陌生人,同住一殿,却老死不相往来。 听着正殿传来的丝竹声与琴声,她心如止水。 他要她献舞,她就跳。她已经想好了乐曲与舞蹈,只等那一日的到来。 宫宴前夕,夜幕徐徐下降,戌时,春华殿的宫人来传话,说安乐公主要她去一趟。楚明锋没有限制她的自由,她闲来无事,便与金钗一起去春华殿。 而在此之前,拓跋泓躲过禁卫的耳目,夜闯皇宫,直入春华殿。 楚明亮正要沐浴,宫人备汤水去了,她一人在寝殿,脱了罗衫,忽然看见左侧闪过一抹黑影,惊得捂住胸口,虽然慌张,却也强装镇定,厉声喝道:“大胆狂徒!竟敢擅闯本公主的寝殿!” 那黑影走出来,明亮的烛影照亮了他含笑的脸。 拓跋泓闲闲地站定,潇洒至极,橘红的光影映在他脸上,璨璨流光。 “怎么是你?”紧绷的身顿时松懈,她不再害怕,心花怒放地走过去,忘记了自己仅着丝衣,笑得秀眸弯弯,“你怎么这时候来宫里?” “今晚没什么事,便夜闯禁宫看看公主。”拓跋泓的目光落在她裸露的脖子、香肩上,“公主不会怪我唐突吧。” “我……很欢喜。”楚明亮幸福地笑。 “公主先穿上衣衫。” 她一惊,低眸看看自己的身子,瞬间面红耳赤,脸腮犹如染了西天的云霞那般红彤彤的,更加诱人。他取了外衣披在她身上,顺势一揽,她便靠在他胸前,他沉声惑人,“一日不见,便觉似有一年那么漫长。” 闻言,楚明亮沉溺在他的柔情里,无法自拔,心彻底沦陷…… 拓跋泓的左手揉捏着她的耳垂,温柔得好似温热的汤水抚触紧绷的肌肤,令人全身放松……放松……她只觉得全身软绵绵的,仿佛来到了一个花香鸟语的草地,日光明媚,大片的花海延展无际,芬芳袭人……她缓缓阖目,似睡未睡,小鸟依人似地依偎着他。 “吩咐宫人,叫皇嫂来一趟;然后,让宫人不必伺候。”他低声蛊惑,“公主,照我的话说。” “好。”她缓声道,秀眸失去了平常的灵气,显得呆滞。 他赞她乖,她举止迟缓,慢慢走到大殿,照着他的话吩咐宫人。 然后,她走回寝殿,他拉着她坐在床榻,揽着她,状若亲密的恋人。 楚明亮安静地靠着他,黑白分明的眸子渐渐阖上眼帘,好似睡着了,再无知觉。———— 叶妩来到春华殿,宫人说公主在寝殿,她就进去了,让金钗在大殿等。 寝殿里宫灯暗淡,静如平湖,她略感怪异,往前走了几步,看见安乐公主躺在床上,闭着眼,好似睡着了。 怎么回事? 叶妩行至床榻前,察看一番,好在公主只是睡着了,只是睡得很沉,她叫了几声,公主没有任何反应。 “公主醒不了。”静谧中突兀地响起一道压得极低的声音。 她身子一震,吓了一大跳,惊悚地回身,看见拓跋泓站在身后,剧烈跳动的心慢慢缓下来,低声问:“你怎么在这里?” 他坐在床沿,轻佻地笑,“公主想见我,我就在这里咯。” “你把公主怎样了?”叶妩看看公主,公主的情形和金钗好像一样,难道被他弄晕了? “我只是让公主闻了一种迷香,为我控制,现在不省人事,不过半个时辰后就会醒来,忘记了曾发生过什么事。”他云淡风轻地解释。 “你怎么能这么对公主?”她气愤道,“你明明知道公主喜欢你……” “我知道公主喜欢我。” “你利用公主?” “不能说得这么难听。”拓跋泓轻笑,“有些事,难道你不想知道真相吗?” 叶妩愤愤地质问:“那你告诉我,为什么在扬州你不跟我说你是魏国齐王?为什么隐瞒我?” 他“嘘”了一声,示意她小声一点,“我不告诉你,是因为你不愿跟我去魏国。若你跟我去魏国,自然就知道我的真实身份了。” 她冷笑,“你堂堂魏国齐王,为什么潜伏在楚国将军府十五年?十五年可不短,你潜伏在将军府,有什么企图?” 他浓眉微扬,略厚的嘴唇轻轻一扯,“这说来话长了,你有兴趣听?” 她点头,他便说起自己的身世。 拓跋泓的生母是楚国人,颇有姿色,跟随父母在魏国京城洛阳做买卖。没想到,十九岁那年的一日,她守着铺子,遇到了魏皇。魏皇看上了她,强行带她进宫,宠幸了她。她唯有认命,成为魏国皇宫里众多妃嫔中的一个。好景不长,她不擅邀宠、亦不屑争宠,备受冷落,生下四皇子后便被妃嫔谋害致死。魏皇子嗣众多,四皇子拓跋泓自小丧母,又不受宠,能在明争暗斗的宫廷活下来已是万幸。 十五岁那年春,他知道了害死母妃的妃嫔,夜闯那妃嫔的寝殿,杀死了她。这桩血案震惊了朝野,不少朝臣、妃嫔奏请魏皇重重地惩处他,只有少数几人觉得他可怜,替他求情。他的皇祖母觉得他有气魄、有胆识,暗中安排他逃出皇宫,送他到楚国,要他办一件事,若办成了这件事,魏皇就会对他另眼相看,不会追究他犯下的罪责。 如此,拓跋泓以楚国叶将军府高管家儿子的身份潜伏在金陵,开始了漫漫十五年的潜伏岁月。 “你皇祖母要你潜伏在金陵办什么事?”叶妩没想到,如今他风光体面,却有一份无母、无父疼爱的悲惨童年,有一份孤独、凄凉的少年岁月,十五岁就要远离故土、亲人,只身在异国他乡打拼,为自己搏一个光鲜的将来。 “确切地说,不是一件事,而是三件事。”拓跋泓勾唇一笑。 “偷《神兵谱》是其中一件?” “对。窃取楚国*军政机密,偷《神兵谱》,掌控楚国漕运。” “掌控楚国漕运做什么?” “我是天青帮大当家,便可借此便利,每年私运一些米粮到洛阳。” 叶妩明白了,江南富庶,盛产米粮,魏国缺乏米粮,只能以重金向楚国购买米粮。如此一来,魏国皇族、百姓的生计太过依赖楚国,这让魏国君臣大为恐慌。拓跋泓掌控了漕运,私运米粮到洛阳,以低廉的价格卖给魏国官府,为魏国解决了缺粮问题。 她问:“天青帮解散,魏国缺粮怎么办?” 拓跋泓以无奈的语气道:“楚皇决意将漕运收归朝廷,我亦无能为力。此次来贺,皇兄将向楚皇提出购买米粮一事,竭力说服楚皇以较低的价将米粮卖给我们。” 她不禁想,楚明锋会这么好说话吗?魏国太子有求于人,为什么还在寿宴上使了这么多招羞辱楚国君臣? 他一笑,“即便楚皇不卖米粮给我们,我们也有解决的法子,你无须担心。” 果然如此。叶妩不动声色道:“你潜伏在将军府十五年,想必窃取了不少楚国*军政机密,只是到头来得到的是一本假书,你父皇没怪责你吗?” “这些年,我在楚国苦心经营、如履薄冰,为魏国、为父皇做了不少事,父皇心中明白。虽然我献上的是假的《神兵谱》,不过父皇并无怪罪,还赞我在外十五年、懂事了不少。” “想必你皇祖母为你说了不少好话。” “皇祖母已在五年前过世。”提起皇祖母,拓跋泓的眼中浮现一抹如水的悲伤。 “想必你皇祖母临终之前没见你最后一面,也很遗憾。”她不想说安慰的话。 他脸庞沉沉,好像陷入了对皇祖母的追思。 寝殿沉寂,叶妩心中积了不少疑虑、猜测,于是继续问:“你什么时候发现那本《神兵谱》是假的?” 拓跋泓低低道:“我将《神兵谱》献给父皇,父皇龙颜大悦,封我为齐王,还赏了宅邸。” 一朝回乡,封王侯,赏府邸,成为朝中新贵,风光荣耀,是魏皇喜欢的皇子,前途无可限量。 她想象得出来,当时他必定有一种扬眉吐气的成就感。 年少时,他长于深宫,并不受宠,为人不知;十五岁离开故土,潜入楚国,直至今年才回洛阳,新封齐王,怪不得叶大小姐不知有这号人物。 他平静地讲述道:“后来,朝中萧大将军说那本《神兵谱》是假的,父皇震怒,我诚恳请罪,献上一计,才让父皇消气,免受责罚。” “这么说,得到了《神兵谱》,你父皇决定打造神兵利器,兴兵进犯楚国。”叶妩揣测道,“打造的时候,萧大将军发现那书是假的,被迫停止,暂缓挥军南下。” “妩儿,你太聪明了。”拓跋泓伸手握她的手,却被她拍开,他淡笑,“你猜对了,父皇毕生的愿望是扫平楚国、秦国,统一四海。父皇决定先行出兵,神兵利器打造好以后立即运至军中,如此,不出三个月,就能踏平金陵皇宫。” “可是,事与愿违。”她知道他是一个做大事的人,不会拘泥于儿女情长,“你去扬州,想必是另有目的吧。” “扬州府是楚国屯兵、防守的重镇,只要扬州府满目疮痍、民不聊生,便不攻自破。”他眼梢的微笑轻淡而森冷。 叶妩惊骇,“扬州蛇鼠出没、热瘟横行,不是意外?” 拓跋泓盯着她,眼神明睿,“不是意外。” 她震惊得半晌说不出话,“你害死那么多无辜的百姓……你怎么能这么做?” 他斜勾唇角,不屑道:“一将功成万古枯,你没听说过吗?成大事者,不能有妇人之仁!” 她气愤地瞪他,他这种人,再怎么讲道理也讲不通的。 他的眼睫冷酷地眨,“还记得我和晋王在扬州交手过吗?” 她点头,他冷冷道:“一场瘟疫,足以毁了扬州城。疫症肆虐,官商逃离,百姓处于水深火热之中,如若疫情得不到有效控制,扬州就变成一座空城,防守的驻军便会受到影响。我军趁机攻入,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占领扬州,进逼金陵。踏平金陵,指日可待。” 最后两句话,他的语气凛冽如刀锋,仿若野心勃勃、浴血奋战、醉心攻伐的将帅。 那两军交锋、烽烟滚滚、金戈铁马、血腥杀戮的情景,单是想想,就觉得可怖。 叶妩思忖,这是他的抱负,还是楚皇的心愿? “你没想到,扬州知府很快就向朝廷禀奏疫情,没想到晋王会去扬州。” “更让我料不到的是,你跑了,我和晋王一起去追你,忽然看见我的下属。我知道洛阳出了事,便没有去找你,立即北上回京。” “发生了什么事?”当时,她猜不到缘由,原来是他火速北上。 “萧大将军发现那本《神兵谱》是假的,父皇震怒,召我速速回京。” 若非如此,当时扬州府的疫情不会那么快就控制住吧。 若非如此,只怕现在已是两国交战、战火连绵。 好险! 叶妩有一种惊心动魄的感觉,无法克制体内那涌动的潮水。 “你父皇震怒,你献上一计,派人来楚国向太后贺寿,献上假的《神兵谱》,抛砖引玉,找到真的《神兵谱》,是不是?” “倘若抛砖引玉能引出那本真的《神兵谱》,你的楚皇陛下岂非蠢人?”拓跋泓目色阴沉,“这么多年,无人找得到藏书之地,可见楚皇将《神兵谱》藏在一个极为隐秘的地方。” “你这次来贺寿,有什么企图?”她轻声问道,心知他未必会说实话。 “让我皇兄来见识一下沈二夫人技压群芳的舞艺与举世无双的美貌,顺便领略一下江南的富庶繁华。”他扣住她的皓腕,“我解了你的情毒,你却给我一本假书,这笔账,我如何跟你算?” 叶妩怒道:“你还好意思说?我体内的情毒,是你下的,你为我解毒,天经地义!” 拓跋泓陡然使力,拉近她,箍住她的身子,“楚皇生性多疑,已对你起了疑心,你留在他身边,只会自讨苦吃,不如跟我走。在齐王府,只有王妃,没有侍妾、美姬。我保证,此生此世只有齐王妃一人,绝无其他女子与你分享一个夫君!” 此言此语,那般真挚动人,他坚毅的眉宇仿若朗朗乾坤,光明磊落,真心相待,毫无欺瞒。 她娇媚地轻笑,“这甜言蜜语,齐王还是说给公主听吧。” “你竟将我的真心踩在脚下?”他捏住她尖俏的下巴,“你不信?” “男人的甜言蜜语,都不可信。”叶妩挣了挣,却挣不开,“信了,就是自讨苦吃。” “此时不信,往后你总会信的。”拓跋泓眸色暗沉,目光落在她粉润的唇瓣,似想一口吞下去,“他那般待你,你何必苦守?” “他如何待我,你知道?” “你低估了我。”他更收紧了双臂,“看来,在你眼中,只有他英明神武。” “无论他对我如何,在我心中,他永远英明神武。” 她心慌意乱,他的胸膛、手臂犹如铜墙铁壁,怎么挣也挣不开。这情形,如果让宫人看见了,让楚明锋知道了,必定又是大发雷霆。 可是,他会有什么反应,她已经不在乎了。 日思夜想的佳人在怀,拓跋泓早已情火熊熊,体内那股狂野的欲念一度喷薄而出,吞噬她……这盈香的冰肌玉骨,这粉嫩的唇瓣,这淡雅的体香,无不是梦中的模样,却比梦中的她清晰、真实、诱人,令人无法克制……他迷恋地看她,将她锁在怀中,她芬芳、甜美的唇近在咫尺,他不再犹豫,吻下去…… 却只是擦碰而过,落空了。 叶妩早已警惕他的一举一动,在他低头之际,迅速闪避,避过他的吻。然后,她疯狂地挣扎,扬声叫道:“来人……来人……” 拓跋泓迫不得已放开她,闪入黑暗的角落,快如闪电。 她心有余悸,吩咐进来的宫人伺候好公主,匆匆离去。 ———— 翌日酉时,宴开延庆殿。 大殿放置了五个冰鉴,宫人手持大羽扇扇风,裹挟着凉气的风流动开来,带来些许凉快。 除了楚皇、魏国太子一行、秦国太子一行,便是沈昭、晋王和五位重臣作陪。 魏国太子、秦国太子的身边皆有一位温柔似水、姿容不俗的江南美人作陪,夹菜、侑酒,娇声曼语,服侍得无微不至。而楚明锋的身边也有一位佳人,眼风勾人的冯昭媛。 眼见如此,沈昭不禁担心起来。一个身段曼妙、妖娆的女子踏进大殿,徐徐走来。 她姿容美艳,玉脸像一朵富丽的月季,娇艳欲滴;那双含烟若雾的眼眸轻慢地睁着,仿若自恃美貌与舞艺,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 如此妖娆***,抵挡得住其魅力的男人,只怕寥寥无几。 她盈盈下拜,抬起眼,妩媚的眼风勾向御案那人,“妾身拜见楚皇陛下、魏国太子、秦国太子。” “楚皇陛下,这位便是大魏国第一舞伎,香浓。”拓跋泓介绍道。 “果真倾国倾城。”楚明锋赞叹。 “香浓的舞艺,和叶姐姐相较,不知谁高谁下?”冯娇艳盛装打扮,亦为一朵艳丽的花。 “那便让她们献舞,一较高下。”慕容焰兴致勃勃地说道,“楚皇陛下,沈二夫人呢?为何还不见人?” “太子稍安勿躁,内子正在准备,想必快到了。”沈昭温和道。 香浓曼声而语,“香浓误入风尘,虽有魏国第一舞伎的美誉,却远远及不上沈二夫人,嫁得一个好夫君。” 楚明轩的语声清润如水,“若香浓姑娘愿意,可留在本王王府,一世衣食无忧。” 她缓声娇柔,“听闻晋王府美姬无数,敢问王爷,王爷视香浓为舞伎,还是侍妾?抑或只是好心收留香浓?” 他风流一笑,反问道:“香浓姑娘想本王视你为什么?” 香浓笑得更灿烂了,“王爷取笑妾身,妾身不依。” 恰时,大殿门口好似一暗,他转眸望去,楚明锋亦同时看过去,其他人纷纷转头——大殿外站着一个女子。 若说香浓是一朵火红的月季,她便是夜色笼罩下神秘的白莲。 众人惊奇,为什么叶妩如此装扮? 一头青丝没有任何华美的装饰,清汤寡水地披着,仅用白丝带束着。叶妩着一袭纯黑薄纱长裙,只有单薄的一层,雪白的娇躯若隐若现,腰肢纤细,双腿修长,透视效果真真不错。发黑,衣黑,只有脸和手是白的,如此,那张清媚的脸更惹眼,白莲一般娇嫩,动人心魄。那双乌沉沉的眸子黑白分明,没有勾人的眼风,宁静如平湖,只有潋滟的波光,令人无法抵御那种与世无争、纤尘不染的美。 见她如此装束,楚明锋怒气骤起,无处发泄。 她存心穿成这样,是不是? 叶妩与香浓并肩而站,香浓没想到楚国擅跳勾魂艳舞的女子竟然是不食人间烟火、天仙般的女子,装扮如此简单,却又如此诱人,又妒忌又不甘,那种感觉,像是未曾比试就输了气势。 “妾身叶妩拜见陛下、王爷。”叶妩款款屈身,柔声道,“拜见魏国太子、秦国太子。” 魏国太子、秦国太子皆目不转睛地看他,前者两眼放光,后者神态沉着。 楚明锋阴鸷地盯着她,若无贵宾在此,必定喝令她回去更衣,或是把她扛回去。 冯娇艳轻靠过来,倚着他,拉拉他的明黄广袂,他才回过神,缓了面色。 “貌若天仙,当真美得不得了。本太子看多了美艳女子,如她这般纤尘不染的女子,倒是头一回见。”拓跋浩对身边的拓跋泓笑眯眯道。 “楚皇陛下,不如让她们献舞吧。”拓跋泓提议道,示意皇兄稍安勿躁。 楚明锋点头,克制着体内的怒火。 香浓见两国太子对她兴致高昂,心中憋着一股气,“不如你先。” 叶妩一笑,“不必,琴师会奏一支曲子,你我同时照曲调来跳,想跳什么便跳什么,即兴发挥,只要与曲调相合便可,可好?” 这个主意够新奇,香浓没有异议。 众人期待着乐曲的奏响,期待着她们与众不同、勾魂夺魄的舞。 **哇哇,万众期待的舞是啥样子涅?跳舞后又会发生什么风波呢?宝贝们,跟我一起期待哈~~今日大更,乃们要表扬我的勤劳哦,手指都冻伤鸟,那就来点儿表示哈,咖啡月票啥的都可以,阿妩各自狼吻一次,抱拳谢过~~ 【83】轻轻地摩挲 四个乐师坐在一个角落,领头的是林致远。熟悉的乐曲奏响,曲调高扬、悦耳,是《逐梦令》。 叶妩跟他打过招呼,就奏安乐公主跳舞所用的乐曲。 倒不是她想以此将香浓比下去,只是想跳一支独特、糅合古典与现代的风情舞蹈。 她还没开始跳,香浓反应很快,率先跳起来,扭着纤细的腰肢,伸展柔软的手臂,展现出最诱人的肢体,舞出最勾人的媚态。 可以说,香浓的舞蹈功底很深,对得起魏国第一舞伎的美誉。 在陌生的乐曲中,她应付自如,抓住曲调的特点,舞姿流畅而柔媚,一举手、一投足皆深具古典舞的美感。而且,她不忘表情的配合,不忘媚眼如丝,将勾魂的眼风演绎得恰到好处。 叶妩的舞姿与香浓相差很大,在古香古色的韵律中跳激情火辣的现代风情舞……扭腰,翘臀,挺胸,曲腿,各种舞姿无不撩人,眼眸微眯,让眼神变得迷离而魅惑……她踩着韵律,松开长发,轻轻咬着白丝带,低着头,美眸抬起,流波潋滟,魅惑众生……乌黑的长发披散开来,拢着那张小小的脸,使得她更为神秘…… 原本,所有目光都汇聚在香浓身上,现在慢慢地就转移到叶妩身上,一眨不眨地赏舞。 楚明锋的面色越来越阴霾,乌云滚动。 香浓惊诧不已,却不甘心输给她,更卖力地跳,使尽浑身解数,赢得众人的目光。 乐曲一变,是《征服》。 叶妩跳到秦国太子宴案前,扭着纤腰,双手抚头,慢慢往下,嘴唇微张,双眸放空,手抚着脸,滑到胸脯,轻轻地摩挲…… 拓跋浩定睛看她,痴呆了似的,眼珠子一动不动,喉结上下滚动。 拓跋泓亦看她跳舞,早已情潮涌动,掌心火热。 她的手继续往下,缓缓摩挲自己的侧腰……接着,她双腿微曲,慢慢跪在宫砖上,富有韵律地摇头晃脑,使得长发乱糟糟的,蒙着脸,更为魅惑……她时而跪着,时而坐着,以各种舞姿跳着勾魂夺魄的风情艳舞,让两国太子欲罢不能、欲火焚身…… 沈昭、楚明轩看着她在两国太子面前搔首弄姿,虽然见怪不怪,却担心她跳这支舞的后果。 然后,叶妩转移到御案前,看见冯娇艳软绵绵地挂在楚明锋身上,拿着酒樽喂他饮酒,顿时,血气上涌,气不打一处来。 楚明锋气得全身僵硬,宛如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怒火烧得他行将失去了冷静。所幸冯娇艳不停地安抚他,劝他稍安勿躁,他才没有发作。 她也没想到叶妩竟然跳这种古怪、***的艳舞,这不是对观舞的男子说:来吧,来宠幸我吧? 叶妩清冷地笑,跳得更起劲了,以从未有过的力道跳着,在宫砖上滚来滚去,做出各种暧昧、勾魂的舞姿…… 楚明锋,无论如何,我绝不会受你摆布! 最后,她缓缓站起身,正要跳最后一组动作,忽然左胸剧烈地痛起来。这剧痛毫无预兆地侵袭而来,她软倒在地。 楚明锋大惊,立刻站起身,冯娇艳眼疾手快地拽住他,低声道:“陛下不能去。” 是啊,在外人眼里,她是沈昭的二夫人,他怎能去? 于是,他眼睁睁地看着沈昭奔过去,扶抱着她。 叶妩虚软地靠着他的手臂,一口鲜血溢出嘴角,面色煞白,与嘴角的血迹相称,分外的惊人。 两国太子皆是震惊,问怎么会这样。 “内子旧疾复发,身子不适,今日献舞实是勉强为之,还望二位太子海涵。”沈昭致歉道。 “无妨,无妨。”拓跋浩亦有些担忧,“快传太医来瞧瞧。” 楚明锋眼神滚热,对宋云道:“传徐太医。” 叶妩捂着左胸,轻声道:“不必了,谢陛下……我没事……扫了二位太子的兴致,是妾身的错。” 他见她捂着左胸口,隐隐猜到,她之所以剧痛、吐血,想必是那日那一脚伤了她,没有及时诊治。今日跳舞,动作太大,牵动了左胸的隐伤,以致吐血。 拓跋浩大袖一挥,“千万别这么说。美人抱恙在身,还为本太子献舞,本太子万分荣幸。” 慕容焰笑道:“二夫人这支舞,本太子大开眼界。本太子喜欢!沈大人,你好福气。” 沈昭淡淡一笑,扶她回到宴案,吩咐宫人斟一杯茶来。 叶妩看向香浓,香浓站在一侧,备受冷落,面色冷冷。 “二人同时跳舞,各有千秋。二位太子更喜欢谁的舞?”楚明轩闲淡地问。 “香浓的舞,本太子看得多了,沈二夫人的舞虽然古怪,但非常有趣,本太子喜欢。”拓跋浩别有深意的目光射向叶妩。 “英雄所见略有,本太子也喜欢。”慕容焰的微笑也别有意味。 “那可否说,二夫人技高一筹?”楚明轩一笑,如夏夜碧湖里的水月,波光粼粼,月影溶溶。 两国太子不约而同地颔首,香浓眼见如此,美眸中的冷意与不甘更分明。 沈昭清润道:“沈某倒觉得香浓姑娘舞艺不俗,不以古怪取胜,稳中见真功夫。” 楚明轩清朗道:“本王的想法与沈大人不谋而合,不知皇兄有何高见?” 楚明锋正与冯娇艳耳鬓厮磨,听到这话,便举眸看向香浓,似笑非笑道:“依朕看,香浓技高一筹。” “陛下,为何?”冯娇艳柔声问道。 “香浓第一次听这乐曲,跳得如此出色,着实不易。”他揽着她,将一小块瓜果放入她口中。 叶妩的心头落满了雪,倒不是因为他的“高见”,而是因为他与冯昭媛当众卿卿我我。 楚明轩让五个重臣说出各自的看法,最后,叶妩比香浓多出两票。 叶妩并不想要这虚名,只想以这种方式气楚明锋——既然他要她献舞,那么,她就遵从圣旨,跳给别国太子看。 楚明轩朗声道:“秦国太子说过,只要沈昭二夫人献舞,太子就献上一份重礼,不知这份重礼有何惊喜之处?” 慕容焰深深地笑,“本太子不是言而无信之人。”他身边的侍从退出大殿,很快就回来,却带着一个女子进来。这女子大约三四十岁,面容憔悴,却依稀可见年轻时候姣好的姿容;她身穿浅蓝锦衣,畏畏缩缩,惊恐地看着四处。 楚明锋黑眸微睁,眼中闪过一抹讶异,随即消失无踪。 楚明轩亦是惊诧,没想到此生此世还会见到她。 “楚皇陛下应当认得她吧。”慕容焰略含笑意。 “她是……庆阳公主?”楚明锋犹疑道。 “正是楚国庆阳公主。”慕容焰对那女子道,“庆阳公主,这位是楚皇陛下,也是你皇弟,还不拜见?” “楚皇陛下?”庆阳公主怔怔地望着御案那人,好像在回忆,又像在研究,手捂着额角,认真地想着什么。 “庆阳公主是先皇的女儿?”叶妩轻声问,看这个庆阳公主的神色,貌似脑子不太清楚。 沈昭低声说,庆阳公主原为庆阳郡主,名为楚云曦,乃宗室女,父母早逝,只剩下她一人。大约二十年前,秦国有挥军南犯之意,先皇念及国库空虚,不愿迎战,决定以和亲之计令秦国打消南犯的念头。当时,庆阳郡主年方二八,出落得端柔毓敏、天姿国色,被选定她为和亲人选。她父母早亡,无依无靠,无力抗争,只能任凭先皇摆布。于此,先皇认她为女儿,封她为庆阳公主,许嫁秦皇。 秦皇已过不惑之年,见了庆阳公主,便被她的美色迷住,打消了南伐的念头,楚国得以顺利过了这一关。 叶妩明白了,古来公主和亲再平常不过。女子的命运便是如此,被父兄操纵,无法自主。可是,时隔多年,秦国太子为什么送庆阳公主回来? 楚云曦的面色苍白如纸,似有病色,一副懵懵懂懂的模样。她指着御案那人,歪着头,狐疑道:“他是楚皇陛下?” “他就是楚皇陛下,此处是你故土,金陵。”慕容焰的语气颇有引导性,“你不是日夜想着回故土吗?本太子带你回来了。” “太子,庆阳公主嫁往贵国,贵国先皇册封她为贵妃,宠爱有加。三年后,贵国遣使来报,庆阳公主病逝,这又是怎么回事?”沈昭扬声问道。 “沈大人有所不知。”慕容焰缓缓道来,“十七年前,先皇病逝,膝下三子,皆非帝王之才。我父皇乃先皇胞弟,英明神武,先皇便传位于父皇,以保我大秦国之长治久安。先皇病逝后,庆阳公主伤心欲绝,誓要为先皇殉情,父皇数次苦劝、多番相救,才留得她一命。不过,经过此番折腾,庆阳公主气弱体虚、落下病根,神智还有点不清。先皇可怜她孤苦无依、又落得如此下场,便对外宣称病逝,葬入先皇妃陵,实则命可靠的宫人照顾她,希望她慢慢好起来。庆阳公主乃情深之人,对先皇追思太过,以至于病情没有好转,十几年来一直如此,神智不清,很怕生人。” 此番言辞,饱含对庆阳公主的同情、怜悯,让人感动。 叶妩心想,这么说,庆阳公主神智不清,疯了?可是,即便再怎么思念夫君,也不至于神智不清呀。这太奇怪了。 “原来如此。”沈昭感激道,“这十几年,多亏秦皇与太子照料庆阳公主,否则今日庆阳公主也见不到亲人。” “庆阳乃我大楚国公主,得以回归故土,乃太子功劳。朕敬太子一杯。” 楚明锋举起酒樽,慕容焰亦含笑高举酒樽,一饮而尽。 庆阳公主忽然笑嘻嘻地指着御案那人,“本宫想起来了,他是大皇子……嘿嘿……” 他吩咐宋云,“带庆阳公主到慈宁殿,想来母后会很高兴。” 宋云恭声道:“是,奴才这就去。” 他走下来,扶着庆阳公主,“公主随奴才来,奴才带您去逛逛御花园。” “御花园,好哦……有鲜艳的花,还有蜜蜂、蝴蝶……好呀好呀……”庆阳公主拍手欢笑,兴高采烈地去了。 “这份重礼,的确惊喜。太子有心了,本王也敬太子一杯。”楚明轩笑得潇洒。 “王爷客气了。”慕容焰笑得豪迈。 叶妩有些感伤,不由得思忖,如果秦国没有送庆阳公主回来,楚国绝不会知道她在秦国的状况,不知她是生是死,也不理她的生死。即便她在异国他乡没有死,楚国也不会关心她的死活,因为,嫁出去的女儿,便如泼出去的水。再说,她根本不是先皇的女儿,只是宗室女。先皇早已驾崩,楚明锋怎么会想起二十年前曾有一个公主远嫁他国? 从来女子皆如此,身似浮萍,命如漂泊。 拓跋浩站起身,道:“楚皇陛下,香浓乃大魏国第一舞伎,本太子将她献给楚国。无论是陛下要了她,还是在场诸位对她心生怜惜,本太子皆无异议。还望陛下笑纳。” 此言一出,楚国君臣颇为惊讶。 “太子客气了。”楚明锋扬眉一笑,不显喜怒,“朕一向不喜美色,后宫妃嫔寥寥。皇弟,诸位爱卿,若你们对香浓有怜惜之心,便领了太子的美意。” “皇兄,臣弟府中舞伎如云、佳丽无数,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如若香浓愿意,晋王府的大门敞着,随时可来,府里的管家会悉心安排她的起居。”楚明轩不羁地笑。 此言再明显不过,看香浓的意愿,他没有领受魏国太子美意的意思。 沈昭和几位重臣不是说不喜美色、就是说府中侍妾已多,魏国太子的美意,只能心领。 因为,陛下不领,他们怎敢领? 拓跋浩以散漫的语气道:“皇兄,看来楚国君臣见惯了美人,香浓如此美人,他们看不上。” 拓跋浩面有不悦,道:“看不上也罢,不必强人所难。” 香浓孤零零地站着,面容冷肃,美眸微垂,像是被人丢弃的一袭华美的旧衣袍,无人问津。 ———— 宫人摇着羽扇,将丝丝的凉意送到这些身处高位的人身上。大殿凉风习习,却突然陷入了寂静,只有斟酒的声响。 魏国太子、秦国太子与身边的美人调笑,楚明锋与冯昭媛亲昵地耳语,其余人自顾自地饮酒吃菜,无人理会香浓。楚国君臣都不要她,她面上无光,再无颜面待下去。于是,她行至中央,冷然道:“楚皇陛下,太子,妾身先行告退。” “请便。”楚明锋淡淡道。 “香浓姑娘,若有机会再一睹你美妙的舞。”楚明轩笑得风流倜傥。 她略略屈身,转过身,风姿绰约地踏出大殿。 叶妩看着那傲骨铮铮的倩影,不禁有点同情香浓。 再看陛下,他揽抱着冯昭媛,在她耳边说着什么,冯昭媛甜甜地笑,玉手抚他的胸,他笑得更欢了,好似轻咬她的耳珠。 叶妩的心有如火烧,又似有一桶滚热的油浇下来,被滚油炸得焦黄、细嫩。 滚烫的痛,***的痛……那种滋味,难以承受…… 拓跋浩推开倚着自己的美人,站起身,豪声道:“沈二夫人那支舞,本太子毕生难忘。楚皇陛下,本太子以十二分的诚意,恳请陛下将沈二夫人赠予本太子。本太子保证,日后本太子登基,她便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贵妃。今日,本太子立此为誓!”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 楚明锋面上的微笑瞬间凝固,凝结成霜,眉宇紧凝,眼眸迸射出酷烈的寒气,拳头渐渐攥紧,青筋几欲暴突。 沈昭震惊不已,再也淡定不了。 相比之下,虽然晋王也吃惊,却好像是装出来的。 叶妩自然也震惊,骇然地看向拓跋浩,又看向楚明锋。 难道这主意也出自拓跋泓? 但是,他不可能不知道,楚明锋绝不会应允。 沈昭霍然起身,俊颜紧敛,怒气弥漫,“太子莫欺人太甚!” “沈大人稍安勿躁。”拓跋浩不理他,对楚明锋诚恳道,“楚皇陛下,本太子阅美无数,却从未见过如沈二夫人这般惹人怜惜的娇弱女子。本太子也知道,她是沈大人的爱妾,本太子不该强人所难,但若此生再也见不到她,本太子会日夜魂牵梦萦,于是大胆向陛下提出如此要求,还望陛下将她赠予本太子。本太子保证,若得如此美人,大魏国与大楚国永为友好邻邦。” “太子这么说,是明抢了?”沈昭气得脸都红了,眼神从未有过的森厉与愤怒。 “沈大人莫气,要沈大人割爱,的确是强人所难。”拓跋浩笑哈哈道,“本太子可以赠予十名美人,以作补偿……” “那沈某赠予太子两名美人,令太子打消明抢的念头。”沈昭反唇相讥。 拓跋泓好整以暇地起身,好整以暇地调停:“皇兄,沈大人,莫伤了和气,好好说,好好说。” 拓跋浩面色已变,面上冷意飕飕,“沈大人,本太子敬你是以才智闻名天下的贤相,好话说尽,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沈昭冷笑,立即反击,“太子明抢人妇,如此行径犹如山贼你匪类,还好意思说‘好话说尽’?” 叶妩也觉得好笑,这也太荒唐了,魏国太子竟然如此霸道,明着抢人。 只是,楚明锋会如何应对? 拓跋浩怒道:“本太子是大魏国未来的皇帝,非你一介右相所能相提并论。本太子可以给她无上的荣华富贵,你给得了吗?” “内子视荣华富贵为浮云,不求荣耀,只求举案齐眉、一世恩爱。如太子这般蛮横无礼,怎懂真爱?”沈昭的话饱含怒气,掷地有声。 “你门缝里看人!”拓跋浩浓眉绞拧,戾气犹如狂风,在他脸上横扫而过,“本太子要定了她!” “强盗!沈某内子,绝不容许旁人染指!” “那就看看你有没有本事阻止!” “皇兄,沈大人,不如请楚皇陛下评说、评说。”拓跋泓好言劝架。 楚明锋的脸膛冷意潇潇,却已经瞧不出喜怒,唯有眸底那抹深黑,戾气流转,幽深寒酷,骇人得紧。 他好像秉持公正之态,闲散地开口,“此事的确难办。二夫人已为人妇,太子有明抢之嫌,沈昭乃朕左右手、大楚国之肱骨良臣,朕不愿他痛失所爱、遗憾终生。” 闻言,叶妩心中冷笑,这番话可真是冠冕堂皇。 停顿片刻,他好似想到一件要事,“不如让二夫人说说自己的意愿。” 这句话,让沈昭、晋王等楚人惊诧。 她亦觉得不可思议,他竟然让自己选择。 那么,就给他一个惊喜! 叶妩缓缓起身,看看拓跋浩、拓跋泓,转而看向楚明锋,柔声坚定,“陛下,妾身一介女流,不懂什么家国大义,只知一句话: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如果陛下将妾身赏给魏国太子,妾身唯有认命,远去他国。” 今日宫宴,有太多的意外,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楚国君臣没有料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 **妩儿说出这番话,明锋会气得吐血不?会如何惩罚她?而她又为何这么说?昨天不少童鞋打赏阿妩,月票咖啡花花钻石红包,就不一一点名了哈,谢谢各位宝贝支持,奉送香吻一枚,拜谢~~ 【84】生死纠缠,缠缠绵绵 楚明锋怒火高涨,脸膛绷紧如弓弦,双臂发颤,手背的青筋差点儿爆裂,眼中泛出丝丝的血色,那凌厉、冷酷的眼神宛如一去无回的利箭,射入她的心口,要她当场毙命。 由于相隔较远,众人看不清他的神态,只知他龙颜不悦。 沈昭、楚明轩惊异地看她,好像在看一个怪人。 这番话太大胆、太***! 身为女子,理当从一而终。魏国太子当场明抢,她应当婉言谢绝,表明从一而终的心志。却不想,她竟然说出模棱两可的话,有意跟随魏国太子远走他乡。 拓跋浩得意地大笑,“楚皇陛下,沈大人,她这番话再明白不过,她愿意跟本太子去魏国。沈大人,她的心不在你身上,你何必绑着她?” “太子错了,内子只是遵从陛下的旨意,并无跟随太子之意。”沈昭辩解道。 “沈大人如此说,就是不愿割爱了?”拓跋浩怒问,鹰眸剧烈地紧缩,杀气迸射而出,“若沈大人不让本太子如愿,便要承担后果。说不定,大魏国的铁骑直入金陵,踏平金陵皇宫!” “你以为楚国将士怕了魏国铁骑不成?”沈昭咬牙道。 “那便战场上见!本太子看你沈昭有多少能耐!”拓跋浩重声狠戾。 叶妩安之若素地坐着,好似事不关己,任由他们唇枪舌战,争得面红耳赤。 楚明锋以和事老的架势说道:“太子,沈昭,不必再吵。明日午时,诸位都到御书房,朕会想一个两全其美的解决法子,不偏袒任何一方。” 如此,二人才气呼呼地坐下来,不再争吵。 她看向他,唇角微勾,好似在笑。 他亦望着她,眸光越来越凛冽。 ———— 宫宴不欢而散。 时辰并不晚,沈昭伴驾回澄心殿。 宫人奉上热茶,大殿只剩下君臣二人,沉寂,压抑。 沈昭早已没了怒气,或者说,将怒气掩藏在心中。他温润道:“陛下,皇贵妃说出那番话,应该不是故意的,只怕是心郁气结所致。” 楚明锋的脸庞染了冰雪,寒意刺骨,眼眸却是灼热,正燃烧着熊熊的怒火。 “陛下,还请体谅皇贵妃……”沈昭知道陛下怒气正盛,根本听不进劝,但还是要劝。 “那谁来体谅朕?”他怒吼,声嘶力竭,“她竟敢说出那样的话!竟敢在寿宴上当着所有人的面和魏国齐王眉来眼去!竟敢与皇弟淫乱宫闱!她伤了朕的心,背叛朕,谁体谅朕?” “皇贵妃与晋王在听风阁……只怕是误会,陛下不如查清楚再定罪。”沈昭苦苦相劝,“臣相信,皇贵妃不是水性杨花的女子。” “朕不想再提她。”楚明锋端起茶盏,一口气喝了一大杯。 沈昭心中轻叹,道:“陛下,那不如说说庆阳公主。” 楚明锋冷冷勾唇,“秦国太子当真是睁眼说瞎话,你怎么看?” 沈昭道:“谁不知如今的秦皇弑君杀兄、谋朝篡位,才坐上国君宝座,慕容焰粉饰太平、颠倒是非,只是为他的父皇正名而已。不过,他所说的庆阳公主在秦国先皇驾崩后几度寻死,病魔缠身,以致落得如此下场,只怕不尽不实,当中必有隐情。” 楚明锋点头,“当年,秦皇假称庆阳病逝,怕是担心父皇追究。他还没坐稳帝位,朝野内外还未归顺一心,如若楚国横插一手,追究庆阳的去向,便是内忧外患,更难平定时局。他更担心父皇趁机挥军西伐,或是与魏国联手进犯,因此,他索性宣称庆阳病逝,楚国便不会追究。” “陛下所言极是。”沈昭颇为不解,“庆阳公主是秦国先皇妃嫔,秦皇幽禁她,只怕不会善待她,以致她神智不清。臣不明,时隔十几年,秦皇为何送庆阳公主回国?” “此事颇有蹊跷。”楚明锋也是想不明白,“都十几年了,早不送、晚不送,为何非要在贺寿的时候送庆阳回来?” “此事便让太后多多费心,可让太医诊治庆阳公主,看看病情如何。” “魏国太子将香浓姑娘献给朕,你觉得,他是不是想在宫中布下一个耳目?。” “有此可能,不过他应该清楚,陛下会让人盯紧她,更不会信任她。”沈昭凝眉道,“臣倒觉得,他大方地将香浓姑娘献给陛下,是为了方便讨要皇贵妃。倘若陛下收了香浓姑娘,他讨要皇贵妃时,便有充分的理由反驳,谓之曰:礼尚往来。” 楚明锋眸光冰寒,“礼尚往来?纵然朕收了香浓,也不会依着他。” 沈昭担忧道:“拓跋浩讨要皇贵妃,只怕是志在必得。如若陛下婉拒,他会不会愤而……” 楚明锋摆手,“不必担心,朕会让他心服口服!” 沈昭见陛下成竹在胸,便问:“陛下已有对策?” 楚明锋眼睫轻轻一眨,目色阴寒。 沈昭想着陛下还有要事,便告退。临走前,他真心真意地劝道:“如若陛下真心怜惜皇贵妃,便珍惜她、信任她。” 楚明锋无动于衷,眼睫未曾动过。 ———— 叶妩疲乏得很,沐浴更衣后,上榻就寝。 金钗快步进来,低声道:“姐姐,陛下传您去正殿。” 此乃意料之中,叶妩安然起身,穿好衣衫,前往正殿。 踏入昏暗的寝殿,她看见楚明锋靠在床头,慢慢走过去。他脸庞沉静,龙目微阖,好似一只假寐的猛豹,随时都有咆哮、噬人的可能。 她并不惧怕,站在龙榻前,静静地看他。 他仅着明黄真丝中单,衣襟敞开,紧实、完美的胸膛暴露在暗红的烛影下,散发出幽暗的光泽,诱人得紧。 楚明锋朝她伸出手,未曾睁开眼眸。 她将手放在他的掌心,预料之中,他猛力一拽,将她拽过去。她跌在他怀中,被他禁锢着,撞上那双阴鸷、冷邪的黑眸。 逃不过的,必定逃不过,又何必逃? “跳那艳舞,说那番话,只为逃离朕,是不是?”他的嗓音低沉醇厚,很好听,很迷人。 “是。”叶妩没有打算否认。“你应该知道,朕不会如你所愿。” “我知道。” “你存心气朕?” “陛下以为呢?”她清冷一笑,“彼此彼此。” 他解开她腰间的衣带,“朕让你跳舞,你当真跳艳舞引诱魏国太子。”他陡然捏住她饱满的左乳,颇为用力,“你算计得很准,只要勾住他的魂,他就会向朕讨要你,你便有机会逃离朕。可是你忘了,朕如何舍得把你送给旁人?” 她含笑问道:“那陛下明日如何回答魏国太子?” 楚明锋脱光了她的衣物,抛在宫转上,那白丝寝衣宛如一朵饱受暴风雨摧残的白莲,萎落在泥土上。 “今晚我那艳舞,让陛下欲火焚身了么?”叶妩不退反进,双臂勾住他的脖子,浅浅媚笑,拖长了腔调,以魅惑的嗲声说道,“这会儿迫不及待地脱光我的衣衫,想必是了。” “宫宴上,你跳***的艳舞,说***的话,朕自当如你所愿。” 话音方落,他掐住她的嘴,面色剧变,凶戾与冷酷在脸上交替浮现,“当众引诱男人,朝三暮四,朕从未见过像你这般***的女子!” 她完美地冷笑,“陛下才知道吗?我还以为,陛下早已知道了呢。”她无与伦比地痛苦,亦无与伦比地痛快,“陛下妃嫔如云,今日宠幸那个,明日宠幸那个,后日有了新宠,享尽齐人之福。男子可以如此***,女子不可以吗?与陛下相识之前,我早已有过几段情,喜欢过几个男子。如今,我勾*引晋王,跳***的舞引诱魏国太子,有什么大不了?小意思而已,陛下少见多怪。” 一席话,让他额角剧跳,青筋暴凸,眼中杀气滚滚。 叶妩莞尔笑道:“陛下想再掐我一次吗?掐死我,便可眼不见心不烦。” 楚明锋一字字从齿缝挤出来,“淫娃荡妇!” 她“呵”地一声笑出来,极具讽刺意味,“陛下今日才知道我是淫娃荡妇?去年太后寿宴那晚,在这张龙榻上,陛下宠幸了我,可有看见落红?” 他眸心一跳,的确没有。 当时,他注意到床锦上没有落红,便疑心她早已与别的男子有过肌肤之亲。然而,她那么抗拒、生涩,全是未经人事的模样,怎会不是处子? 事后,他问过徐太医。徐太医说,大多数女子有处子血,不过有的女子由于身子特异,或是不当心受伤,以致初经人事时没有落红,也不出奇。 如此,她没有落红,他也就没有放在心上。 如今,这个疑问即将得到解答,他有些紧张。 “那晚,我没有落红,是因为陛下不是我第一个男人。”叶妩盯着他的神色,他脸膛紧绷,说明很在意。 “当真?”楚明锋的心骤然下坠,坠下无底深渊。 她冷冷地笑,不再回答。 他眼中的杀气烧得那么红,黑眸变成一双血眸,厉声吼道:“是谁?” 她好笑道:“难道陛下要杀了他?你情我愿,男欢女爱,而且是在我与陛下相识之前,陛下管不着。” 他扼住她的咽喉,五指紧扣,再一次想杀她,“是谁?” “要么杀了我,要么放我走,悉随尊便。”叶妩嘶哑的声音像从夹缝中挤出来,很低,很细。 “是谁?”楚明锋的面庞扭曲成猛兽的模样,骇人至深,“是不是皇弟?还是沈昭?” “陛下忘了吗?在此之前,我早已有过几段情。” “你对皇弟痴心一片,还去晋王府向皇弟表明心迹。是皇弟!” 他被这个真相激怒了,丧失了理智,力道越来越大,好像她的脖子越来越细,下一刻就会应声而断。 她满意地阖眼,头越来越疼,寝殿越来越安静,世间越来越清明……很好,太好了,终于可以离开这个魔君了……解脱了…… 跳风情艳舞,说那番话,一来可以激怒他,二来可以引诱魏国太子,虽然她知道他不会放她走。方才,她说他不是她第一个男人,是故意激怒他,逼他出手,以便有个了断。 她再也无法忍受他的暴戾,再也无法忍受他宠幸那些妃嫔,再也无法忍受困于深宫的日子,再也无法忍受这一切的一切……她爱不起他,或者说,她无法再爱他,她能做的只有放弃、死心……要么死,要么离开,别无选择…… 在进入空濛境界的那一刻,她真的以为自己死了,终于解脱了……然而,片刻后,她又醒了,又看见那个狠辣无情的魔君…… 昏黄的暗影中,她雪白的胴*体散发出诱人的玉光,峰峦秀丽,风光美妙。 楚明锋紧紧掐着她的腰肢,狠戾道:“既然你自诩淫娃荡妇,朕就让所有宫眷和宫人一起欣赏,让画师事无巨细地画下来!” 叶妩震骇,须臾后浅浅一笑,“陛下不介意,我怎会介意呢?” 他不会真的这么做,只是威胁罢了。 却没想到,他当真命宋云去传画师,然后邪魅地笑,“朕让你流芳百世!” “变态!无耻!”她脱口骂道。 “原来你还有羞耻之心,朕还以为你有多***呢。” 楚明锋拥着她倒下,修长的手指探入她的玉腿之间,捻着那粉红的花蒂……身子被他压着,她竭力推他、挣扎,却怎么也掀不动他…… 最敏感的私密之地被他强行侵犯,她再次感到屈辱,心中爱恨交织,痛楚噬心。 那手指有力地捻动,刺激着每一根神经,她感觉下面越来越敏感,越来越空虚,身子越来越热,越来越软……忽的,一波酥麻涌起,蔓延开来,她双腿紧绷,脚尖紧缩,想让自己不去在意那恼人的感觉,然而,她无能为力…… 他盯着她的反应,邪恶道:“你不是自诩淫娃荡妇吗?怎么不叫?叫啊……朕要你叫……” 叶妩紧紧咬唇,闭眼不看他。 那酥麻的刺激一波又一波地涌来,汇聚在那点,瞬间爆开……她浑身颤抖,快感如水漫过…… 楚明锋见她如此,情不自禁地吻下来,吻她粉红的唇瓣。血液疾行,情潮奔涌,他早已箭在弦上,却不得不忍住。 温柔而霸道的吻令人痴迷,那种唇齿痴缠的感觉熟悉而又陌生,令人回味无穷。她不由自主地回吻他,搂他的脖子,慢慢沦陷…… 他眼眸微眯,将她的神色尽收眼底。 “陛下,画师已至。” 宋云站在寝殿外禀奏,知道殿内风光旖旎,不能进去。 楚明锋抱起她,用薄衾裹住两人,叫他进来,吩咐他怎么做。 叶妩骇然,当真要画师一边观赏一边画?这不就是宋太宗的伎俩?这也太变态了。 宋云将一座画屏抬到龙榻前,在画屏前放置一张矮几,接着将宫灯放在寝殿入口,殿内的光线就会暗下来,看不太清楚。 她无法接受这变态的行径,“陛下真的让画师进来?” “怕了?”楚明锋勾唇,勾起一抹冷戾的笑,“你可以当众跳***的艳舞,自然可以当着画师的面与朕交欢。” “这怎么一样?”她怒道。 “你不怕死,竟然怕这个?” 她气得打他,“放开我!” 他抓住她的皓腕,目色寒冽,“那人是谁?” 叶妩瞪他,“不知道。” 他不似开玩笑,“不说,朕就让画师进来!” 她没有回答,因为,她真的不知道那人是谁。可是,怎么阻止他? 楚明锋正要扬声唤人,她立刻堵住他的嘴,跨坐在他腿上,激烈地吻他,不让他得空……虽然怨他宠幸妃嫔,虽然恨他暴戾,虽然气他误解自己,虽然这些时日伤心、痛楚,虽然早想离开这令人崩溃的深宫,然而,此时此刻,她忘了他的可憎面目,忘了那些伤与痛,只想遵从身体的意愿,不顾一切地吻他、要他…… 他被她压倒,搂抱着她,被她的热烈与激情感染,疯狂地吮吻……再也控制不住那把烈火,再也阻止不了那股热潮,他揉捏她饱满的臀……一个敏捷地翻身,他将她压在身下,昂扬的炙热探索着那幽深的花谷,如利箭一般追风逐月地射出,直捣深渊…… 时隔多日,他们未曾碰过对方,此时就像沙漠中饥渴了数日的旅人极度地渴望雨水的浇灌,极度地渴求彼此的爱抚,极度地想从对方身上得到想要的甘霖……生死纠缠,缠缠绵绵…… 朝思暮想,顷刻间化作水乳交融的欢愉;情爱刻骨,眨眼间变成烈爱焚情。 寝殿越发暗沉,宋云和画师站在殿外,没有听见陛下的传唤,只闻细细的呻吟与暧昧的声响。 他挥手示意画师退下,吹灭宫灯,守在大殿。 不知过了多久,龙榻恢复了宁静,帷帐不再晃动,宫砖上交叠在一起的明黄真丝中单和雪白寝衣见证了方才那一场火爆而激狂的男欢女爱。 叶妩半伏在他身上,静静地看他。 楚明锋龙目微阖,呼吸匀缓,好似已经睡着了。 她知道,他没睡着,便拿着自己的一绺青丝抚摸他的脸。 他睁眼,嗓音粗哑,“还不睡?” “我想和你谈谈。”也许,她应该给他一次机会,不要太早下决定。 “明日还要早朝,睡吧。”他脸容冷冷,嗓音亦冷,拒人于千里之外。 她玉脸一僵,不再强求,转过身,睡觉。 既是如此,她何必强人所难? 他看着她光滑的肩背,片刻后才转过身,背对着背。 ———— 次日午时,魏国太子、秦国太子、晋王和沈昭同时来到御书房。 楚明锋提出一个解决的法子,绝不偏袒任何一方。一方以魏国太子拓跋浩为首,一方以沈昭为首,任何一方在三局中胜出两局,便可抱得美人归。而三局如何进行比试,诸位一起商定。 很快,他们商定出三局比试的内容,前往御花园。 御花园一处宽阔的草地站满了人,朝中五位重臣作证,后宫妃嫔围观,不少宫人窃窃私语。 安乐公主听闻了这件事,去澄心殿拖叶妩来看,毕竟楚国与魏国的三局比试因她而起,她怎能不来观看盛况? 宫人早已备好比试所需之物,叶妩举眸四望,却看不明白,他们究竟比试什么? 日光毒辣,照得御花园像一个妆点了碧绿之色的蒸笼,一丝风也无,站片刻就汗流浃背。 **三局比试,将是什么呢?妩儿花落谁家呢?明锋会失去她吗?敬请期待哈。 【85】最撩人的媚态 双方各站一边,拓跋浩自信满满,笑得狂妄。拓跋泓神色微敛,毫不避讳地望她,目光温热。 楚国一方,虽说以沈昭为首,不过站在中间的却是楚明锋。他亦成竹在胸,站在明晃晃的日光下,霸气外露,眼中的亮色可与日月争光。楚明轩闲淡地站在一侧,欣赏众生相,好似此事与他无关。 叶妩听见一些闲言碎语,几个妃嫔窃窃私语,说这都是她跳***的艳舞惹出如此事端。 “皇嫂,嘴巴长在她们脸上,她们喜欢说就让她们说个够。”楚明亮低声宽慰,“后宫妃嫔整日无所事事,自当说说是非,否则她们就太无聊了。” “我没事。”叶妩一笑。 “比试开始。”宋云扬声道,“第一局,书画,以‘美人’为题。” 几个宫人抬过来两张案几,快速摆上文房四宝。沈昭上前,站在一张案几前,魏国应战的是拓跋泓。他徐徐走过去,提起狼毫,气定神闲地作画。 沈昭目视前方,眸光悠远,似在沉思如何作画,又像呆了似的,不知何时下笔。他身穿一袭青袍,身格清逸俊奇,宛如一支修长、瘦削的修竹,挺拔清奇,在几个魁梧高大的男子当中,体格较小,却气质出众,周身萦绕着一种与众不同的出尘仙气。 拓跋泓下笔从容,笔法娴熟,一如行云流水,令人惊叹。 以往,他总是一袭黑袍,今日却着一袭白袍,衬得肤色愈发黑了。如此清雅的白袍,倒是凸显出他文雅的一面,比以往多了三分文气。 叶妩没想到他的画技如此精湛,落笔迅速,海棠娇艳,美人妩媚,栩栩如生。 楚明亮以爱慕、崇拜的眼神望他,喜不自禁,“皇嫂,拓跋大哥好厉害,文武双全呢。” 叶妩莞尔道:“他文武双全,你又当如何?” 沈昭终于提起狼毫,下笔轻淡,从容有致,正如他一贯的行事作风。 众人看着两人作画,边看边议论。 不多时,拓跋泓画毕,一幅《海棠春睡》任人品评。海棠摇曳,占尽春风,美人凝眸欣赏海棠,眉心似有一缕忧伤。令人惊诧的是,画中美人颜如舜华,墨瞳如夜,姿影绰约,薄纱微扬,广袂如水,好似不食人间烟火的天仙,貌若琼雪。 众人惊异,画中美人是叶妩。 原来,拓跋泓画的是其皇兄看中的沈二夫人。 而沈昭也已画就,潇洒地行至一边,唇角噙着一抹与世无争的浅笑。 相比之下,他这幅《无题》轻淡许多,好似墨色不足。寥寥几笔,便勾勒出广袤的河川,而那美人,站在河畔,背对着所有人,轻淡的笔触勾勒出她淡如飘渺的影姿,以丝带束着的青丝清扬而起,身子纤细,广袂飞扬,轻如烟,淡如水,薄如纸,仿佛一阵狂风就能卷走她。 仅仅是背影,便让人觉得这是一个举世无双、倾国倾城的绝色美人。此画构图简单至极,用笔寥寥,意境却高妙、深远,令人遐想万千、击掌赞叹。 五个重臣裁定,沈昭的《无题》略胜一筹,第一局胜出。 “齐王,如此裁定,你可心服?”楚明锋沉声问道。 “沈大人以奇取胜,小王心服。”拓跋泓磊落一笑。 “第二局,射术。”宋云再次大声宣示。 楚明亮失落道:“沈大人不愧是楚国第一才子,拓跋大哥输给他,可是,虽败犹荣。皇嫂,那画中美人美得不可方物,拓跋大哥把你画得太美了。”她凑在叶妩耳畔笑眯眯道,“改日我要他为我画一幅。” 叶妩抿唇笑起来,心中却愈发沉重。 楚明亮兴奋道:“放心吧,我们赢定了。” 叶妩告诫道:“小声点儿。” 宫人备好比试之物,第二局开场。所有人都没想到,与拓跋浩比试的是楚明锋。 楚明锋摆手豪爽道:“太子是客,太子请先。” 拓跋浩不客气,弯弓搭弦,瞄准了百步之外一株碧树上悬挂的三枚铜钱。 百步之外,距离颇远,且碧树枝桠遮掩,视线不佳,要射中那小小的铜钱眼儿,难度很大。 北人精于骑射,拓跋浩是魏国太子,骑射自然不在话下。因此,这一局,魏国胜算较大。 他深眸紧眯,眼中杀气浮动,气势如虹,看起来却很轻松。突然,利箭飞射出去,追风逐月一般,穿越了一重又一重碧叶,正中铜钱。 些许碧叶缓缓飘落,好似在庆贺他精湛的射术。 接着,他连发两支利箭,皆中铜钱,赢得阵阵喝彩。 宫人迅速送过来被射中的铜钱、利箭,让众人审查。 如此情形,只怕拓跋浩赢面很大。 他转过身,将硬弓递给楚明锋,得意地笑,“陛下,请。” 楚明锋接过硬弓,缓缓拉弓,全无紧张之色,瞄准远处那三枚被日光照得发光的铜钱。 妃嫔、宫人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希望他正中铜钱眼儿,否则,不单是他们会扼腕叹息,就连他自己也会颜面尽失。 静待片刻,那支利箭并没有射出去,他松了手,再取两支利箭,三箭齐发。 拓跋浩眉头一皱,“楚皇陛下有此把握?” 楚明锋没有回答,弓如半月,眼中杀气翻腾,眸光便如那锋利的箭镞,泛着慑人的冷光。 猛地一松手,三支利箭飞射出去,乘风破浪一般,穿越了重重的碧绿,射中铜钱眼儿。 静谧的御花园爆发出热烈的掌声,尤其是那些妃嫔,笑得像花儿似的。 拓跋浩的面色很难看,自觉技不如人似的。 “想不到楚皇陛下的射术如此精湛,佩服!佩服!”拓跋泓笑赞。 “这一局,皇兄胜。”楚明轩笑意淡淡,“我方胜出两局,不必再比试了吧。” “陛下与皇兄皆中铜钱,至于如何中的,是一支支地射,还是三箭齐发,并无讲明。小王以为,只要射中铜钱,便是胜出。”拓跋泓含笑辩解,“陛下与皇兄皆射中铜钱,那便是和局。陛下以为如何?” “齐王此言有理,第二局乃和局。”楚明锋搁下硬弓,目光好似随意地扫向叶妩。叶妩迎上他沉稳自若的目光,心生敬服。 所爱的男子文武双全,就连骑射也不比北人逊色,实乃天子骄子。只是,为什么他那么暴戾? 拓跋泓笑问:“如若第三局我方胜出,那便是和局,又该如何?” 楚明锋朗声道:“再比试一局便可。” 楚明亮笑道:“皇兄的射术可真厉害,把魏国太子比下去了,皇嫂看他那悻悻的样子,必定气死了。” 叶妩拍拍她的手,摇头失笑。 宫人收起弓箭,取出两柄银剑,宋云道:“第三局,剑术,点到即止,以和为贵。” 这一局,应战的又是谁? 拓跋泓接了银剑,点染了笑意的眼眸在日光的照耀下,宛如一双染了碎金的黑曜石,金芒闪烁。楚明轩从容上前,取过银剑,笑得云淡风清。 叶妩没料到,第三局竟然是晋王对决魏国齐王。 他们不约而同地抽剑出鞘,顷刻间,银芒乍泄,与日光争辉,光寒九州。在这盛夏的午后,好似有一股寒意流散开来,令人不寒而栗。 “四皇兄与拓跋大哥决战第三局……”楚明亮为难地咬唇,“谁技高一筹呢?” “公主希望谁赢?” “自然希望四皇兄赢啦。”她眉心紧蹙,愁苦不已,“可是,我也不想拓跋大哥输。” “那就是和局咯。”叶妩笑道。 二人往前走几步,相距五步,目视对手,眼神渐变,变得凛冽、噬人。 那是杀气。 右手持剑,眼中若无杀气,便无剑气,便无法将剑术发挥到极致,无法取胜。 “小王毕生心愿是与晋王一较高下,想不到此行一偿所愿。”拓跋泓黑眸紧眯,杀气迸射,“今日便与晋王分个高下。” “这也是小王的心愿。”楚明轩眼中的戾气越来越盛,凌厉如手中银剑。 话音方落,他们不约而同地出招攻向对方,两柄银剑相格,各自拼力,剑身击出“吱吱”的轻响……他们的眼神越来越冷酷,阴寒骇人,眼中只有对手,脑中只有一个信念:打败对手! 下一刻,他们弹开,又迅速出招,以最狠的招式攻向对手的致命之处。 剑身相击,声响铮铮,银芒飞溅。 叶妩的心随着他们的过招七上八下、起落涨跌,紧张得手心出汗。 楚明亮亦如此,既想哥哥取胜,又担忧拓跋大哥受伤,摇摆来、摇摆去。 翩若惊鸿,矫若游龙,他们身形的转换越来越快,出招的速度也越来越快,渐至无形,快得令观战的人看不清楚。 不知何处吹来一股阴冷的风,令人手足俱冷。 叶妩自然希望晋王胜出,如此她就不必离开楚宫。经过昨晚那事,她改变了心意,决定再次尝试与楚明锋和好,重新开始。 哎,如果昨日宫宴没有说出那番话,就不会惹出这么多事了,到底还是她的错。 他们打得天昏地暗,观战的人也看得神情紧张。 忽然,拓跋泓出其不意地反手斜刺,楚明轩及时避开,二人就此站定,剑锋犹自颤颤。 一截雪白锦布从晋王的广袂飘落,缓缓落在碧绿的草地上,宛似一片鹅毛雪花,雪白晶莹。 那双俊眸翻涌着至阴至寒的戾气,剑眉紧凝。 拓跋泓眼睫轻眨,杀气流泻。 众人吃惊,晋王输了? 下一刻,他疾速出招,这场激斗越发白热化,仿佛这是他们之间的生死决斗。 叶妩心胆俱裂,如果晋王真的输了,那如何是好?她当真远去魏国? 楚明轩的招式愈发阴毒狠辣,招招致命,变幻莫测,往往出人意表。而拓跋泓沉稳地应对,并不慌乱,见招拆招,只是眼神越来越寒沉。 不知怎么回事,拓跋泓暴露了致命而明显的命门,晋王抓住良机,挺剑直刺,刺向他的胸口。 众人心惊胆战,就在剑尖刺入血肉之躯的那一刻,突然停滞不前。 如此,胜负已分。 叶妩松了一口气,楚明亮紧紧抓着她的手腕,紧张得几乎灵魂出窍。 掌声如雷,无论是妃嫔,还是宫人,都惊叹晋王出神入化的武艺。 “晋王武艺卓绝,小王佩服!”拓跋泓笑意冷冽,面上并无败阵的愤恨与不干。 “齐王剑术精湛,小王只是险胜。”楚明轩收剑入鞘,扔给宫人。 “皇兄,小弟技不如人,还望皇兄见谅。”拓跋泓对魏国太子歉意道。 “罢了。”拓跋浩面庞暗黑,犹有不甘。 “太子,胜负已分,太子不能抱得美人归,是否心服口服?”楚明锋沉朗地问。 “这三局比试,当真精彩纷呈,本太子大开眼界。”慕容焰阴阳怪气地说道。 拓跋浩嘴角微抽,不悦道:“本太子无话可说。” 楚明亮撇嘴道:“魏国太子得不到美人,自然心有不干。” 叶妩提醒道:“别火上浇油。” 楚明锋赢了比试,神清气爽地笑,“二位太子,若国朝无要事,不如在金陵城多玩几日,皇弟和沈昭带诸位游遍金陵。” 慕容焰笑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 ———— 送二位太子出宫,晋王、沈昭随驾前往御书房。 宫人奉上冰镇的酸梅汁、瓜果,三人一边吃一边闲谈,解了暑热,透心凉令人精神一震。 沈昭道喝了一口酸梅汁,寻思道:“陛下,两国太子要在京中待数日,臣担心他们有什么谋算。” “纵然有谋算,也是算计《神兵谱》。”楚明轩优雅地剥贡品岭南荔枝,妃子笑。 “纵然他们算计《神兵谱》,也偷不到真的那本。”楚明锋的自信无异于自负。 “那倒是,藏书之地那么隐秘,只有皇兄知道,想偷也偷不到。”楚明轩一笑。 “臣总觉得,方才王爷和齐王那一局,有点蹊跷。”沈昭眉心微凝。 楚明锋手捏一颗果肉雪白、饱满的妃子笑,“那场比试的确精彩纷呈,齐王的武艺与皇弟不分伯仲,没有千招难以分出胜负。齐王应该是有意速战速决,便露出破绽,让皇弟得手。” 楚明轩颔首,“皇兄所言极是。臣弟自负武艺难逢敌手,与齐王对阵,臣弟没有必胜的把握,因为他的武艺实乃深不可测。”沈昭不解道:“照此说来,齐王有意让晋王得胜,他为何不帮他的皇兄?” 这个疑问,无人知道真相。 一个念头渐渐浮上来,楚明锋揣测,拓跋泓故意败阵,是不想妩儿落在他皇兄手中。 这么说来,他与妩儿交情不浅。 “皇兄,臣弟以为,拓跋浩大失颜面,心中有气,不如臣弟在王府设宴宴请两国太子,美姬侑酒,舞伎献舞,或许他会看上某个美人,臣弟便顺势赠予,让他消消气。皇兄以为如何?”楚明轩淡然提议。 “也好。”楚明锋应允,“沈昭,你与几个大臣去酒宴作陪。” “臣领旨。”沈昭笑道。 “对了,皇兄,庆阳公主病情如何?”楚明轩问。 “母后暂先让她住在慈宁殿偏殿,传了太医去瞧,三个太医尚无定论。”楚明锋面色微沉。 ———— 晚膳后,叶妩问金钗,陛下是否还在御书房,金钗说,应该是吧。 于是,她带着一盅清热解暑的冰镇银耳莲子羹前往御书房。 金钗不放心她一人去,便跟着了。 比她早一步抵达御书房的是冯昭媛。 经宋云通报,她风姿绰约地踏进大殿,右手提着一个食盒。 楚明锋合上一本奏折,见她莲步轻移地走来,便靠在椅背上,面色淡淡。 行礼后,冯娇艳行至御案东侧,取出食盒中的一盅羹汤,端到他面前,媚然地笑,“陛下,臣妾亲手做了百合荔枝羹,冰镇过了。若陛下觉得合口味,便多吃一些。” “看来不错。”他瞥了一眼,荔枝果肉切成一小瓣,与百合混在一起,洁白晶莹,颇有卖相。 “那臣妾服侍陛下吃些。”她喜不自禁地舀起一勺,举至他唇边。 “朕自己来。” 楚明锋不习惯如此,勉为其难地吃了,接过勺子和瓷盅,状似津津有味地吃起来。 羹汤放了冰糖,甜而不腻,清新爽口;又是冰镇过的,适宜的凉意拂去心头的郁热。 冯娇艳见他吃完了一盅,心头窃喜,悄然脱下披在外面的白色纱衣。 他正奇怪她为何里穿鲜红纱衣、外披雪白纱衣,装束如此奇怪,现在才明白她的心思。 冯娇艳手捏纱巾,在御座左侧扭来扭去,纱巾飘飞,不时地抚过他的脸、身。这杏黄纱巾用鲜花花瓣熏了几日,沾染了浓郁的花香,挥动时花香飘洒开来,香雾阵阵。 楚明锋靠着御座椅背,一动不动地坐着,看她挑*逗自己,看她跳着魅惑的舞。 她身穿略微紧身的鲜红纱裙,白皙的身躯若隐若现,红的越红,白的越白,红白相衬,分外妖娆。那曲线玲珑的娇躯柔弱无骨似的,宛如一条水蛇灵活地扭动;那媚眼如丝的妙眸微微勾着,释放出最直接的***;那魅惑的舞姿令人筋骨酥软,绽放出最撩人的媚态…… 她是一朵娇艳欲滴的鲜花,期待赏花之人折去。 然而,他依旧无动于衷。 冯娇艳更卖力地扭腰、摆臀,力求让陛下血脉贲张、欲罢不能。 叶妩做得到的,她一定也做得到,她就不信自己引诱不了陛下! 于是,她的手指轻轻地抚过他的下巴,她的掌心摩挲他的胸膛,她蹲下来、爱抚他的腿内侧,她索性分开双腿坐在他腿上,纤纤玉手眷恋地抚摸这强健得令人发狂的男子躯体,双眸含了雾气似的,雾濛濛的。 楚明锋纹丝未动,脸庞静寂,美色当前,毫不动心,却也没有阻止她,任由她使尽浑身解数。 冯娇艳见他如此沉着,又羞又恼又不甘,不得不站起身,继续舞动,却渐渐的意兴阑珊。 “乏了就回去。”他冷淡道。 “嗯……”她娇声发嗲,侧身坐在他腿上,“臣妾的舞这般差劲吗?陛下就这般厌腻臣妾吗?” “还有不少奏折要批阅,回去吧。”他好言相劝。 “哦。”虽然不甘心,可是她也没有胆量违抗圣意。 于是,她不情不愿地站起身,却忽然手捂右耳,“呀,臣妾的白玉耳坠掉了。” 楚明锋见她右耳果真没有白玉耳坠,不似有假,“那找找。” 冯娇艳蹲下来,“陛下坐着便好,臣妾自己找。” 由于烛影不够亮,看了一圈,还是看不到那只白玉耳坠,她望向御座底下,双手扶着御座的扶手,纤腰微弓,臀部翘起,四处张望、寻找。 这一幕,恰巧被站在门槛外的人看见。 叶妩提着一只食盒,呆愣地望着那暧昧、旖旎、火爆的一幕,眸色越来越冷。 他们正在做什么? 他舒服地靠坐着,那女子翘起臀部,上半身和下半身弯成九十度。可以想象,她正趴在他腿上,或许正做着某种激烈而***的口口运动。 方才宋云说,冯昭媛在殿内。那么,冯娇艳正取悦他呢。 盛夏之夜,热意萦身,却有丝丝寒意漫上手足,疾速涌向胸口,瞬间冷彻心间。 叶妩克制着双臂的发颤,转身离去。 **哇哇,又误会鸟~~ 【86】限制级的一幕 其实,她刚刚站在门槛外,楚明锋就看见了,却不动声色,想看看她的反应。 他的妩儿,就是这般在意他和别的女子在一起。 金钗连忙跟出来,不明白她为什么见了方才那一幕转身就走,但也知道必定是因为冯昭媛。 那冯昭媛也忒奇怪,那古怪的姿势是做什么呢?难道她趴在陛下腿上? 金钗怎么也想不通这一点,于是问道:“姐姐,方才冯昭媛……是否趴在陛下腿上?” 叶妩轻微地点头,心间仿佛风雪肆虐的雪原,冰寒刺骨。 更折磨人的是,心隐隐的痛,好似一只小虫子一点一点地啃噬,只是细微的痛,却永远存在,连续不断地折磨人。 所谓滴水石穿,这一点一点的啃噬,早晚会吞噬整颗心。 一直都清楚,他和妃嫔在一起的时候会是什么样子,只是她不愿去想,也没有亲眼目睹,到底是隔靴搔痒。方才亲眼目睹,而且是那限制级的一幕,她无法再逃避,无法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无法再欺骗自己! “冯昭媛趴在陛下腿上做什么呢?还撅起臀部,不觉得累吗?”金钗蹙眉问道,不知这句话正中她的痛处。 “不知道。” 金钗听出她的语气怪怪的,似有伤心,恍然明白,吐吐舌头,默默地跟着她。 不经意间,走到了御花园,不远处宫灯的暗红光影洒在宫道上,像是泼了一层暗红的血水。 叶妩心乱如麻,想理清思绪,却越理越乱。 他们之间有太多的误会,越纠缠就越无法理清,如今已是一团乱麻,只怕永无理清的那一日,而这团乱麻不理清,他们就无法回到从前了。他们之间的裂痕那么大,好比破镜无法重圆,他们的感情再也不比从前,他疑心疑鬼、如鲠在喉,她也无法心无旁骛地爱他。 纵然勉强在一起,他们也无法倾尽所有去爱对方,只会折磨彼此、互相伤害。 那么,这样的爱恋,注定了痛楚一世,又何必苦守在一起? 不如放手,海阔天空,他有他的妃嫔佳丽,她有她的逍遥自在。 更何况,他也没有解决他们之间的问题的诚意,甚至,他拒绝和她详谈。她又何必强人所难? 想到此,她轻松了一些,步履也轻快了一些。 “皇嫂。” 楚明亮在前头欢快地叫,欣喜地奔过来,气喘道:“皇嫂,我正想去找你呢。” 叶妩问:“有事?” 楚明亮颔首,让金钗站远一些,不让她听见,“我不知如何是好,想问问你……” “与魏国齐王有关?” “皇嫂一猜即中。”她挽着叶妩的手臂,瘪着嘴,满目失落,“再过几日,拓跋大哥就离开金陵了,皇嫂,我怎么办?” “公主不如让他向你皇兄提亲,不就能嫁给心仪的夫君了?”叶妩打趣道,相信公主心中最隐秘的想法定是如此。 楚明亮窘迫不已,脸颊微热,“我怎好意思说出口?” 叶妩笑道:“那就没法子咯。” 楚明亮摇晃着她的手臂,撒娇地求道:“皇嫂,帮我想个法子嘛,嗯……” 叶妩拉她进了凉亭,坐下来,一本正经道:“我问几个问题,公主务必如实回答。” 楚明亮欣喜而郑重地点头,叶妩问:“你为什么喜欢他?喜欢他什么?” “这个……拓跋大哥文武双全、器宇轩昂、气度不凡,我也不知为何喜欢他……总之就是喜欢他……”楚明亮娇羞的语声越来越低。 “他喜欢你吗?你看得出来他喜欢你吗?” “拓跋大哥喜欢我,我知道的。” “公主,你不能自以为。”叶妩心惊,“他可有说海誓山盟之类的誓言?或者他的一举一动有没有让人觉得他很在意你?” “海誓山盟之类的话,倒是没有,不过,他带我去秦淮河畔故地重游……他待我很好、很好,还夜闯禁宫,只为看我……因此,我知道,他喜欢我。”楚明亮笑得甜蜜、柔美,脑中浮现他温柔而霸道的拥抱,不禁心荡神驰。 叶妩胆寒,恨恨不已。 如果楚明亮对他的举止没有误会,那么,拓跋泓是故意欺骗她,还是真心喜欢她?如果他只是欺骗她、利用她,那么,他太可恶了。 拓跋泓,公主对你痴心一片,你怎么能这么对她? 楚明亮秀眸微蹙,“皇嫂还想知道什么?” 叶妩道:“如果公主真的喜欢他,非他不嫁,那么,公主应该当面问个明白。因为,此次他回魏国,你们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见面了。” “皇嫂说的是,虽为女子,却也要为自己的终身幸福打算。”楚明亮神色坚定。 “公主跟我回寝殿,我有一样东西相赠。” 叶妩灵光一闪,拉她回澄心殿。 回到寝殿,从木柜中翻出那把削铁如泥的金刀,叶妩将金刀放在她的掌心,“这把金刀无比锋利,公主见到他的时候拿出来,对他说:我楚明亮以金刀为誓,此生非君不嫁;如若皇兄、母后逼我嫁人,便是金刀见血之时。” 楚明亮惊愕,瞬间觉得这把金刀好沉重,“为什么这么说?” “说这番话是试探他。如果他有娶你之心,听了你这番忠贞不渝的话,自然感动得不得了,会向你皇兄提亲。如果他没有……” “好!我就照皇嫂所说的做,拓跋大哥一定会向皇兄提亲!”她兴奋道,抿唇微笑。 叶妩看着她幸福而坚定的笑容,心头好似压着一块大石,重得她喘不过气。 ———— 翌日黄昏,楚明亮乔装成男子,和近身侍婢莫颜溜出宫。 抵达晋王府的时候,墨蓝的丝绒夜幕上缀满了璀璨的星辰,光华流转,令人叹为观止。 门口的侍卫拦住她们,莫颜亮出出宫的腰牌,才进了大门。 快步来到举行宴饮的厅堂,里面灯火辉煌,满堂华彩,主宾近有十人欢声笑语,觥筹交错,其乐融融。 她们女扮男装,在门口探头探脑,被管家拽走。 楚明亮挣扎了几下,挣脱管家的手,莫颜怒斥:“大胆!” 管家正要骂她们,传来一道温柔而威严的声音,“发生了何事?”“王妃,这二人混进王府,不知是何来路。”管家指着她们俩。 “四嫂。”楚明亮抬起头,甜甜地叫了一声。 “你……公主?”晋王妃错愕得瞠目,“公主为何穿成这样?” 管家听王妃叫她公主,惊诧地睁大眼睛。 晋王妃让他退下,楚明亮摇晃她的手臂,恳求道:“四嫂帮我一个忙,可好?” 不多时,拓跋泓出来,跟着下人来到附近的长廊。 长廊悬挂的宫灯随风轻晃,烛影绰绰,洒了一地暧昧的暖红。楚明亮站在这一片旖旎的橘红光影之中,换了一袭碧色衫裙,灵俏的飞燕髻插着一柄碧玉簪,整个人好似一片碧绿的叶子,色泽清碧,清清爽爽,俏丽动人。 “公主怎地出宫了?”他惊喜地笑。 “我……我知道四皇兄今晚设宴……我闲来无事……便来玩玩……”她暗骂自己争气,竟不敢看他,低垂着眸。 “那不如与我一起到里面坐坐吧。” “不必了,那宴饮……我不喜欢……我只想看看你……”楚明亮说得结结巴巴,舌头好像打结了,怎么也说不顺。 “公主为了我偷溜出宫,我真有面子。”拓跋泓笑语。 “可不是?” 她强迫自己抬起头,迎上他的目光,脸腮瞬间热了,好似橘红的光影在她脸上染上一层腮红。 两日不见而已,就这么想他、念他,她太不争气了。 今晚他身穿一袭玄色轻袍,俊朗刚毅,风采依旧,甚至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迷人。她痴痴地看他,忘记了今晚来此的目的。 他含笑看她,知道她已被自己迷住,便由她看个够。 半晌,楚明亮回神,暗骂自己失态,竟然直勾勾地看他,真不要脸。 “公主若无其他事,我进去了。”拓跋泓笑道。 “有事。”她连忙道,“我有话对你说。” “公主请说。” “我……”她想起皇嫂所教的,下定决心,“拓跋大哥,这两日你就要离开金陵了……我……” “你担心你我再无相见之日?”他敛了微笑,诚恳道,“洛阳到金陵并不远,我会设法来金陵。” “嗯。”楚明亮有点失望,“想必洛阳齐王府中已有王妃、侍妾。” “虽然我年纪不小,不过我刚封王不久,只有两个侍妾,未有王妃。”他如实道,知道了她今日来此的目的。 她犹豫再三,终究做出决定:皇嫂说得对,此次分别,就不知什么时候再相见了;即使他说会设法来金陵相见,但又是何时?既然喜欢他,就应该大胆地表明心迹,如果他有心迎娶自己,自然会动容;如果他不想娶自己,就会诸多推脱。 如此,知道了他的心意,也不至于让自己年华空守。 她从袖中取出金刀,真挚、决然道:“拓跋大哥,天地为证,金刀为誓,我楚明亮,此生非君不嫁!日后皇兄、母后逼我嫁人,便是金刀见血之时!” 拓跋泓怎么会认不出这柄熟悉的金刀? 叶妩竟然将金刀转赠给她! 意思很明显,叶妩知道了他与安乐公主之间的事,祝福他们,亦要求他对公主好。 安乐公主这番心坚意决的话,他听见了,然而,他全副心思放在金刀上,想着叶妩,便没有顾及到她。 楚明亮见他怔忪地看着金刀,以为这把金刀和这番表明心迹的话震慑了他,不由得心花怒放。 他如此神色,不是被自己震住了,是什么?可是,他为什么一直看着这把金刀? “拓跋大哥……拓跋大哥……” “公主这番话,让我汗颜。”拓跋泓面庞静沉,拿过她手中的金刀,细细看着金刀。 他送给叶妩的珍物,她竟然舍得转赠给旁人,竟然如此践踏他的心意,一时之间,他怒气上涌,眼中掠过一抹寒气。 楚明亮不明白,为什么他一直看着金刀?这把金刀有什么特殊之处吗? 他面色回暖,笑意清浅,“公主可否将这把金刀转赠给我?” 她又惊又喜,“这样啊……只是……” “这把金刀削铁如泥,并非凡物,想必跟随公主已有多年。”拓跋泓诚意十足地说道,“此次分别,不知何时再相见,公主这把金刀转赠给我,以慰我相思之苦,可好?” “好。”她欣喜地笑,虽然这把金刀是叶妩相赠,但如今已是她的,她想转赠给谁都可以。 “公主的意思,我明白。”他容色冷冷,“不过,我无法承诺公主什么,也无法向你皇兄提亲。” 楚明亮错愕,他这么说,是什么意思?他无意娶自己吗? 他将金刀收在笼袖中,右手轻抚她滑嫩的腮,“如公主这样的美人,貌美如花,金枝玉叶,我怎会不喜欢、不想娶回魏国呢?只不过,我刚封王不久,父皇尚未为我指婚,即使我想迎娶公主,也必须先回魏国向父皇禀明。如若父皇恩准,你我便能厮守终生,楚魏两国结成姻亲,永为友好之邦,必定成为一桩美事。” 她含笑点头,“我等你的消息。” 拓跋泓沉沉道:“公主体谅我的难处,我自当竭力劝服父皇。” 她依在他胸前,“拓跋大哥,我总会等你的。” 他搂着她,眼睫轻眨,飞落一抹阴冷的笑意。 ———— 魏国太子、秦国太子终于离开金陵,所幸这期间没有发生什么意外。 这几日,楚明锋都歇在澄心殿,不过总是很晚才回来,与叶妩老死不相往来。 这夜,起了凉风,吹去些许炎热。 她本已就寝,却毫无睡意,索性外出走走。金钗提着一盏宫灯陪在左右,说起庆阳公主的病情。她问:“几个太医会诊,确诊了吗?” “听闻几个太医都无法断症。”金钗回道,“说庆阳公主的身子气虚体弱,没什么病症。” “不是神智不清吗?太医怎么说?” “太医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只说公主许是心病,只开了药方让公主服用。” 叶妩思忖,太医的医术不至于这么差劲吧。忽然,后背一痛,细细的锐痛,像是被蜜蜂蛰了一下……她止步,头越来越晕,头昏目眩…… 醒来时,她震惊地发现,满目黑暗,伸手不见五指,这是哪里?是谁绑了自己? 手足没有被绑,她站起身,渐渐适应了这黑漆漆的地方,感觉这里应该是一间屋子。于是,她摸索着往前走,希望找到房门。 走了几步,她摸到一个人,一个站着的男子,有着坚固的胸膛、宽厚的肩膀、冷硬的脸庞。 她惊骇地缩手,“你是谁?” 他裹挟着她走到窗台,打开一扇窗。 叶妩挣脱他的钳制,看向他。外面的夜色并不是全黑,借着灰黑的光影,她看清了他的面目,震骇住了。 拓跋泓。 他不是离开金陵了吗?怎么又夜闯禁宫? “看到我,是不是很惊讶?”拓跋泓低沉道,眼梢似有笑意。 “你要留在金陵?”她掩饰了诧色。 “留在金陵做什么?偷书?”他沉沉一笑。 她思忖,这并非不可能。 他握住她的小手,“不必瞎猜,明日一早我就北上回魏国。” 叶妩生硬地甩开,当他是洪水猛兽;他并不生气,付之一笑。 忍不住想,他脱离大队人马、只身在金陵多留一夜,只为见自己?还是见安乐公主? “见过安乐公主了?” “今日我夜闯楚宫,只为见你。” 拓跋泓俯首看她,眼中含着暧昧的光泽,她下意识地往后退。 叶妩明白了,刚才他弄晕了自己,只怕金钗也被他弄晕了。她猜不到他的意图,试探道:“见到了,我可以走了吧。” 他握住她的双臂,郑重地问:“为什么把金刀转赠给公主?” 她冷笑,“公主对你痴心一片,我把本属于你的金刀转赠给公主,不是很好吗?” 他气急败坏道:“若你不要,大可还给我!” “这么说,你对公主只是敷衍?你并不喜欢公主?甚至,你欺骗、利用公主?”她咄咄逼人地质问。 “此事与你无关。” “公主叫我一声‘皇嫂’,就与我有关。”叶妩据理力争,义正词严地说道,“如果你不喜欢公主,也没想过娶她,就不要欺骗她的感情!” “你怎知我不喜欢公主?怎知我不想娶她?”拓跋泓好笑地反问。 “既是如此,你就不该夜闯禁宫见我,不该对我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 他盯着她,一双黑眼犹如荒野的夜狼,凶戾骇人。 她坦然看他,不甘示弱。 黑暗中,这四只眸子互视对方,好似情深的男女看着彼此。然而他们的眼中,更多的是意气。 静默半晌,拓跋泓从乌靴取出金刀,抓住她的手,放在她掌心,“拿着!” 叶妩竭力抽出手,却抽不出来,“我不要!” “为何不要?”他气道。 “你想送人,就送给公主,而不是我!公主才是你应该喜欢、珍惜、呵护的人!” “我想送给谁,想呵护谁,你无须费心!” “反正我不要!” 她激烈地挣扎,挣脱他的手,越用力,他也越用劲,手腕越来越疼……她推他、打他,越是反抗,越是激发他的征服欲……他索性抱紧她,将她夹在冷墙与自己之前,吻她柔软的芳唇……可是,她闪避太快了,他吻不到,费了不少功夫才扣住她的后脑,才攫住那令他朝思暮想的唇瓣…… 她惊骇极了,紧闭着唇,他只能盖印一般吻触她的唇。 忽然,她张唇,拓跋泓惊喜地闯入,下唇一痛,血腥味立即弥漫开来……他抬起头,她趁机推开他,总算将他推出两步远…… 他用手指拭去嘴角的血色,眼梢含笑,眉宇间点染了风流之色,像足了一只偷到荤腥的猫。 叶妩目色阴冷,“我警告你,你胆敢辜负公主,我饶不了你!” 话落,她仓惶地逃离。 出了这间黑暗的屋子,走了一段长长的宫道,她才认出自己所处的位置。可是,金钗在哪里? ———— 回到澄心殿,所幸大殿没有宫人,叶妩径直进了昏暗的寝殿。 殿内只有一盏宫灯,她陡然止步,心神一紧:楚明锋坐在榻上,正襟危坐,面庞冷凛。 金钗站在一旁,对她猛使眼色,然后退出寝殿。 “这么晚了,去了哪里?”他冷声问道,眼中似有寒气。 **哎哟,明锋又起了疑心,肿么办?是否知道拓跋泓夜闯禁宫? 【87】抵达彼此的灵魂深处(送500字) “睡不着,去外面走了一圈。”她好似被人撞破了奸情,强装淡定,暗自思忖,他应该没发现什么吧,金钗什么时候回来的?没说什么吧。 “在哪里走了一圈?” 她莞尔冷笑,“陛下是审问犯人吗?敢问陛下,我犯了什么罪?” 他伸出手,她站在床榻边,并没有将手放在他掌心,“我要睡了,陛下请便。” 楚明锋伸展双臂,一副等她服侍宽衣就寝、高高在上的姿态。 叶妩视若无睹,从他的手底下钻过去,上了床榻,心中嘀咕着:要我服侍你,没门! 他也不生气,扣住她纤细的皓腕,用力一拽,轻而易举地把她拽过来,再扣住她柔软的腰肢,将她锁在怀中。她凝眸看他,心潮起伏,不知道他究竟想怎样。 “那晚去了御书房,为何不进来?”他沉魅地问,黑眸幽深如古井。 “陛下已有美人在侧,我何必自讨没趣?”她冷声道,时隔多日,再问这事,有什么意义? “昭媛只是送百合荔枝羹给朕吃,并无其他。” “是吗?”叶妩冷冷地嗤笑,“她不是趴在陛下腿上、正取悦陛下吗?” “吃味了?”楚明锋淡淡地笑,好似龙颜正悦,“她的确趴在朕腿上……不过你所说的取悦是怎样的?不如你取悦朕试试?” “我想呕。”她支起身子,鄙夷地斜睨他。 他目光一转,狡诈地笑,“不如朕试试?” 她立即推他,“免了,不劳陛下大驾。” 他拥着她倒下,三两下就解了她的衫裙,低首埋在她小腹,在肚脐四周舔吻……平坦的小腹,完美的肚脐,雪白的肤色,匀称的玉腿,这副娇躯无一处不是他的眷恋……唇舌滑行,留下一处处的湿腻…… 叶妩想推开他,不想与他再有肌肤之亲,可是,只要他一碰她,她的身子就绵软无力,失去了反抗之力,也忘记了抗拒。 楚明锋的唇舌吻过她的腹股沟,滑到她的大腿内侧,重重地吻,轻轻地咬…… 滑滑的,腻腻的,痒痒的,他的舌吻激起一阵阵的酥麻,刺激着她的神经。 怎么办? 她坐起身,想逃,他再次压倒她,顶开她的玉腿,沉下腰身,在她耳畔低语:“朕想你……” 她扭着身子,闪避他的侵袭,推他的肩,“不要……” 他吻她的雪腮,唇舌并用,轻啃慢咬……滑至精致的耳珠,又滑到细滑的雪颈,索求她的甜美与馨香,灼热的鼻息喷在她脸上、颈间…… 她总是无法抗拒他的索取与求欢,此次决定抵制住他的诱惑,使了全力推他。可是,他的热情早已点燃了她体内的情火,他的爱抚早已弄得她绵软无力,他的唇舌带给她一波又一波的酥麻刺激,她的身躯早已涨满了***的潮水,准备好迎接他。 楚明锋坚硬如铁,对准了那幽美的花心,缓缓将灼热送进那紧致的***。 然而,叶妩掐住他的腰,不让他再往前,自己则往前移,他便只能停留在穴口,恳求地看她。 “陛下认定我勾*引晋王,是淫娃荡妇,为什么还宠幸一介淫妇?”她幽冷道,“你不是恨我吗?” “妩儿……”他的黑眸被欲念充胀得浮现了血丝,“眼下不说这些事。” “我偏要说!”她板着脸,义正词严,“陛下疑心我红杏出墙,恨我***,那为什么不将我打入冷宫?为什么还让我住在澄心殿?” 他完全可以不顾她的意愿,强行宠幸她,可是,他选择了妥协,以手肘撑着,默默地凝视她。 她坚决道:“陛下不愿谈,那便传召妃嫔侍寝!我一介淫妇,就不要玷污了龙体!” 楚明锋语声缓沉,“朕的确认定你勾*引皇弟。眼见为实,你教朕怎么想?” 叶妩气愤道:“有时,眼见并非是真相,陛下为什么不听我的解释?就算我是杀人重犯,也可以自辩,陛下为什么不给我机会自辩?” “现在就让你自辩,你想说什么?”他淡笑,拿起她的双手,放在自己的肩头。 “那日欣柔公主寿宴,我离开清宁殿,在听风阁遇见晋王。他说有事跟我说,还说未免宫人看见、惹出不必要的事端,我就跟他上了听风阁。”她回想起那日的情形,缓缓道,“那日我只喝了两杯酒水,并无头晕脑热。和晋王说了几句话,便觉得头晕目眩、天旋地转,接着就好像被人迷住了,听风阁变成寝殿,晋王变成了陛下。然后,陛下吻我,我没有抗拒,紧接着陛下就来了,看见了那一幕。陛下,当时我真的看见了你才没有抗拒,或者说,不知晋王使了什么法子让我迷失了心智。陛下来听风阁之后,我看见了两个你,直至离开听风阁才清醒过来。” “你当真错将皇弟当成朕?”楚明锋眉心微紧。 前几日,沈昭又提起听风阁一事,说她对晋王只是叔嫂之谊,当初的情缘早已烟消云散,还说听风阁那事必有蹊跷。 相较前些时候,他的心情平和了不少,气也消了大半,想起她说过的“解释”,便觉得沈昭所说并非没有可能,于是命沈昭暗中查探。 叶妩认真地颔首,“欣柔公主寿辰第二日,我让金钗去了听风阁一趟,那晚摆着的两盆月季不见了。我想,也许,我神智不清与那两盆月季有关,也许那两盆月季被人做了手脚。” 他浅浅地律动起来,温柔至极,“朕让宋云去查查。” 她嗔怒地打他,“陛下,说正经事呢。” 他无赖地笑,“你说,朕听着。” 她掐他的屁股,“不许动!” 楚明锋索性猛烈地冲撞到***深处,嗓音粗哑,“朕如何忍得了?” “不行!”她试图抬高他的腰身,却根本抬不起来,只能威胁他,“再敢动一下,我就真的去勾*引晋王!” “你狠!”他咬牙切齿,没有再动,忍受这非人的折磨。 “因为这件事,陛下生气也就罢了,为什么宠幸霓裳阁的舞伎?” “朕……不是生气嘛,你与皇弟在听风阁苟且,而且与乐师林致远举止暧昧,朕便新纳妃嫔气气你,让你伤心难过。”“我和别的男子都是清白的,陛下宠幸妃嫔、新纳妃嫔货真价实,那又怎么说?” “你要朕怎样?” 叶妩噎住,是啊,究竟想要他怎样?事已至此,她还能怎么样? 她伤感地问:“陛下还爱我吗?我们能回到从前吗?” 楚明锋的拇指摩挲她的脸,疼惜不已,“朕怎会不爱你?皆因爱你太深,朕才那么生气。朕踹你一脚,事后也很后悔,实在不该踹你。当时朕真的太气了,你也说了一些不着边际的话,火上浇油。” 她看得出,他的确懊悔,脸上交织着痛与悔,嗓音暗沉,“妩儿,你可知,踹了你,打了你,朕亦心痛?”他轻轻揉着她的左肩,“徐太医瞧过你左肩、左胸的伤,朕问过了,他说只是轻微的伤,服两三日汤药便会好,不会落下病根。” “陛下要我死心塌地地留在宫中,与陛下长相厮守,可以,但我要与陛下约法三章。”叶妩觉得,必须约束他,否则不久就会吐血身亡。 “约法三章?”他错愕。 “其一,陛下可以宠幸现有的妃嫔,但不能再纳新的妃嫔。其二,陛下爱我,就要相信我,无论何时何地,无论发生了什么事,都不能怀疑我。其三,陛下再怎么生气,也不能在盛怒之时打我,不能滥施武力。”她侃侃说道,“如果陛下做得到,我就心甘情愿地留下来。如果陛下做不到,我就离开皇宫。” “这约法三章当真霸道。”楚明锋狡猾一笑,“纵然朕做不到,也不会让你离开朕。” “我已经被陛下伤得体无完肤,是陛下霸道,还是我霸道?”她怒目而视,“如果陛下犯了其中一条,我总有法子逃之夭夭。” “人生漫漫几十载,总会有犯错的时候,不如给朕三次犯错的机会,事不过三,如何?” “不行!一次也不行!没得商量!” 眼见她这般坚决、怒气萦眸的俏模样,他又怜又爱,无奈地接受霸王条款,叹气道:“朕一世英明,就栽在你这小女子手里了。” 叶妩有恃无恐地笑,“陛下完全可以不接受,我不会强人所难。” 楚明锋的手出其不意地袭上她的胸,轻轻捻着那挺立的粉红蓓蕾,“现在该你交代你与魏国齐王如何相识的。” 她反将一军,“陛下不是不想知道吗?” 他邪恶地笑,“你可以不说,不过朕决定三日不视朝,日夜折腾你,让你下不了床。” 她没辙了,“陛下够狠!”心中暗暗斟酌,她淡淡道,“去年三月,我和娘亲流落青楼,在潇湘楼教舞。齐王化名来潇湘楼寻欢,打听到那些舞是我编的,就点名要我陪他饮酒。” “之后他看上你了?想带你离开金陵?”他深黑的瞳仁微微一缩。 “他的确有这个意思,不过我婉拒了。之后,他就离开了金陵,想必回魏国了吧。” 其实,叶妩想告诉他,拓跋泓潜伏在金陵十五年所做的事,桩桩件件都告诉他,让他提防文武双全、富有谋略的拓跋泓。然而仅仅是一个念头,一闪而过。毕竟,拓跋泓救过她几次,她不能揭穿他的真面目与那些隐秘的事。 如此,欺瞒心爱的男子,她很内疚,好像变成了拓跋泓的同谋,谋害他与楚国。 她真的不愿楚国有事,希望楚明锋的江山社稷更为稳固。 一时之间,她无法做出决定。 “如此简单?”楚明锋好似不信,眉宇紧凝。 “潇湘楼的歌舞红遍金陵之后,陛下便要我勾*引晋王与沈大人,我做过什么,陛下不都知道吗?”叶妩没好气地说道。 他不再追问,却总觉得拓跋泓与她之间并非只是如此。 她见他面色沉静,好像在想什么,心怦怦地跳,担心他猜到了什么。 “拓跋泓有勇有谋,城府很深,如果魏皇重用他,对楚国并非好事。” “沈昭也说拓跋泓不简单。”他寻思道,“他是魏皇四皇子,却新封齐王,当真奇怪。之前二三十年,魏国朝野并没有他这号人,他在哪里,做了什么事。” 叶妩犯难了,到底要不要告诉他? 楚明锋道:“此人必非池中物,文武双全,心机谋略不在魏国太子之下。” “那日冯昭媛取悦陛下,陛下觉得如何?”她岔开话头。 “嗯?”他一笑,“她的舞如何比得上你?朕毫无兴致,只是为了气你,才装作有兴致。” “不是跳舞……是她趴在你腿上……用嘴……”她眨眨眼,说不出那令人作呕的话。 “用嘴?”楚明锋不明白她的意思,“她白玉耳坠掉了,找了好一阵子才找到,用嘴如何找?” “哦。”叶妩笑了,又开心又觉得怪不好意思的。 怎么会把那一幕联想成那不堪的男女之欢呢?她太有想象力了。 他莫名其妙地问:“笑什么?” 她摇头,却怎么也止不住笑,一张玉脸笑成了花儿。 他以为她笑自己,陡然在她体内驰骋起来,猛烈激昂,仿佛被困已久的猛兽,做最后一次挣扎。饶是如此,她仍然在笑,笑自己的笨、蠢……他翻过她的身,要她撅起美臀,缓缓进去,再伏在她身上,温柔而激烈地冲刺,抵死缠绵…… 那欢愉的刺激感一浪高过一浪,淹没了他们;那痴缠的四肢以各种姿势水乳交融,抵达彼此的灵魂深处。 之后,他们又回到了最初最原始的姿势,男在上,女在下,炙热的鼻息交错在一起,一声声细细的呻吟传出帷帐,***蚀骨。 叶妩紧抱着他,满目迷乱,脚尖渐渐缩紧,那愉悦的浪潮不断地涌来,在四肢百骸流窜,只是还没达到顶峰。 “你不是说朕不是你第一个男人,那又是谁?” 一片混沌中,一道声音突兀地出现,拉回她的魂魄。 她心惊胆战,不知道怎么回答。撒谎,还是诚实以告? 告诉他,她被人下了迷心散,神智不清,为了活命,被迫与一个神秘的男子有了肌肤之亲。 他相信吗? “那是气话,陛下竟然听不出。” 最终,她选择了隐瞒。 楚明锋凝视她,眼神幽深。 最终,他选择了相信她。 ———— 次日,叶妩醒来时,时辰已经不早了。 她旁敲侧击地问金钗:“昨晚陛下等了多久?” 金钗神色正常,回道:“陛下等了大约一盏茶的功夫。” “你一直陪着陛下?怎么不来找我?”叶妩想不明白,难道自己被拓跋泓弄晕了、晕了好久? “奴婢不知姐姐走到了哪里,想着姐姐应该快回来了,就没有派人去找姐姐。”金钗笑道。 “你不是陪着我吗?怎么提前回来了?” 金钗吃惊,“姐姐莫不是忘了?昨晚奴婢没有陪姐姐出去散步,一直在寝殿呢。” 叶妩恍然一笑,“哦哦,看我这记性。” 奇怪,昨晚,金钗明明跟着自己外出散步,她竟然说没有,这是怎么回事?是自己记错了,还是她记错了?或者,是拓跋泓做的手脚? 一定是拓跋泓! 也不知道他使了什么法子,竟然可以抹去人的记忆,太不可思议了。 接下来两日,楚明锋不是在御书房批阅奏折,就是在澄心殿陪她。他们如胶似漆,一起进膳,一起就寝,柔情蜜意,恩爱缠绵,可谓小别胜新婚,日夜相对也不厌腻。 他意气风发,她容光焕发,二人俨然同住一殿的帝后,在宫中出双入对,羡煞妃嫔。 这日早晨,叶妩见早间的风颇为凉爽,便叫上金钗,去御花园走走。 艳阳高照,碧空飘着朵朵白云,那一缕缕日光仿佛天界的仙女高髻上的金饰散发的金光,璀璨耀目。凉风拂过广袂,从手腕上滑过,留下丝丝凉意。 碧湖的荷花已经盛开,片片碧绿荷叶铺展在水面上,烘托出亭亭玉立的荷花,白的皎洁,粉的娇嫩,粉白相间的仿佛娇俏少女点了胭脂红,情致动人。 湖畔已有数人在赏荷,李昭仪和秦贵人,还有她们的侍婢。 叶妩和金钗站在河畔另一侧,不主动和她们打招呼。她们也不来打招呼,却时不时瞟来几眼。 “不如到那边走走吧。”金钗提议,后宫妃嫔凑在一起,总会惹出事端,还是远离这些尖酸刻薄的妃嫔比较好。 “晚些时候,你让人来摘三朵荷花。”叶妩一边转身一边吩咐。 却有三人挡住去路,是冯昭媛和近身侍婢。 金钗略略屈身,算是行礼,“奴婢见过昭媛。” 冯昭媛抬起下巴,傲娇地俯视她们,“我当是谁呢,原来是你。” 叶妩不语,冷冷地看她。她着一袭橘红色艳丽衫裙,衬得肌肤胜雪、玉脸滑嫩,衣带束出纤细的腰肢,端的风姿绰约。不过,那神态,那表情,却盛气凌人。 “别以为这几日你霸占了陛下,就独占熬头、夜夜专宠,本宫告诉你,本宫不会让你得意太久的。”冯娇艳丽眸微眯,毫不掩饰对她的怨恨。 “那便各凭本事。”叶妩淡淡道,“不过,我想让你明白,陛下想宠幸谁,想在哪里歇寝,只怕谁也无法违抗圣意。” “是吗?能让圣意转变的,便是本事。”冯娇艳嗤笑。 “那就拭目以待。”叶妩莞尔一笑,“昭媛请便。” 说毕,她往左边走去,冯娇艳悠然出声:“且慢。” 她只能止步,“昭媛有何指教?” 冯娇艳款摆腰肢,行至她面前,曼声道:“本宫是昭媛,她是昭仪,她是贵人,你尚未册封,比我们三人位分低。虽然你圣宠优渥,不过见了我们也应该行个大礼吧。不然,这后宫的宫规形同虚设,毫无法纪可言。” 金钗连忙道:“昭媛,不日陛下便会册封姐姐为皇贵妃。” 冯娇艳冷哼,“那不是还没册封吗?还没册封,便是连宫人都不如。”她故意挑衅,鄙薄地睇她,“今日你若是不行大礼,往后宫人有样学样,宫规、纲纪败坏,后宫不成后宫,这罪魁祸首便是你。” “我就不行礼,你想怎样?”叶妩好笑地问。 “本宫身为昭媛,便教训你这败坏宫规、不知好歹的贱人!”冯娇艳丽眸一凛,语声森厉。 “贱人在骂谁呢。” “骂你。” “哦,有人承认自己是贱人了。”叶妩笑眯眯道。 金钗和冯娇艳的近身侍婢也笑起来,冯娇艳气不打一处来,恼羞成怒,扬掌打来。 叶妩眼疾手快地扣住她的手腕,用力一推,她没有防备,往后退了三步,差点儿跌倒在地。 冯娇艳花容失色,更气了,丽眸浮现一抹戾色,突然扑过来。叶妩知道她想打自己,早已有所防备,迅速地闪身避开,她便扑倒在地,双膝跪地,狼狈不堪。 近身侍婢赶紧去扶她,她推开她们,索性坐在地上,蹙眉察看伤势。她双腿的膝盖擦破了皮,白皙的肤色渗出血丝。 “发生了何事?” 前方不远处传来一道沉朗的声音。 叶妩隐隐听见了,转首望去,楚明锋快步走来,明黄色帝王常袍在日光的照耀下分外的明亮,是一道耀目的风景,是令所有妃嫔血液上涌的期待。 她并不行礼,金钗屈身行礼,正要开口,却被冯娇艳抢先,“陛下……”她面色一变,眉心微蹙,委屈地哭诉,“陛下要为臣妾做主……是臣妾不好,臣妾无心之语冲撞了叶姐姐……激怒了她,她便推了臣妾……陛下看,臣妾的腿伤了,好疼呢……” **明锋会遵守约法三章、相信妩儿,还是相信恶人先告状的昭媛?宝贝们,来点儿咖啡、票票嘛,他们和好了,是不是应该表示点儿什么呢?嘿嘿,拜谢~~ 【88】魂飞魄散 金钗瞠目结舌,这也能颠倒黑边。 叶妩冷笑,还以为她的伎俩多么高明呢,如此伎俩太普通了。 楚明锋站在叶妩身边,冷声问道:“她说了什么冲撞了你?” 金钗气愤道:“陛下,昭媛说谎,皇贵妃根本没有推昭媛,是昭媛打皇贵妃。” “贱婢,你胆敢污蔑本宫、胆敢胡说八道!”冯娇艳怒斥,目光森厉,然后跪在地上,泪花摇曳,对陛下哭诉,“陛下,金钗维护叶姐姐才这般污蔑臣妾的……如若臣妾打叶姐姐,臣妾怎会受伤?陛下要为臣妾做主……” “陛下,昭媛血口喷人!”金钗义愤填膺地陈述,从头说起,“昭媛拦住皇贵妃,对皇贵妃不敬,说不会让皇贵妃专宠的。皇贵妃不理昭媛,想回澄心殿,昭媛不让皇贵妃走,说皇贵妃还未册封,比宫人还低贱,必须给昭媛行大礼。若皇贵妃不行大礼,就要教训皇贵妃……” “贱婢,这些子虚乌有之事,你竟然说得头头是道!”冯娇艳焦急地打断她,万般诚恳地哭道,“陛下切莫信她,她一派胡言,臣妾素来知晓叶姐姐得宠,不看僧面也看佛面,怎会挑衅叶姐姐?” 叶妩不语,考验的时候到了,就看他是否明辨是非,是否相信自己。 楚明锋的脸庞仿佛积了厚厚白雪的雪原,毫无表情,寒意刺骨。 金钗气得脸颊粉红,“陛下,昭媛颠倒是非。奴婢若有一句虚言,就遭天打雷劈!” 冯娇艳怒瞪她,“你一个贱婢,天打雷劈便宜了你!” 金钗义正词严地说道:“陛下容禀,昭媛决意教训皇贵妃,皇贵妃有所防备,昭媛自己跌倒在地,与皇贵妃无关。” 冯娇艳正要说,却被他一句“够了”给喝断,默默垂泪。 “你说!”他看向站在一边的宫婢,铁面无情,“若有一句虚言,即刻杖毙!连带亲人永世为奴为婢!” “陛下……”那宫婢是冯娇艳的近身侍婢,心虚、畏缩地看向主子,知道主子的眼神是何意思:主子不许她『乱』说话。可是,陛下一向英明睿智、心狠手辣,若她所说有虚,就会连累家人,那可如何是好? “说!”楚明锋怒喝。 “实情如何,你便如实禀奏陛下,以免让人颠倒是非。”冯娇艳盯着近身侍婢,丽眸微眯,以眼神警告她,要她跟着自己的话说。 “实情是……昭媛打皇贵妃,不慎跌倒在地……与皇贵妃无关……”宫婢结结巴巴地说出实情,因为,自己死了没关系,连累家人就不行! 闻言,冯娇艳心灰意冷地呆住,再也没有方才的盛气凌人。 金钗解气地笑,叶妩始终面『色』淡淡,好似这件事与自己无关。 楚明锋目『色』阴寒,“朕最不喜妃嫔勾心斗角,你出言不敬、歪曲是非、存心诬陷,实在可恶!立即滚回去,闭门思过十日!” 冯娇艳呆若木鸡,由近身侍婢扶起来,屈身行礼,慢慢转身。 转身之际,她看向叶妩。恰巧,叶妩也看她,觉得她这一眼,虽无怨恨,却幽深得可怕。 他拉她的手,走向凉亭。 金钗知趣地站在凉亭外,等候传召。 方才站在湖畔观看的李昭仪、秦贵人,看着陛下和叶妩携手而行、恩爱痴缠,不由得心生妒忌,却也庆幸方才没有跟冯昭媛挑衅叶妩。 凉亭内,楚明锋坐下来,拉她坐在腿上,眉宇流光璨璨,毫无寒『色』,“朕谨记你所说的约法三章,此次朕没有犯错吧。” “陛下总算英明,查明真相,还我清白。”叶妩的双臂搭在他肩上,决定追根究底,“真相大白之前,陛下是否相信我?” “朕知道你不屑和妃嫔争风吃醋,你不是那种人。” “好,就当陛下过关了。” “那应该奖励一下朕吧。”他恬不知耻地笑,手早已滑到她的侧腰,又『揉』又捏。 “这是御花园,陛下想让我成为众矢之的吗?”她拍开他的手。 “你不怕朕,倒怕妃嫔妒忌你、怨恨你?” “后宫重地,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闻言,楚明锋面『色』微沉,陷入了沉思。 的确,她没有害人之心,也没有争宠之意,可是,所有妃嫔都视她为眼中钉、肉中刺,恨不得扒她的皮、剔她的骨、喝她的血,恨不得要她永远消失。 假若,连心爱的女子都保护不了,他这个皇帝,也够窝囊的。 ———— 玉镯说,孙太后得了热伤风,卧病在榻。 自寿宴后就没见过孙太后,如此,叶妩前往慈宁殿。 正是午后最炎热的时分,大殿前庭被毒辣的日光照得光明透亮,殿前石阶都是温的。步入昏暗的大殿,仿佛踏入另一个世界,一个光明,一个黑暗,门槛便是明暗交界之地。 一个宫人也无,怎么回事? 她和金钗径直进了寝殿,但见孙太后靠在软枕上,双目紧闭,身上只盖着薄薄的锦衾,应该睡着了。 与前些日子相比,孙太后气『色』不好,好像一夜之间老了十岁,唇『色』发白,面庞灰败,不再是之前容光焕发的模样。 叶妩看了片刻,犹豫着要不要叫醒她。 “怎么办?”金钗低声问。 “明日再来吧。” 叶妩刚转过身,便见碧锦进来。碧锦笑道:“皇贵妃可是来看望太后?” 叶妩颔首,轻声道:“太后好些了吗?” 碧锦回道:“昨日好些了,不过今日病情略重,与前日一样。” 金钗惊奇道:“怎会这样?那汤『药』不管用吗?” 碧锦亦担忧不已,“早间太医来瞧过,换了『药』方。” “是妩儿吗?”这道声音沙哑、缓沉,全无以往的柔润、中气十足。 “是臣妾。”叶妩立即坐到床榻,自责道,“太后抱恙,臣妾没来侍疾,臣妾疏忽了。” “无妨,你把陛下伺候好,哀家就安心了。”孙太后徐徐地笑,“有宫人服侍便好,即便你来了,也无用。” “明日一早,臣妾来陪太后。” “不必了,哀家很好。”她笑呵呵道,“倘若你为哀家添个孙儿、孙女,哀家弄孙为乐,什么病就都没了。” 叶妩顿感窘迫,不过回宫已有两三个月,为什么毫无动静?难道是上次小产对生育有所影响? 孙太后谆谆教诲,“你自己要争气,若你诞下一男半女,陛下必定欢喜。” 金钗笑道:“太后放心,皇贵妃正努力呢。” 孙太后连说三个“好”,然后道:“哀家抱恙,寝殿有不少病气,你不能在这里多待,回去吧。待哀家好全了,再来陪哀家罢。” 叶妩唯有告退,让她好好歇着。 碧锦送她们出来,叶妩嘱咐道:“碧锦,太后这病虽然不是什么大病,但病情反复便不是好事,你多多留心,好好伺候着。” 碧锦应了,回寝殿伺候。 金钗问:“姐姐担忧太后的病情吗?奴婢倒觉得,人老了总会这里痛、那里疼的,热伤风罢了,过几日便会好的,姐姐无须担心。” 叶妩本也不担心,但见了形容枯槁的孙太后,就隐隐觉得哪里不妥,只不过是热伤风,怎么会看起来老了十岁。 她们走到前庭,忽然,东侧传来一声凄厉的惊叫,“啊……” 叶妩转头看去,惊叫的人应该是庆阳公主。 她为什么惊叫? 楚云曦身穿真丝白衣,青丝披散,好像刚刚睡醒,面『色』煞白得可怕。她奔过来,望着叶妩,以研究的眼神看着,眼中的惧怕越来越分明,“啊……鬼啊……鬼啊……” 鬼? 叶妩蹙眉,她竟然当自己是鬼! 金钗对身边的宫婢道:“公主发疯,快带公主回寝殿。” 那宫婢赶紧去拉庆阳公主,想把她拉回去。可是,楚云曦用力地挣脱,花容失『色』,指着叶妩,双眸睁得圆滚滚的,惊恐道:“为什么缠着我……你已和陛下合葬,还想怎样……我没有对不起你……你不要缠着我……” 和陛下合葬? 叶妩无奈地摇头,她真是神智不清了,这疯言疯语还真是无稽。 “我不是故意抢你的恩宠……不是故意的……”楚云曦的双手比划着,好似要跟她拼命,“我不怕你……不怕你……” “你就是故意的。”叶妩忽然有了兴致,如此看来,她当自己是她以往认识的人了。 “不是的……不是的……”楚云曦变了脸『色』,凄苦、痛楚地恳求,“皇后,我真的不是故意的……这么多年了,你为什么一直缠着我……” 皇后? 忽然,楚云曦又是面『色』剧变,森厉地怒喝:“不要再缠着我!我不怕你!哈哈……你是鬼,我是人,我不怕你!我要在烈日底下杀了你!刺中你的心,让你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哈哈……” 叶妩搞不明白,她为什么变化这么快? 楚云曦从宫婢的发上拔下银簪,野狗似地扑过来,刺向叶妩的胸口。 叶妩大吃一惊,连忙闪避,金钗挺身相护,挡在她面前,大声喊:“来人……来人……” “皇后,我要杀了你!要你永世不得超生!” 楚云曦用蛮力推开金钗,发狂似地追着叶妩,高高举着银簪,凶神恶煞。 叶妩吓得花容失『色』,却并未慌了手脚,在前庭绕圈跑着。 侍卫涌进来,却有一人当先出手,轻而易举地拽住楚云曦,扭住她的手臂,让她无法动弹。 两个侍卫押着她,她凶厉地瞪叶妩,一副定要啃噬她的模样,“杀了你!皇后,我必定杀了你!” 叶妩喘着粗气,心有余悸,想起刚才的惊魂一刻,暗呼惊险。 楚云曦被侍卫押回寝殿,一边挣扎一边惊叫:“放开我……她是鬼……我要她魂飞魄散……” 楚明锋揽住叶妩,关切地问:“妩儿,伤到了吗?” 她摇头,刚才疾奔,身上热烘烘的,出了一身汗,口干舌燥。 他温柔道:“朕送你回去。” 临行前,他训斥服侍庆阳公主的宫人,“公主如此疯癫,危及他人,你伺候不力,罚一月月银!” 宫人战战兢兢地低头,见陛下一行人走了,才回去伺候。 坐在御辇上,叶妩感觉好多了,问:“陛下怎会来慈宁殿?” “朕回澄心殿,宫人说你来慈宁殿看望母后,朕便也来瞧瞧母后。”楚明锋握紧她汗湿的小手,“所幸朕来得及时,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是呀,陛下神机妙算。”她嗔笑。 他揽着她的腰肢,让她靠着自己。 二人坐在御辇上,柔情对视,从慈宁殿到澄心殿,招摇过市,宫人侧目。那鹣鲽情深的模样,不少宫人都瞧见了,传遍整个皇宫。 ———— 次日,朝阳高照,金灿灿的日光斜『射』而下,将御书房前庭照得红彤彤、璀璨璨。 宋云将一盏茶放在御案,见陛下站在窗前,负手而立,似在沉思,便不敢出声打扰。 王统领进来,行礼道:“卑职参见陛下。” 楚明锋转过身,脸庞沉沉如水,“朕要你亲自去办一件事。” “陛下请吩咐。” “你去秦国京师金城一趟,查探一人。” “查探何人?” “秦国先皇皇后,华婉心。”楚明锋此言掷地有声。 “卑职领旨。不过陛下想查探华皇后哪些方面的事?”王统领不明白陛下查探别国皇后的目的,不过,他只知遵命行事,从不问缘由。 楚明锋指点道:“你偷偷进宫,去珍藏秦国历代帝后、妃嫔画像的宫殿找找华婉心的画像,若能找到一两个老宫人,问问当年庆阳公主嫁入秦宫后与华婉心是否和睦。” 王统领道:“卑职明白。” 楚明锋挥手,吩咐他速去速回,他当即转身,大步流星地离去。 宋云知道,昨日陛下刚到慈宁殿,便听见里面传出凄厉的叫声。庆阳公主口口声声地叫皇贵妃为皇后,虽然是疯言疯语,但陛下还是觉得此事颇有蹊跷,于是吩咐王统领亲自去一趟秦国京师金城。 “庆阳所言,皆是秦国先皇的华皇后,否则,怎会有争宠、合葬一说?”楚明锋眼神锐利。 【89】以儆效尤 “这……”王公公犹豫着该不该说。 “不说,便会株连九族。”沈昭笑言。 “是昭仪吩咐奴才这么做的……”王公公苦苦地求饶,“陛下饶命,若非昭仪教奴才如何在月季上做手脚,奴才怎懂得这巧妙的害人法子?” “陛下,他诬陷臣妾!臣妾没有……”李昭仪往前走了几步,诚恳地辩解,好似掏出心让人看,证明自己多么无辜,“臣妾根本不知什么伊兰香,更不懂用这绝妙的法子陷害他人……” “你是无辜的?”楚明锋好整以暇地问。 “臣妾是无辜的,王公公诬陷臣妾……”她哭道,泪雨纷飞,梨花带雨的模样可怜兮兮的,令人同情,“他不知得了什么人的好处,诬陷臣妾,陛下明察……” “昭仪说你诬陷他,那便是无人指使你,你加害妩儿。”他似笑非笑地说道。 “陛下,奴才对天发誓,若有半句虚言,必遭天打雷劈,奴才王家断子绝孙!”王公公发了毒誓,神色坚决。 “断子绝孙不是一般的誓言,陛下,王公公所说应该不假。”沈昭语声淡然。 王公公又道:“陛下,奴才掌管花卉、草木、盆栽多年,尽忠职守,从无犯错。奴才年事渐高,老来无伴,便起了念头,在宫外置宅娶妻。昭仪知晓此事,以此威胁奴才,要奴才为昭仪办事。若奴才不答应,昭仪便将奴才娶妻一事公诸于世,让奴才得到应有的惩处。奴才只想安身立命,便听从昭仪的吩咐,在两盆月季上做手脚,以伊兰香害人。” 闻言,李昭仪仍然垂死挣扎,怒声呵斥:“***才,本宫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诬陷本宫?” 楚明锋语声凛凛,“他与你无冤无仇,为何诬陷你?他不诬陷淑妃、贵人,就诬陷你,你还有何话说?” 她幽冷地凄笑,“陛下为了还叶妹妹公道,就不惜诬陷臣妾吗?” 他厌憎道:“朕有无诬陷你,你心中有数,天知,地知。” 她面如死灰,“臣妾无话可说。” 叶妩感慨不已,用西域香料伊兰香让人迷失、产生幻觉,当真高明。然而,真是李昭仪陷害自己?而那日晋王非要去听风阁,是否知道听风阁有两盆做过手脚的月季?是否与李昭仪合谋? 她越想越心惊,如果晋王真的与李昭仪合谋,那么,他为什么故意制造出这些误会?难道他想离间自己和楚明锋的感情? 楚明锋冷哼,“你无话可说,朕还有话说。” “文贵妃临死也不承认杀宫人灭口、放小老鼠进大牢、在皇贵妃的汤药中下剧毒玫瑰醉,当中必有蹊跷。”沈昭接下去道,却不容反驳,“文贵妃替你顶了罪,不过真相总会大白,你逃不过。” “你认罪,还是让宫人一个个地指证你,自己选。”楚明锋冰冷道。 “臣妾没有做过,如何认罪?”李昭仪牵唇,悲凄地笑。 “不认罪也可,李家九族夷尽,为你作伴。”他目色寒凛,骇人得紧。 她微微一笑,笑得真美,宛如一朵被风雨染透了的梨花,凄楚、娇弱、可怜。渐渐的,她的脸上渐渐浮现一抹悲愤,坚决道:“是!臣妾数次陷害叶妩,嫁祸给文贵妃!” 语声饱含悲痛、哭音,令人动容。 她泪流满面,悲痛道:“叶妩得到了陛下的心,只要她在宫中,只要她活着,陛下永远也看不到臣妾的好……以往,陛下宠爱文贵妃,一月总有三四次陪臣妾,可是,自从陛下宠爱了叶妩,就鲜少踏足臣妾的寝殿……陛下可知,臣妾夜夜站在殿前盼望陛下来的心情?陛下可知,臣妾独守空闱的凄凉与寂寞?陛下可知,寝殿那么大那么黑那么冷,臣妾一人度过漫漫长夜是怎样的滋味?那种滋味,像有文火烘烤臣妾,身子灼热,心中焦灼,却又无可奈何……陛下可有体会?” 一席情真意切、痛彻心扉的话,令在场的妃嫔泪花闪烁,感同身受。 叶妩明白她的心情,自己又何尝没有尝过这种痛楚的滋味? 然而,陛下只有一人,妃嫔却有很多,纵然再雨露均沾,也有人不满足。 听了这番感人肺腑的话,楚明锋无动于衷,目光冰寒刺骨,“即便如此,你也不能谋害他人。” 李昭仪凄涩地笑,“后宫妃嫔,哪个清清白白?仁善的下场,便是死无葬身之地!” 叶妩并不怜悯她,却觉得她可怜。楚明锋将如何处置她? ———— 御书房前,太阳底下站满了人,外围皆是围观的宫人。 日头越来越烈,刺目得很,毒辣得好像要烤焦人的肌肤;一丝风也无,热浪袭人,直要把人热晕了。 宫人搬出两张凳子放在廊下,楚明锋坐下来,拉叶妩坐在身侧,轻握她的手。 “陛下,会不会太狠、太血腥了?”到了行刑的一刻,她心软了。 “朕自有主张。”他捏捏她的手,以示宽慰。 宋云接到陛下的示意,扬声道:“行刑。” 当即,两个宫人面无表情地走上前,李昭仪跪在地上,惊恐地看着他们,看他们手中的白绫……她惊惧地求饶,“陛下,饶命……饶命啊,陛下……” 两个宫人先按住她,另两个宫人将白绫勒住她细细的脖子,一人各执白绫一端。 有胆小的宫人不敢看这残忍的一幕,闭上眼睛,大多数宫人不想错过这千载难逢的一幕,睁大了眼睛看。 叶妩想闭眼不看,可是又觉得,不能太过善良,这正好是锻炼残忍的机会。于是,她决定目睹绞刑过程。 李昭仪哭天抢地地求饶,哭成了泪人,声音由凄厉变得沙哑。 忽然,寂静中传来一道稚气的哭声,边哭边喊,“母妃……母妃……我要母妃……” 所有人循声望去,叶妩望过去,一个身穿粉红丝锦衫裙、四五岁的小姑娘挥动着小胳膊、小腿奔过来,两个宫女跟在后头。这小姑娘的小脸圆嘟嘟的,粉唇精致小巧,一双乌沉沉的眼眸水汪汪的,玉雪可爱。此时,她伤心地哭着找母妃,朝李昭仪奔过去。 “端柔……端柔……”李昭仪哭叫道。“母妃……呜呜……母妃……”小姑娘走到李昭仪跟前,“他们为什么抓着母妃……” 原来是年仅四岁的端柔公主。 李昭仪含泪笑道:“母妃没事……端柔要乖乖的,知道吗……” 端柔公主奶声奶气地说道:“端柔会很乖、很乖……”她看向四个宫人,以稚嫩的声音命令宫人,“放开母妃!你们都是坏人,放开母妃……” “端柔乖,先回去好不好?母妃稍后就回去。”李昭仪泪落不止。 “母妃抱我回去……母妃为什么哭……是不是父皇欺负母妃……” “不是……端柔,去给你父皇磕个头……” 端柔公主却打宫人的手,“放开母妃……坏人……坏人……” 押着李昭仪的两个宫人松了手,她立即抱住女儿,泪珠簌簌而落。 端柔公主稚气道:“母妃,我们回家……” 所有人看着这催人泪下的一幕,相继抹泪。关淑妃湿了眼眶,眼眸红红的。 叶妩心生恻隐,端柔公主还这么小,就失去了娘亲,将会影响一生。于是,她劝道:“陛下,不如饶昭仪一命吧。” 楚明锋冷目而视,面上没有暖色,毫无不忍之情。 她心中嘀咕:这男人当真铁石心肠。 宋云转头看陛下,得到陛下的指示,便吩咐那两个伺候端柔公主的宫女:“抱公主回去。” 那两个宫女只能听命行事,上前强行抱起端柔公主。 “母妃……母妃……”端柔公主哇哇大哭,凄声嘶力竭地哭喊。 “端柔……”李昭仪望着女儿,想着这是最后一面见女儿了,不由得绝望地哭起来。 端柔公主被宫女抱在怀中,望着母妃哭叫,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叶妩反手握着楚明锋的手,想尽尽人事,“陛下……” 沈昭扬声道:“行刑!” 那两个宫人再次押着李昭仪,抓着白绫两端的宫人一齐用力,勒紧她的脖子,活活绞死她。 她的头微微仰起,喉咙越来越紧,气息滞涩……她笑了,望着廊下的那二人,她视为天地的陛下,她付出一生、献出生命的陛下,那个她恨之入骨的狐媚女子……她的眼中饱含悲愤、怨毒,仿佛死后会化成厉鬼,缠着那个狐媚女子,要她痛不欲生、生不如死…… 终究,叶妩闭上了眼,看不得这残忍的一幕。 终究,李昭仪气绝身亡。 尸首倒在宫砖上,暴晒在烈日下,仿若一块被主人丢弃的破布。 活活的一个人,眨眼间就不在了,永远离开这个人世间了。 叶妩有点伤感。 沈昭心中轻叹,陛下之所以非要当众绞死李昭仪,原因有二。其一,她谋害叶妩数次,心如蛇蝎,所犯的罪行令人发指,理当自尝苦果;其二,让后宫妃嫔亲眼目睹她被绞死,以儆效尤,以雷厉、狠辣手段保护叶妩。 叶妩能明白陛下的苦心吗? 接着,十个曾经害过叶妩的宫人被推倒趴在长条木凳上,二十个宫人手持木仗,只等令下。 叶妩看向身边的天子,他面无表情,刺目的日光落进他眼中,变成寒厉的芒色,令人惧怕。 将宫人活活打死,过于残忍。 “陛下,不如每人杖责一百,能否挨过这一百仗,就看他们的命了,好不好?”她恳求道。 “若非如此,还会有宫人不怕死,受人指使,扰乱宫闱。”楚明锋冷冷看她,语气坚决。 “行刑!”宋云高声道。 木仗落下,打在血肉之躯上,一下又一下……惨叫声、哀嚎声此起彼伏,传扬开去…… 围观的宫人看见受刑之人痛苦的表情、臀部血肉模糊的惨状,有的摇头叹气,有的转头不忍再看,有的视若无睹,有的惧怕不已,不一而足。 受刑一百仗,人已去了半条命,再多几仗,就一命呜呼了。 那惨烈的叫声不绝于耳,叶妩越听越难受,心惊肉跳。 她好像看见这些宫人怨毒地瞪着自己,恨不得一起爬过来,掐死自己。 令他们遭受此罪、丧命的罪魁祸首,是她。 她害死了这么多人,能心安理得吗? ———— 御书房前绞死李昭仪、杖毙十个宫人,不少宫人亲眼目睹,很快,这件事传遍了宫内宫外,、朝野上下。当夜,便有几个大臣入宫求见,奏请陛下莫被美色迷惑、做出有损圣德之事。 楚明锋早就猜到这件事会有如此反响,对几个大臣的谏言,根本不放在心上,聊聊几句就打发了他们。沈昭告退,却听陛下冷声道:“明日你对外宣告,二夫人染了急病,不幸过世。” “臣明白,臣会打点好一切。”沈昭俊眸一暗,从此以后,叶妩便不是自己名义上的二夫人,与自己再无任何关系。 “朕在想,听风阁一事,皇弟当真与李昭仪合谋?”楚明锋下了御案,眉宇微凝。 “陛下是否觉得,那日晋王不可能这么巧去听风阁?” “朕总觉得,近来皇弟变了,变得让人捉摸不透。” 沈昭几乎脱口而出,又立即压下在喉咙口翻腾的话,“无论晋王有何打算,只要陛下与皇贵妃情比金坚,坦诚相待,彼此信任,旁人便无可趁之机。” 楚明锋颔首,“你早些回府,朕回寝殿。” 二人一起走出御书房,沈昭望着陛下坐上御辇、唇角噙着微笑,不由得也笑出来。 只要叶妩得到陛下的真心、真情,只要她觉得开心、幸福,那么,他会祝福她。 这夜,叶妩被楚明锋折腾得又困又乏,很快进入梦乡。 然而,不知为何,殿外传来隐隐的哭声,她从梦中惊醒,凝神细听,越听越觉得毛骨悚然。 三更半夜的,谁在哭?还让不让人睡了? 她起身往外走,出了大殿,站在黑得伸手不见五指的殿廊下,分辨着哭声的来处。哭声大了一些,可是,举目都是黑暗,根本看不见四周,那哭声好像就在耳边,犹如女鬼悲伤的哭泣,呜呜咽咽,凄凄惨惨,令人全身起了鸡皮疙瘩。 叶妩想返回大殿,可是,她动弹不了,双腿被人拽住了似的,怎么用力也走不动……她越来越害怕,惊骇地大叫,可是,有一只手捂住她的嘴,不让她叫……为什么会这样……忽然,左前方有了一抹暗绿的亮光,她定睛一看,吓得魂飞魄散——那是一张惨白的脸,鲜红的血水从眼睛流下来,嘴唇亦被鲜血染红,骇人得紧。 这个女子直勾勾地瞪她,叶妩认出来了,女鬼是李昭仪。 “拿命来……”李昭仪张开红唇,用空灵的声音说道。 “啊……不要过来……”叶妩惊叫。 突然,右前方又出现了一个人,昏红的亮光照得那宫人的脸分外可怖。 宫人和李昭仪慢慢走过来,目光阴森,好似要吃了她,“我们死得好惨……拿命来……” “不要……不要过来……” 叶妩凄厉地叫,拼命地推开这两只女鬼,可是,怎么也推不开。她们抓住她的手,企图制住她,她疯了似地反抗…… 一道沉而有力的声音渐渐传进她的耳中,“朕在这里,不要怕……妩儿,醒醒……妩儿……” 她睁开眼睛,看见了楚明锋,没有女鬼,没有黑暗,这才知道是做噩梦。 “只是噩梦,不是真的。”他安慰道,痛惜地拭去她脸上的汗珠。 “好可怕……她们冤魂索命……”她紧紧抓着他的手,心有余悸,神色慌乱。 “若有冤魂索命,也是冲着朕来。”他低声耳语,搂着她,掌心缓缓摩挲她的肩背,给予她力量,“有朕挡着,你不会有事。” 叶妩靠在他胸前,情绪渐渐稳定下来,不再那么怕了。 这厚实的胸膛,给予她心理暗示,一切有他。 楚明锋心想,如她这般善良,看了今日那些人惨死的一幕,自然心生梦魇。 “朕倒一杯茶给你喝?” “不用。” “那躺下来睡吧,时辰还早。”他温柔得不像平日里铁面无情、冷酷暴戾的君王。 “会不会再做噩梦?”她惊惶道,分外柔弱可怜。 “朕抱着你,就不会做噩梦了。” 楚明锋扶她躺下来,让她枕着自己的手臂,搂着她。她缩在他怀中,搂着他的腰身,顿觉安心,闭上眼…… 他毫无睡意,怜爱地看她,她小脸煞白,眉心微蹙,必然还没睡着。 这一生,有她相伴,有她为自己生儿育女,有她陪自己走到人生的尽头,有她陪自己站在宫阙之巅俯瞰大楚山河、享万民敬仰,他心满意足。 不多时,她睡着了,鼻息匀缓,眉心舒展,他轻轻地吻她的雪腮,然后闭上眼。 ———— 右相沈昭二夫人得急病过世的消息一传开,知道内情的朝臣都猜到了他如此宣告是奉命行事。因此,这些朝臣纷纷递上折子,劝谏陛下以国事为重,莫被美色迷惑。一时之间,御书房络绎不绝,每日皆有两三个大臣来劝谏。 这日,沈昭至御书房求见。朝野上下流言蜚语满天飞,陛下却安之若素,两耳不闻窗外事。 “陛下,是否想想法子杜绝流言蜚语?” “谣言止于智者,他们喜欢说,就让他们说个够。”楚明锋勾唇冷笑,“对了,朕想选个黄道吉日册封妩儿为后,你帮朕参详惨详。” “陛下,如今正是风头火势,陛下册封皇贵妃为后,那帮人必定极力反对。臣以为,册后一事延后较为妥当。”沈昭郑重其事地说道。 楚明锋知道朝中必定有人反对,可是,他想尽快给妩儿一个留在自己身边、名正言顺的理由,那便是册后。如此一来,她的身份、位分定了,那些妃嫔就不至于那么猖狂。 沈昭见陛下不悦,眼眸一转,道:“不如先册为皇贵妃,再从皇贵妃册为皇后,便水到渠成。” 楚明锋黯然道:“朕再想想。” “陛下,王统领回来了。”宋云进来禀奏。 “传!”楚明锋激动地下了御案。 沈昭惊讶,王统领回来,为什么陛下这般欣喜? 王统领踏入大殿,按剑行礼。 沈昭见他风尘仆仆、颇为憔悴,好像几日几夜没睡过觉,更觉奇怪。 楚明锋兴奋道:“从金陵到金城,来回短短六日,辛苦了。” 王统领从怀中取出一幅卷着的画轴,双手呈给陛下,“此乃卑职份内之事,卑职不辛苦。陛下,这是秦国先皇华皇后的画轴。” 楚明锋立即接过来,匆忙展开,脸膛渐冷,目光凝滞。 沈昭惊异不已,凑过来看向画轴,震惊得倒抽一口凉气。 怎么会这样? **这个到底是啥情况呢?为什么二人如此反应? 【90】灵犀公主 “陛下,这是秦国先皇的华皇后?”他不可思议地说道,“皇贵妃的容貌与画中人有八分相像。” “朕也觉得不可思议。”楚明锋眼中的那抹深黑转动起来,越来越亮。 “陛下,卑职打听到秦宫一个老宫人幸免于难,就找到他在乡下的住处,问了他一些事。”王统领禀奏道,“秦国先皇第一任皇后早逝,数年后又娶华皇后。二人情深甚笃,育有一男一女。二十年前,庆阳公主嫁入秦宫,秦国先皇见庆阳公主貌美,册封公主为贵妃,对公主颇为宠爱。如此,华皇后的恩宠大不如前。然而,华皇后贤良大度,并没有为难庆阳公主,不过公主仗着秦国先皇的宠爱,多次对华皇后不敬,还设计陷害过华皇后,秦国先皇误会了华皇后,便冷落了华皇后。” “这么说,华皇后心地善良,一直让着庆阳公主?”沈昭问。 “可以这么说。”王统领有条不紊地说道,“可惜,好景不长,庆阳公主独宠短短三年,当今秦皇,也就是秦国先皇的胞弟,发动宫变,弑兄夺位,血洗皇宫,杀了所有后妃和宫人。那个老宫人回乡看望病重的父亲才逃过一劫。陛下,卑职打听到的,便是这些。” 楚明锋眉心轻蹙,“你先回去歇着,明日不必进宫。” 王统领离开后,沈昭锁眉寻思道:“天底下竟有长得如此相像的人?” 宋云猜测道:“难道皇贵妃是华皇后的近亲?” 沈昭摆手,“不可能,皇贵妃是叶将军的女儿。” 楚明锋目光锐利,“天下之事,无奇不有。谁又能保证妩儿是叶将军的亲生女儿?” “那不如修书一封问问叶将军?”宋云提议。 “舍近求远,不如问问叶将军的二夫人。”沈昭笑道。 “倘若妩儿不是叶将军的亲生女儿,又有着怎样的身世?”楚明锋的心中浮现一个大胆的假设,“莫非,妩儿是华皇后的女儿,是秦国公主?” “皇贵妃是秦国公主?”沈昭骇然,掐指算着,“皇贵妃年十九,十七年前,便是两岁。据臣所知,叶将军接叶二夫人进府就是十七年前,而叶二夫人进将军府时便带着两岁的女儿。因为这件事,安阳公主才愤愤不平,怨怪叶将军在外养了侍妾和女儿,才这般恨她们母女俩。” “如此算来,倒是符合。”宋云道。 楚明锋深以为然,想着妩儿极有可能是秦国公主,又惊又喜,却又有些忧虑,“你秘密接叶二夫人进宫,朕要亲自问她。” 沈昭领旨,立即出宫接叶二夫人进宫。 ———— 皇室御用画纸上,华皇后身穿祭天时所穿的深青宫装,头戴珍珠凤冠,貌若琼雪,雍容华贵。 楚明锋盯着画中人,假若画中人真的是妩儿的娘亲,那么,妩儿怎么会流落到楚国金陵? 沈昭带着一个人进来,那风韵犹存的女子盈盈下拜,谨守礼数。 她仅着清素的锦衣,发饰也简单,那张脸却更显得容色姝丽,与画中的华皇后有五分相像。 楚明锋对照一番,忽然想通了,也许,叶二夫人是华皇后的姊妹,妩儿是华皇后的女儿,因此,妩儿才与叶二夫人有三分相像,这才没有人疑心。 倩兮跪在地上,悄悄地望向御座上的陛下。 他面庞冷肃,不怒自威,一袭明黄色帝王常袍彰显了他手握的权柄与掌控的江山。 “平身。” “谢陛下。” 她轻声慢语,猜不透陛下为何召见自己。 沈昭对她说,妩儿在宫中,思念娘亲,陛下恩准她进宫与妩儿见面。她不疑有他,就进宫了。却没想到,最先见到的是陛下。 楚明锋淡漠道:“你可知,你的女儿已经不在人世。” 倩兮惊愕地愣住,妩儿不在人世? 虽然沈昭宣称妩儿染了急病过世,可是,她知道妩儿在宫中、实是陛下的妃嫔。 陛下所说,是真是假? “二夫人,陛下意思是,叶将军长女叶妩、沈某二夫人已经过世。不过,宫中将会多一个妃嫔,陛下有意册封她为皇贵妃。”沈昭含笑解释。 “封妩儿为皇贵妃?”她并不笨,听出了话外之音。 “只要你如实相告。”楚明锋步下御案,站在她面前,“朕问你,妩儿当真是叶将军的女儿?” “这怎会有假?”倩兮抬眼直视他,面不改色地说道,“妩儿自然是将军与妾身的女儿。” “当真如此?”他拖长了声调,怫然不悦。 “二夫人还是说实话罢。”沈昭劝道。 “妾身不知陛下为何这样问,但妩儿的的确确是将军与妾身所生的女儿。”她再一次强调。 楚明锋拿起那幅画轴,在她面前展开,“二夫人看清楚了,这画中女子,是否极为熟悉?” 倩兮举目望向那幅画,面容僵住,眸色立变,眼中盈满了震惊。 他收起画轴,搁在御案上,朗朗道:“画中女子是秦国先皇华皇后,妩儿与华皇后容貌酷似,不知二夫人有何解释?” 她从震惊中回神,粉黛薄施的脸失了血色一般,尤显苍白,“妾身不知,这只是巧合罢了。” 沈昭温笑道:“二夫人与华皇后也有五分相似,年纪相仿,想必是姊妹。” 她苦笑,“妾身与华皇后怎会是姊妹?华皇后母仪天下,出身显赫,妾身出身寒微,如何及得上她?” 楚明锋一笑,“你不必妄自菲薄。如若妩儿和华皇后长相酷似是巧合,那么你与华皇后五分相像,又如何解释?也是巧合?” 倩兮的嘴唇动了动,终究无言以对。 “朕不勉强你。不过,妩儿与秦国先皇的华皇后如此酷似,当中必有内情,说不准妩儿是秦国派来的奸细,迷惑朕,扰乱朝纲。”他严肃道,看向沈昭,“你觉得秦皇用意何在?” “秦皇弑兄夺位,一向心狠手辣。派个奸细潜入大楚,迷惑陛下,扰乱朝纲,必是颠覆大楚,以便日后出兵大楚。”沈昭沉朗道。 “不是的……妩儿不是奸细……妩儿自出娘胎便在金陵,怎会是奸细?”倩兮焦急地辩解。“陛下说是便是,即便是指鹿为马,也无人胆敢质疑。”沈昭再次相劝,“二夫人还是如实禀奏陛下,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她眉心蹙紧,犹豫不决。 楚明锋好整以暇地说道:“妩儿是奸细,沈昭,奸细是何下场?” 沈昭肃然道:“削耳,割鼻,拔舌,暴尸示众。” 倩兮吓得剧烈一震,骇然道:“陛下,妩儿真的不是奸细……妩儿……不是将军与妾身所生的女儿……” 楚明锋喝问:“是秦国先皇与华皇后的女儿,是秦国公主?” 她轻轻颔首,着急地解释:“陛下,虽然妩儿是秦国灵犀公主慕容翾,但绝非奸细。” 沈昭不解地问:“当年秦皇宫变、弑君,不是血洗皇城、杀光秦国先皇所有子嗣吗?灵犀公主如何逃出皇宫、逃出金城?” “妾身名为华倩心,华皇后是妾身长姐。当年,妩儿,也就是灵犀公主,年仅两岁。秦皇宫变那晚,妾身接妩儿到华府玩,不久,父亲听闻宫里出了大事,吩咐妾身立即带着妩儿逃出金城、前往楚国避难。妾身不敢耽搁,带着妩儿逃出金城,一路南下,来到金陵。不几日,妾身听闻当今秦皇登基,陛下和姐姐、华家所有人都被秦皇杀尽。妾身痛不欲生,但为了姐姐仅剩的一点血脉,唯有振作起来,隐姓埋名,在潇湘楼落脚。”倩兮缓缓道来,十几年前的往事仿佛仍然历历在目,锥心之痛从生命的深处翻涌出来,再次折磨她。 “你偶遇叶将军,叶将军一见倾心,便纳你为妾?”沈昭问。 “不是。”她神色如水,语含悲伤,“华家是秦国名门望族,姐姐是华家的掌上明珠。姐姐年方二八,天姿国色,貌若琼雪,上门提亲的人踏破了华家的门槛。姐姐不愿嫁给金城的公子哥儿,因为姐姐想嫁给顶天立地、文武双全的大英雄。于是,姐姐离家出走、云游四海,去了魏国洛阳,还去了楚国扬州,游遍天下,一年后才回金城。姐姐一回来,父亲就把她关在寝房,严禁任何人看望姐姐。一月后,父亲将姐姐送入皇宫,嫁给陛下。一年后,陛下册封姐姐为皇后。” “此事与你入将军府有关?”楚明锋还是不明白。 倩兮莞尔道:“姐姐游遍天下,在扬州偶遇叶将军。叶将军对姐姐一见倾心,但姐姐心高气傲,觉得他一介武夫、并非自己想嫁的夫君,便不告而别。” 沈昭笑道:“如此,数年后,叶将军在金陵街头遇到你,错将你认作你姐姐。” 她点点头,“第一眼,将军错将妾身认作姐姐,不过将军很快就认出妾身并非姐姐。妾身在潇湘楼卖艺,也算能糊口,可是妩儿金枝玉叶,怎能在烟花之地长大?将军听闻了秦国宫变之事,知道姐姐已被秦皇杀害,悔恨不已,对姐姐的女儿、妩儿尤其怜爱。” 楚明锋问:“你是秦国华家二小姐,甘心为人妾室?” 她轻声叹气,“世上再无华家,妾身算得了什么?妾身只愿妩儿好好的,别无所求……那年,将军怜惜妾身二人流落青楼,便置了一户小宅让妾身安身,还时常来看望妾身……妾身庆幸遇到将军这么好的男子,不敢流落出半分心意……或许将军爱屋及乌,或许是将军太爱姐姐、太思念姐姐,有一晚,他多喝了几杯,便……将军不忍心妾身无名无分,便在三月之后接妾身进府。” 沈昭道:“这十几年,将军甚少回京,但每次回来,对二夫人都很好,以至于安阳公主妒忌得咬牙切齿。” “将军的确对妾身很好,或许,在将军心中,此生此世娶不到姐姐,有妾身相伴,也算解了不少相思之苦。”倩兮苦涩地笑,“将军疼爱妩儿,比对亲生女儿还好,因此,媚儿从小就恨妩儿。” “妩儿不知自己的身世?”楚明锋问了一个关键的问题。 “不知。若非陛下逼问,妾身怎么也不会说。” “你担心,一旦秦皇知道其兄长的女儿、灵犀公主还在世,会赶尽杀绝?” “宫变那夜,秦皇在皇宫大开杀戒,妩儿不在宫中,他必定知道。妾身猜想,这些年秦皇必定派人暗中追查妩儿的下落。”她颇为担忧,“妾身不告诉妩儿她的身世,是不想她活在痛苦、仇恨之中,只要她开心、快乐,妾身心满意足。” 沈昭眸心一跳,“陛下,秦国太子慕容焰年二十五,十七年前,他八岁,自当见过华皇后,应该记得华皇后的容貌。可是,他见了皇贵妃,为何没有任何反应?” 楚明锋剑眉轻蹙,“朕也想到这一点,难道慕容焰伪装的功夫炉火纯青?难道他猜到了妩儿是灵犀公主,故意不揭穿,日后有所图谋?” 倩兮忧心忡忡道:“那如何是好?秦国太子回国后必定向秦国禀奏,秦皇会不会派人来刺杀妩儿?妩儿会不会有事?” 沈昭宽慰道:“二夫人无须担心,皇贵妃人在宫中,纵然秦皇派人来刺杀,陛下也会做好万全准备,不会让皇贵妃有事。” 闻言,她才不再那么担心。 楚明锋对宋云道:“送二夫人去澄心殿。” 宋云领命,她告退、离开御书房。 ———— 骤然见到娘亲,叶妩又惊讶又欣喜,“娘亲,你怎么会进宫?” 倩兮握着女儿的手,“陛下让沈大人接我进宫的。” 叶妩与娘亲相拥,双眸湿润。 那时离开金陵,没有跟娘亲打声招呼,娘亲以为她一直在别苑住着;后来,她回来了,无法出宫看望娘亲,三个多月了才与娘亲相见。虽然她对娘亲的母女情没那么深,但总觉得亏欠娘亲。 母女俩坐下来,倩兮轻抚女儿的脸,“妩儿,你又瘦了。在宫中是否很辛苦?” “我很好,娘亲不必担心。”“在后宫立足、站稳脚跟,并不容易。妩儿,你务必记住,凡事多留一个心眼,无论是妃嫔,还是宫人,都不能轻易相信。”倩兮谆谆教诲。 “我明白。”叶妩含笑点头,吩咐金钗,“去拿点儿妃子笑和糕点来。” 金钗笑眯眯地去了,母女俩絮絮叨叨地聊着,过了大半个时辰也不觉得。 宋云进来提醒,倩兮才知道时辰不早了,随他离开澄心殿。 想起楚明锋无时无刻为自己着想,叶妩的心暖洋洋的,唇边噙着幸福的微笑。 忽然,玉镯匆匆进来,神色惊惶,“皇贵妃,不好了……” “怎么了?”叶妩气息一滞,娘亲离开不久,难道是娘亲出事了? “慈宁殿传出消息,太后病重……”玉镯沉重道。 “陛下知道吗?”叶妩的心骇然一跳,匆匆往外走,“金钗,陪我去慈宁殿。” “奴婢不知。”玉镯急急道,“不如奴婢去一趟御书房?” “快去。”叶妩疾步而行,心中疑虑重重。 太后果然出事了,前几日只是热伤风,没治好,反而病重了,太奇怪了。 踏入慈宁殿,殿廊上站着几个神色惶急的宫人,正不知所措。 她走进寝殿,仿佛走进一个阴暗的世界,弥漫着经久不散的药味。两个宫人站在榻边侍候着,关淑妃坐在床沿侍疾,眉目间亦忧心忡忡。而病榻上的人,靠躺在大枕上,凤体消瘦,满面病色,双目微阖,虚弱得仅剩一口气,呼吸似乎很费力。 叶妩见孙太后病得这么重,担忧地问碧锦,“太后怎样?” “方才太后吐血。”碧锦悄声道,满目忧色。 “太医怎么还没来?” “方才三个太医会诊,都说不出个所以然,眼下在偏殿商议太后的病情。” “这几日太后的病情一直没有好转?”叶妩越想越觉得不妥。 碧锦颔首,叹气道:“太医换了三四个药方,都不管用。” 孙太后嗓音轻缓,有气无力,“是妩儿吗?” 叶妩走近床榻,关淑妃起身让开,叶妩便坐下来,握住太后瘦如枯枝的手,“臣妾在,太后觉得哪里不舒服?” 孙太后微微睁眼,眉心微蹙,“哀家也不知如何说,只觉得心口闷闷的,五脏六腑也不适。” 叶妩暗暗地想,莫非是心脏病?可是,心脏病并非不易把脉。 寝殿外传来脚步声,她转头看去,楚明锋和宋云匆匆走进来。 除了病榻上的孙太后,所有人躬身行礼,他大手一挥,让他们起身。 叶妩往旁边站了站,让陛下坐着探视。 “陛下,国事为重,哀家的病不打紧。”孙太后强撑着不适说道。 “国事再忙,也差不过这会儿。”楚明锋拍拍母后的手背,这份母子情深沉得令人看不透,“母后放心,宫中太医的医术是最好的,这点儿小病小痛必定能治好。” “哀家不担心。”她微笑着,温暖而幸福。 “那三个太医呢?”他转头问碧锦,声色冷厉。 “在偏殿商议太后的病情。”叶妩回道,“不如叫徐太医来瞧瞧太后。” “传徐太医。”楚明锋握她的手,眼中柔情四溢,“怎么还叫‘太后’?不是应该叫‘母后’吗?” “哀家早就要她叫‘母后’,她说还没册封。”孙太后笑道,精神也爽利了些,“陛下何时册封妩儿?什么位分?” “儿臣还没想好,过几日母后病愈了,便可参加册封典仪。”他笑道。 不久,徐太医来了,仔细地为孙太后诊治。 楚明锋问:“母后身患何症?为何病情日益加重?” 徐太医起身回话:“陛下,数日前,太后患了热伤风,眼下病情殊异,微臣一时之间无法断症,容微臣仔细想想,想通了再向陛下禀奏。” 叶妩心想,连徐太医也无法即刻断症,只怕孙太后的病很严重。 ———— 这夜,叶妩留在慈宁殿侍疾。 徐太医还没断症,只为孙太后施针,让她好受一些。 看着太后睡了仍然饱受病痛折磨的模样,叶妩心中难过。金钗去御膳房找点儿膳食,她出了寝殿,四处走走。 暑热渐退,夜风凉爽宜人,宫灯的昏影随风飘摇,晃了一地,有一种凄然之感。 不知不觉,她经过偏殿,走到慈宁殿的西侧。此处没有宫人,只有黑魆魆、静悄悄的夜色。 忽然,前方闪过一抹黑影,速度很快,一眨眼的功夫就不见了。 她确定,那是一个人。 那人鬼鬼祟祟的,必定有古怪。她收敛心神,瞪大双眼,一步步往前走。 **这黑影有古怪吗?妩儿会不会有危险? 【91】柔软的触感 此处没有宫灯,今夜又没有月色,仅有些微暗夜的灰光。她摸索着前进,记得那黑影从外面闪进宫室,那么,那人必定藏身在宫室。可是,室内太黑,根本看不见,而且很危险。 犹豫片刻,她始终无法决定要不要进去。 突然,沉寂中响起细微的声响,像是脚步声。 她的心跳到了嗓子眼,警惕地看向宫室。那宫室关着门,令人觉得阴森可怖,好像藏着未知的危险。 喊人吧。 正要开口,她感觉身后似有动静,似有一股阴冷的风袭来。 叶妩心惊胆战地转身,却什么都没有。 是错觉吗? 身后又有动静,她正要转身,脖子就被什么东西缠住了。 她立即抓住缠住脖子的丝滑白绫,想解开,可是,白绫越缠越紧……她扬声大叫,“救命……来人……救命……” 想置她于死地的人力气很大,只用白绫就拖着她往宫室里去。她拼命地喊叫,一时之间无人来救她。 渐渐的,她的呼吸被切断了,叫不出声了……她拼了最后一点力气挣扎、反抗,双手乱动*乱抓,却什么也抓不到……越来越难受,她很辛苦,快死了吧……最后一眼,她好像看见一人疾奔而来,越来越近……那人好像是楚明锋…… “放开她!” 叶妩好像听见了他的声音,然而,很累,很累…… 来人的确是楚明锋。 他箭步冲过来,赶到时候,那黑衣刺客已经跑得无影无踪。他抱起她,焦急地叫:“妩儿……妩儿……” 侍卫总是最后才到,说着护驾不力的话,再去追刺客。 他抱起叶妩,吩咐宫人去传徐太医。 偏殿的寝殿里,他守在床榻一旁,看徐太医为她把脉,见她昏迷不醒、小脸苍白,又担忧又焦急,“妩儿怎样?” “陛下放心,皇贵妃并无大碍,稍后便会苏醒。”徐太医起身回话,“皇贵妃被人用白绫勒了脖子,只是昏迷。” “不必服药?” “是药三分毒,此次皇贵妃不必服药。” 楚明锋看一眼昏睡的叶妩,问:“母后的病症,想得怎样了?” 徐太医诚恳道:“还请陛下给微臣一点时间,明日微臣必定给陛下一个交代。” 楚明锋只好作罢,宋云进来,禀奏道:“陛下,奴才调派侍卫、禁卫抓黑衣刺客,不过那刺客好像会遁地术,没了踪影。” “继续找!”楚明锋剑眉凛凛,“纵然翻遍皇宫,也要抓到刺客!” “奴才领旨。”宋云快步离去。 “陛下。”叶妩醒了片刻,见他下了严令抓刺客,心头暖暖的。 “妩儿。”他欣喜地笑了,“身上哪里不适?” 她摇头,寻思道:“那黑衣刺客潜伏在慈宁殿,会不会与太后的病有关?我发现了他,他杀我灭口,应该是这样。” 他移来铁臂,揽着她,“这些事,你无须费心。回澄心殿吧。” 她不依道:“我还要伺候太后呢。” 他捧着她的脸,后怕道:“太后自有宫人伺候,你在这里,朕如何放心?方才如若不是朕赶得及时,你这条小命就没了。” 她正要再说,楚明锋已抱起她,往外走去。 如此,叶妩由着他了,被他霸道地宠着,也是一种满足与幸福。 ———— 次日,徐太医来到御书房禀奏。 楚明锋的面目瞧不出担忧之色,“母后身患何症?为何会吐血?” 徐太医一本正经道:“陛下,太后的热伤风迟迟不愈,甚至病情加重、吐血,是因为,太后所服的汤药、茶水或膳食被人落毒。” 楚明锋极为惊诧,“可有凭证?” 却有一人快步奔进来,还没向陛下行礼就急切地问徐太医:“母后被人落毒?什么毒?” 来人是晋王,楚明轩。 他期待徐太医的回答,俊脸布满了忧色。 “陛下,王爷,这几日太后所用的汤药、茶水和膳食,微臣一一检查过,药渣也看过,没有发现被人落毒的迹象。”徐太医百思不得其解。 “那你为何断定母后被人落毒?”楚明轩焦急地抓住他的手臂,美玉般的眉宇多了分散冷厉。 “皇弟稍安勿躁,让他好好说。”楚明锋劝道。 徐太医从容道:“数日前,太后患了热伤风,几个太医会诊,开了几张药方,可是连续数日都不见好。微臣看过医案和药方,皆无不妥之处,这就奇了,为何服了汤药不见好?那么,只有一个可能,有人用一种极为隐秘的手法落毒,以致太后病情加重。据太后的脉象来看,太后的脏腑似有损伤,却又不是中毒的迹象,因此,那几个太医才束手无策。” 楚明锋不解地问:“既然没有中毒的迹象,徐爱卿为何断定母后中毒?” 徐太医解释道:“虽无中毒的迹象,但吐血是中毒最常见的症状。陛下,王爷,倘若有人暗中落毒,每日所下的毒只是极少的微量,这微量的毒日积月累,藏在脏腑,未到毒发的时机,会加重病情,引发吐血。如若不及时发现、不及时解毒,再过数日,便会毒发身亡。” “那你速速为母后解毒。”楚明轩听了这话,倒是不那么担忧了。 “陛下,王爷,微臣正在想解毒的方子,不过,当务之急是查出落毒之人,以免太后再次中毒。”徐太医道。 “徐爱卿言之有理。”楚明锋眉峰微扬,“你不是说母后的汤药、茶水和膳食皆无被人落毒的迹象吗?朕可从哪方面查起?” “真凶落毒的手法极为巧妙,微臣亦不知从哪些方面查起。沈大人心思细腻、观察入微,不如请沈大人来查查。”徐太医提议道。 当即,楚明锋吩咐宫人去传召沈昭。 楚明轩俊脸沉静,“皇兄,臣弟去看看母后。” 楚明锋颔首,“稍后朕也去。” ———— 慈宁殿。 孙太后靠躺着,却因为病痛缠身,眉心微蹙,时不时地轻哼。 叶妩坐在床边,端着一碗瘦肉粥,柔声哄道:“太后,多少吃点儿,才有力气战胜病魔。” 孙太后轻轻摇头,“心口闷闷的,吃不下。”“这是臣妾做的瘦肉粥,太后尝尝味道如何,如果不好吃,就不吃了,好不好?” “太后,皇贵妃一大早就来慈宁殿,在膳房忙了半个多时辰才做好呢。这瘦肉切得细细的,易于入口,太后不尝尝,就辜负了皇贵妃的心意呢。”碧锦含笑道。 “那哀家尝尝。” 儿媳妇亲手做的瘦肉粥,怎么说也要尝一尝。孙太后张口,吃了叶妩递来的一银勺粥。 她慢慢地吃着,笑着点头,“有点咸,哀家喜欢这味道。” 碧锦笑道:“那太后就多吃点儿。” 站在寝殿入口的楚明轩,看见这一幕,百般滋味在心头。 假如,她是自己的女人,也会这般孝顺母后。 孙太后看见幼子站在那里,开心地唤道:“轩儿……” 他走过来,又惭愧又自责,“母后卧病在榻,儿臣今日才来,儿臣不孝。” “我们母子俩,不必这般见外。”孙太后笑得眼眸眯起来,“你皇嫂亲手做了瘦肉粥,还喂哀家吃粥,哀家这一病啊,是福。” “母后别这么说,儿媳妇服侍婆婆是份内之事。”叶妩莞尔一笑,“每日臣妾都来做粥给母后吃,母后别嫌弃臣妾的厨艺便好。” “纵然你做的再难吃,哀家也觉得好吃。”孙太后眉开眼笑地说道。 “方才进宫赶得急,只吃了两口,眼下又闻了这粥香,倒觉得饿了。”楚明轩清朗地笑,“母后,不知儿臣可有口福品尝一下皇嫂做的瘦肉粥?” “给轩儿盛一碗粥。”孙太后吩咐碧锦。 “奴婢这就去。”碧锦笑着去了。 “皇嫂,也让小王尽一下孝道吧。”他靠近叶妩,从她手中接过粉彩瓷碗。 叶妩没料到他会直接来拿瓷碗,更没料到他的手会碰到自己的手,好像他只是不小心碰到她的手背。她立即缩回手,站起身,心怦怦地跳。 太后看见这一幕,不知会怎么想。 楚明轩若无其事地坐下,喂母后吃粥,“母后,今夜儿臣留在慈宁殿陪母后。” 孙太后没有反对,也没有用异样的目光看她。 叶妩想出去透透气,“母后,臣妾去膳房看看。” ———— 出了寝殿,叶妩松了一口气,没去膳房,心神恍惚地走着,不知不觉地走到了庆阳公主所住的偏殿。 楚云曦坐在前庭碧树下,身穿一袭白衣,青丝未理,披了一肩,宛如黑色的瀑布,更显得柔弱可怜。她抱着一只绣花枕头,像抱孩儿一样抱着,轻轻地摇着,还哼着歌儿,那神态,那眼神,充满了母爱。 将一只枕头当做孩儿,看来是真疯。 叶妩想起那日她叫自己“皇后”,还追杀自己,不由得心想,她是认错人了,还是自己与她所认识的皇后长得很像?她所说的“皇后”是楚国皇后,还是秦国皇后? 庆阳公主出嫁时,楚国皇后是先皇的皇后,并非现在的孙太后;而秦国皇后,是已故的先皇皇后,还是当今秦皇的皇后? 对了,她说的“皇后”,已经与陛下合葬,那么,一定是秦国先皇的皇后。可是,她怎么会错认自己? 叶妩心念一转,平展双臂,以女鬼的声调缓慢道:“楚云曦……贱人……” 楚云曦转头看来,面色立变,站起身,抱紧枕头,惊惶道:“不要过来……皇后,我不怕你……” “贱人,你害得本宫这么惨,本宫要你不得好死……本宫要掐死你的孩儿……”叶妩恶毒道,慢慢走近她。 “啊……不要过来……”楚云曦躲着她,在前庭绕圈子,“我害过你……可是,你也害过我和我孩儿……扯平了……” “本宫死了,你和你孩儿还活在世上……这不公平……”她一直躲,叶妩一直跟着她,“你不是深爱陛下吗?为什么不到地府陪陛下?” “我求求你,放过我和孩儿……稚子无辜……” “不……本宫要把你和你孩儿带到地府……陛下很孤单、很想你,命本宫来抓你……” “陛下只爱你一人……皇后,我不会再和你争……陛下是你的……我只要孩儿就够了……” “不行……陛下和本宫都需要你……来吧,拿命来……” 楚云曦抱着“孩儿”惊慌地逃命,却只是在前庭兜圈子,不像是装疯。 叶妩不再追她,一边喘气一边观察她。 楚云曦见她不再追,将绣花枕头放在石案上,从枕头中抽出一把小刀,朝她走去,不再惊慌,脸庞被戾气所罩,眼神凶厉,“我不怕你!你贵为皇后,却心如蛇蝎,谋害我孩儿……你杀了我孩儿,我要你偿命!” 叶妩步步后退,着了慌,“我没有杀你孩儿,你搞错了……” 楚云曦步步进逼,声色俱厉,语声包含怨恨,“不是你还有谁?我比你年轻貌美,陛下喜欢我、宠爱我,你恨毒了我,恨不得杀死我,要我永世不得超生!” “我知道是谁杀害你孩儿……”叶妩灵机一动,后悔刚才戏弄她,“你不想知道真相吗?” “真相就是,你杀死了我孩儿!”楚云曦满目仇恨,恨不得立刻刺死她,恨不得将她碎尸万段。 “不是的……你弄错了……真的不是我……”叶妩往后退,为什么总是见不到宫人和侍卫? 在她快步追来之际,叶妩转身逃奔,大声喊叫。 楚云曦脚力很快,一下子就抓住她,手中的小刀不由分说地刺进她的身躯。 完了! 这一刻,叶妩脑子里一片空白,瞪大双眼,心停止跳动,呼吸也屏住,四肢僵硬而冰冷。 万分危急、千钧一发之际,楚云曦的手腕被另一只手扣住,那把小刀停滞不前,刀尖轻触叶妩的衣衫。 当真惊心动魄。 叶妩全身一软,心继续跳动,呼吸恢复了正常,转过头,才知道是楚明轩制止了楚云曦。 楚云曦想抽出手,却抽不出,挣扎道:“放开我……” 他夺了她手中的小刀,才放开她。她歪着头研究他,迷糊地问:“你是谁?” “你又是谁?”他随口反问。“啊……你是陛下……不要……不要碰我……不要碰我……” 她用双臂抱紧自己,低着头,神色惊惶,畏畏缩缩,极为惧怕,“禽兽……” 好像见到了令她害怕的人,她步步后退,然后转身跑回寝殿。 叶妩收拾了心神,想着庆阳公主最后几句疯言疯语。 她所说的“陛下”,是哪个秦皇?她视为禽兽的、惧怕的莫非是当今秦皇?难道秦皇凌辱了她? 越来越觉得庆阳公主在秦国的二十年是一个谜,也许还是一段悲惨的过往。 “你没事吧?”楚明轩见她愣愣的,便出声询问。 “没事。”叶妩回过神,“若非王爷及时赶到,后果不堪设想。谢王爷。” “举手之劳罢了,何足言谢?”他静静地看她,俊眸深沉,好似空无一物,又好似填满了情绪,令人捉摸不透。 “我去看看太后。” 她找了个借口,举步前行,却因为刚才受了惊吓,双腿发软,立足站稳,往下滑去。 他眼疾手快地出手,揽住她的腰肢,稳住了她。 她靠着他的手臂,又惊又呆。 这张俊脸被日光照得几乎透明,纤毫毕现,美玉一般剔透;这双眼眸黑白分明,黑的纯粹,白的透彻,好似变成一个漩涡,将人卷进去。 短短片刻,似有一年那么漫长。 叶妩震惊地弹起身子,站稳了,再次致谢。 楚明轩淡淡一笑,目送她仓惶离去。 虽然只是短短的、不够亲密的搂抱,那种柔软的触感却已刻骨铭心,永世不忘。 上苍给了他一个绝佳的巧合、绝佳的良机,让他一近佳人,让站在远处观望的皇兄亲眼目睹。 楚明锋站在那里已有一些时候,从皇弟赶上前扣住楚云曦的手开始,后面的事看得一清二楚。 今日这一幕,是意外吗? 妩儿脚软、以致立足不稳,才让皇弟有可趁之机,这只是意外,他没有必要放在心上。 然而,为什么时不时地发生意外? ———— 徐太医开了一张药方,宫人煎了汤药给孙太后喝,病情有所好转。 不过,徐太医怀疑孙太后中毒之事,并没有说出来。沈昭一连两日都来慈宁殿,左看看、右瞧瞧,也不说做什么,宫人侧目,却不敢问。 叶妩猜测,他应该是奉命暗中追查孙太后病情反复的原因。因为晋王在慈宁殿侍疾,她没有多待,不到一个时辰便走了。 这日黄昏,她从寝殿出来,去膳房叫金钗一起回去。 行至半途,不知怎么回事,她觉得头晕晕的、手足渐渐热起来。怎么会这样?难道又中毒了? 刚才在寝殿喝了一杯茶水,难道那杯茶水被人做了手脚? 她使劲地摇头,却越来越晕,天旋地转,碧树也变形了,眼前所有的一切变得奇形怪状……她鬼使神差地往前走,好似有一个声音牵引着她,往前走,往前走…… 走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有一座二层高的小阁楼。这道声音又对她说,上阁楼。于是,她一步步地走上阁楼,非常听话,不知反抗。 站在朱栏前,望向地面和那些碧树,仿若腾云驾雾,太惬意了。可是,她想看看是谁在耳边说话,转头去找,去找不到人。 “伸展双臂,像小鸟那样飞,飞到宫外,飞到无忧无虑的地方……”那道声音蛊惑道,“那里四季常青、花香鸟语、清风明月,是一个美丽的仙境。你要飞去那里,飞吧……” “飞啊,飞啊……”叶妩笑嘻嘻的,一脚跨上朱色栏,伸展双臂,“我要飞……飞去美丽的仙境……” 赶过来的楚明锋站在下面,望见这一幕,心惊胆战,“妩儿……不要乱动……” 叶妩咯咯娇笑,“我要飞……” 他面色一凛,气急败坏地吼:“不许飞!回去!” 那道声音继续蛊惑她,要她飞,她纵身一跃,飞起来……飞起来…… **妩儿为毛会这样呢?跳下去了,肿么办? 【92】落红? 他看见,她一边放纵地笑一边跳下来,仿似一只蝴蝶展翅飞翔,艳阳下,她黄绿相间的衫裙染了日光,斑斓多彩。 虽然只是二层楼,却足以令他魂飞魄散。他疾奔而来,纵身飞起,抱住她,再缓缓落地。 双足点地的刹那,他的心才落回原位。 叶妩浑然不觉刚才的惊险,笑得更放荡了,在他怀中做出飞的姿势。 “妩儿……”楚明锋叫了几声,她仍然如此,好似不认识自己。 如此看来,她性情大变,已非平日的她。 他强硬地挟着她走,回了澄心殿,传徐太医。 回到寝殿,她竟然唱起歌,“就这样被你征服,切断了所有退路……” 他惊奇,愣愣地看她,这是什么歌?这就是她的心思? 虽然此时她异于平常,但她还是他深爱的女子。她已被自己征服,切断了所有退路,留在宫中当他的女人。那么,他对天发誓,绝不会辜负她! 费了不少力气,楚明锋才把她扛到床榻,绑住她的手脚,她才渐渐安静下来。 徐太医还没来,他满心疑惑地看她,她双眸微睁,好像有什么特别开心的事,时不时地傻笑。 妩儿为何变成这样?中邪了? 若非他及时抵达慈宁殿,后果不堪设想。 他进寝殿看望母后,碧锦说皇贵妃刚走。可是,他并没有看见妩儿出去,那便是说,她还在慈宁殿。于是,他去找她,途中问了一个宫人,宫人说好像看见她往那边走去。他一路追去,终于找到她,她却站在楼阁朱栏前,还说要飞下来……太不可思议了…… 楚明锋轻轻抚触她的腮,责怪自己粗心大意、让隐藏在暗处的凶徒有机可趁……还说什么不让她再受任何伤害,到头来,还是让凶徒钻了空子。 慢慢的,她不再笑了,闭上眼,安静地睡了。 徐太医来了,一边听陛下叙述方才发生的事,一边为她把脉。 “妩儿性情大变,是否被人落毒?”楚明锋担忧得眉头紧皱。 “陛下稍安勿躁。”徐太医示意陛下不要出声。 不多时,他把完脉,沉思须臾才道:“照陛下方才所说,皇贵妃应该误食了一种类似于五石散的药散。” 楚明锋骇然,“食了五石散,会性情大变,飘飘欲仙,腾云驾雾。妩儿方才的情形,颇为相像。” 徐太医强调:“并非五石散,乃类似五石散的药散。” “那究竟是什么药散?” “医术古籍上并无记载,早些年微臣听闻,有人将五石散和西南一带的蛊进行融合、改良,制成新的药散。倘若误食,不仅性情大变,还会产生幻觉、幻听,做出各种奇怪的事。” “当真如此?”楚明锋回想起那魂飞魄散的情形,“妩儿从楼阁上跳下来,是因为产生了幻觉、幻听?” “该是如此。”徐太医继续道,“微臣还听闻,若是厉害的药散,人误食之后,会为人操控,听命于那个下药之人。” 楚明锋震惊地睁眸,“妩儿被人操控了吗?如何解毒?” 徐太医回道:“照脉象来看,皇贵妃所中的药散并非最厉害的那种。臣开一张方子,应该可以解皇贵妃体内的药散。” 如此,楚明锋才略略放心,“妩儿何时能醒?” 徐太医取出银针袋,铺展开来,“微臣施针后便会苏醒。” 果不其然,施针后,叶妩便醒来,对刚才发生了什么事,全不记得了。 “我不是在慈宁殿吗?怎么回来了?”她迷糊地问,捂着额头,有点疼。 “你当真不记得之前发生了什么事?”楚明锋凝眉问道。 她摇头,“对了,我正想去膳房去找金钗,忽然觉得头晕,之后的事就不记得了。” 徐太医问:“头晕之前,皇贵妃可曾吃过什么、喝过什么?” 叶妩想了想,道:“我在太后的寝殿喝了一杯茶。” “想必那杯茶被人做了手脚。”徐太医断然道。 “那杯茶是谁送进去的?”楚明锋的黑眸渐起冷气。 “碧锦。”她一惊,“可是,碧锦不会害我的吧。” “知人知面不知心。”他的眸色越发阴寒,“不查个究竟,朕不罢休!” ———— 孙太后的病情有所好转,过了两日,却再次反复,再次吐血。 徐太医再改药方,慈宁殿再次人来人往,宫人皆战战兢兢,担心陛下怪罪下来。 这日早间,大殿聚集了一二十人,楚明轩,沈昭,叶妩,关淑妃,徐太医,还有庆阳公主。其余的皆为宫人。 坐在主座的,自然是楚明锋。他悠然饮茶,神色淡淡,不露喜怒的脸庞令人无从猜测他在想什么。叶妩站在他身侧,知道今日是揭开谜底的时刻,有些激动。 楚明轩着一袭白袍,风流倜傥,故意打起官腔,“皇兄,母后抱恙,就在寝殿歇息,皇兄为何传召这么多人来慈宁殿?是否有要事宣布?” 楚明锋平淡无奇地说道:“并无要事宣布,只是母后抱恙多日,总得想个法子。” 沈昭面向众人,风华清逸,“陛下,徐太医说太后病情反复,非药物不济,而是事有蹊跷。这几日,臣一直注意太后的汤药、茶水和膳食,并无不妥。” “那就是没发现?”楚明轩急急道。 “王爷稍安勿躁。慈宁殿里里外外,臣仔细瞧过数遍,只有一处有可疑。”沈昭侃侃而谈。 “你倒是快说呀。”楚明轩催促。 “太后喜竹,尤喜文竹。因此,太后寝殿床榻边总会摆放一盆生机盎然、翠色盈盈的文竹。” “文竹有问题?”叶妩看向众人,想从面上表情看出哪一个做贼心虚。 “文竹易于栽培、打理,以往,太后寝殿的文竹十日左右换一盆,近来每日都换,这又是为何?”沈昭讲到了重点,“陛下,臣发现,从太后寝殿搬出去的文竹,竹叶发黄,仿佛垂死之态。” “会不会沾染了寝殿里的病气所致?”有人提问。 “并非如此。是因为,文竹被人做了手脚。”沈昭吩咐宫人搬上文竹,用剪子剪了所有翠叶,浸在水中,再用银针试毒。 果不其然,浸过文竹的清水有毒。众人哗然。 叶妩太佩服他了,如此高明、隐秘的落毒手段也能识破。 楚明轩激动道:“文竹被人落毒,那落毒的凶徒又是谁?” 沈昭再次让他冷静,徐太医解释道:“凶徒将毒液洒在文竹的翠叶上,太后喜竹,每日都会凑近赏竹。如此,毒液之气便被太后吸入体内。虽然毒气入体不会致命,但日积月累,便会慢慢中毒,一月之后便会毒发身亡。” 叶妩恍然大悟,“这就解释了太后只是吐血,没有其他中毒的迹象。” 徐太医接着道:“太后只是吸了毒气,令病情反复,从吐血和脉象无法断出中毒,因此,几个太医会诊,都无法断症。” 楚明锋不经意地喝问:“打理、接触过文竹的宫人有哪些?” 宋云领着两个公公进殿,两个公公跪地禀奏,因为大祸临头而惊怕得身子发抖。 据他们禀奏,一人负责栽培文竹,一人负责送文竹到慈宁殿、收回旧的文竹。 沈昭审问他们,问他们为何谋害太后。他们吓得丢了半条命,大喊冤枉,说自己是无辜的。 “文竹经由你们的手,如今出了大事,所幸太后没什么大碍,否则,你们死十次都无以谢罪!”沈昭厉声怒喝,“文竹被人做了手脚,你们责无旁贷!你们是否一步不离文竹?” “是,一步不离。”二人异口同声地回答。 “你们仔细想想,是否有可疑之人靠近你们?” “奴才想起来了,每日奴才送文竹到慈宁殿,都从偏殿经过。公主看见了,就走过来,说喜欢文竹,尤其喜欢文竹那种淡淡的清香。虽然奴才不觉得文竹有清香,但公主这么说了,奴才不好反驳。”负责运送文竹的公公回道,“此后,每次奴才送文竹到慈宁殿,公主每次都看见,欣赏文竹片刻,与奴才闲聊。” 沈昭看向庆阳公主,缓声问道:“公主,此事当真?” 楚云曦惧怕地畏缩着,“是……我喜欢文竹……” 叶妩忍不住想,落毒之人不会是公主吧。 楚明轩冷冷讥笑,“沈昭,你不会说是公主落毒谋害母后吧。” 沈昭不理他的嘲讽,“陛下,容臣问问那公公和公主。” 楚明锋恩准,沈昭走到庆阳公主面前,温和道:“敢问公主,公主与那位公公聊些什么?” “没聊什么……说说文竹……”她缩着肩膀,好似很怕他。 “公主为何喜欢文竹?” “喜欢就是喜欢,还有为什么吗?”楚云曦眨着眼眸,眼睫扑扇,无辜得令人怜惜。 沈昭又走到那公公面前,问:“每次公主与你聊什么?” 公公回道:“奴才不记得了。” 沈昭眉峰一凝,俊眸一眯,“一次都不记得?” 公公郑重地点头,沈昭陡然喝道:“你说谎!几日前的事就记不得,根本没有可能,是你不想说,还是心中有鬼?是你落毒谋害太后,是不是?” “不是……奴才真的没有落毒……”公公惊慌失措地摆手否认,“陛下明察,奴才纵有千百个胆子也不敢谋害太后……” “你不记得和公主聊些什么,分明是说谎!”沈昭怒指他,声色俱厉,“公主神智不清,你趁公主与你闲聊时不注意,在文竹上落毒,是不是?否则,你怎会不记得和公主聊了什么?凶徒不是你又是谁?” “不是奴才……”公公声嘶力竭地喊,急得手足无措,“奴才冤枉……奴才也奇怪,为什么每次和公主闲聊后都不记得说了什么……只记得遇到了公主,只记得将文竹送到太后寝殿……奴才真的冤枉,陛下……” 叶妩觉得奇怪,这件事当真不可思议,为什么这公公不记得和公主聊了什么? 沈昭的语气不再那么咄咄逼人,“你说没有谋害太后,是无辜的,可有人证、物证?” 公公摇头,“奴才不知……奴才不记得说了什么,也不知是否有人看见……” 忽然一人走进大殿,嗓音高扬而秀朗,“本公主便是人证。” 众人望去,却是一袭绿罗裙的安乐公主。 楚明亮往里面走,站在晋王身侧,笃定道:“本公主记得,五日前去看望母后,看见这公公在偏殿廊下与庆阳公主说话。本公主知道那是母后寝殿里的文竹,就过去瞧瞧。” 沈昭问:“公主看见了什么?听见了什么?” 她莞尔道:“庆阳公主夸赞那盆文竹栽培得好,说自己自小就喜欢文竹,还说起年少的事。不过这公公一个字也没说,就知道傻笑,笑得不停。” 傻笑?叶妩觉得这件事越来越有趣了。 “庆阳公主,是否如此?”沈昭转而问庆阳公主。 “是吧,我每次说那么多话,真的不太记得了。”楚云曦轻声道,低着头,羞于见人似的。 “陛下,臣还有一个人证。”沈昭突然转了话锋。 “传。”楚明锋语声淡渺。 一个宫婢走进大殿,跪在地上。叶妩认得,这个宫婢是伺候庆阳公主的宫女桃红。而楚云曦看见桃红进来,眼中闪过一抹讶色,一闪即逝。 叶妩捕捉到了她眼中的异色,就是这微乎其微的眼色,让人怀疑她是否真的疯了。 沈昭道:“桃红,把你所见的说出来。” 桃红回道:“是,大人。奴婢叫桃红,一直在慈宁殿当差。前阵子,太后让奴婢去偏殿伺候庆阳公主,奴婢就尽心尽力地伺候公主。公主神智不清,奴婢必须无时无刻跟着公主,但公主不喜欢奴婢总是跟着她,很多时候让奴婢退下,奴婢就退下了。几日前,公主说想吃桂花糕,让奴婢去御膳房问问有没有桂花糕。奴婢便去御膳房,走到一半,忽然想起方才公主说要喝茶,奴婢还没拿热茶给公主。于是,奴婢折回去端热茶给公主喝,却看见公主和这位公公在殿廊下说话。奴婢觉得奇怪,此时的公主看起来与常人无异,一边说一边笑,不过那公公未曾说过一句话,只是傻傻地笑。” 叶妩盯着楚云曦,这个庆阳公主还真是淡定,面不改色。“你还看见了什么?”他循循善诱。 “接着,奴婢看见,公主将一些粉末洒在文竹上。”桃红道。 众人哗然,想不到是庆阳公主在文竹上落毒。 沈昭总结道:“陛下,此事昭然若揭。这公公送文竹到慈宁殿,经过偏殿,庆阳公主找借口与公公闲聊,不知使了什么手段令他失了心魂,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公主趁机将微量毒粉洒在文竹上,太后赏文竹之时吸入体内,由此中毒。” 楚明锋森冷的目光笔直地射向楚云曦,“庆阳,你有何话说?” 楚云曦上前几步,惊惧而又委屈,“没有……我没有……桃红冤枉我……陛下,我神智不清,有时发脾气对桃红又打又骂,她忌恨在心,便编造出此事冤枉我……”她看向桃红,伤心而悲愤,“桃红,我无故打你,的确是我不对,可是你怎么能凭空捏造、陷害我?” “公主,奴婢没有冤枉你、陷害你,是奴婢亲眼所见。”桃红争辩道。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庆阳,你还是招了罢,否则,你一人行事,连累的却是你亡故多年的父母。”楚明锋淡漠地威胁,“谋害太后,罪同谋反,你父母对朝廷忠心不二,却被你连累。他们在九泉之下,也会被你气死。” 这句话很明显,如果她再不从实招来,一旦查出,便会连累过世多年的父母。 沈昭笑如清晨的风,凉爽宜人,“公主方才这番自辩的话,条理清晰,不知内情的人,绝不会想到公主是神智不清的病人。” 众人皆以为然,徐太医道:“神智不清的人,是说不出像公主那番清楚明白的话。陛下,皇贵妃在慈宁殿喝了一杯茶便性情大变,因为那杯茶被人下了一种药散,叫噬心散。” “臣暗中查过,那日皇贵妃喝的那杯茶,是碧锦让一个宫女端上来的。”沈昭接着道,语声如春日的雨、滋润大地,“那宫女沏茶后端过来,途中遇到庆阳公主。那宫女说,不知怎么回事,忽然觉得头晕晕的,失去了知觉,之后恢复知觉时,已经送好了热茶、出了大殿,而方才发生了什么事,如何进寝殿,如何出来,她全都不记得。” “如此说来,庆阳以一种诡异的手段迷惑人心,令宫人失了心魂,然后在茶水中下噬心散。”楚明轩厉声逼问,“庆阳,你谋害母后和皇贵妃,是何居心?” “庆阳姐姐,你根本没有神智不清,没有失心疯,你为何谋害母后?”楚明亮心痛地问。 “因为,我所受的每一分痛楚、每一次凌辱,要悉数讨回来!”楚云曦犹有秀色的脸庞寒戾地紧绷着,黛眉微微竖起,“沈昭,我知道你暗中追查,但我低估了你。我以为我的布局天衣无缝,没想到功败垂成,被你识破。” 叶妩感慨不已,没想到真的是她。而自己在慈宁殿两次被她装疯追杀,一次被黑衣刺客扼杀,一次被她在茶水中下噬心散,看来,她对自己恨之入骨。可是,为什么她这么恨自己? 楚明锋的眼中寒气森森,“父皇封你为公主,让你和亲、嫁往秦国,你为何恨母后?” 楚云曦的乌瞳涨满了仇恨,“你父皇一道圣旨,棒打鸳鸯,我必须和心爱的男子分开,嫁往秦国和亲,我怎能不恨?封为公主又怎样?我不稀罕!我只想与清哥哥举案齐眉、携手至老,可是,你父皇强行拆散了我们!” 叶妩感伤道:“你为什么不对先皇禀明?” “有用吗?逆旨是死罪,我死不要紧,可清哥哥不能死!”楚云曦怒声质问,怒指众人,“你们一个个假仁假义,是你们所有人将我推入火坑!” “父皇选你去秦国和亲,也是逼于无奈。”楚明轩温和地解释,“当年秦国国富兵强,而大楚国库空虚,无力迎战。” “他为什么不选自己的女儿?他的女儿金枝玉叶,我就是一根草,任人蹂躏、践踏?”她悲愤地指控,泪落如雨,“我说服自己认命,当秦国国君的宠妃,一辈子锦衣玉食,了此残生。陛下宠爱我,可他最爱的还是皇后,我怎么努力都得不到他的心。皇后表面贤淑大度、善解人意,实则满腹心计,设计害死了我孩儿……” “后宫向来如此,你已是贵妃,还不满足吗?”楚明亮叹气道。 “满足?”楚云曦的讥笑冰寒刺骨,“有朝一日,你皇兄要你去和亲,你愿意吗?有朝一日,你的皇帝夫君死了,你却死不了,被小叔强占,你满足吗?你还想活在世上吗?”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 当今秦皇强占了她? 叶妩心中一震,问道:“当年发生了什么事?” 楚云曦好似没那么激动了,慢慢道来:“陛下器重、信任豫王,没想到,豫王恋栈权位、野心勃勃,私下里结党营私,联合朝中文武重臣,发动宫变,弑君夺位。那夜,豫王在皇宫大开杀戒,血流成河,到处都是火光……我与陛下正要就寝,突然,豫王带兵闯了进来……宫中禁卫已是豫王的人,听命于他,他们抓住陛下,豫王抓住我……当着陛下的面,豫王强行……” 说到后面,她泣不成声,那沉淀了十几年的痛,未曾愈合的伤口,再次鲜血淋漓。 众人唏嘘,没想到楚国和亲的庆阳公主竟有如此不幸的遭遇。 “之后,豫王当着我的面,剑杀陛下……我几度寻死,皆被宫人救下。豫王警告我,若我再寻死,就派人去楚国,将我父母的尸骸挖出来鞭尸。”她泪流满面,眼中犹有惊恐,“他是疯子,残暴不仁,什么事都做得出来,我只能忍辱偷生……一女不侍二夫,十几年来,他将我软禁在寝殿,我一如行尸走肉,万念俱灰,夜夜受他欺凌……” “你为什么不设法向楚国求救?”叶妩很同情她的遭遇,注意到她称呼当今秦皇为“豫王”,可见她对他的恨,从未当他是夫君。 “没用的,宫人怎么会听我的吩咐?我孑然一身,谁也不会帮我……”楚云曦悲痛道,沉浸在这些年折磨人的痛楚当中,无以自拔,“那种生不如死的滋味,你们可曾体会?那种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痛楚,你们可曾了解?”“为何他们送你回来?”楚明锋面不改色地问。 “豫王早就厌腻了我,留我在宫中有何用处?”她冷冷道。 叶妩不明白,既然她这么恨秦皇,为什么不寻机杀他?是她无从下手,还是下不了手? 楚明轩问:“既然你回来了,为何谋害母后?” 楚云曦咬牙切齿地说道:“我所受的痛楚,都是拜她所赐。” 他更不明白了,,“是父皇选你去和亲……” 她含泪的眸光冷酷无比,“是你母后!当年,我和亲前夕,住在宫内,你父皇的皇后来看我,提点我嫁到秦国后要注意些什么。她无意中提到,此次选我去和亲,是你母后的提议,是她对你父皇说的,你父皇才选了我!” 孙太后由碧锦搀扶着走出来,楚云曦看见她,激动得要冲过去,所幸两个公公及时拦住。 “当年,的确是哀家向先皇提及你……”孙太后坐下来,语声苍老、缓慢。 “你一句话,葬送了我的终身幸福!我所受的痛楚,我所有的不幸,都是拜你所赐!”楚云曦眼中的怨恨好似就要喷出来,变成一团火,焚烧那恨之入骨的人。 孙太后没有辩驳,犹有病色的脸颊微微抽着,浑浊的眼眸充满了懊悔与痛惜。 楚云曦神色大变,变成了一只怒火熊熊的母兽,“我回到楚国,你让我在慈宁殿养病,对我关怀备至,你以为我会感动吗?你以为我会原谅你吗?我告诉你,我恨不得立刻毒死你!但是,我要慢慢折磨你,让你慢慢中毒,饱受病痛折磨……我在楚宫熬了十几年,也要你被病痛折磨十几年……” 沈昭语声轻淡,“公主没想到这落毒的伎俩这么快就被识破。” 她愤恨道:“是!我低估了你!是你破坏了我的好事!你助纣为虐,必将不得好死!” 孙太后轻叹,病容布满了悔色,“庆阳,哀家没想到你在楚宫有如此遭遇……哀家也希望你得到幸福,没想到……” 楚云曦怒斥:“你不必惺惺作态!今日我功败垂成,他日我化成厉鬼,必不会放过你!” “听哀家说,哀家在先皇面前提及你,是因为……”孙太后披着白色丝锦披风,尤显得凤体消瘦、羸弱。 “因为什么?因为你要为先皇分忧,因为你不理会他人的终身幸福。”楚云曦凶恶地打断她,目龇欲裂。 “公主,当年先皇选你和亲秦国,与太后无关。”沈昭从容道来,“臣听先父提起,先皇早就属意于公主,对先父提起过。太后看出了先皇的圣意,提了一下而已。” “饶是如此,太后也脱不了干系。”她的仇恨丝毫未减。 “若你执迷不悟,朕不会再念你于社稷有功。”楚明锋寒声道,言外之意是,必将严惩不怠。 “你毒害母后,又多次想杀我,又是为何?”这一点,叶妩怎么也想不明白。 楚云曦纵声笑起来,笑声高尖,笑了一阵才道:“你还不知自己的身世吧。” 叶妩大惑不解,“我的身世?” 难道她杀害自己,与自己的身世有关?自己有什么身世秘密?不就是楚国叶将军的长女咯。 楚明锋立即道:“庆阳,你贵为公主,罔顾法纪,谋害太后,罪同谋反,理当处死。朕念你和亲有功……” 楚云曦仿若听不到陛下的话,微微一笑,对所有人道:“叶妩不是叶将军的女儿,而是秦国灵犀公主,是秦国先皇与华皇后的女儿,慕容翾。” 殿中所有人震惊得呆了,陛下最宠爱的皇贵妃叶妩,竟然是秦国公主! 叶妩呆呆愣愣的,好像听了一个无厘头的笑话,又好似做了一场美梦,那般虚幻。 这个叶大小姐不是叶将军的女儿,而是秦国先皇所生的灵犀公主?还能再迂回曲折点吗? “叶妩与秦国先皇的华皇后长相酷似,我与华皇后共同侍奉一个夫君三年,怎会认错?当年豫王血洗皇宫,没找到灵犀公主,没想到灵犀公主早已逃出金城,躲在金陵,摇身一变,变成叶将军的长女。”楚云曦冰冷地瞪她,咬牙道,“当年你母后害死我孩儿,我自然要从你身上讨回这笔血债。再者,当年先皇选我和亲,父债子还,我便杀了陛下最爱的人,让他痛不欲生、悔之晚矣。可惜,数次下手,皆没有得手。” “我真的是秦国灵犀公主?”叶妩倒不是很震惊,谁家的女儿都与她无关,与叶大小姐有关。 “如假包换。那次宫宴,慕容焰看见你,就认出你是灵犀公主,只是不揭穿罢了。”楚云曦森然地笑。 楚明轩、楚明亮震惊地瞠目,没想到叶妩是秦国金枝玉叶的灵犀公主,流落楚国。楚明锋、沈昭担忧地看叶妩,希望她能承受得住这个真相。 最初的吃惊消失之后,叶妩像个没事人似的,并无过激的反应。 “那夜,你故意以黑影引我过去,就是为了杀我?” “是!可惜陛下及时赶来!”楚云曦眸光凛凛,好似寒冬的夜风、凛冽如刀。 楚明锋扬声道:“来人,将庆阳公主收押大牢!” 她束手就擒,没有挣扎,没有反抗,怨毒的眼风扫向她恨的人,才转身离去。 孙太后唉声叹气,语声不无怜悯,“陛下打算如何处置庆阳?庆阳在楚宫吃苦十几年,遭遇不幸,当真令人痛惜。” 他没有回答,脸膛冷肃。 ———— 这夜,楚明锋早早地回澄心殿。 叶妩坐在龙榻上,抱膝而坐,下巴搁在膝盖上,眼睫难得眨动一次,不知在想什么。 他坐在床沿,伸臂抱她过来,而她姿势未变,就这么侧身坐在他身前,被他搂在怀中。 “朕也是几日前才知道你的身世。”他知道,一时之间她无法接受这个真相、这个身世,“你娘亲是你母后的胞妹,奉你姥爷之命,带你出城逃命。此后一直躲在金陵,隐姓埋名。”“叶将军明明知道我不是他亲生女儿,为什么待我这么好?为什么这么喜欢我?”她只是想不通这个真相所带来的细节,并非无法接受。 倩兮所说的,他如实说给她听。她恍然大悟,“原来爹爹是爱屋及乌。” 他抱紧她,“你的身世秘密公诸于世,也没什么,有朕在,谁也无法伤害你。” 她淡淡一笑,能伤得我痛不欲生的,只有你。 原来,叶大小姐真的是秦国灵犀公主,是秦国先皇与华皇后的女儿,背负着一段血海深仇,更背负着一段亡国灭家的仇恨。而上苍要她担负的神圣使命又是什么?难道是为生父、生母报仇?难道是从秦皇手中夺回秦国?她哪有本事。 楚明锋见她玉容沉静、好像在想什么,于是道:“在想什么,告诉朕,朕为你解忧。” “没什么。” “你接受了这个身世?” “有什么不能接受的?我是叶将军的女儿,还是秦国公主,很重要吗?”她含笑反问。 “也对,不重要,最重要的是,你是朕的皇后。”他抬起她渐俏的下巴,黑眸流光,“原本朕还想安慰你,看来是不用了。” “你会处死庆阳公主吗?” “朕还没想好,明日和沈昭商议。” “其实,她也挺可怜的。被秦皇蹂躏了十几年了,如同行尸走肉,想想就可怕。”叶妩感同身受,如果被一个残暴不仁、只是发泄兽欲的男子欺凌、蹂躏,没有感情维系,自然是恨之入骨,恨毒了所有人。 楚明锋一笑,“你觉得应该饶她一命?” 她斜眸睨他,百媚横生,“我没说。” 他低低地笑,吻住她的芳唇,深深地纠缠。 宫灯渐渐暗淡,帷帐缓缓落下,龙榻渐生旖旎。 ———— 两日后,宫中流传着一件事,庆阳公主在大牢撞墙自尽。宫人议论纷纷,皆说不知真假。 夜色倾覆,宫人抬着一顶轿子,轿内坐的便是庆阳公主。两个侍卫将会护送她到西郊的一家庵堂,她将在庵堂带发清修,了此余生。 这日,楚明锋刚下早朝不久,正在看奏折,安乐公主求见。 楚明亮踏入大殿,手中拿着一只锦盒,浅笑吟吟,好似心情正好。 “何事?”他看见了她手中的锦盒,不知怎么回事,心忽然一沉。 “皇兄,臣妹受人所托,今日来转交这只锦盒。”她双手奉上一只用粉红绸缎包着的锦盒,秀丽的眸子笑得弯弯的。 “何人托你?” “魏国齐王。” “锦盒里是什么?”他的心又是一沉,好似漏跳了一下。 “臣妹不知。”她笑眯眯地说道,“拓跋……齐王临走时,把这只锦盒交托给臣妹,嘱咐臣妹在一月后献给皇兄。” 若非拓跋大哥一再叮嘱,不可偷看锦盒,不然,她早就打开来看了。 楚明锋示意宋云把锦盒拿过来,宋云将锦盒放在御案上。 楚明亮瞪大眼眸,好奇地瞧着锦盒,“皇兄还不打开看看里面是什么?齐王千叮万嘱,想必锦盒里是什么贵重之物吧。” 他伸手打开粉红绸缎,再打开四四方方的锦盒——他好似看见了一团火,立即缩回手,心剧烈地跳动,锦盒立即合上。 锦盒里放着一条扑在床褥上的白底绣芙蓉锦单。而锦单中间,是一汪不大不小的血迹。 血迹? 落红? **这是落红吗?是妩儿的吗?呀呀,关键时刻,宝贝们砸来咖啡、月票哇,好冷哦冻死了,亲注意保暖哟。 【93】朕就是要你痛 她大感奇怪,拓跋大哥送了什么东西给皇兄,为什么皇兄如此惊怕、惊惶的神色? “你与魏国齐王已有……夫妻之实?”他结结巴巴地问,很想听到肯定的答案。 “啊?”楚明亮错愕须臾,又生气又窘迫,“皇兄说什么呢?臣妹怎么会这么不自爱?” “哦。”忽然间,楚明锋感觉四肢无力,“退下吧。” “臣妹告退。” 虽然她觉得皇兄的反应很奇怪,虽然她对拓跋大哥的这份礼物很好奇,可是,她也知道,不该问的,不能问,不该知道的,还是不要知道比较好。于是,她离开了御书房,值得开心的是,终于圆满完成拓跋大哥交托给她的任务。 宋云见陛下神色有异,有些担心,却见他挥手,只好退下。 楚明锋慢慢地、慢慢地站起身,慢慢地、慢慢地伸出手,手按在锦盒上……他脸膛紧绷,心跳加剧,犹豫了半晌,才再次打开锦盒。 希望是自己眼花,可是,事实如此,他看得一清二楚,是床褥上所铺的锦单。 那汪血迹呈为暗红色,可见时隔已久,却仍然像一朵清媚的夏花,妖娆盛放。 那般怵目惊心。 不是明亮的落红,那便是妩儿的落红。 当真是妩儿的落红? 拓跋泓托明亮在他离开一月后把锦盒交给自己,不就是告诉自己,他夺了妩儿的清白之身? 是什么时候的事?去年妩儿流落潇湘楼不久? 一定是的。 楚明锋拿起锦单,双手捧着,好像捧着一团熊熊的火焰,灼伤了他的手,烤焦了他的身,灼痛了他的心。 十指紧紧抓着锦单,双手发颤,青筋暴凸……戾气在脸庞翻腾,杀气在眼中叫嚣,他的脑中浮现他们交缠在一起的一幕……眼眸越睁越大,圆滚滚的,水泽闪闪,乌黑的瞳仁不断地颤动……这双眼眸变成令人尸骨无存的万丈深渊,变成吞没人全身的神秘沼泽……太吓人了…… 他放下锦单,低吼一声,饱含悲愤、痛楚,仿若猛虎吼啸、悲鸣。紧接着,明黄色广袂一扫,奏折、文房四宝掉落在地,宫砖上一地狼藉。 他还不解气,走到右侧,抬腿踹向放着几卷书画的青花瓷瓶。 青花瓷瓶滚到门槛,正巧,有人踏进大殿,见此情形,大吃一惊。 沈昭看见,陛下站在战场的前端,双拳紧攥,杀气凛凛,眼中交织着诸多情绪。 “陛下,发生了什么事?”他往前走了几步,侍君多年,还没见过陛下如此暴怒。 “无事。” 楚明锋语气森凛,四肢发颤。 妩儿,你为何骗朕? ———— 这夜,楚明锋很晚才回澄心殿,许是不知如何面对她,许是担心自己会控制不住。 叶妩已经睡了,听见声响便醒了。她坐起身,见他正在宽衣,便问:“怎么这么晚?” 他愣愣地看她,她仅着翠色丝衣,衬得肌肤胜雪、玉光盈盈,如瀑的青丝披在肩头,一张玉脸娇媚、清滟,美眸微眯,分外诱人。他火速脱了衣袍,上了龙榻锁住她,疯狂地吻她。 她难以招架他猛烈的攻势,下意识地推拒,却激起他的斗志。 “嘶”的一声,翠色丝衣被他撕裂,抛之床外。 “陛下……慢点……”她恳求道,“不要这样……” 他仿若未闻,狂风骤雨似的吻落在她身上,唇舌在她身上留下片片湿热……他的手用力地抚搓柔软的娇躯,捏住丰盈的雪乳,使得那朵红梅挺立起来,他吮吻红梅,用了很大的力,惹得她倒抽凉气。 她不知道他怎么了,为什么今晚这般激狂,他受了什么刺激? 楚明锋将她本已分开的玉腿顶得更开了,将火热的茁壮瞄准花径入口,毫无预兆地撞进去。 “痛……”叶妩蹙眉低叫,本能地推他。 “朕就是要你痛!”他冷酷道,不管不顾地驰骋起来,冲锋陷阵。 “真的很痛……”她打他,却无法阻止他。 他撞击那幽美的花谷,冲到最深处的花心,一次比一次猛烈,一次比一次狂野,好像只有这样才能证明她是他的,永远是他的,从前是,现在是,以后也是。 对于他的行径,她又爱又恨,他太奇怪了,朝上发生了大事? 楚明锋看见她纠结的小脸、无辜的眸光、所受的痛楚,却不想停下来,只想这样折磨她,才能让自己忘却那铁一般的事实。 心,坚硬如铁。 她不再推拒,任由他狠悍掠夺、攻城略地,因为,她看出来了,他在发泄。 如此狠戾而又如此缠绵,如此冷酷而又如此欢愉,令人又抗拒又叹气。 当他紧抱着她、四肢僵住,唯有那勃发的热潮喷涌而出,美妙的快乐抵达巅峰,缓缓飘落。 他伏在她身上,剧烈地喘气,她亦喘着,仿佛鸳鸯交颈缠绵。 半晌,楚明锋翻身而下,躺在她身侧。 叶妩侧过身,依着他,小手轻抚他薄汗密布的胸膛,“怎么了?是不是朝上有大事发生?” “乏了,睡吧。”他侧过身,以背对着她。 “陛下……”她蹙眉,直觉他对自己的态度变了。 他索性闭上眼,脊背冰凉。 她唯有躺下来,思前想后,还是想不明白,明日问问宋云罢。 次日,她问宋云,他说朝上没什么大事,陛下也无事,让她无须担心。 叶妩见问不出什么,便不再追问。 可是,连续四日,楚明锋夜夜如此,什么都不说,只狠狠地要她、折腾她,她想和他说话,他不是说乏了,就是说想着朝上的事,她就闭嘴了。 她越来越觉得不同寻常,他究竟怎么了? ———— 御书房。 沈昭一进御书房,就见地上都是奏折,抬眼一看,陛下又扔出一本折子。 他屈身捡起奏折,叠好放在御案,温润地劝:“陛下稍安勿躁。” “你自己看!”楚明锋眸色阴鸷,扔了手中的奏折给他。 “臣看看。”沈昭翻开奏折,一目十行,眉色略略凝重,“朝中重臣不约而同地递上折子、奏请陛下广纳妃嫔,延绵子嗣,并无过错,只是为大楚江山社稷着想罢了。” “朕纳不纳妃嫔,无须他们指手画脚。”楚明锋靠着椅背,怒气上脸。“陛下子嗣单薄,难怪他们为陛下、为大楚社稷担忧。”沈昭状似随意问起,“陛下不欲纳妃?” 楚明锋没有回答,不想回答,也不愿回答。 若是以往,收到拓跋泓那份贺礼之前,他会遵守与妩儿的约法三章,不会再纳妃。然而,如今,他犹豫了……他也知道,他应该守诺,可是,一想起妩儿欺瞒自己,他就伤心,怎么也无法释怀……妩儿为什么欺瞒自己?难道她和拓跋泓有过一段情? 沈昭见他陷入了沉思,神色忧重,一副满腹心事的样子,便道:“不知臣能否为君解忧?” 楚明锋想问:“如若你刚知晓你夫人嫁你之前已非清白之身,你会如何?” 终究没有问。 他到底是臣下,妩儿的事,还是不要跟他说为好。 沈昭见他眉宇紧凝、确有烦忧,又问:“陛下可是为这些奏折烦心?” 楚明锋站起身,走到御案前,“朕答应过妩儿,不再纳新妃。” 沈昭颇为错愕,面上却不动声色。 世间男子,有几个能做到一生一世只爱一人、从此不再注目于旁的女子?凤毛麟角吧,更何况是坐拥江山的一国之君?想不到,陛下竟然为了叶妩不再纳新妃,由此可见,陛下真的爱她。这份情,深如海,浓如血。 “皇贵妃已知此事?”沈昭问,心中感慨。 “朕还未告诉她。” “陛下未有决断,想必是不知如何处置这些奏折吧。” “算是吧。”楚明锋望向日光明亮的窗外,“如若朕纳新妃,妩儿会怎样?会不会与朕置气?” “照皇贵妃的性子,应该不会逆来顺受。”沈昭如实道,“不过朝臣振振有词,不会善罢甘休。他们都知皇贵妃原为臣二夫人,如若陛下执意否决广纳嫔妃,只怕那帮老臣会认定陛下为她迷惑,斥她为妖妃惑主。” 楚明锋好似问他,又好似问自己:“朕只能广纳嫔妃?” 沈昭沉思须臾,道:“陛下广纳嫔妃,无可厚非,是否宠幸她们,全凭陛下一念之间。” 如此一来,叶妩会伤心难过,那些进宫侍君的妃嫔会葬送终身幸福,然而,还有更好的解决法子吗?那帮老臣倚老卖老,最喜欢对后宫之事指手画脚。其实,那些老臣热衷于劝谏陛下广纳嫔妃,无非想着将自己的人安插在陛下身边,吹吹枕边风,以保他们在朝中的地位与权势。 楚明锋眼眸一亮,怎么没想到呢?还是沈昭的脑子转得快。 广纳嫔妃,塞住那帮老臣的嘴,是否宠幸那些新进宫的官家子女,是他说了算,他们能奈他何?然而,如何对妩儿交代? 他恨恨地想,待她对自己坦白,再对她交代也不迟,谁让她欺瞒自己? “近来可有黄道吉日?”他眉头舒展,忧虑渐消。 “陛下想册封皇贵妃?”沈昭知道他想通了,“八月初一是吉日。” “那便八月初一行册封典仪。”楚明锋眼眸微眯,目光激跃。 ———— 从御书房出来,途经听风阁,沈昭与晋王不期而遇。 楚明轩难得一次着玄色轻袍,尤显得肤光白皙,如女子般肤色雪白,日光照耀下,愈发透亮。那双乌黑神秘的俊眸,落满了日光,好似盛满了初秋的缤纷多彩与天高云淡。 “王爷正要去慈宁殿?” “正是。” “王爷可否借一步说话?” “沈大人贵人事忙,本王闲来无事,奉陪到底。” 沈昭折往听风阁,楚明轩轻移步履,洒脱不羁,玄色轻袍的一角被秋风裁成一团黑色的火焰。 走上听风阁,两个男子各站一边,泾渭分明,早已失去以往的情谊与信任。 沈昭盯着他,目光温和,却流露出一股正气,“虽然李昭仪已伏法,不过陛下与皇贵妃心知肚明,王爷并非无辜,想必王爷亦心中有数。” 楚明轩潇洒地笑,“那又如何?” “王爷与李昭仪合谋,让陛下与皇贵妃心生嫌隙,王爷便有可趁之机。” “本王洗耳恭听。” “王爷明明知道姻缘已定,为何还执迷不悟?”沈昭的嗓音含有薄怒。 “本王不若右相心胸宽广,将自己的夫人拱手送给他人。”楚明轩从容地笑,笑如初秋的风,微微的凉。 沈昭知道他听不进规劝,但还是要说,“王爷这么做,只会让她痛苦,你于心何忍?” 楚明轩讥讽道:“本王行事,从来不会瞻前顾后。右相精心算计,算来算去还不是一辈子都是为人臣子的命,缺了点大丈夫的魄力。” 沈昭眼眸一眯,“臣子自当尽臣子的本分,莫非王爷不想再做臣子?” 楚明轩一笑,“这是你说的,本王可没说。” “这几日,我听闻王爷陪几个老臣饮茶。王爷,真有其事?” “看来,楚国任何事都瞒不了右相大人。” “几个老臣奏请陛下广纳嫔妃,想必与王爷不无关系。” “本王只是与他们饮茶,是否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本王不记得了。” 沈昭语重心长地劝:“王爷,皇贵妃已是陛下的人,王爷做这些事,就能得到她吗?王爷这么做,只会让她看不起王爷,与王爷越来越疏远,难道这就是王爷想得到的?事已至此,王爷何不成人之美?在心中留有她美丽的倩影,足矣。” 听了这番诚恳的话,楚明轩毫无感动,拊掌道:“右相这番话,可谓字字珠玑。不过你想做缩头乌龟、懦夫,本王不想,也不屑做!” 沈昭无奈极了,不知什么样的话才能说服他。 楚明轩勾唇冷笑,“本王还有要事,请便。” 话落,他鄙薄、冷淡的眼风扫过沈昭,下了听风阁。 沈昭站在阁中,往下望去,见他步履沉缓、袍角飞扬、身姿峻挺,心中忧重。 ———— 叶妩收到林致远托人捎来的话,前往上次他抚琴的地方。 草地青黄夹杂,大片的凤尾竹依旧碧色深深,初秋的风轻轻拂过,凉意蔓生。 林致远站在凤尾竹前,微微扬脸,望着秋日的淡远蓝天、云卷云舒。那深碧的凤尾竹,衬得那袭灰白的乐师衣袍平添三分萧疏与凉瑟。她望着他,他为什么望天呢?为什么面有悲伤? 他不经意地转眸,看见了她,弯唇笑起来,“来了。” 她走过去,笑道:“林大哥,等了很久?” “片刻而已。” “有要事?” “也不算要事。”他眉宇间的忧郁愈发深重,好似心郁气结,“你当真是秦国灵犀公主?” 叶妩颔首,莞尔一笑,“你也对我的身世感兴趣?” 林致远的眼中泛开一缕如水的忧伤,“我……只是有点惊讶,没想到你是秦国灵犀公主。” 她淡淡地笑,“秦国公主也好,楚国将门之女也罢,我还是我,是楚皇的妃嫔,有什么区别?” 他释然一笑,“你倒是坦然。也对,并无区别。只是,秦皇知道你是秦国先皇的遗孤,不知会不会放过你?” “你也知道秦皇弑兄夺位?” “你的身世,宫中传得沸沸扬扬,无人不晓。” “我岂不是变成了风云人物?”她自嘲地笑。 他一眨不眨地看她,眼中交织着太多、太杂的情绪,令人无从分辨。 叶妩转眸看他,却见他如此神色、如此眸色,心中一跳,“林大哥,我还有事……” 林致远猛地回神,连忙掩饰不该出现的神色,“你回去吧,我也回羽衣阁了。” 两人分道扬镳,一枚深碧的凤尾竹叶缓缓飘落。 时辰还早,不如去御花园走走。她和金钗经过听风阁,却见两个公公领着四个年轻貌美的女子走来。 金钗一惊,赶紧拉她,“姐姐,往那边走吧。” 叶妩拂开她的手,定定地望着,那四个姿色各有千秋的年轻女子走来,莲步款款,风姿绰约。 她们是什么人? 距离拉近,公公恭敬地行礼。 “她们是……”她希望,听到的答案不是想象中的答案。 “回皇贵妃的话,她们是从京中官宦人家精挑细选选出来的官家女子,进宫侍奉陛下,今日刚刚进宫。”公公笑道。 叶妩懵了,紧接着,怒气上涌,双拳紧握。 楚明锋,你对得起我? 金钗知道自己闯祸了,轻拉着她,担忧道:“皇贵妃,不如先回澄心殿。” 叶妩转身即走,步履匆匆,金钗赶紧追上,猜到她赶往御书房。 ———— 御书房前,宋云看见叶妩疾步赶来,面色不善,好像怒气冲冲,便心下一沉。 她走到朱门前廊下,控制不住心头的怒火,大声道:“我要见陛下!” 他好言相劝,“陛下正与几个大臣商议要事,不如皇贵妃先回去,一两个时辰后再来。” “我现在就要见陛下!”她更是火大,盛气凌人地嚷嚷,“要不,你进去对陛下说,让陛下出来见我!” 他从未见过皇贵妃这强硬的一面,呆了一呆,“奴才进去禀奏,皇贵妃稍候。” 她只能等!等!等! 宋云快步进了大殿,走向御案,在陛下身边低声道:“陛下,皇贵妃求见。皇贵妃看似正在气头上,不知是否知道了……” 五个老臣站在御案下,站成一排,面有不悦之色。 楚明锋听见了殿外叶妩的嚷嚷声,也猜到了她应该是看见那四个官家女子才生这么大的气。 “跟她说,朕与大臣商议要事,晚些时候朕回澄心殿。”他面不改色地说道。 “是,奴才去回皇贵妃。”宋云出去回禀。 闻言,五个老臣面上的不悦才有所收敛。 殿外,叶妩听了宋云的转述,气得火冒三丈,想闯进去,又觉得这样不好,应该给他一点面子,只能气哼哼地回去。 楚明锋,你有种! **哎哟,这次妩儿气疯了,明锋如何安抚她受伤的心?宝贝们,年底咯,很忙吧,但也不要忘了为我加油、支持我哈,求月票~~ 【94】帝王皆薄幸 殿内,楚明锋面色冷冷,冷冽的目光扫过五个老臣。 一个老臣道:“陛下,叶妩原为沈大人二夫人,有幸侍奉陛下,却公然与陛下同住天子寝殿,于礼不合。再者,朝野、京城皆知叶妩以***之舞迷惑陛下,如此不知廉耻的女子岂能册封为皇贵妃?” “放肆!”楚明锋怒喝,语声极为严厉。 “忠言逆耳,纵然陛下不悦,老臣也要说。”那老臣继续道,丝毫不惧龙威发怒,“依老臣之见,叶妩一无子嗣,于社稷无功;二无贤德,于后宫无功,怎能高居皇贵妃之位?陛下三思。” “朕确要三思。”楚明锋以无所谓的语气道,“朕不喜后宫争风吃醋、明争暗斗,妃嫔越少越好。四位官家女子,朕一个都不要,遣回去。” “陛下,官家女子已经进宫,怎能遣回去?”另一个老臣语声苍老而着急。 “你们喜欢插手朕的后宫,国事、政务都交由你们处置,岂不更好?”楚明锋森寒道。 五个老臣面色一变,嘴角微抽,白须颤颤。 半晌,那老臣道:“陛下,老臣无话可说。” 楚明锋一双龙目浮动着几许清寒,适时,宋云进来禀奏,说四个官家女子已至,在殿外等候。 片刻后,四个姿色不俗的女子循序进来,五个老臣笑眯眯的,好似她们是他们的自家晚辈。 “臣女参见陛下。”四女齐声行礼,嗓音娇柔。 “平身。”楚明锋一眼扫过去,这四人姿色中上,却远远及不上妩儿的千娇百媚。 四女起身,一个老臣一一介绍,叫到一人的名字,她便往前走两步,稍稍抬起脸让陛下看。 她们的姓名,谁家女儿,他无心听、也无心记,淡漠地看一眼便作罢。她们却以含羞、娇媚的目光看他,希望拔得头筹,得到天子的青睐。 那老臣道:“陛下,这四位姑娘出身清白、才德兼备、品貌俱佳,请陛下封位。” 楚明以慵懒的口吻道:“都封才人吧,日后再晋封。” “谢陛下。”四女又是齐声谢恩,却神色不一。 “吩咐宫人,好好安排她们的寝殿。”他闲适地吩咐宋云。 “奴才这就去。”宋云明白陛下的圣意,连忙领走四女。 眼见如此,五个老臣气得吹胡子,再听见陛下一句“退下吧”,更是气得瞪眼睛。可是,他们只是臣子,还能如何? 御书房终于安静了,楚明锋顿觉疲乏,闭眼休憩。 脑中却浮现一抹倩影、一张怒火丛生的玉脸。 ———— 叶妩本以为他会早点回来,没想到他还是很晚回来。 楚明锋脱了衣袍,在床榻上躺下,却见她坐起身,便也直起身。 二人静静地对视,她目光幽冷,他眸色冷静,就这么两两相望,直至天荒地老。 她太伤心了,他言而无信,竟然还不愿解释,这算什么?拿她当猴耍? 寝殿留了一盏宫灯,暗红的光影映照在她脸上,照亮了她的怨恨、凄楚与痛苦。 他知道她心中难受,这种被人欺瞒的滋味,他深有体会。虽然他想解释,但是他更想先听她的解释。 “不愿解释,还是解释不了?”叶妩幽冷地问。 “若你欺瞒过朕,朕希望你坦白。”楚明锋淡漠道。 她惊愕,他竟然说出这样的话!就因为她欺瞒过他,他就可以言而无信? 的确,关于拓跋泓,她骗了他,可是,一码事归一码事,怎能混为一谈?难道他广纳嫔妃,就是因为他觉得被骗了? 他的黑眸染了一抹暗红,好似她给予的伤,“沈昭说过,夫妻之间理应坦诚相对,你为何一再欺瞒朕?” 叶妩愤怒道:“就算我骗过你,你就可以不守承诺吗?就可以肆无忌惮地伤害我吗?我已经放弃自己的原则、放低底线迁就你,你竟然这么对我?” 最后一句,陡然高扬,饱含悲痛,一双美眸泛着凄伤的泪花。 “朕不再纳妃,不是迁就你?那约法三章,不是迁就你?”闻言,楚明锋更来气,提高声音怒道,“事到如今,你仍然欺瞒朕,朕不知你究竟有多少真心?” “拓跋泓是个怎样的人,做过什么事,我现在就告诉你,你满意了?” “朕不想知道!你与他是否情缘未了,朕没兴趣知道!” “那你要我怎样?”她激动地怒吼。 “淫妇!”他的乌瞳剧烈地收缩,戾气满满。 叶妩忍无可忍,心潮涌动,怒气高涨,气得脸腮红彤彤的。 他竟然骂自己淫妇! 她怒目而视,骂道:“我是淫妇,你又是什么?种猪!” 楚明锋森厉地瞪她,体内怒火熊熊。 她立即下床,取了自己的衣衫,离开这个令人火冒三丈的寝殿。 他目送她离去,眼中仍然怒火熊熊。 ———— 次日早上,叶妩醒来,懒在床上,想起昨晚和他吵得那么凶,不禁又怒气上涌。 楚明锋如何知道拓跋泓与自己之间的事?无论他如何知道的,他也不能骂她“淫妇”! 笑死人了,她还没骂他呢,他居然骂她! 金钗端着一盆水进来,来到榻前,“姐姐,该起身了。” “不想起来。”叶妩懒懒道。 “姐姐,这几日陛下政务繁忙,您就别跟陛下怄气了。”金钗好心劝道,“陛下已定好册封的日子,就在下月初一。” “册封……”叶妩冷冷一笑,“是否册封,还要我点头呢。” “姐姐又想怎样?” “他言而无信,广纳嫔妃,我不会让步!”她坚决道。 “可是,陛下终究是陛下,广纳嫔妃、延绵子嗣理所当然。” “那我不管,他答应了我,就要信守承诺,否则就不要乱答应别人。” 金钗无奈地蹙眉,不知如何再劝。 一连三日,他们再次形同陌路人,一人在正殿,一人在偏殿,老死不相往来。 叶妩决定坚持到底,他不来道歉,不来解释,不遣出那四个官家女子,她绝不会接受册封。 距册封大典还有两日,宫人送来册封大典所穿的深青袍服。金钗欣喜地展开袍服,满目惊艳,“姐姐,这袭袍服的衣襟、袖缘和袍角都绣着凤羽、云纹,华贵端庄,好美啊。” 叶妩冷冷地看,的确,这袭袍服裁制精良,绸缎也是宫中最好的,华美贵气,无与伦比。可是,情已破裂,空有华美衣衫有何用处? 入夜,她瞧着他回来了,刚进殿门,就将这袭袍服扔出殿外。 深青袍服躺在宫砖上,暗红的灯影洒照其上,耀目的凤羽暗淡了,青红之色交织成一抹黯然。 然后,她回寝殿睡觉。 次日,早朝后,沈昭求见。 他们来到一处僻静的地方,绿意犹在,只可惜秋夜已凉。秋光明媚,暖暖的,晨风微凉,拂过手腕,好似拂过心头,留下一缕冷意。 “如果你是来当说客的,我劝你不要开口。”叶妩冷淡道。 “我只想问,若不受封,今后你有何打算?”沈昭摇头一笑,的确是来当说客的。 “走一步是一步了。” “你觉得陛下会为了你遣那四个官家女子出宫?” “他不舍得,那我走。” “你当真可以割舍?” “世间有什么是不可以割舍的?”她苦笑,“虽然我骗了他,可是,这不是他言而无信的借口。” 沈昭问过陛下,但陛下没有说,“你欺瞒陛下什么?” 一片半黄的绿叶随风飘落,她接住叶子,撕成碎片,“与拓跋泓有关,算了,不提也罢。” 他没想到是拓跋泓,竟然不是晋王。他终究劝道:“妩儿,听我一句,陛下广纳嫔妃,只是做做表面功夫,塞住那几个老臣的口。她们能否得到陛下的宠幸,全在陛下一念之间。既然陛下对你许诺,便不会言而无信。倘若你不信陛下,无法坦诚相待,那此后漫漫余生,又该如何走下去?” 叶妩心中一动,看着秋日的天高云淡、灿灿日光愣愣出神。 ———— 犹豫了一整个下午,终于,酉时,叶妩前往御书房。 沈昭说得对,也许,楚明锋广纳嫔妃是迫于无奈,是权宜之计,是否宠幸她们,还不是他说了算?他们要坦诚相待,有问题就要解决问题,吵架、怄气只会伤感情,根本解决不了问题。那么,她就先跨出一步,敞开心扉和他谈他们之间的问题,否则,一辈子还有几十年,怎么过? 宋云不在,殿前只有侍卫把守。侍卫知道她是陛下心尖上的人,便让她进去了。 她想给他一个惊喜,便轻手轻脚地进去,却没想到,御案无人,整个大殿一个人影也没一只。 奇怪,他去哪里了?侍卫明明说他在的呀。 忽然,叶妩听见嗤嗤的低笑声,好像从西暖阁传出来的。 有女子! 心跳骤然加剧,她慢慢往西暖阁走去,尽量不发出声响。 站在一角,探身往里面瞧,顷刻间,血液往上涌,烧了她的脖子、脸腮和眼眸——楚明锋,你好样的! 他坐在小榻上,一个身穿浅绿衫裙的女子坐在他腿上,双臂搂着他的脖子,以娇柔的声音低声说着什么,语声含笑,清灵如空谷的鸟鸣。 从侧颜看,这女子不是后宫妃嫔,是四个官家女子其中的一个。 “叫什么?父亲何人?”楚明锋沉声问。 “臣妾林雪儿,父亲是吏部侍郎。”她的右手轻抚他的胸膛,温柔含情,“臣妾会粗略的按捏功夫,若陛下乏了,臣妾可为陛下松松筋骨。” “稍后吧。”他意有所指地笑,大掌摸上她的后腰,熟稔地揉抚,“雪儿,雪儿……名字很美,人更美……” 叶妩再也看不下去,惊怒、悲痛交加,心中犹如滚过滚烫的油水,剧痛难忍;又好像剑锋刺入心口,心支离破碎…… 是否宠幸她们,全在他一念之间! 说得很对,的确是他一念之间。他想宠幸谁,就宠幸谁,有何顾忌? 她毅然转身,踏出御书房。 热泪,轰然滚落。 她真是昏了头才会想着和他好好地谈、好好地解决问题,他根本就不在乎她,他脑子里全是左拥右抱、享尽齐人之福。 帝王皆薄幸,他也不例外。 ———— 这夜,叶妩坐在床上,泪水长流。 金钗见她如此,急坏了,却又不知如何安慰,唯有摇头叹气。 陛下怎么还不回来呢? 终于,陛下回来了,金钗连忙过去禀奏。楚明锋听了之后,来到偏殿。 殿中幽暗,妩儿坐在榻上,抱膝饮泣,那般悲伤,令人心痛。 他坐在床沿,见她双眸又红又肿、面上犹有泪痕,心痛加剧,一股怜爱涌上来。她去御书房太巧了,正巧撞上他与那个林雪儿……他也没想到会这样……他转过身,想把她搂进怀中,她却扬手劈来,使了全力推他,哑声怒吼:“不要碰我!” 他没有防备,被她这一推,差点儿摔出床外。 “我不想看见你,滚!”叶妩泪流满面地怒吼,凄楚悲伤的模样很憔悴。 “妩儿,你听朕说……”楚明锋试图抓住她的手。 她疯了似地打他,用长长的指甲抓他的脸,“滚出去……滚啊……” 见她形如泼妇,他唯有后退。 她声色俱厉地吼:“再不滚,我让你后悔终生!” 他无奈地退出寝殿,罢了,过两日她气消了一半再和她解释吧。 叶妩见他走了,泪落如珠。 此后三日,她日夜闷在寝殿,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沉默寡言,郁郁寡欢,愁容满面。 金钗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不知劝了多少回,她还是冷颜少语、眉头不展。 虽然她不出门,但也知道了一些事。那四个官家女子已经正式册封为才人,都住在以往文贵妃住的凤栖殿。金钗告诉她,陛下龙体微恙,两个太医无法断症,最后还是徐太医来诊治。不过,徐太医也说不出个子卯寅丑,说陛下无病,应该是郁气攻心才觉得周身不爽利。如此,陛下服了两日药,好了一些。 叶妩静静地听着,无动于衷。他病了,还是死了,她不想再关心,不想再费心。 这夜,她特意问金钗,陛下在御书房,还是已回寝殿歇息。 金钗见她关心陛下,兴奋地说,一个时辰前,陛下又觉得身子不适,就回来歇着了。 见她若有所思、好像想去看望陛下的样子,金钗趁机劝道:“若姐姐去看看陛下,陛下就无须服药了,什么病痛都好了。姐姐,不如去看看陛下吧。”叶妩淡然道:“我自有主张。” 金钗闻言,失望地叹气。 夜色深浓,叶妩忍着没睡,躲在阴暗处,低声唤金钗进来。 金钗进来,睡眼惺忪,叶妩手持茶壶,狠狠地击她的后颈。瞬间,她晕了,软倒在地。 叶妩把她拖到床榻边,脱了她身上的宫婢衫服,迅速穿上,再换了发式,最后将她拖上床榻,盖上锦衾。 没有收拾行装,只身一人离开。叶妩出了澄心殿的殿门,侍卫盘问,她微低着头,出示金钗的腰牌。 由于灯火昏暗,侍卫没有看清楚,也没有细问,就让她出去了。她快步离开澄心殿,走到听风阁,终究回头望去。 澄心殿的朱门被重重林木、重重夜色隔断,根本看不见,只能望见那琉璃瓦顶的灰黑影子。 楚明锋,你我情缘已断,望你珍重。 继续前行,她往西疾行,从西侧门出宫,希望侍卫不会盘问太多。 由于走得急,没注意到巡视的禁卫。禁卫看见她,喝问她是什么人。她还是微低着头回话:“我是澄心殿的宫人,陛下龙体抱恙,我奉命出宫找一种特殊的药引。” “药引?”禁卫不太相信,“御药房要什么有什么,何须到宫外找?你是什么人,为何深夜出宫,如实招来!” “我的确是奉命出宫找药引。”叶妩强硬道,出示腰牌,“看清楚了。陛下龙体微恙,你们阻我办事,耽搁了时辰,陛下怪罪下来,你们担待得起吗?” 禁卫仔细看了腰牌,这才放行。 西侧门的侍卫还是如此盘问,她唯有端出架子,以强势之态令他们惧怕。 然而,宫门侍卫比禁卫谨慎,看了她的腰牌,还是不太信,说她一个弱女子深夜出宫找药引,很危险;倘若陛下真的派人出宫,也是公公,不会是宫女。 “陛下为什么不派公公出宫,我也不知,不如你们去问问陛下?”她怒道,盛气凌人。 “话虽如此,西侧门不能随便出入,姑娘若要出宫,就走朝阳门。”侍卫不卑不亢地说道。 “我必须立即出宫!如果你们耽误了时辰,误了陛下的龙体,你们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叶妩又急又气,“还不让开?” 这些侍卫就是不放行,非要她走朝阳门。 她气得大叫,“你们无权阻止我出宫,我有出宫腰牌!让开!” 侍卫面面相觑,却还是不让开。 “何事?”寂静中,突然传来一道清逸的声音。 “卑职参见王爷。”几个侍卫齐刷刷地下跪。 叶妩转身望去,心中惊疑,这么晚了,晋王怎么还在宫中?怎么来西侧门? 楚明轩稳步走来,仿佛踏着宫灯的暗红辉影,一袭玄袍被夜色吞没,玄色更黑了,黑得神秘。 她心神微乱,他会不会揭穿自己? “王爷正要出宫?”侍卫笑问,恭敬有礼。 “本王*刚从慈宁殿出来,正要回府。”楚明轩转眸看她,装出一副不认得她的模样,“这位是……” “她是澄心殿的宫女,自称奉命出宫找药引。夜深了,卑职担心她一个弱女子出宫危险,就不让她出宫。”侍卫赔笑道。 “本王听闻皇兄龙体微恙,药引至关重要,你怎能耽误宫女出宫找药引?”楚明轩训道。 “是是是,卑职糊涂了。”侍卫点头哈腰,“姑娘可以出宫了。” 叶妩看他,他的目光亦落在她脸上,唇角噙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 她忍不住想,他帮自己,想必是不希望自己困在宫中吧。 楚明轩的俊眸精光熠熠,好似落满了日月星辰的辉彩,仿佛对她说,“我帮了你,你如何谢我?” 尔后,他率先往前走,玄色广袂无风自拂。她刚迈出一步,就听到一道重重的喝声:“且慢!” 二人不约而同地回身望去,震惊地呆住。 宋云和王统领先行,后面是楚明锋。三人疾步赶来,很快就到宫门前。 **这回又被抓到了,妩儿会不会受虐呢? 【95】万箭穿心 方才那一声,是王统领所出。 侍卫惊惧地行礼,大气不敢出。 楚明锋内着明黄真丝中单,外披墨色披风,可见刚从龙榻上起身。他脸膛暗黑,眸光阴鸷,眼中弥漫着冰寒的怒气,令人惧怕。 叶妩坦然迎上他冷酷的目光,不禁想,他早已算到自己会走,还是无意中察觉? “臣弟见过皇兄。”楚明轩恢复了冷静自若的神态,屈身一礼。 “皇弟陪母后到这么晚才出宫?”楚明锋冷冽道,“不走正门,竟走侧门,皇弟这癖好是很难改了。” “臣弟这癖好没什么好处、也没什么坏处,随心所欲也罢。”楚明轩笑如初秋的夜风,来去自由,微微的冷。 宋云挥手,几个侍卫会意,行至一边。 楚明锋语声冷淡,“夜深了,皇弟回府罢,路上当心。” 楚明轩抱拳一礼,“臣弟告退。”尔后,他转向她,用规劝的语气道,“皇贵妃,无论如何,请勿意气用事。” 叶妩愕然,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他潇洒地转身,隐没在浓黑的夜色中。 宫门前只剩他们二人,他们对视,两两相望,好似夜空的星辰为他们发光发亮,好像整个皇宫为他们寂静下来。 “你就这么想离开朕?”楚明锋质问道,语声沉哑,饱含悲痛,“你就这么跟他走?” “是!”事实摆在眼前,她不承认,还能怎么说?“我一个人走,与旁人无关。” “就因为朕广纳嫔妃?”他陡然提高声音,悲愤交织。 “是!”她也大声回道。 “朕告诉你,这辈子你休想逃出朕的手掌心!”他扣住她的手腕,说得咬牙切齿。 “陛下要我留下来,还请守诺。”叶妩心灰意冷,不想再与他吵架、争辩,“否则,我绝不会留下来!” 四目相对,他的眸光寒冽如冰,她面容清冷。 谁也不肯让步,谁也不愿妥协,冰冷地僵持。 冷风扫过,吹起她的鬓发,吹乱他的发丝,广袂随风飘动,而他们僵硬地站着,一动不动,仿佛风化千年的石雕。 忽然,楚明锋捂胸屈身,吐出一口鲜血……鲜红的血水从嘴里流出来,滴落在地…… 她的心骇然一跳,立即扶住他,“陛下……” 宋云立刻赶过来,亦扶住他,吓得心慌,“陛下怎么吐血了……速速回寝殿……” 她也慌了,担忧得心都揪起来了。 楚明锋紧紧扣着她的皓腕,眉宇微蹙,语声坚决如刀,“朕不让你……绝不让你走……” ———— 澄心殿。 徐太医匆匆进了寝殿,直往龙榻。 楚明锋靠躺在大枕上,龙目微阖,唇色微微发白。叶妩坐在床沿,心七上八下,右手被他握着,抽不出来。 徐太医立即把脉,楚明锋朝她一笑,宽慰道:“朕没事,只要你在朕身边,吐口血有何要紧?” 她瞪他一眼,问徐太医:“陛下怎会吐血?” 徐太医凝神听脉,面色颇为凝重,“应该是急怒攻心所致。” 楚明锋疏朗一笑,“朕没病,只是急怒攻心罢了。” 徐太医把完脉,站起身道:“陛下,微臣开个方子,稍后送来汤药。” 叶妩直觉他没有说实话,想抽出手,却抽不出,只好道:“我去偏殿更衣。” “速去速回。”楚明锋流露出一股孩子气,“朕是病人,你必须近身照料朕。” “很快就回来。” 出了寝殿,她把徐太医叫到大殿外,问:“陛下吐血,究竟是什么病?” 徐太医眉头轻锁,“从脉象看,陛下龙体康健,只是急怒攻心罢了。不过……” “不过什么?” “吐血不能掉以轻心,只怕不止急怒攻心这么简单,可陛下的脉象又没什么。”他眉宇纠结,似也想不明白为什么,“许是心病居多。” “不能刺激他?” 徐太医点头,“皇贵妃还是多多体谅病人吧。” 叶妩回偏殿更衣,金钗坐在大殿,已经睡着了。 更衣时,她脑中冒出一个念头:陛下吐血不会是假的吧,用这个伎俩让自己留下来,也太卑鄙无耻了。 回到天子寝殿,她轻手轻脚地坐下来,静静地看他。他双目紧闭,呼吸匀长,脸孔放松,还和以前一样,没什么变化。 他吐血,是真的吗? 这张俊毅的脸庞,这双深邃的眼眸,这柔软而湿热的唇,这结实而强健的胸膛,无一不是她的迷恋,刚才她有决心离开,如今又没有了。 一时的想法,可真奇怪。 她轻声叹气,他们之间这么多问题,可这么办? 正想起身,她的手被他握住。 “不许走!”楚明锋低沉道,“朕是病人,今晚你要在榻上近身服侍朕。” “徐太医说你没病。”叶妩好笑地睨他,“你不是小孩子了,不要这么幼稚。” “陛下,汤药煎好了。”宋云端着汤药进来,见陛下拉着她的手,愣住了。 “我服侍陛下服药吧。” 她一笑,从宋云手中接过汤药,递给陛下,“陛下,感情深、一口闷。” 楚明锋不解地皱眉,“感情深、一口闷?什么意思?” 宋云笑道:“陛下,皇贵妃意思是,陛下对皇贵妃情深如海,理当为了皇贵妃,一口喝下这碗汤药。” 楚明锋看一眼黑乎乎的汤药,剑眉微结,“这药很苦。” “陛下顶天立地,是大楚生杀予夺的天子,什么都不怕,会怕了这碗汤药?”叶妩含笑讥讽。 “陛下,不苦,奴才知道陛下很少服药,怕苦,已经放了冰糖。”宋云劝道。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劝说、催促,楚明锋眉头紧皱,就差捏鼻子了,苦着脸大口大口地喝了汤药。 然后,宋云端着药碗退出寝殿。 楚明锋拉她的手,“上来。” 看在他是病人的份上,她上了龙榻,躺在里侧。 他们面对面侧躺着,四目相对,却已没有西侧门那会儿的火气。 相顾无言,就这么彼此互望,目光痴缠。 想了想,她终究暂时饶过他,等他病情好转再谈吧。 他也没有提起她私逃一事,更没提起两人之间的问题,就这么望进彼此的眼底,直抵心房。 忘了这些日子的不快与悲痛,忘了所有的一切,眼中只有彼此,只有彼此的深情。他支起身子,吻她的蛾眉、眼眸、鼻子、脸腮、耳珠、脖颈,温柔而湿热,一路往下滑……她接受了他,身子柔软,好似在他身下化成一汪清水……叶妩抚触他的脊背,柔声道:“陛下刚刚服药,还是睡吧。” 楚明锋吻她的粉唇,“没有服药,朕亦龙精虎猛。” 柔情四溢,唇齿缠绵,可是,药的苦涩在口中弥漫开来,好比他们之间,痛楚居多。 她感觉自己烧着了,迷失在他的火热里,他紧实的身躯是她的方向,因此,她牢牢地攀着他的肩背,不让自己脱离他的掌控。 他的温柔如水一般漫过,淹没她,她好像在水里游来游去,又好似自己就是水,与他这团炙热的火融合在一起,水火相容…… 一切都很美妙,四肢的纠缠犹如藤蔓缠绕,死神也不能分开他们。 他的律动很有节奏,一下又一下,她扭动腰肢,配合着他,身躯的契合完美得令人疯狂……他每一次的深入探索,总让她激动,可是,怎么也无法达到巅峰……仿佛过了好久好久,他们仍然在一起,仍然水乳交融地相爱,直至筋疲力尽…… ———— 次日午时,楚明锋回澄心殿与叶妩用膳,之后,他觉得有点乏,便上榻歇息。 慈宁殿宫人来传话,孙太后让她去一趟。 她本想守着陛下,半个时辰后叫醒他,不过太后传召,那就走一趟吧,吩咐玉镯叫醒他。 来到慈宁殿,孙太后正在午睡,大殿、寝殿见不到一个宫人,怎么回事? 她心生疑窦,正想往外走,却有一人忽然现身。 楚明轩。 原来,他藏在隐蔽之处。 “王爷假传太后懿旨?”叶妩压低声音质问。 “正巧我陪母后用膳、还没出宫罢了,你何必把我想得如此不堪?”他好整以暇地笑,“跟我去偏殿。” 他拖着她去偏殿,她不想去,却奈何不了他,只能见机行事。 如今偏殿无人住,只是日日有宫人打扫,窗明几净,一尘不染。 “王爷有话直说吧。”她不耐烦道,用力地抽出手。 “昨晚之事,皇兄没对你怎样吧。”楚明轩不在意她的抗拒,温润从容。 “没什么,我和陛下和好了。” “是吗?”他的声音立时变得阴寒无比。 叶妩心中一动,“如若王爷还执迷不悟,我想对王爷说,很多时候,并非你想得到就能得到。” 他面色不改,俊眸微睁,“我相信,人定胜天。” 她苦劝道:“虽说谋事在人,但成事在天,上苍如此安排,必有道理。王爷,得不到的,永远得不到,无论怎么努力,也是白费心机。我与王爷的情缘早已成为过去,我已经是陛下的人,王爷再如此纠缠不清,只会令自己痛苦,也会给别人造成困扰。还请王爷自重。” 楚明轩眸色冷沉,想说什么,却终究没说。 “王爷这些小伎俩,并不能拆散我和陛下。”叶妩万般诚恳地说道,“王爷,这一生,请让我幸福,好不好?” “那我的幸福呢?”他握住她的臂膀,用力地夹紧她的身,语声悲怆,“失去你,我如何幸福?如何度过漫漫一生?你可有为我想过?” “我已是陛下的人,王爷不介意吗?”她唯有搬出这个理由,“就算你不介意,我也会介意。好女不侍二夫,还请王爷高抬贵手。” “我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没用。”楚明轩的黑眸睁得大大的,目色邪戾骇人,“妩儿,终有一日,你是我的女人!” 听了这笃定、颇有意味的话,叶妩的心猛烈地跳起来,“王爷想做什么?” 他松开她,眼中浮动着刺骨的寒意,“你该回去了,去看看你的陛下。” 她狐疑地看他,他为什么这样说?什么意思? 他变了,变得深沉、神秘,令人捉摸不透。 ———— 才出慈宁殿,叶妩就望见澄心殿的方向浓烟滚滚、随风扶摇而上。 出了什么事?哪座宫殿着火了?不会是澄心殿吧? 心怦怦地跳,她疾步而行,心慌意乱……不可能是澄心殿,天子寝殿怎么会轻易着火? 途中看见不少宫人往澄心殿的方向疾奔,她的心一寸寸地下坠,手足一分分地冷。 楚明锋是天子,所有宫人、侍卫都会护驾,他不会有事……不会的……越想越心慌,双腿越沉重……她暗笑自己胡思乱想,他是真命天子,怎会有事? 却听见,宫人高声呼喊:“澄心殿走水了……澄心殿走水了……快去救火……” 一如五雷轰顶,叶妩陡然止步,四肢发软,心几乎跳出来。 呆了片刻,她才发足狂奔。 澄心殿上空浓烟弥漫,仿如一条黑龙腾跃、叫嚣……近了,她望见了鲜红的火光…… 许多宫人提着木桶来回奔跑,几个侍卫冒火冲进火场,她呆呆地看着巍峨、奢华、气派的澄心殿付之一炬。火势很大,肆虐的火舌吞了雕梁画栋的殿宇,所有的一切都变成焦炭。 “陛下呢?”她抓住一个面孔熟悉的宫人。 “陛下……还在里面……”宫人灰头土脸。 叶妩心神一震,震得回不过神,他在大火里? 算算时辰,这个时候玉镯应该叫楚明锋起身了,而之前就着火了,他大有可能还在殿内。 怎么办? 两个侍卫冲出来,扑灭衣袍上的火,“皇贵妃,卑职找不到陛下。” “宋云呢?金钗呢?”她焦急地问,心揪成了一团。 “自走水后,卑职没看见宋公公和金钗姑姑。有人说,发现走水之时,他们在殿内。” “陛下还在里面,快去救陛下。”叶妩声嘶力竭地喊,欲哭无泪。 两个侍卫又冲进去火势熊熊的火场……更多的人进去救人,却始终不见他出来…… 火光噬人,热浪袭来,好像烧了她的心……却有寒气自脚底升起,迅速往上蔓延,令她手足发颤……渐渐的,她全身剧烈地颤抖…… 侍卫扛出两具烧焦的尸首,她蹲下来,辨认这两具面目全非的焦黑尸首,心口好似插着一柄匕首,似有一只邪恶的手转动着匕首,切割着心……那对翠玉耳坠,金钗每日都戴,这具尸首是金钗……那具尸首个子不高,也许是宋云…… 虽然他们是宫人,但朝夕相处,多少有些感情。但见他们死于非命,她很难过。 当时他们在殿内等陛下起身,可是,就算烧起来了,他们不可能逃不出来,不可能不救陛下……而且,殿门没有关闭,窗扇也没有封闭,他们怎会逃不出来?他们服侍楚明锋已经多年,经历了许多大事小事,比猴子还精明,只要闻到呛鼻的烟味,他们就算拼了命也会先救陛下出来。 诸多疑虑涌上心头,叶妩想不通,这火是怎么烧起来的,为什么人跑不出来? “陛下……妩儿……” 是孙太后惊惶的声音。 叶妩站起身,但见楚明轩搀扶着孙太后走过来。 孙太后望着这漫天火光,震惊得差点儿晕过去,又焦急又慌乱,“陛下呢?陛下在哪里?” “宫人说,也许陛下还在殿内。”叶妩眉骨酸涩,都这么久了,就算救出人来,也是一具尸首。 “还不进去救陛下……”孙太后朝一众宫人吼, “母后莫担心,兴许皇兄在御书房,根本不在里面。”楚明轩宽慰道,接着对侍卫道,“多派些人进去找。” 他看向叶妩,她也看着他,目光相触,各怀心事。 她不禁怀疑,楚明锋毕竟是他的亲兄长,为什么他毫无焦虑之色? 面对这场突如其来的大火,他太镇定了,似有可疑。 她向天祈祷,求上苍保佑,明锋不要出事,要好好的,好好的…… 不多时,两个侍卫扛着一具尸首出来,说此人许是陛下。 三人围上去,仔细地辨认。 这具尸首全身焦黑,根本分辨不出原本的面目,身形倒是与楚明锋的体格相差无几,脸型轮廓也相似。 孙太后捂着嘴,悲痛得泪水夺眶而出,从指缝流下来。 楚明轩从尸首的食指取下一枚染黑的深碧玉戒,用衣袂擦拭,玉戒恢复如初,碧色剔透。他语声悲沉,“母后,这枚玉戒可是皇兄时常戴的?” 这句话宛如晴天霹雳,击中叶妩。 孙太后看着那枚深碧玉戒,嘴唇抽搐,哀伤得无法自持,“锋儿……” 眼眸一翻,她晕了过去。 他眼疾手快地扶住她,吩咐宫人护送她回慈宁殿,传太医诊治。 叶妩盯着尸首,咬着唇,不停地摇头,泪雨纷飞……不会的,楚明锋怎么会变成这具尸首呢?半个多时辰前,他还活生生的……不会的…… 痛得无力支撑……万箭穿心,血肉模糊……那种痛,未曾尝过,那么痛,那么痛……痛得快要死了…… 为什么会这样? 陛下,你真的被烧死了? “妩儿,别这样……人死不能复生……”楚明轩蹲在她身侧,柔声宽慰,“此乃意外,谁也不想……” 她仿若未闻,伸手触摸已成焦炭的尸首。 他立即抓住她的手,“尸首还烫着,碰不得。” 她挣脱手,固执地伸手去摸,泪珠簌簌而落。 他气急败坏地捉住她双手,语声含悲,“妩儿,皇兄驾崩了,再也回不来了……” 叶妩突然转过脸,含泪微笑,“这尸首不是陛下,他怎么会是陛下?陛下英明神武、武艺卓绝,就算被大火困住,也会逃出来……他不是陛下……陛下没死……” 楚明轩见她又哭又笑、容色凄绝,心痛道:“我送你去慈宁殿歇着。” “你告诉我,陛下没死……陛下在御书房……”她嘶哑道,泪眼悲痛。 “也许,皇兄在御书房……”他扶她站起身,“先去慈宁殿歇会儿吧。” 泪眼模糊,她忽然想起,对,她要去御书房找陛下。 可是,不知为什么,小腹痛起来,越来越剧烈,痛得她直不起腰。 他见她黛眉紧蹙,大吃一惊,“怎么了?” 叶妩捂着小腹,“好痛……” 楚明轩抱起她,赶往慈宁殿。 **明锋真的被烧死了吗?妩儿腹痛是为毛呢?大伙儿猜猜~~手里有票的宝贝不要藏着哟,快快投给俺哈,让俺也尝尝月票100的滋味,呜呜,昨天喉咙卡鱼刺了,还在痛,好悲催~~ 【96】事有蹊跷 宫人、侍卫扑灭了大火,可是,澄心殿已经变得焦黑凄凉,令人唏嘘。 沈昭站在昔日大殿朱门前,看着眼前颓败的光景,心万般沉闷,眼中痛色分明。 陛下待臣的种种好,臣来世再报。 他问了宫人,知道晋王和皇贵妃在慈宁殿,便立刻前往。 孙太后经受不住打击,仍然昏迷,而叶妩也倒下了,偏殿歇着,徐太医正在把脉。 沈昭在寝殿前止步,听到殿内传出声音。 “徐大人,方才她腹痛,没大碍吧。”楚明轩担忧地问。 “皇贵妃没什么大碍,只是悲伤过度、动了胎气。”徐太医语声缓重。 “什么?”楚明轩又震惊又错愕,“妩儿有喜?” “皇贵妃已有一月身孕。” 叶妩亦震惊,可是,片刻之后就悲痛来袭。为什么陛下死了才知道怀有他的骨肉?老天爷,为什么这么捉弄我们? 沈昭心中百味杂陈,喜,忧,痛,涩……陛下有了遗腹子,自然是好事,而她有了陛下的骨肉,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走进寝殿,他向晋王行礼,看见她面色苍白、悲痛难抑,心中难过。 泪水再次涌出,她哑声问:“你告诉我,陛下还活着……” 沈昭颔首,“皇贵妃节哀顺变。” 她不敢相信,陛下不在了,永远再也见不到了……上苍为什么这么残忍?为什么…… 徐太医难过道:“皇贵妃,腹中皇嗣要紧。虽然陛下驾崩,但皇贵妃要诞下陛下的遗腹子,陛下在天之灵,也会感到欣慰。” “徐大人此言有理。”楚明轩痛声道,“妩儿,眼下最要紧的是养好身子,把孩子生下来,否则,皇兄死不瞑目。” “皇贵妃莫胡思乱想,活着就有希望,如今,腹中孩儿就是你的希望。”沈昭脸上的伤如湖水漾开,波光粼粼。 “让皇贵妃歇会儿。”徐太医道。 三人退出寝殿,沈昭转头望去,她靠在大枕上,目光呆滞,好似万念俱灰。 来到正殿前庭,徐太医告退回太医院,楚明轩下巴微扬,望着御书房的方向,神色淡淡。 沈昭面无表情道:“再过数日,王爷便可心想事成。” 楚明轩负手而立,未曾转身,“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什么,王爷心中有数,只是王爷不想听。” “那便不要说。” “王爷没料到陛下留下遗腹子吧。”沈昭浅笑,冷涩如秋风。 “本王会视如己出。”楚明轩的玄色广袂被秋风卷起,宛如黑色的旗幡,统帅千军万马。 “照皇贵妃如此神情,只怕一时之间无法接受既成事实。倘若心郁气结,只怕……” “那劳烦沈大人多多开解她。”楚明轩转过身,眸光犀利如剑,“妩儿未曾册封,往后沈大人莫再叫皇贵妃。” 沈昭温和地看他,不卑不亢,不喜不怒,令人瞧不出情绪。 楚明轩目色冷郁,“皇兄驾崩,葬仪繁琐,沈大人乃肱骨重臣,便费心打点。” 沈昭的语声轻淡一如雪地无痕,“王爷放心,臣会打点好葬仪。” ———— 叶妩醒来时候,殿外已被夜色笼罩,漆黑如墨,无穷无尽的黑,黑得令人透不过气。 碧锦端来晚膳,“皇贵妃,吃点儿瘦肉粥吧。这是奴婢照您的法子做的,您尝尝。” 叶妩勉强吃了几口,怎么也吃不下。 碧锦没有逼她,宽慰她两句,退出去了。 叶妩呆呆地坐了半晌,系上披风,往外走。一个宫女叫“皇贵妃”,问她去哪里,她恍若未闻,出了偏殿,一直往外走。 这宫女叫做碧心,是碧锦的姑表妹子,碧锦让她来照料皇贵妃,她便来了。 她见皇贵妃一路出了慈宁殿,紧紧跟着。 叶妩快步而行,撞到人了也不知,神色木然。 碧心跟着她走到澄心殿,见她愣愣地望着已成灰烬、焦炭的殿宇,便陪在一边。 夜色为这片废墟添了几分神秘,却掩盖不了它的伤痛、遗憾。叶妩静静地望着,泪水涟涟,从下巴滴落。 似有水从天而降,落在她头上、脸上,淅淅沥沥,与泪水混合在一起,模糊了眼。 秋雨绵绵,片刻之间淋湿了他们曾经缠绵恩爱的殿宇废墟,淋湿了她的身,为这凄伤、悲痛的夜晚增添几分湿冷。 “皇贵妃,落雨了,回去吧。您怀有皇嗣,会淋坏身子的。”碧心劝道。 叶妩没有听见,只有潺潺的雨声,只有心中对楚明锋的呼唤。 陛下,告诉我,这不是真的……你只是藏起来了,是不是? 陛下,我们有孩子了,你不是一直想要孩子吗?我有孩子了,为什么你不辞而别? 陛下,如果你死了,便入我的梦境,告诉我你在哪里;如果你还活着,回来找我,好不好? 陛下,我把孩子生下来,好不好? 她脸上都是水,心痛如刀绞,鬼使神差地往前走,走进那片废墟。 碧心叫她,她全然听不见。碧心焦急地拉住她,她转过头,森厉的目光横来,碧心松了手。 叶妩在废墟走来走去,好像在找什么。 忽然,地上有两块黑黑的东西,她惊喜地捡起来,用衣袂擦了擦,认出这就是那两枚血玉雕镂鸳鸯扣。她如获至宝,贴在胸口,终于放声大哭…… 碧心看她悲痛地哭,心生恻隐,却又不知如何安慰。 千般痛楚,万般悲恸,人生最痛的莫过于此。 哭声渐渐成呜咽,被淅沥的雨声染湿了。 楚明轩站在不远处,望着她在雨中痛哭,轻叹一声。 再痛的事,也会事过境迁。 他相信。 ———— 孙太后一病不起,一夕之间老了十岁。已是伤心悲痛,却还要撑着来劝慰叶妩。 由于淋了雨,叶妩身上有些发热,额角疼得紧。 徐太医为她把脉后,摇头叹气,“皇贵妃不顾自己,也要顾着陛下的骨血。有身孕的妇人最忌染上风寒,服药对腹中孩儿不好。” 她知道怀孕了不能服药,可是刚才真的没想到那么多,“我会熬过去的。” “微臣开张药方,对胎儿影响不大,皇贵妃切勿再任性。”徐太医嘱咐后便退出寝殿。 “妩儿,见你这般悲痛,哀家也……”孙太后伤心地拭泪,“好歹锋儿留给你孩儿,无论如何,你要为孩儿着想,不可意气用事。” “臣妾谨记。”叶妩神色怔忪,见她哭,眉骨也酸痛起来。 丧子之痛,丧夫之痛,令她们心心相映,一同悲伤,一起落泪。 经此打击,孙太后的病色愈发明显,眼中弥漫着哀痛,经久不散。 叶妩问:“陛下驾崩,国不可一日无君,敢问母后,是大皇子继承帝位,还是晋王?” 孙太后一愣,缓缓道:“哀家明白你的意思。如今朝中有沈昭、轩儿稳住大局,那些大臣不敢乱来,今后形势,哀家也不知。” 叶妩明白了,朝堂之事,谁接任帝位,太后不想管,也管不了。 大皇子楚凌天不受宠,朝中重臣几乎忘记了楚明锋还有这么一个儿子,而晋王……如果他有野心、有机心,那么,楚国国君之位便是他的囊中之物! 楚明锋的葬仪由沈昭打点、主持,七日后出殡。 这日,她前往停放大行皇帝梓宫的文渊殿。 文渊殿位于澄心殿东北侧,经过澄心殿,她忍不住望过去,再一次看见那残留世间的焦黑殿宇……心痛得无法呼吸,她捂着胸口,努力平息情绪…… 文渊殿挂满了黑绸白幔,尤显得庄严肃穆,令人更加沉重。 她看见摆放在大殿的梓宫,一步步走过去,仿佛走向这一生的悲哀。 怎么也不信,这面目全非的尸首就是她爱的男子……他就这么死了吗?永远不再回来了吗? 叶妩倚伏梓宫,伸手抚触那黑炭似的脸,眼睫轻颤,泪花摇曳。 陛下,如果晋王登基,我怎么办? 他不会放过我的,我是不是应该早些打算? 泪珠滑落下巴,滴在尸首上,凄楚悲怆。 一人踏入大殿,步履轻捷,站在她身后侧,广袂的雪白衬得梓宫里的尸首黑得怵目惊心。 她不知身后有人,许是沉陷在悲伤中才没有听见脚步声,许是她丧失了一只耳朵的听力所致。 直至身后人将雪白绸帕递在她面前,她才察觉,转过身,见是沈昭,便接过绸帕。 “伤心无益,伤了腹中孩儿便不好了。”沈昭仍如以往、温润地劝解。 “澄心殿怎会无缘无故起火?”叶妩轻拭泪水,盯着他的眼。 澄心殿是天子寝殿,不可能无故起火;即便起火,宫人也会及时扑火,怎么会让火势蔓延那么大?那场大火在白日烧了整个澄心殿,烧死了几个人,甚至烧死了楚明锋,难以想象。 她想了又想,总也想不明白。 沈昭道:“这场大火的确有蹊跷。我和晋王查过,但澄心殿的宫人都烧死了,无法得知真相。” “侍卫呢?一旦起火,侍卫是最先知道的,冲进去救人,怎么可能救不出陛下?”她咄咄逼人地问,觉得他在敷衍,不,是隐瞒。 “当时正是侍卫交接*班的时辰,等值守的侍卫赶到,已经火势熊熊。”他眼中痛色分明。 她还是不信,当真这么巧? 即便如此,澄心殿的宫人也不可能“束手就擒”。 这场大火,绝非意外,也绝不寻常,当中必有隐情。虽然他的解释没什么破绽,但是,她觉得他是向自己解释,而不是追查事实真相。以他的头脑,不可能看不出其中的疑点。 如果,这场大火真的不是意外,那么,是阴谋?是有人密谋叛乱?又是谁?是……晋王? 叶妩再也不敢想下去,是晋王吗? 最是无情帝王家,手足相残、父子相煎、夫妻互杀的事,古往今来,比比皆是。 沈昭见她若有所思,知道她起了疑心,于是道:“倘若陛下看见你生下腹中孩儿,必感欣慰。妩儿,不出数日,这座皇宫再也不是你想象的那样。若想海阔天空,便及早脱身。” 她明白他的意思,他警示自己,晋王会登上帝位,不会放过她,她应该及早打算。 看着他一如既往地从容离去,她犹豫不决。 走,还是留? ———— 从文渊殿出来,叶妩看见林致远站在前方树下。 天色阴霾,秋风冷涩,他的身后落木萧萧,青黄叶子随风飘荡,一袭青衣竟然成为阴沉沉背景中的一抹暖色。 她走过去,他走过来,一前一后地走向那片种植着凤尾竹的僻静之地。 松柏仍然深碧如洗,冷风吹过,凤尾竹沙沙地响,撩动一片寂静。 他看着她,眼中意绪不明,好像隐藏了所有的心思。 “我相信,你会坚强地活着。” “或许吧。”她淡淡道。 “悲伤总会过去,阴霾总会被日光冲破,明日又是新的一日。”林致远眉宇微蹙,眼中郁色分明,“相信我,只要离开伤心之地,你就不会这般痛楚。” 叶妩莞尔一笑,原来他也劝自己离开。 他握住她的肩头,略略激动,“陛下驾崩,新帝登基……新帝是谁,你不会不知。以晋王的秉性,你以为他会放过你吗?” 她知道,楚明轩不会放过自己。 “他们是手足,你一人怎能侍二夫?”林致远见她不说话,有些急了。 “我知道。” “你未曾册封,是自由之身,大可一走了之。”他眉心深蹙,忧色深重,“此时所有人都忙着大行皇帝的葬仪,是脱身的大好时机,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如果要走,也要葬仪结束之后。”叶妩轻声道,不送楚明锋一程,如何说得过去? “那时就走不了了。”他气急败坏地说道,“只要你心中有他,到哪里他都会跟着你。” 她迷惘地看他,红肿的眸子雾濛濛的。 林致远苦口婆心地劝道:“听我说,相爱的人会永远在一起,因为,相爱的人心心相印、心有灵犀,永远不会分离。虽然陛下驾崩了,但他永远与你在一起,是你一人的。” 她愣愣的,觉得他说的很对,也许,这就是精神永存、真爱永远。 他认真道:“良机稍纵即逝,若再犹豫,你会后悔。” “你有法子帮我逃出宫?”叶妩心动了,以楚明轩的性子,不会轻易放手。 “我自有法子。” 一时之间,她无法做出决定,便说明日酉时再答复他。 ———— 想了几个时辰,还是犹豫不决。 叶妩坐在床头,想着想着,昏昏欲睡。 碧心走进寝殿,说大皇子求见。 楚凌天? 叶妩起身披衣,大皇子进来,白色孝服在身,与楚明锋有三分相似的眉眼藏着一缕忧伤,勾起她的痛。她请他坐下,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是大皇子,却因为生母是宫女,得不到父皇的喜欢、宠爱,在宫中没有任何地位,得不到宫人的尊敬与应有的荣华富贵,更没有被选作储君的机会。这十年,他没有母亲的疼爱,也没有父皇的疼惜,没有父母的呵护与关爱,孤单一人过日子,当真可怜。 前两次,她被人陷害、冤枉,亏得他挺身而出作证,她才洗脱了冤情。 于是,她向他致谢。 “姨娘无须言谢,我只是道出真相罢了。”楚凌天谦逊道。 “你皇祖母抱恙,去瞧过吗?”她看得出,孤苦的经历造就了他的早熟与懂事。 “看过皇祖母后才过来看看姨娘的。”他肤色黝黑,眉眼真的与出明锋很像,有一双凌厉的剑眉、一双清澈犀利的的黑眸。 “你父皇驾崩了,伤心么?”叶妩本不想问,终究还是问了。 “虽然父皇不喜欢我,但父皇文韬武略、英明神武、顶天立地,我以父皇为傲。长大后,我也要当一个像父皇那样的男子汉。”楚凌天豪气道。 她笑了,没想到他对楚明锋有这份心思与敬仰,心怀鸿鹄之志。 他眉眼轻皱,“父皇驾崩,我觉得事有蹊跷。” 她心神一紧,“你发现了什么?” 他凝眸回忆,“那日早上,我皇宫西北处最靠边的地方摘果子,远远地望见一些宫人推着牛车进宫。我摘完果子,经过那里,看见地上有火油。” 叶妩的心揪得越来越紧,平白无故地送火油进宫做什么?难道澄心殿起火是被人浇了火油后纵火?一定是这样的,可是,主谋之人又是谁? 一个念头浮上心头,她越想越觉得可怕。 “姨娘,不知那些火油与澄心殿那场大伙可有关联?”楚凌天的双眸异常清亮,“我总觉得,澄心殿走水不是意外,是有人纵火。” “那些火油在当日运进宫,绝非无的放矢。”她发誓,一定要查个究竟。 “父皇是不是被人害死的?” “现在不可乱说。”叶妩叮嘱道,“记住,不可对任何人说,我会设法查出真相。” 楚凌天郑重地颔首。 ———— 叶妩对林致远的答复是,眼下她不能出宫,她还有重要的事要做。 他苦劝无果,无可奈何地说,如她改变心意,便去找他。 距楚明锋驾崩已有四日,国事、政务由晋王与沈昭主理。她听闻,奏请晋王登基、延续大楚国祚的奏折雪片般地飞到御书房,这些奏折都是朝中重臣所书,以国不可一日无君、楚国秦国虎视眈眈、未免他国趁虚出兵犯境为理由,奏请晋王在大行皇帝梓宫前继承帝位,以安民心。 据说,晋王推辞了一番,三拒,朝臣三请,他才承众臣之请,继承帝位。 登基大典定于大行皇帝出殡前一日。 叶妩站在前庭,望着御书房的方向,不由得想,楚明轩,这一日,你等了很久吧。 “奴婢参见陛下。”碧心站在一旁,见楚明轩走过来,惊慌地行礼。 “免了。”楚明轩清逸地笑,“还未登基,叫王爷便可。” “是。”碧心应了,在他挥手示意下退下。 “妩儿。”他站定,神采飞扬,眉宇流光,仍如以往洒脱不羁,却又不一样了。 “王爷即将登基,可喜可贺。”叶妩面无表情地说道。 他面色一冷,“你并非真心实意祝贺我。” 她莞尔一笑,“我怎会不是真心实意?” 见她笑了,楚明轩才松了一口气,面色回暖,“带你去一个地方,会有惊喜。” 她正想问,他已牵起她的手,快步往外面走。 虽有宫人侧目,但他不在意,堂而皇之携着她的手疾步而行。 来到装饰一新的凤栖殿,他笑得俊眸流光溢彩,“从今往后,你便住这里。” 叶妩惊愣住了,住在凤栖殿,不就成为他的妃嫔?他还没登基就打好如意算盘了? **明轩打的什么算盘哟,妩儿如何保全自身? 【97】真相呼之欲出 “妩儿,母后年纪大了,病痛缠身,你有孕在身,同住一殿终究不好。我擅自做主,让宫人打扫了凤栖殿,今夜起你便住在这里。”楚明轩含笑解释,“你别多心,我只是为你腹中孩儿着想。” “谢王爷关怀。”她客气道,“只是我一人住在这里,觉得怪冷清的。” “不冷清,你看她们是谁?”他望向殿内,颊边笑影溶溶。 她望过去,但见两个着宫婢衣袍的姑娘站在殿内,笑盈盈地看着自己,呆了。 阿紫,小月。 她们笑眯眯地走过来,一人拉住她一只手,不约而同地笑,“夫人……” 没想到还能见到她们,叶妩惊喜地笑,“你们还好吗?” 她们一齐点头,笑中含泪,“奴婢很好。” 楚明轩叮嘱道:“往后你们二人近身服侍妩儿,万事当心。” 阿紫和小月异口同声道:“奴婢谨记。” 然后,她们先行退下。 欣喜过后,叶妩思忖,他把她们带进宫,让自己有个伴,不至于觉得孤单,仅仅如此? “这个惊喜,喜欢吗?”他笑看她,语气一如帝王宠爱妃嫔的口吻。 “喜欢。”她真心高兴,语气却冷淡,“王爷有心了。” “怎么了?你不喜欢住在凤栖殿?” “住哪里都一样,没什么喜不喜欢。” 楚明轩拉她踏进大殿,握着她的臂膀,深深地凝视她,“虽然皇兄未及册封你,但你怀有皇嗣,自然要住在宫中。你放心,你与腹中孩儿就交给我,我会尽平生之力护你周全。” 叶妩暗自思量,这番话的字面意思是,他会保护自己,没有别的心思。 他语声低沉,“皇兄意外驾崩,我知道你伤心悲痛,但也要顾及腹中孩儿,否则皇兄也不会瞑目。一切有我,你在凤栖殿好好安胎,无人打扰你。” 她淡淡道:“谢王爷悉心安排。” 他轻笑,笑如琉璃那般纯净,毫无半分尘垢。 ———— 登基大典如期举行。 文武重臣齐聚文渊殿,使得宽敞的前庭、大殿变得拥挤不堪。 黑绸白幔依然垂挂,殿宇笼罩着一股肃穆,令人觉得压抑。 然而,无论是朝臣,还是宫人,面上皆有喜色。因为,新帝登基,将迎来全新的气象。 叶妩踏入大殿前庭,但见一片雪白的孝服,蔚为壮观。 楚明轩将表面功夫做到了极致,为了表示对大行皇帝的敬重,不仅自己着孝服,还让文武重臣穿孝服。 她冷冷一笑,在阿紫的搀扶下,穿过人群,穿过众人的目光,走向大殿。 他站在殿廊下,看见这抹倩影,唇角微微一牵,似有笑意流散。今日,她没有穿孝服,而是穿白衣,自认不是皇兄的妃嫔,他不自觉地开心。 她看见,惨淡的孝服汪洋中,只有他一人孝服里穿了明黄色衮冕,分外亮眼。 即使外罩孝服,九五至尊的身份已然彰显。他英伟轩举,气度卓绝,那种与生俱来的傲岸气质在众人中格外出挑,令人注目。 再清逸洒脱的人,穿上这帝王滚冕,也会流露几分帝王霸气。 然而,他的霸气还是比不上楚明锋,逊色七分。 叶妩从他身边走过,未曾停留,与众妃嫔站在一起。 沈昭站在殿廊另一边,看看她,看看晋王;晋王的目光追随着她,旁若无人,已经引起几个老臣的注意。 时辰已至,他扬声喊道:“吉时至,登基大典开始。” 众臣回神,恭谨而立。 楚明轩行至梓宫前,转过身,面对众臣,脸孔微敛,意气昂扬,目光霸凛。 叶妩冷冷地看他,他变了,有了帝王的生杀予夺,再无以往的洒脱不羁。 沈昭大声高诵冠冕堂皇的颂词,她的目光转向梓宫——陛下,我一定会查明真相。 尔后,群臣山呼万岁,行叩拜之礼。 “平身。”楚明轩摆手,衮服的广袂扬开,挥就一世伟业。 她迎上他的目光,他黑眸熠熠,眼梢的笑意若有若无。 ———— 梓宫前登基大典后,所有人前往朝议金殿——太极殿,楚明轩再次接受群臣叩拜大礼,进行第一次朝议。 今日晚些时候,他颁旨,晓喻六宫。册封晋王妃为贵妃,住清宁殿,册封冷月染为昭仪,其他侍妾、美姬皆无名分,留在晋王府。而大行皇帝的妃嫔,一律不得留在宫中,遣至东郊水月庵带发修行。那四个进宫不久的官家女子,未曾得到宠幸,都回府了。 晋王府佳丽无数,如今一朝登基,后宫妃嫔却比其兄还少,令朝野侧目,宫中渐有流言蜚语。 叶妩以为晋王妃会是皇后,没想到只是贵妃。而冷月染,终究得到了她想要的,也可见楚明轩待她非普通的侍妾可比。 这日酉时,叶妩刚吩咐宫人备膳,却突然传来一道清朗的声音,“不必备膳。” “参见陛下。”众人连忙转身行礼。 她略略屈身,没有出声。 楚明轩大步流星地走来,颇有龙行虎步之态。 她想起,楚明锋也是这般龙行虎步…… 他一手托起她,“你有孕在身,不必多礼。” 尔后,他略略抬手,示意宫人退下,温和道:“稍后御膳房送晚膳过来。” “今日是陛下大喜之日,理应与贵妃一同进膳、共度良宵。”叶妩抿唇微笑。 “按说朕应该和皇后共度良宵,不过她又不是皇后。” “陛下为什么不册封她为皇后?” 他好似云淡风清地说道:“朕刚刚登基,不必急着册后。” 她看着他,他举目四望,看着大殿的摆设。 他已换了明黄色帝王常服,鲜亮的色泽衬得他的肤色更为白皙,鬓角若裁,剑眉如削,俊美如铸,比以往多了几分器宇轩昂。 “总觉得缺了点什么……”楚明轩寻思着,“明日朕让人送来一些珍宝,你看着摆放。” “不必了,我不喜欢太鲜亮、太华美的东西,简简单单的最好。” “当真不要?” 叶妩摇头,他笑道:“那便依你之意。”静了片刻又道,“若有什么需要,大可跟宫人说。” 她淡淡地笑,“陛下,我不缺什么。”宫人送来晚膳,六道热菜,两道羹汤,摆满了膳桌。她看着一整桌色香味俱全的菜肴,“陛下,其实我没什么胃口。” 楚明轩以宠溺的语气道:“在你面前,我还是我,不是陛下,你不必拘束。我听宫人说你胃口不好,便让御膳房做了这些菜,还亲自陪你用膳,督促你多吃一些。如此,你腹中孩儿就能快快长大。” 她不再多说,每道菜都尝了几口。 他没有自称“朕”,而是“我”,借此表现他对她的情意。可是,她不会感动。 “往后每日朕来陪你用晚膳,把你与皇兄的孩儿养得肥肥白白。”他开心地笑,笑得毫无机心。 “那我代孩儿谢谢陛下。”叶妩清然一笑。 “无须客气,一口一个‘陛下’,我都听腻了。你我还像以前那样,随性一些便是。” “怎么会一样呢?陛下已是九五至尊,不再是醉心风花雪月、洒脱不羁的晋王了。”她一本正经地说道。 楚明轩听出弦外之音,微微一笑,笑得言不由衷。 ———— 翌日,苍穹铅云千里,天色阴霾,阴风阵阵。 大行皇帝梓宫出殡,从朝阳门抬出去,新帝与群臣送行,众妃嫔披麻戴孝跟在后头哭灵。楚凌天以大行皇帝唯一的儿子的身份随行前往西郊皇陵落葬。 楚明轩没有让叶妩送行,因为她没有名分。 她只能站在长廊上,望着梓宫慢慢前行,慢慢消失…… 陛下,若你在天有灵,请保佑我尽快查出真相,为你复仇。 沈昭主持落葬仪式,楚明轩留守宫中。 他站在城楼上,望见远处那成为一小点的柔弱女子,裙裾翻飞。 妩儿,大楚江山是我的,你也终将是我的。 刚回到御书房,近身公公冯七禀奏,太后请他去慈宁殿。 来到慈宁殿,楚明轩看见母后坐在大殿,正襟危坐,脸容冷肃。 “儿臣见过母后。母后传儿臣来,是否有要事?”见母后如此神情,他心中有数。 “自然是要事。”对着幼子,她的语气从未这样冷。 “母后请说。”他坐在另一边,不如以往亲近了。 孙太后看着这个幼子,不知如何开口。以往,他和自己最亲密,母子之情深厚,可是,因为叶妩,母子俩淡了、疏远了。她知道,他对自己心存怨气与恨意,可是,她实在无能为力。 她见他装得若无其事,寒心道:“要为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楚明轩淡淡道:“母后此言何意?” “轩儿,母后没想到你竟然做出……弑兄夺位、大逆不道之事。”她又伤心又失望,语声交织着气愤与痛苦,“你是母后的儿子,锋儿也是母后的儿子,手心手背都是肉……” “母后知道了?”他微低着头,眸光一斜,冷静而阴沉,“母后如何知道的?” “哀家抱恙,但并非病得糊涂。哀家想了几日几夜,犹豫了几日,今日才传你来。” “既然母后没有真凭实据,就不该胡乱指控。” 孙太后捂着心口,沉痛道:“你是哀家生的,哀家如何不知你在想什么?你对叶妩念念不忘,放不下这段情缘,恨锋儿横刀夺爱,便索性弑兄夺位,抢回叶妩。哀家说的对不对?” 楚明轩冷邪地笑,“母后英明。” 泪水滚落,她痛声道:“纵然锋儿横刀夺爱,你也不能痛下杀手……锋儿是你亲兄长,你怎能下此毒手……” 他抬起脸,陡然变色,目眦欲裂,眼白吓人,“妩儿是儿臣的!从一开始就是儿臣的!皇兄横刀夺爱,为何儿臣不能抢回来?皇兄不死,儿臣如何抢回来?只有皇兄死了,儿臣才能拥有大楚江山,才有足够的力量拥有妩儿!” “你丧心病狂!”见儿子如此神色,她知道,他变了,变成一个魔性十足的人。 “是谁让儿臣丧心病狂?”楚明轩站起身,站在她身前,俯视她,眼中邪戾之气翻涌,“是皇兄!是母后!很早之前,儿臣奏请母后为儿臣与妩儿赐婚,母后有意拖延,因为母后根本不想把妩儿赐给儿臣,因为母后要把妩儿留给皇兄!” “不是的……”孙太后泪水长流。 “母后偏心!”他语声乖张,几乎咬牙切齿,“母后总是劝儿臣放手,说什么世间不止妩儿一个好女子,母后可知,世间就一个妩儿,儿臣就要她!别的女子再美、再好,儿臣也不想要!” “妩儿已是锋儿的人,你再惦记也无用……” “若非母后有意拖延,妩儿早就是儿臣的人!”楚明轩的眸色冰寒无比,“自儿臣外就府邸,母后就偏心皇兄,事事以皇兄为先!母后,儿臣也是你儿子,你如此偏心,儿臣很伤心。” “你皇兄从小不在哀家身边,长大后才回来;当时你还年幼,哀家全副心思照料你,没有顾及锋儿。这些年,哀家只想补偿他早些年所受的苦……”孙太后悲声解释,没想到他看似洒脱,却将每件事记在心中。 “这么说,儿臣就该让出所有,让皇兄享尽天下美事?” “不是……” “这就是偏心的后果!母后怨不得儿臣,儿臣只想要妩儿一人,可是,皇兄绝不放手,那么,儿臣就让他从世上消失!”楚明轩俊眉一掀,犹如利剑出鞘,“儿臣这么做,不是大逆不道,不是弑兄夺位,只是拿回本属于自己的东西,江山,美人,皆如此!” 孙太后声音哑了,“你疯了……” 他邪妄道:“十一年来,皇兄杀了那么多人,残暴不仁之名早已传遍天下,并非明君。儿臣会当一个继往开来的明君,令大楚国富民强,不受魏国、秦国欺负。母后便在慈宁殿颐养天年,千万不要说三道四,否则,儿臣不知会做出什么事。” 她愣愣地看着儿子扬长而去,心痛如绞,泪如雨下。 ———— 叶妩站在隐蔽的角落,看着楚明轩成疯成魔地离去,手握成拳,剧烈地颤抖。 没想到,昔日潇洒倜傥的晋王,竟然变成十恶不赦的魔鬼。 那他那句“妩儿是儿臣的”开始,她听到了后面的话,她的眼中蓄满了灼热的恨。 可是,沈昭观察入微,不可能毫无察觉;他一定早已知道,却没有追究,以保右相之位。 一定是这样的。 仇恨,支撑着她回凤栖殿,支撑着她进膳、就寝,因为,只有留着这条命,才能为陛下讨回公道。 次日,早朝后,叶妩吩咐小月去找沈昭,然后前往那处松柏长青的僻静之地。 等了近半个时辰,他终于来了。 “气色好一点了。”他温润的目光落在她脸上,绛红官袍与此处的深碧格格不入。 “大人为什么助纣为虐?”她开门见山地问,咄咄逼人。 “我不太明白……” “不要装傻,以你的才智,不可能看不出澄心殿那场大火的疑点。”她盯住他,目光冰冷,“弑兄夺位,不知道大人是静观其变,还是推波助澜?” 沈昭虽有错愕,却一闪即逝,“你如何知道的?” 叶妩质问:“你与晋王合谋篡位?” 他自嘲道:“陛下部署已久,布局精妙,纵然我没有与他合谋,也脱不了干系。” 她知道,他所说的“陛下”是晋王,她愤愤道:“你为什么不向陛下通风报信,让陛下有所防备?陛下器重你,与你十一年主仆,你竟然毫无血性,眼睁睁看着陛下被烧死,你还是人吗?” “是,我不是人!”沈昭眸色沉沉,未曾有过的哀痛。 “天下人绝不会想到,沈昭是天底下最无情无义的人。”叶妩冰寒地讽刺。 照理说,他与楚明锋君臣相处十一年,情谊深厚,而他与晋王的情谊竟然深厚到他宁愿舍弃一直辅助的君王、相帮晋王?她想不明白,“为什么帮晋王?” 他淡淡一笑,“我还有要事,先行一步。” 她叫他、追他,他疾步离去,好像有意逃避她的追问。 沈昭,你怎能这样? 回到凤栖殿,叶妩心事重重,就连阿紫说陛下在里面也没听见。 乍然看见楚明轩坐在大殿饮茶,她惊了一下,很快便恢复了神色,浅浅地笑,“这时候陛下不在御书房批阅奏折,怎地来了?” “奏折随时都能批阅。”他坐在那里,身姿轩然,五分俊逸,三分霸气,二分冷凛,不显喜怒的面色令人捉摸不透。他笑问,“去哪儿了?” “我见阳光灿烂,便随处走走。”她淡淡莞尔。 “对了,宫人已送来安胎药。”他看向案上那碗汤药,眉宇含笑,“妩儿,趁热喝吧。” 叶妩走过去,端起汤药,一口口地喝。 楚明轩行至她面前,眼神颇有意味,“妩儿,改日我让你娘亲进宫陪陪你,可好?” 她颔首,“谢陛下。” 刚说完,剧痛袭来,那种小腹的坠痛有点熟悉……她屈身捂着小腹,痛得直冒冷汗,“好痛……” 他连忙扶住她,朝外喊道:“来人,传太医!” “这碗安胎药……有问题……”这是第一直觉,她拽住他的手,腹痛如绞,“陛下……查……” “夫人,您怎么了?”阿紫扶住她,焦急而担忧。 他抱起她直往寝殿,将她放在床榻上,握住她的手,“莫担心,有我在,孩儿不会有事……” 叶妩黛眉深蹙,忍着那一波接一波的坠痛…… 渐渐的,她觉得他忧虑的面孔越来越模糊,他好似在笑…… ———— 灰雾漫天,四周茫茫,看不清周遭的环境。 忽然,叶妩看见楚明锋站在前面,抱着一个啼哭的婴孩。 那是她的孩子,还未出世,为什么在他手里? “陛下,这是我们的孩子?”她想看看孩子,他却不让她看。 “你对皇弟投怀送抱,朕抱走孩子。”楚明锋冷酷道。 “不,不行……陛下,把孩子给我……” 他无情地转身,渐行渐远,任凭她怎么叫喊,也叫不回他。 她声嘶力竭地喊:“陛下,不要……不要走……” **这次妩儿会失去明锋留给她的遗腹子么? 【98】晴天霹雳 雾气弥漫,吞没了他,只留下她一人,孑然一身。忽然,小腹又开始痛了,痛如刀割……她猛地睁开眼,眼前的一切慢慢清晰……楚明轩,阿紫,小月,太医…… 孩子,孩子呢? 叶妩下意识地摸小腹,那里仍如以往一样平坦,“我孩儿呢?没事,是不是?” 小月伤心地拭泪,“夫人……” 阿紫的眼眶红红的,“夫人,孩子……没了……” 晴天霹雳! 叶妩被她的话震得懵了,孩子……没了?楚明锋真的把孩子带走了?不,那只是噩梦…… 楚明轩握着她冰凉的小手,温柔地宽慰:“妩儿,此次是意外……往后还会有孩子的……” 她惶惶然地看向太医,伤心地问:“孩子怎么会没了?你没有尽全力,是不是?” “夫人本就气虚体弱,胎儿不稳,近几日又悲伤过度,心情大起大落,由此滑胎。”太医镇定地解释。 “别这样,太医尽力了。”楚明轩吩咐太医仔细调理她的身子,让他先退下。 阿紫、小月见此,也告退。 她想起那碗安胎药,也许问题出在那碗安胎药上。 他摩挲着她的手背,“妩儿,皇兄的遗腹子没了,我也难过。事已至此,还是想开一些罢。如若皇兄见你为此伤心欲绝,也不希望你这样。” 叶妩心中冷笑,他伪装的功夫越来越厉害了,让人瞧不出丝毫破绽。如果不是知道他暗中做了多少坏事,她一定被他骗得团团转。 “那碗汤药一定有问题,陛下可否为了我彻查?”她试探道。 “你没说,我也会彻查。方才那么说,只是不让太医有戒心。”楚明轩语气沉定,“你放心,我定给你一个交代。” “谢陛下。”她轻笑。 “你我之间,不必如此客气。”他眸光深深,宛若深情,“妩儿,在扬州时,我发过誓,此生若有负于你,便教我生不如死。还记得吗?” 叶妩静静地看他,心寒如冰雪。 他沉沉道:“此生此世,我总会在你身边。” 不多时,他去御书房,临走时千叮咛万嘱咐,要她宽心,不要胡思乱想。 午后,孙太后和楚明亮一道来看她。对她滑胎,她们自是难过心痛,却也说养好身子是正经。 她的言辞之中有滑胎并非意外之意,孙太后没说什么,好似欲言又止,却终究什么都没说。 两日后,楚明轩依然没有给叶妩交代,每次她问起,他不是说尚在彻查、就是说还未查到,皆是敷衍之词。 放眼整个皇宫,谁会害她的腹中孩儿?贵妃,还是昭仪?腹中骨血又不是楚明轩的孩儿,她们没有下手的动机。那么,介意她腹中孩儿的,只有一人,那便是他! 她早已怀疑是他,只是没有真凭实据,也不能露出马脚,只能虚与委蛇。 这日,叶妩去御花园散心,假称掉了一只翠玉耳坠,让阿紫回头找找,支开她,然后单独前往太医院。 以往,阿紫听命于她,如今,只听命于他。 有一次,她假装睡着了,看见阿紫和楚明轩在前庭说话。应该说,他问阿紫,阿紫如实禀奏,颇有娇羞之态。如此,她揣测,阿紫钦慕他,对他言听计从。 找到徐太医,叶妩与他来到一处僻静之地,径直问:“你为我把脉过,我真的胎儿不稳?” “确实如此。”徐太医叹气,“皇贵妃气弱体虚,本就不易有孕。此次怀上皇嗣,打击太大,动了胎气,以致胎儿不稳。” “我每日服安胎药,也不能稳固胎儿吗?” “倘若调理好,自可稳固胎儿,不过皇贵妃近来忧虑过重、心郁气结,此胎很难保住。”他听闻她滑了胎,亦感叹苍天弄人。 她呆呆的,不敢相信是自己害死了孩儿,真的是这样的?与那碗汤药无关?与旁人无关? 徐太医唏嘘不已,“若由微臣为皇贵妃安胎,应该还有一线生机,可惜……” 叶妩苦涩道:“我没有册封,以后不要叫我‘皇贵妃’,让旁人听了去,还以为我是当今陛下的皇贵妃。” 他点点头,“夫人还有何吩咐?” 她想起一事,道:“那日我喝了安胎药便腹痛,你帮我查查那太医开的安胎药是否有不妥。” 他应了,说明日便给她答复。 ———— 次日午时,叶妩自称不适,让小月去请徐太医。 不久,徐太医来了,为她把脉。她对阿紫道:“方才吃得少了,现在倒饿了,你去御膳房看看有没有糕点。” 阿紫不疑有它,立即去御膳房。 徐太医往外望了一眼,低声道:“夫人,从太医的医案看,安胎药没什么不妥。微臣也问过煎药的小公公,那小公公说也没发现安胎药有不妥。” 叶妩喃喃自语:“我滑胎,真的是胎儿不稳?” “微臣发现一件事。一个公公说,前阵子凤栖殿的宫女去御膳房取松丝叶,自称奉命来取。” “松丝叶?是草药?” “松丝叶有安神助眠之效,不过若是气弱体虚的有孕妇人闻多了,有滑胎之险。”徐太医道。 她惊震地愣住,这几日没有闻过松丝叶呀。忽然,一件事浮现在脑海。 几日前,负责床席帷帐的宫女送来一个精致的香包,说是陛下吩咐她缝制的,还说香包可以安神助眠、一夜无梦。 她往床头望去,那粉紫的香包还挂在床头。 徐太医取下香包,解开闻了闻,“是松丝叶。” 叶妩的心猛地下坠,如坠冰窖,寒冰冰的。 真的是楚明轩! 楚明轩,你当真丧心病狂!连我腹中孩儿都不放过! “是陛下。”徐太医摇头叹气,“陛下这么做,许是不想有人威胁他的帝位。” “徐大人先回去吧。” “夫人有事吩咐,再传微臣。” 她捏着香包,越捏越紧,手臂发颤,几乎咬破嘴唇,眼中蓄满了炙烈的仇恨。 晚膳时分,楚明轩踩着点儿来陪她用膳。见她坐着发呆,小脸煞白,他心疼不已,叫了两声,她没有反应,他又叫了两声,她才回神。 “妩儿,想什么这么入神?”他在她身侧坐下来,握住她的小手。小手如冰,他吓了一跳,体贴道,“是否觉得冷?我取衣给你披上。”我不冷,是心寒。”叶妩目光幽冷。 “怎么了?”见她如此神色、如此言辞,他心中有数。 她从身后拿出香包,“里面是什么?” 他好似不想再隐瞒,“松丝叶。” 她咬牙、一字字道:“你吩咐宫人去御书房取松丝叶,放在香包里,再把香包挂在我床头,让我日夜闻着松丝叶。只需短短几日,我便会滑胎。如你所愿,我的孩儿没了。” 楚明轩淡淡道:“你所料不差,的确如此。” “为什么?孩子是无辜的,你怎能害死我的孩子?”叶妩厉声逼问。 “你的孩子,也是皇兄的孩子。” “还没出世的孩子,你也不放过?你担心他长大后威胁你的帝位,还是恨陛下入骨、连带也恨他的孩子?”她声色俱厉,赤红的怒火几乎从眼中喷出来。 “你所思所想,皆是我所思所想。”他平静得异乎寻常。 “你丧心病狂!”她怒骂,美眸变成了一双血眸。 楚明轩静静地凝视她,脸上无悲无喜,对她的指控,根本不生气。 叶妩站起身,再也无法控制,愤恨道:“澄心殿那场大火,是你的阴谋!你联手朝中重臣,部署良久,精心布局,烧死陛下,然后你顺利登基,取而代之!” 他语声淡漠,“你终于知道了。” 她气疯了,“弑兄夺位,残杀手足,你心狠手辣,与畜生有什么分别?” 他的俊眸浮现一抹冷邪的微笑,“想知道我布的局是怎样的吗?”不等她应答,他自顾自地说下去,脸上颇有得意之色,“你一定想不到。从扬州回来,我就开始琢磨如何把你抢回来,如何布一个完美的局。你与皇兄越来越好,皇兄也越来越宠爱你,大有废后宫之势。我便与李昭仪合谋,让皇兄亲眼目睹你我在听风阁行苟且之事。” “我中了伊兰香,为什么你没用中?” “因为,我事先服过解药,我必须保持清醒,才能完美地完成这出戏。还有皇兄广纳嫔妃,是我鼓动那些老臣向皇兄进谏。” 叶妩知道,他做这些事,无非是令自己和楚明锋感情破裂,他便有可趁之机。 楚明轩缓缓道:“你与皇兄总能和好如初,我不能再等了,于是,我决定烧死皇兄!” 她震骇地看他,他的微笑好似淬了毒,阴毒骇人。 “皇兄喜欢吃鱼,御书房的鲜鱼是宫人亲自到皇宫东侧御河捉的。我命人每日偷偷在御河洒一点慢性发作的毒,那些鱼儿把毒吃进腹中也不会死,因为,毒太少太少了。不过,毒会藏在鱼身里,再被皇兄吃进腹中,如此数日,也不会中毒身亡。” “不是有试吃的宫人吗?为什么宫人没事?” “毒那么少,怎么会中毒?皇兄吃了几条鱼都没事,更何况是宫人?”他的眼眸慢慢浮现一抹邪戾,“我并不想毒死皇兄,因为,皇兄不该被毒死,而应该受火刑,慢慢地烧死,被大火烧得面目全非。那些微量的毒,不会致命,只会让他不适。前些日子,他身子微恙;那晚你想逃出宫,却被他逮个正着,他急怒攻心,加上那些微量毒素的效用,因而吐血。” 叶妩惊骇得心跳加剧,原来,楚明锋身子不适、吐血的真正原因在于此。 晋王变得太可怕了,心理扭曲,是非颠倒。 楚明轩盯着她,眼眸翻起,眼白吓人,“宫内宫外,我已打点好一切。那日,我让人从北宫门运送火油进宫,皇兄回寝殿歇息,我吩咐慈宁殿的宫人叫你来,吩咐玉镯点了让皇兄不省人事的熏香。如此,皇兄就不会醒来,不会逃出来。虽然澄心殿有不少宫人,但他们都被我的人打晕了,如何救出皇兄?” 太可怕了! 她不禁惊叹,他的布局不算天衣无缝,却想到了方方面面,不仅赢得朝中老臣的支持,而且买通了澄心殿不少侍卫与宫人,否则,他根本无法成事,根本不可能堂而皇之地纵火烧天子寝殿。 他凝视她,仿佛鉴赏一尊完美无暇的玉器,乖戾道:“布这个局,我花了多少精力,你可知道?妩儿,我这么做,是为了与你长相厮守。” “你是为了你自己!”想到楚明锋被活活烧死,叶妩就怒火满腔,“你野心勃勃,贪恋权势……” “错了……错了……”楚明轩一本正经道,“我只想当两袖清风、逍遥自在的王爷,从未想过坐拥江山,更从未想过弑君夺位如此大逆不道之事。忽有一日,我知道了一个秘密。一个老臣说漏了嘴,当年父皇病重,有意改立太子,沈昭陈述利弊,终令父皇打消了改立遗照的念头。原本,父皇想改立我为储君,却被沈昭阻拦。后来,父皇回光返照之时,传召沈昭,给他一道密旨。” “密旨写什么?”她的心怦怦地跳,一般而言,密旨具有极为关键的转折性。 “你大可去问沈昭。”他阴冷地笑。 她气结,又问:“你父皇病重之时为什么想改立储君?” 楚明轩敬仰道:“父皇一世英明,早已看出皇兄残忍暴戾、非明君之选,才在病重之时有意改立储君。” 这个理由,虽然可以成立,却也失之单薄。虽然楚明锋在位十一年,杀过不少人,抄家灭族的朝臣也有,但大楚国在他的勤政、治理下国泰民安、国富兵强,魏国、秦国才会有所忌惮,不敢轻易来犯。 他站起身,攫住她的身,语声邪戾,“大楚江山是我的!是沈昭有意劝阻!是沈昭的错!皇兄当了十一年皇帝,已经便宜了他,我拿回本属于我的江山,有什么错?”他的眼中翻滚着炙烫的戾气,骇人得紧,“你是我的!是皇兄横刀夺爱!是沈昭助纣为虐!若非他们,你我早已成为夫妻,恩爱携手,缱绻情深。” 从未见过他这般可怖的神色,叶妩惧怕地瑟缩。“你父皇至死也没有改遗诏,江山不是你的。” “是我的!沈昭可以作证!”楚明轩乖戾地笑。 她明白了,这就是沈昭相帮晋王的原因。 他高举双臂,志得意满,“如今,大楚江山是我的,你是我的。江山美人,尽在我手!” 五指,握成拳,他眸光熠熠,亮如火光,仿佛走火入魔。 “你残杀手足,杀了那么多人,残暴不仁,老天迟早会收你!”叶妩怒斥,“这就是因果报应。” “我是真命天子,老天要收我,也是百年之后!”楚明轩狂妄道。 她觉得无比的悲哀,他不再是以往风光霁月、洒脱不羁的晋王,变成了一个心狠手辣、杀人不眨眼的暴君。 ———— 两日之后,昭仪冷月染造访。 时值黄昏,晚霞如绚烂的云锦在西天迤逦铺开,日暮壮丽,凄艳如血。 叶妩站在后苑,仰望夕阳的血色,没有听见脚步声,直至冷月染站在身边才察觉。 记得,去年,冷月染为了帮晋王出气,骗她到别苑,让她浸在冰水中。 叶妩暗自思量,她此次前来、有何目的? “昭仪有何指教?” “不敢当。”冷月染着一袭粉紫宫装,腰身纤细,风姿绰约,那双斜飞的凤眸冷如秋风,“兜兜转转,你我终究同为姐妹。” “我从未当你是姐妹,以前是,现在是,以后也是。”叶妩义正词严地说道,“我是先皇的人。” 冷月染并不辩解,只微微一笑,“你身子好些了吗?” 叶妩淡淡道:“调理身子需要时日,不能一蹴而就。” 冷月染玉致的脸染了一点晚霞的血红,“你是不是恨陛下?” “你以为呢?” “虽然陛下心狠手辣,但对你一心一意、用情如痴。”她并不妒忌,面上弥漫着对心爱男子的痛惜,“你可知,陛下为何令你滑胎?” “我不想知道。” “陛下问过太医,你悲伤过度、心思过重、忧虑伤身,胎儿不足两月便会保不住。”冷月染以怜悯的口吻道,“这是先皇留给你的骨血,滑胎之时,你必定悲痛欲绝。陛下不愿你承受丧子之痛,便下了狠手,让你滑胎。如此,你便恨陛下入骨,丧子之痛便会减轻。” 叶妩惊愕地愣住,不是这样的,不可能是这样。 冷月染长声叹气,“那日你质问陛下,与陛下吵起来,后来陛下去了我那里。我见陛下心事重重、龙颜不悦,便问了问。”她抬起叶妩的下颌,“陛下早已对我说过,不会让你承受丧子之痛,于是,陛下果真当了坏人。” 叶妩恨恨道:“他原本就是坏人。” 冷月染又羡慕又神往,,“陛下待你如此情深,你竟无丝毫感动?” 叶妩不语,即使感动,也是以前,现在,她的心中只有恨。 “虽然王府佳丽无数,但陛下从未付过真心。陛下的心,系在你身上;陛下的情,付在你身上。即使你无法爱陛下,也不要恨陛下。因为,陛下受不起你的恨。” “受不起,也要受!”叶妩语声冰冷。 “若你胆敢伤害陛下,我绝不会放过你!”冷月染森冷地盯着她。 ———— 叶妩想了很久,冷月染说的是真的吗? 徐太医说过,以他的医术,才有可能保住孩儿。其他太医,必定没有如此高深的医术。那么,她的确随时有滑胎的可能。楚明轩听了太医的话,宁愿自己恨他,也不愿自己承受丧子之痛,当真是为自己着想? 即便他为了减轻她的丧子之痛而下此狠手,她也不会原谅他! 这夜,她辗转反侧,想了很多、很多,实在乏了才睡着。 好像只是睡了一会儿,叶妩觉得身上很重,好像被什么重物压着,透不过气……迷糊中,她感觉到有人吻她的唇,轻轻地吮吻,温柔地纠缠……半梦半醒他之间,那种缱绻缠绵的感觉让她感觉是楚明锋吻自己,那强烈的朝思暮想让她不自觉地回吻…… 他狂热地吻她,就像以往那样,抵死缠绵,让彼此的身与心靠得更近。 略略清醒,她睁开眼,却看见有别于楚明锋的俊脸,震惊地呆了。 楚明轩! **吼吼,这次妩儿怎么逃出明轩的魔掌? 【99】遗诏 叶妩彻底清醒,火热的手足瞬间冰冷,拼力推他。 “妩儿,你是我的……”他嗓音暗沉,扣住她两只手,压着她,轻而易举地化解了她的抗拒。 “放开我……我是你皇嫂,你怎能……” “有何不可?”暗影昏红,楚明轩的俊脸染了暗红的浓浓欲念,“即便你是皇兄的人,也可以再嫁我。” 话音方落,他俯首侵袭,湿热的唇舌舔吻她的脸腮、侧颈,迅猛而狂野,仿若急行军,日行千里。 上苍见证,他对她的痴念已至癫狂,对她的爱至死不渝。 等了这么久,熬了无数个日夜,经历过多少次心痛的啃噬与相思的折磨,终于得到了江山、美人,终于完全拥有她,他如何再忍?朝思暮想的娇躯就在身下、就在眼前,他如何舍得放手?他只想好好爱她,一解相思之苦;只想与她日夜缠绵,恩爱到老…… 他强硬地制住她,烫人的唇舌往下滑,鼻息急促而粗重,喷洒在这馥郁、柔软的娇躯,体内的欲火直欲喷薄而出,烧了自己,也烧了她。 叶妩急中生智,“我刚刚滑胎,身子还没复原,如果强行服侍陛下,只怕往后更难有孕。陛下想要我一生无子吗?” 楚明轩松了力道,慢慢抬起头,痴痴地凝视她。 她看见,他的俊眸染了血色,浓艳得令人惊怕。 “哪个太医说你很难有孕?”半晌,他轻抚她的腮,眼中血色慢慢退了。 “徐太医说我很难有孕。” “为何?” “这一两年,我不是受伤、就是中毒,身子每况愈下,也没有好好调理,以致气虚体弱,很难怀孕。”叶妩没有说谎,这本是事实。 “明日传徐太医给你把脉。”楚明轩紧绷的脸孔渐渐松缓。 “很重。”她嗔道,扭了扭身子。 他侧躺着,面对着她,眼梢漫起丝丝缕缕的笑意,“妩儿,你嗔笑的样子,又妩媚又可爱。” 她羞窘地垂下眼睫。 他轻触她姣美的蛾眉,语声低沉,“无数次梦到这一刻,你我同床共枕,情浓燕好。如今梦已成真,我是世上最幸福的男子。妩儿,我期盼,此后余生,你我风雨相伴,相携到老,不离不弃。” 叶妩轻轻地颔首,心冷如冰。 楚明轩吻她的眉心,眉宇缀满了深浓的情丝,“待时机成熟,我册封你为后。” “那贵妃怎么办?” “若你介意,我会寻个缘由令贵妃和昭仪去庵堂修行。” “陛下愿意为了我废后宫?不怕朝野非议吗?”她微惊,想不到他比楚明锋有魄力。 “非议何惧?我是一国之君,谁也休想插手我的后宫!”他的言辞中有一股强硬的杀伐决断,令人无端地畏惧。 “陛下为什么待我这么好?”她感动地问。 “你说过,你誓不为妾。”楚明轩深情款款地看她,“你还说,你不屑与别的女子争宠。” 叶妩心中一动,却仅仅是微微一动罢了,“我说过的话,陛下都记得?” 他颔首,“你说过的每句话、每个字,你的笑颜,你的蹙眉,你的回眸,你的低首,我皆铭记在心,一世不忘。” 她娇羞而幸福地笑,笑得没心没肺。 他好似不敢相信她心态的转变,与她十指相扣,“妩儿,我真的拥有你了吗?是不是做梦?” 她失笑,“陛下堂堂一国之君,也会患得患失?” 他半压着她,“告诉我,这不是做梦。” “不是做梦。” “告诉我,你爱我。” “陛下好坏,让人说这么肉麻的话。”叶妩娇嗔地别过头。 “肉麻?”楚明轩错愕,不太明白这个词的意思。 “就是难为情。” 他好整以暇地说道:“不说也可,以行动证明。” 她咬唇瞪他,娇嗔之态俏媚勾人。犹豫半晌,她抬起头,在他脸颊轻轻一吻。 他满足地笑了,心荡神驰,啄吻她的粉腮。 叶妩任由他吻了须臾,心似在滴血,“今日昭仪来过。” 他面色一冷,昂起头,“她来做什么?” “她告诉我,陛下为了减轻我丧子之痛,下狠手令我滑胎。” “多管闲事。”楚明轩语含怒气,眸含冰冷。 “若非她告诉我真相,我也不知道陛下待我的心思。”她感慨道,“她跟我说,陛下从未对女子付过真心。我叶妩何其荣幸,得陛下一世深情、一念痴情。为了我,陛下从一个风花雪月、洒脱风流的逍遥王爷变成弑兄夺位、手沾鲜血、野心勃勃的一国之君;为了我,陛下心甘情愿背负谋朝篡位的千古骂名;为了我,陛下只册封贵妃与昭仪;我气弱体虚,迟早会滑胎,陛下为了让我好受点,宁愿背负罪名与我的怨恨,也要下狠手……陛下待我情深意重,我如何报答?” 他定定地看她,好似沉陷在她眼中那泓深黑里,无法自拔。 叶妩感动得泪光摇曳,“我无以为报……若有来生,我一定当王爷的妻。” 楚明轩被她这番诚恳的话感动了,“这世便可。” 她感伤道:“朝野皆知,我是先皇的人。如我再嫁,或陛下册封我为后,有损陛下圣德与英明。” “我不惧,也不理会朝野非议、市井坊间的流言蜚语。”他脸膛冷冷。 “陛下不惧、不理,但我做不到。”她叹气,研判他的神色,“再者,先皇待我不错,短短时日,我无法接受陛下。还请陛下给我一些时日,让我平复心情。” “妩儿,我明白你的意思。”他的眸光温柔如水,“我不逼你,待你心情好些,再谈册后一事。” “谢陛下体恤。”叶妩莞尔一笑,终于松了一口气,他信了她的话,没有怀疑她。 楚明轩松开她,自嘲地笑,“放心,朕只想与你同床共枕,没有旁的心思。” 她寻思道:“冷月染对陛下痴心、深情,为了陛下可以付出一切,陛下为什么不待她好一些?” 他淡淡道:“我对她只是怜惜,并无多少男女之情。我能给她的,仅此而已。” 世间女子,得到真爱,是幸;得不到真爱,是不幸。然而,幸与不幸,往往只是一字之别、一念之差。 叶妩心想,自己是幸、还是不幸? ———— 次日,楚明轩传徐太医至凤栖殿,给叶妩把脉。 徐太医所说的,的确如她所说,很难有孕,需好好调理身子。他还说,她滑胎数日,身子还未复原,不能太过亲近。 楚明轩没有怀疑,命他仔细调理她的身子。 越两日,她约沈昭至听风阁。 沈昭如期而至,叶妩站在阁中,望着他走来,步履沉沉,不像以往轻松如风。 他站在前面,绛红官袍令他的面色略显苍白,那双黑眸缠绕着某种未明的思绪,令人看不透。 仅仅数日,她就觉得恍如隔世,仿佛人世间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大人别来无恙。” “沈某无恙。”沈昭淡淡一笑,她变了,不再是前几日的愁云惨雾、悲愤交加,气色也好些了。 “以大人的才智,应该猜到我找你的目的。”叶妩眼睫轻眨。 “你想知道,我为何相帮陛下。”他付之一笑,“陛下已告诉你,何须我再赘言?” “想知道得更清楚一点。”她冷声道,“我已知道陛下弑兄夺位,大人不必再为他隐瞒。” 沈昭也没想过再隐瞒,缓缓道:“事发前几日,陛下夜探我府邸……” 官家女子进宫的那日,楚明轩潜进右相府,直往书房找密旨。书柜最上一格有一只带锁的锦盒,他用江湖手段开锁,盒中的圣旨却不是密旨,只是普通的圣旨。他继续找,而沈昭就在房门外,突然推开门,吓了他一跳。 “王爷以为我右相府有珍奇宝物?” “本王只想要回属于本王的东西。” 楚明轩站在他面前,丝毫没有做贼的心虚。 沈昭点燃灯盏,“王爷找什么?” 烛影照亮了他们雅白的脸庞,照亮了他们针锋相对的眼眸。 “当年父皇回光返照,传召你,给你一份密诏。本王要那份密诏!” “先皇将密诏交给我,便是我的,旁人皆不可看。纵然是陛下与王爷,也不能看。” “密诏决定本王的生死存亡,本王一定要看!”楚明轩坚决得灭天灭地。 “恕我办不到。”沈昭轻淡道。 楚明轩陡然上前,揪住他的衣襟,眼神狠厉,“当年父皇病危,有意改立遗诏,让我继承帝位。你在病榻前待了半个时辰,父皇终究打消了念头,没有改遗诏。是你毁了本王的锦绣前程!大楚江山是本王的,是你令本王一无所有!大楚帝位是本王的,是你令本王与帝位失之交臂!” 沈昭从容道:“王爷怨怪我,我无话可说。” 他早已知道,早晚有一日,晋王会知道十一年的事。他早已做好准备,承受晋王的怨恨。 “你究竟对父皇说了什么?”楚明轩眼中那抹乌黑微微一缩。 “先皇圣明,看出陛下性残暴,担心在他登基后滥杀无辜、残暴不仁。王爷心存仁善,先皇觉得王爷必是仁厚明君。”沈昭如实道,以四两拨千斤之势轻巧地拨开他的手,“因此,先皇传召我,要我写最后一道遗诏。先皇之言,我深以为然,但当年陛下在朝中已颇有势力,而王爷没有任何根基,且年纪尚轻,不足以成事。纵然先皇传位于王爷,王爷也坐不上帝位,反而招来杀身之祸。” “假若你没有对父皇说那番话,说不定是另一番景象。” “王爷不是不知,当年与陛下争夺帝位的还有永王、章王。他们联手朝中重臣,陛下也有瑞王等人支持,而王爷呢?王爷孤身一人,仅凭一道遗诏就能坐稳帝位吗?纵然是陛下,亦全靠瑞王的将士震慑满朝文武,才坐上帝位、稳住大局。” “你对父皇说了什么,父皇为什么会打消了改遗诏的念头?”楚明轩对这一点耿耿于怀,为什么父皇对他言听计从? 沈昭朗声道:“我对先皇陈述利弊,其一,先皇未曾立过太子,多年来陛下、永王、章王明争暗斗,以求让先皇刮目相看;一旦先皇驾崩,便会掀起一场风浪。其二,王爷年纪最小,势孤力弱,纵然持有遗诏,也不会得到满朝文武的认可。其三,陛下参政多年,在朝中有党羽,实力不容小觑;然而,假若陛下知道先皇将帝位传给王爷,纵然你们是亲兄弟,陛下未必会助你一臂之力。其四,传位于你的遗诏,无异于一张催命符,送你踏上黄泉路。” 楚明轩知道,他的分析极有道理,倘若父皇真的把帝位传给自己,只怕自己早已在十一年前的帝位争夺、血雨腥风中成为箭靶子。 沈昭不愧是大楚国第一智人,洞察世事,见微知著,看透了当年争夺帝位的风云。 “这么说,本王还要谢你救了本王一命?”楚明轩阴寒道。 “我只是实话实说。” “父皇驾崩前给你的密诏,是不是传位于本王的密诏?” “不是。”沈昭一眨不眨地回道。 楚明轩再次抓住他的衣襟,声色俱厉,“没想到楚国右相大人说起谎话脸不红心不跳。本王早已查探得一清二楚,父皇回光返照之际传召你,交给你一道密诏,要你在适当的时候拿出来。” 沈昭淡然一笑,“王爷也说了,先皇传召我,只有我与先皇二人,旁人如何知道密诏?又如何知晓密诏内容?” 楚明轩阴险地冷笑,“父皇病重,怎会没有近身宫人服侍?宫人偷听了父皇与你的密谈,知道密诏的内容。” “那王爷不妨说说密诏写了什么。” “密诏中写,如若皇兄残暴不仁、滥杀无辜,以致天*怒人怨,于江山社稷有害,你便拿出这道遗诏,代父皇处死昏君。”他的俊眸浮动着凛冽的寒气,“本王没有说错吧。” 沈昭当真没想到他会知道密诏的内容,愣了片刻才道:“虽然陛下杀了不少人,但并非滥杀无辜,也无天*怒人怨、民声沸腾。” 楚明轩的眼中戾气滚滚,“本王要那道密诏!” 沈昭亦强硬道:“密诏是我的,非适当时机,我绝不会拿出来!” “皇兄杀了那么多人,其中必有不少无辜之人,不是滥杀无辜吗?当年的惊天惨案仍然让大楚国子民记忆犹新,你敢说皇兄杀得好、杀得对吗?你敢说皇兄是仁厚明君吗?” “陛下不是仁厚明君,但也不是暴君。” “好!”楚明轩挥臂,面色剧变,变成另一个人,俊眸染血,血色骇人,犹如地府魔鬼,“你不交出密诏,本王不会逼你。但你当年一席话令本王错失帝位,本王要你弥补本王蒙受的损失!” “我不欠王爷。”沈昭觉得眼前的晋王很陌生,他好像被魔控制了,暴戾阴鸷,心狠手辣。 楚明轩手指着他的脸,眼皮上翻,乌黑的瞳仁好似铜铃那般大,炙热的戾气令人惊怕,“要么交出密诏,要么助本王一臂之力!除此之外,你别无选择!” 沈昭惊骇道:“王爷想做什么?” 楚明轩面上的杀气浓烈可怕,“本王想做的事,无人可以阻止!遇神杀神,遇佛杀佛!” 沈昭震骇,晋王想弑兄夺位? 楚明轩有恃无恐,“本王不怕你通风报信!父皇看透了皇兄,临终前吩咐你保住本王一条命,若你此时去告发本王,本王就死无葬身之地,你愧对父皇,有负父皇所托!” 沈昭更是惊震,他猜到了一切。 ———— 叶妩听了沈昭的复述,明白了来龙去脉,不禁感慨,楚明轩怎么会变得这般丧心病狂? 可是,沈昭完全可以禀奏楚明锋,求他放楚明轩一条生路,如此也算保住一条命,没有辜负先皇所托。 沈昭面色沉沉,叹道:“陛下终究如愿以偿……” 他所说的“陛下”,是楚明轩。 “如果你忠于陛下,禀奏陛下,晋王根本无法成事,可是你没有这么做。你存心置陛下于死地,是不是?”她愤怒地质问,还是不明白他为什么选择牺牲了楚明锋,“你与陛下君臣多年,情谊非浅,你眼睁睁看着陛下被烧死而无动于衷,你是刽子手!” “先皇驾崩前对我千叮万嘱,若有良机,扶陛下登基。”他的脸上交织着悲伤、痛楚,可见内心多么矛盾,“那两日,我彻夜难眠,不知作何抉择……我知道,选择其中一个,另一个便死无葬身之地……” “你最终选择了忠于先皇。”她泪珠滚落,“虽然先皇留了一手,可是,陛下当政十一年,勤政爱民,国富兵强,风调雨顺……陛下没有对不起列祖列宗……” 沈昭不语,当时做这个决定,整夜无眠,思前想后,权衡利弊……天知道这个抉择多么难…… 叶妩沉哑道:“你的抉择错了,晋王再也不是以往仁厚的晋王,他早已变成心狠手辣、冷酷阴毒的杀人狂魔。你一定会后悔!” 他看着她离去,眼中落满了伤。 先皇待沈家恩重如山,他遵从祖训,时刻记着先皇的遗愿,良机来时扶晋王登基。虽然楚明锋是一个颇有作为、政绩的帝王,楚国在他的治理下将会蒸蒸日上、国泰民安,可是,先皇的遗愿不能不顾。如此,他做出了牺牲楚明锋的决定。 事到如今,他知道,选择扶楚明轩一把,错了,楚明轩未必是仁厚贤明的仁君。 ———— 宫人说太后病情加重,叶妩前往慈宁殿。 踏入殿门,便看见几个宫人站在前庭,神色焦急不安。 碧锦疾步过来,担忧地蹙眉,“夫人,陛下与太后又吵起来了,夫人劝劝吧。” 叶妩点点头,沉重地走向大殿。 寝殿传出饱含怒火的吼声,她站在大殿,凝神静听。 “你皇兄的遗腹子也是哀家的孙儿,你怎能下此毒手?”孙太后语声苍缓,浸透了悲痛,“你担心他长大后夺你帝位,就斩草除根,是不是?” “是!若不斩草除根,儿臣如何安睡?”楚明轩冷硬地承认。 “哀家造了什么孽,竟然生出你这样阴毒狠辣的儿子……” “母后想知道的,儿臣如实相告;若无他事,儿臣告退。” “站住!”孙太后面容一肃,似有坚决之色。 他背对着她,明黄的龙袍令人觉得冰冷。 她嗓音缓重,“虽然你哀家最疼爱的儿子,但你的所作所为大逆不道,人神共愤,天地不容。哀家不会让你继续错下去,也不会让你给楚氏列祖列宗蒙羞!” 楚明轩目光阴冷,“那便如何?” 孙太后意气坚定,“哀家要将你的恶行昭告朝野!” 叶妩震惊,太后为什么这么做?楚明轩是她最疼惜的儿子,她竟然将他的恶行昭告天下,竟然让他身败名裂、受千夫所指? **太后真的会这么做吗? 【100】幸与不幸 楚明轩俊眸紧眯,迫出一缕寒气,“倘若母后不再顾念儿臣,不再顾念母子之情,儿臣也不会再顾念半分!” 语气决绝,掷地有声。 尔后,他迈步前行。 叶妩迎上他狐疑的目光,想说点儿什么,手却被他牵起,随他走到前庭。 她止步,莞尔道:“母后悲痛过度才会口不择言,我劝劝母后,陛下先去御书房吧。” “母后怎么想、怎么做,我不在乎。”他握紧她的手,“随我回去吧。” “母后凤体违和,我也好几日没来看望母后了,我待会儿便回去。” 楚明轩不再勉强她,嘱咐她万事当心,这才起驾前往御书房。 叶妩走入寝殿,碧锦已经扶了孙太后靠躺在榻上歇着。孙太后以绸帕拭泪,病容苍白得令人心生怜悯,凤体消瘦,比前阵子更是形销骨立。 “夫人陪太后说说话,奴婢去沏茶。”碧锦柔声道。 “去吧。” “妩儿,方才……你都听见了?”孙太后满面愁容与病色,病情加重许是因为忧虑过度。 “母后静心养病便是,陛下的事就不要费心了。”叶妩劝道,“事已至此,已无转圜余地,太后不如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两耳不闻窗外事,也许会好过一些。” “轩儿害死了锋儿和你腹中孩儿,你不恨他吗?” “恨又如何,不恨又如何?”叶妩淡淡道,“说不恨,是假的;说恨他入骨,我又能对他怎样?” 孙太后握住她的手,“好孩子……”她叹气道,“锋儿和轩儿因你而手足相残,可你也不好受。今后你有何打算?” 叶妩的目光无悲无喜,“总有一日,我会离开楚国。” 孙太后凝视她,觉得她似已接受了既成的事实,却又好像并非如此。 ———— 次日,卯时。 叶妩从睡梦中被小月叫醒,睡眼惺忪地问:“发生了什么事?” “慈宁殿宫人来报,太后去了。”小月手中拿着她的衫裙,准备服侍她穿衣。 “太后……去了?”叶妩一骨碌弹起身子,睡意全跑了。 匆匆穿衣,匆匆前往慈宁殿。此时天色刚亮,空气清冽,晨风冷涩,东方的云海气象万千,朝阳却还未露面,被一抹黑暗挡住了。 这一路,她无数次地问:为什么太后突然去了? 慈宁殿的上空仿佛笼罩着愁云惨雾,寂静的殿宇给人一种遗世独立的感觉。 几个宫人站在殿廊下等候传唤,大殿昏暗而沉重,叶妩感觉到一股森冷扑面而来。还没进寝殿,她就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楚明轩从外面疾奔而来,步履如飞,面色惊惶。 他从她身边掠过,闯进寝殿,她跟在后头,望见床榻上躺着一人。 青纱低垂,遮掩了内里的情景。 寝殿幽暗,点着两盏宫灯,愈发显得惨然。 碧锦撩起青纱,孙太后静静地躺着,面目安详,面庞苍白如纸。 楚明轩一步步上前,她也一步步走向前,双双跪在榻前……一行清泪滑落,他的俊脸弥漫着哀伤与悲痛,她亦觉悲伤,想不到昨日相见是最后一面…… 太后怎么会去得这么快?虽然有病,却并非绝症,怎么会…… 想起这一两年来太后待自己的好,她悲从中来,泪落如珠。 渐渐的,安乐公主来了,跪在榻前伤心地哭……贵妃来了,吩咐慈宁殿的宫人应该为太后做些什么……徐太医来了,为孙太后验身。 验毕,他禀奏道:“陛下,太后之死,一非绝症,二非中毒。微臣以为,太后之死有蹊跷。” “当真?”楚明轩震骇地抬眼,染了泪光的俊眸皆是不信,“母后是被人害死的?” “太后尚有余温,断气不到半个时辰,微臣可以断定,太后死于非命。”徐太医笃定道。 “你再仔细瞧瞧,母后是怎么死的。”叶妩早已觉得太后的死不同寻常。 徐太医再检查一遍孙太后的遗体,然后道:“陛下,微臣还无法下结论,容微臣想想。” 楚明轩颔首,起身往外走,贵妃命宫人都出来。 朝阳冉冉升起,些许日光斜照进来,使得大殿明亮几许,照亮了脸上的悲伤与泪痕。 他坐在主位,面容冷寒,叶妩和安乐公主站在一边。贵妃站在对面,端庄和善,朝叶妩一笑。 忽然,叶妩想起,昭仪冷月染怎么没来?难道没人通知她? 慈宁殿的宫人都跪在地上,贵妃喝问:“是谁最先发现母后不妥?” “今日奴婢起得早,就来瞧瞧太后。”碧锦的双眸红红的,“奴婢撩起青纱看看太后睡得怎样,发现太后的锦衾落下了,就把锦衾拉上去一些。奴婢不当心碰到太后的手,觉得太后的手有些冷,便觉得有些不妥。因此,奴婢摸摸太后的额头、脸颊,觉得怪怪的,奴婢又觉得太后的脸白得吓人,于是叫了几声。太后没有应,奴婢慌了,探探太后的鼻息,这才知道太后已经去了……奴婢知道此事非同小可,立即派人去禀奏陛下。” “昨晚何人守夜?”楚明轩冷冷地盯着宫人。 “回陛下,是碧心。”碧锦回道。 “奴婢……”碧心惧怕地发抖。 “昨晚、今早,你可有觉得什么不同?”他寒声问。 “没什么不同……太后歇下后,奴婢守在寝殿外……今早也没什么不同……”碧心结结巴巴地说道。 “陛下,碧心仗着姐姐碧锦是太后最得宠的宫人,做事马虎,守夜也不尽心,时常一觉睡到天亮,雷打不动。”一个宫娥道。 碧心慌了,更结巴了,“奴婢……奴婢……” 楚明轩道:“拖出去,廷杖至死!” “陛下饶命……陛下饶命……”碧心惊骇地求饶。 “陛下,碧心是无心的……求陛下开恩……”碧锦祈求道,“求陛下开恩,饶她一命。” “陛下,母后刚刚过世,不如为母后积点儿阴德吧。”叶妩念在碧心服侍过自己,她一个心思单纯、只知吃喝睡觉的傻姑娘,怎么会谋害太后? 碧心忽然想起什么似的,眼睛一亮,“陛下,奴婢想起来了,奴婢夜里睡得死,可是今日天还没亮,被冻醒了……迷糊中,奴婢看见一个人影朝奴婢走来,奴婢想醒来,可是怎么也醒不来……然后,那人影越来越近,好像伸出手摸向奴婢……之后,奴婢又睡着了,直至姐姐叫醒奴婢……” 叶妩断然道:“照她这么说,天还没亮的时候,有人潜入寝殿,把她弄晕,再杀太后。” 贵妃吩咐一个宫人:“把慈宁殿所有侍卫叫来。” 然而,问遍了侍卫、宫人,都没人看见可疑的人出入慈宁殿。 孙太后被害一案,就此断了线索。 ———— 孙太后葬仪定在七日后。 市井坊间皆言,先皇刚刚过世,孙太后紧随其后,看来今年流连不利,天降灾祸于大楚国。 徐太医查出,孙太后死于覆面。 覆面,将浸了冷水的丝帕覆在脸上,摁住人的手足,不让人乱动、揭开丝帕,人便会慢慢地窒息而死。 只是,那日天亮前出入慈宁殿的真凶,始终没有人看见。 叶妩伤悲不已,后半生尊荣风光的孙太后,竟然死于非命。 三日后,楚明亮气冲冲地直闯凤栖殿,面腮酡红,嘀咕着皇兄的不是。 “怎么了?陛下惹你了?”叶妩好奇地问。 “气死我了……气死我了……气死我了……”楚明亮连声叫道,又是跺脚,又是挥手,“母后死得这么惨,皇兄竟然不再追查杀害母后的凶徒。” “为什么?”叶妩讶异不已。 “皇兄搬出皇帝架子,训斥我不像个公主,说母后之死他自有主张。”楚明亮爽直地嚷嚷,“皇嫂,皇兄为什么不想再追查?” 叶妩心中一动,“稍后我问问陛下。” 生气半晌,楚明亮的心思转向意中人,“皇嫂,我想……我想……” 叶妩笑问:“你想嫁人?” 楚明亮双腮绯红,窘迫地点头,“你有什么法子吗?” 叶妩笑道:“你让你的拓跋大哥向你皇兄提亲,魏、楚两国结成姻亲,你皇兄不会推拒这桩姻缘的吧。” 楚明亮欢笑颔首,“那我给拓跋大哥飞鸽传书。” 叶妩心神一紧,她与拓跋泓以飞鸽保持联络?那他岂不是知道楚宫发生了什么事? 这日,叶妩再去慈宁殿,问碧心,那个人影是男是女。碧心说,那人应该是女的。 是女的? 叶妩心中有数,吩咐宫人去御书房传话。 不多时,楚明轩兴冲冲地来了,找了一圈,才看见她在后苑。 夜幕高旷,弦月低垂,月辉如清霜,遍洒于后苑。秋风吹拂,月辉曼妙地摇曳,一庭寂寂,只有树叶摩挲的沙沙声。 石案上有青玉酒壶、青玉酒杯,两只白瓷碟子放着芙蓉糕、红豆糕,清冷的月辉下,青玉、白瓷泛着细润的流光。而她就坐在那里,一袭白衣染了月辉,广袂清扬,青丝乱拂,飘飘欲飞,仿如不染尘埃的九天玄女。 这幅画,太美了。 “陛下来了。”叶妩回首,浅浅地笑。 “后苑风大,不过如此良宵美景,月影清辉,清风美酒,佳人一笑,胜似鸳鸯。”他缓步走来,掀袍坐下,柔情脉脉地凝视她,“为何今晚有如此雅兴?” 她眸光流转,“因为今晚月色很美。” 楚明轩握住她的纤纤玉手,温柔地笑,“妩儿,我很开心。” 她斟酒,递给他一杯,“陛下初登基,政务繁忙,没什么闲情赏月,今夜就陪我赏月吧。” 闻言,他心荡神驰,只觉得她妩媚柔软,只觉得这一切都完美如梦,他压在心底的情潮奔涌而出,在四肢百骸涌动,未曾饮酒便醉了。 “陛下不喝吗?”叶妩娇媚道。 “嗯。”他一饮而尽,手上用力,拉她坐在腿上,搂紧她柔软的腰肢,“今夜我不走。” “不可,晚些时候陛下回睿思殿就寝吧。” “为何?”他眉宇一皱,对她的举动与心思越发不明白。 “今夜,陛下只是陪我赏月、饮酒,谈情、说爱,别无其他。” “好,那便赏月饮酒、谈情说爱。”楚明轩的眼中落了几许清辉,光泽闪闪。 叶妩再斟酒,将青玉酒杯递在他嘴边,他一口喝了,眸中似有欲色浮现。 苍穹高远,夜风冷凉,月影迷离。他不觉得冷,反而觉得越来越热,不知是酒水的缘故,还是因为佳人在怀。 她一杯杯地劝酒,他一杯杯地喝酒,不知不觉,一壶的酒水都落入他腹中。他面红耳赤,俊眸已成一双血眸,目光迷蒙,看来已有五分醉意。 楚明轩的大掌摩挲着她的后背、后腰,眼中欲色分明,痛楚地看她,“妩儿……妩儿……” 她“嗯”了一声,克制着推开他的冲动。 “你知道吗?我无时无刻不想你……”他嗅着她的馨香,体内血液疾行,低声呢喃,“我不想再等了……我要你,成疯成魔地想要你……妩儿,不要再折磨我,好不好……” “陛下说过不勉强我……” “可是你要我等多久?多久……嗯?”他埋首在她的胸脯,幽秘的乳香刺激着他,让他恨不得一口咬下去,“等不及了……妩儿,你心中有我……你爱我的,是不是?” 她没有回答,冷冷地看他。 楚明轩再也克制不住,吻她的侧颈,她细腻、娇嫩的肌肤让他心神一颤,更疯狂地啃噬。 酒气弥漫开来,她嫌恶地别开脸,“陛下可否回答我一个问题?” “嗯。”他口齿不清地应着,啄吻她性感、精致的锁骨。 “母后死于非命,是陛下的密旨?”叶妩语声清冷。 他陡然僵住,僵了半晌才慢慢抬起头,眼中的火红急速退去,“你今夜灌醉我、引诱我,便是为了这件事?” 她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定定地看他。 楚明轩松放开她,站起身,面上萦绕了薄怒,“我再狠辣,也不至于害死母后。妩儿,你竟然如此看我!” 后一句,语声里饱含伤心与气愤。 他静静地凝视她片刻,受伤地离去。 叶妩心想,难道不是他暗中吩咐人害死孙太后?可是,他为什么不追查到底? 孙太后决定将他所做的恶行昭告朝野,他有动机杀她,可是,他否认了。 真的不是他? ———— 次日,午膳后,昭仪的宫人来传话,让叶妩去一趟她的寝殿。 她一边走一边思忖,冷月染找自己有什么事? 前庭空无一人,她隐隐觉得不妥,却已踏入大殿。 殿北首座上,冷月染正襟危坐,似笑非笑,一双凤眸斜飞流光,一袭粉紫宫装华美娇艳,衬得她的妆容更为光彩夺目。 “请坐。”她轻声道。 “昭仪有要事找我?”叶妩坐在另一侧,感觉她今日怪怪的,一时之间又想不到哪里怪。 “太后之死与陛下无关。”冷月染的语声轻淡得好似气若游丝,“是我杀了太后。” “是你?”叶妩震骇。 “是我。太后决意将陛下所做的事昭告朝野,我便杀了太后。” “太后只是气话,怎么会真的昭告朝野?你杀了太后,太冲动了。”她太惊讶了,完全没想到会是冷月染下的毒手。 冷月染仿佛高僧入定,一动不动,目光立时变得阴鸷,“我不能让陛下有丝毫危险,我必须确保万无一失,因此,太后必须死!” 叶妩气得站起身,站在她面前,责怪道:“你怎么能这么做……太后与陛下母子情深,陛下会恨你杀了太后,绝不会原谅你……” 冷月染的眼睫冰寒地眨,“只要陛下坐稳帝位,陛下恨我、怨我,我不在乎。太后在世,始终是陛下的威胁,我只能狠下心肠,让太后归西!” 叶妩不知道说什么了,冷月染的想法异于常人,爱楚明轩太深、太疯狂,失去了理智、常性,凡是对他有害、有威胁的人,她会一一除掉。在她的世界里,他是她的天、她的地,只有天地正常运转,她才能活。 终于明白了,楚明轩之所以不再追查,是因为知道真凶是冷月染。 也许,他想惩处她,可是又觉得她一心为自己才会铸成大错,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惩处她。 “慈宁殿有个小门,我从那里出入,无人看见。”冷月染得意地笑,“太后抱恙,一条丝帕便能要了太后的命。” “陛下还没惩处你,你为什么告诉我?”叶妩觉得,好像看透了她,又好像看不透她。 “陛下那么爱你,你不能误会陛下。” “如果我不信你呢?如果我觉得你只是替陛下顶罪呢?” 冷月染轻轻一笑,“言尽于此,你信不信都好,陛下是无辜的。”她好像陷入了某种回忆,“你可知,去年你成为右相二夫人那时陛下多么痛苦?陛下痛不欲生,日夜饮酒,醉生梦死……陛下拉着我的手,哭得那么伤心、那么悲痛,一遍又一遍地问我:妩儿为什么不要本王,为什么不要本王……本王哪里不好……”她泪染眸光,因他伤心而悲伤,令人动容,“陛下从听雨台回王府,形销骨立,悲痛如狂。陛下一边饮酒一边舞剑,跌倒在地,哭得就像一个被父母遗弃的孩子……陛下愤恨难当,对我说,先皇横刀夺爱,早就夺了妩儿,如此,妩儿才不选本王,选沈昭……这一次,陛下饮酒过度,大病一场。” 听她痛声道来,叶妩感受得到楚明轩的悲痛、愤恨与不甘。 那些往事并未久远,只是已惘然。 忽然,冷月染呕出一口乌血,叶妩惊骇道:“你怎么了?你服毒?” 冷月染点头,“我不会让陛下为难……我不在了,你要好好照顾陛下……呵护陛下……爱陛下……否则,我死不瞑目……” 话音方落,她便气绝身亡。 叶妩悲戚地看她,心神震动。 这么刚烈的女子,爱得这么深、这么苦,以他的乐为乐,以他的苦为苦,得到的却只有他的一点怜惜,当真可笑。 ———— 越两日,叶妩独往御书房。 楚明轩正在批阅奏折,她站在朱门外,好像看见,坐在御案的是楚明锋。 脸膛冷硬如削,眼眸冷酷如鹰,身姿傲岸如山,气度纵横,霸气侧漏……这便是她爱的男子,她魂牵梦萦的爱人……然而,再也看不见他了……此生此世,他们阴阳相隔,不能厮守终生了…… “妩儿,怎么来了?”他搁下狼毫,脸上微笑绽放如花。 “近来干燥,我让宫人做了冰糖炖雪梨,为陛下润润肺。”她从食盒中取出一盅,倒了一碗,递给他,笑吟吟地看他。 他接过来白瓷碗,两三口就吃光了,眼梢含着幸福的笑,“再来一碗。” 她不语,静静地看他。 起初,他还觉得奇怪,忽然觉得五脏六腑绞起来,痛越来越剧烈。他拽住她的手,五官纠结,“妩儿……你想毒死我……” **明轩真的会死吗?妩儿真能为明锋报仇吗?哇咔咔,已经V1章了,撒花~~宝贝们,把月票砸来哟,求支持~~ 【101】绝处逢生(明锋来啦~~) 门槛外的近身宫人见此,大吃一惊,立即去传太医。 叶妩森冷地笑,那是一种蚀骨的冰寒与恨意,“这是剧毒,你必死无疑。” “你要为皇兄……你腹中孩儿复仇?”楚明轩嘶哑道,语声因剧痛而断断续续。 “是!”她眼中的恨有如烈火焚烧,“你烧死陛下,杀我腹中孩儿,我毒死你,已经便宜了你!” “你骗我……我当真以为你再次接受我……” “不这样,你怎会轻易上当?” “你就这么恨我吗?”他拽住她的皓腕,呕出乌紫的血,滴在明黄色的衣袂上,瞬间染开,成为一朵凄艳的花。 “我恨不得将你千刀万剐!”叶妩切齿道,火烧火燎的恨焚烧了她的心。 楚明轩连声低笑,笑声充满了自嘲、悲痛、失望…… 她冷目看他,他的脸孔好似撕裂了,碎片落地。 他的俊眸染血一般,交织着戾气与悲怒,“我待你一片痴心,你竟如此待我!” 她眼中的恨,令人觉得那么刺眼,“因为,你害死了我爱的人。” 他冷冷地笑,“你当真爱皇兄……皇兄能给你的,我也能给你……你明明对我情根深种,为什么又移情皇兄?” 最后一句,厉声怒问。 “因为,最初的叶妩已经死了,被你的话伤得体无完肤,早已经死了。”叶妩只能这么说了。 “好……好……好……好极了……”楚明轩纵声大笑,语声浸透了无望的伤、痛,“原来我是作茧自缚、咎由自取……” “如果你甘心做一个逍遥王爷,我会在心中留着对你的愧疚与情谊。而今,你亲手撕毁了我对你的情谊。”她无比的痛快、又无比的痛楚,“我永远不会原谅你!” 当初引诱过楚明轩,与他在一起,也有开心的时刻。他对她的深情、痴情,她不是不感动,却无法回报,便心存愧疚。而今,她亲手送他上路,亦悲痛不已。 楚明轩又吐出一口血,血眸堆着层层叠叠的深情,“其实,我早已猜到你并非真心接受我……我等着你出手……我知道这碗冰糖炖雪梨有毒,但我义无反顾地吃了……如若这一次能消除你的恨,那么,我愿服毒……令你不再恨我……” 叶妩震骇,他知道冰糖炖雪梨中有毒?他故意服毒、只为消除自己心中的恨? “你这样做,我也不会感动。”她硬起心肠,心如刀割,“更不会原谅你。” “为什么皇兄得到了的心……我得不到……为什么……”他悲怆地问,满嘴乌血,眼睫轻颤。 “感情之事,原本就无法勉强。你这样问我,我也不知道怎么回答。” “妩儿,原谅我……好不好……”楚明轩悲苦地哀求,那般哀伤,那般痴情,令人心痛。 “你死了,我才会原谅你。”叶妩不为所动。 他吐出一大口血,溅在御案上,文房四宝、奏折上血迹点点,怵目惊心。 尔后,他倒在案上,双目紧闭,不省人事。 她看着他,泪流满面,心神剧痛。 楚明锋,孩儿,我终于为你们报仇了。 ———— 从那唯一的、小小的天窗所映的光便知,此时已是夜色深浓。 自从被侍卫押到大牢,已经三四个时辰。叶妩呆若木鸡,想着楚明轩倒下的那一刻,想着楚明锋被烧死的痛苦…… 秋夜冷凉,阴冷的牢房尤其湿冷,寒气钻入肌肤,她抱紧自己,忍冻挨饿。一只老鼠“吱吱”地叫着,从墙边爬过,一股恐惧涌上心头。 时光从指尖流逝,她终究禁不住睡意的侵袭,昏昏地睡过去。 却不知睡了多久,一阵刺耳的铁门声惊醒了她。她看见,两个侍卫站在牢房外,喝道:“起来!” 她挣扎着起身,觉得四面八方都有寒气侵袭而来,便缩着身子出了牢房。 也许,今晚便是她的死期。 明锋,我来陪你,好不好? 出了大牢,夜黑如墨染,寒气逼人,叶妩颤抖着前行,走向地府。 目的地竟然是楚明轩的睿思殿,她不由得猜测,他究竟死了没有? 踏入幽暗的大殿,走向灯火昏黄的寝殿,她向天祈祷,楚明轩死了,楚明轩死了…… 虽然冷月染临死前告诉她,他对她的痴情,可是,他害死了楚明锋,不可饶恕,不可原谅。 她怎能任凶手逍遥? 若是以往,她知道他的心意、心思,会感动,会愧疚,但如今,她只有恨。 举目望去,龙榻上有一人半躺着,徐太医站在一边,另一边是近身侍候的公公。 她震惊,楚明轩没死! 为什么没死? “过来……”他语声低缓,气若游丝。 叶妩走过去,体内再度燃起仇恨的火把。 在龙榻前三步站住,她看见,楚明轩俊脸煞白,黑眸微眯,好像很倦、很乏,随时都有睡过去的可能。 “徐太医施救及时,我没死,让你失望了。”楚明轩的嗓音又哑又缓,好似老了十岁。 “是,我很失望。”她怎么就没想到,徐太医是解毒圣手,很少有他不会解的毒。 他示意公公和徐太医退出去,寝殿只剩二人。 灯影暗迷,迷人的心。 他招招手,她上前两步,冰冷地凝视他。他微牵唇角,似笑非笑,“妩儿,我死不了,因为……我是真命天子。” 叶妩心想,如果再来一次,想必无法轻易得手,因为他已有戒备。 “我怎么做,你才会原谅我?才会留在我身边?”楚明轩千般诚恳、万般深情。 “做梦!”她冰冷道。 他痛楚地闭眼,面上漾满如水的忧伤,“我给你最后一次就会,现在,你杀了我,为皇兄复仇。” 她笑如冰雪,“你不要后悔。” 他从枕边摸出一柄匕首,递给她,咳了两声,“时不再来。” 叶妩接过匕首,拔出来,银白的寒光乍然流泻,映白了她寒意萧萧的蛾眉,也染白了他视死如归的眉宇。 楚明轩掌心轻捂胸口,“从这里刺下去,我就一命呜呼!” 她慢慢站起身,慢慢扬起匕首。此时此刻,仇恨满胸,恨意横眸,她恨不得立即刺下去,为楚明锋报仇。 他凝视她,那样的眼神哀怨而无辜,那样的目光深情而无悔……四目相对,流年悠长。 一幕幕回忆涌上她的脑海,在密林相拥缱绻,在夜月下晒月光,在书房诱惑他,在右相府书房伤害他,在扬州照顾他,在听风阁错将他当作是楚明锋……他的洒脱不羁,他的温柔霸道,他的痴心绝对,历历在目,仿在昨日…… 他得不到她,越想得到,变成了痴念、执念,扭曲了他的心,令他性情大变,变得阴毒狠辣、冷酷无情。然而,他变成这样,都是因为她。 他再怎么坏,也不会伤害她,甚至为了消除她的恨,心甘情愿死在她手里。 一时之间,叶妩刺不下去。 也许,下毒毒死他,只是那一刻的狠心。如今,她目睹他的痴情,再也狠心不起来了。 “为什么不杀我?为什么不为皇兄复仇?”楚明轩低沉地问,拽住她的皓腕。 “放手!”她挣扎。 “杀了我!”他将她的手往下移,匕首的尖锋就在他的心口上方,仅隔着薄薄的明黄真丝中单,他声音微厉,“刺下去,就能为皇兄复仇!” 她呆愣地看他,是啊,只要闭眼、狠心地刺下去,就能为明锋复仇。 为什么不刺下去? 为什么不刺下去? 叶妩,你究竟在想什么?你究竟在犹豫什么? 叶妩,你是孬种! 叶妩,我鄙视你! 楚明轩夺去她手中的匕首,将她拉近前,深深凝视她的眸,“你不杀我,是因为不忍心、不舍得,因为,你心中有我。” “不是!”叶妩厉声否认,愤怒地推开他,站起身,“我不杀你,是因为,即便杀了你,明锋也活不过来。” “是吗?”他低笑,笑得暧昧。 她不想再看见他,不想再与他多待片刻,仓惶逃离。 却总有一道声音问她:为什么不杀了他?为什么心软?为什么…… 不是不想报仇,不是不想杀他,可是,他死了,楚国怎么办?孙太后过世,他尚能掌控大局,如果他也死了,大皇子楚凌天能稳得住满朝文武吗?虽有沈昭一力匡扶,但他一人顶得住那么多文武重臣吗?假若魏国、秦国趁机出兵犯境,楚国便内忧外患,岌岌可危。 而之前下毒,她根本没有想到这么多,被仇恨蒙蔽了眼。 虽然明锋不在了,但他勤政多年、励精图治,必定不愿看见楚国分崩离析、山河动荡的那一幕,更不愿看见外敌入侵、烽烟连阙。 ———— 秋风越来越冷,黑夜越来越长。 一场秋雨一场凉,一幕回忆一幕伤。 又落雨了,淅淅沥沥,缠缠绵绵。菊花被风雨打落在地,形容凋残,满地伤。碧湖中的荷叶片片连接,深碧上的水珠滚来滚去,亭亭玉立的荷花依然妆容高洁,在凄风苦雨中傲然独立。 沈昭站在不远处,撑着一把油纸伞,凝望凉亭。她站在亭边,望着秋雨,一袭白衣仿若染了潮湿的雾气。 在这样凄冷、伤感的秋雨中,在雕梁画栋、五彩斑斓的凉亭里,在碧青与枯黄的背景中,那袭白衣尤其醒目,却给人一种深深的寂寥与孤独。 他走向凉亭,叶妩看见了他,看他一眼,便又继续赏雨。 “为什么这么做?”他与她并肩而站。 “天底下有你不知道、猜不透的事吗?”她静静地反问。 “我不是神,只是凡夫俗子。”沈昭淡淡而语。 她记得他说过这样的话,那时还不相信,只觉得他自谦,如今相信了,他的确不是神,做得到神机妙算,却算不到人心。 他平心静气道:“你想为先皇复仇,下毒毒死陛下,陛下侥幸逃过一劫。事后,陛下逼你杀他,你为什么不杀?” 叶妩反问:“大人以为呢?” 他目视潺潺的细雨,“你下不了手,因为,陛下死了,楚国必定生乱。不仅朝野震荡、人心生变,魏国、秦国还会趁机出兵入侵,届时,楚国内忧外患,无力应付外敌强兵,极有可能亡国。” “沈昭不亏是大楚国第一智者。”她清然一笑。 “虚名罢了。”沈昭侧首看她,目光温柔如雨,“今后有何打算?” “不如大人为我指一条明路。” “陛下生辰是九月二十八,万寿节许是良机。” “还请大人代为打点。” 他们相视一笑,唇角漾着一抹温暖。 她知道,这世间,总有一人为不予余力地帮她、助她、护她,只要她开口,他绝不会拒绝。 这人便是沈昭。 秋雨落尽,满地落红,天光云影却明亮起来,仿若春光明媚。 ———— 秋雨终于停了,日光刺破云层,普照大地。 青黄不接的草地湿漉漉的,一汪雨水染了血色,触目得很。 一个大婶挎着木篮子回家,不经意看见路边的草地上似有一个男子。她走过去看看,是一个受伤的汉子,而且正发着高热。 她叫了几声,推了几下,他一动不动,却还有鼻息。 怎么办? 她咬咬牙,以蛮力拽他起来,撑着他回家,将他放在柴房,让他靠在灶台边取暖、烘干衣物,然后煎了退热的汤药喂他。 半个时辰后,他终于醒了,眯着眼看她,浑然不知身在何处的迷糊模样。 “这位壮士,你受伤倒在路边了,这是我家。”大婶解释道。 “你救了我……多谢救命之恩……”他语声沙哑,一开口才知道咽喉灼痛得厉害。 “你为什么受伤?”她见他面色苍白、满面病色,想必是重伤。 “劳烦大婶帮我煎一碗医治刀伤的汤药……日后我定当重谢……”他祈求道。 “不必重谢,人哪有不方便的时候,我这就去给你买药。”大婶笑道,从灶台上端了一碗稀粥递给他,“这碗稀粥是中午剩的,你吃点儿吧。” “谢谢大婶。” 他看着她离去,感叹遇到了一个心地善良的好人。 此生此世,他从未想过,堂堂一国之君楚明锋,也会有受人施舍、苟延残喘的时刻。 的确饿了,楚明锋咕噜咕噜地喝了一整碗稀粥。然后,他解开衣袍,察看身上的伤势……前胸,后背,双腿,刀伤共有七处,有的伤口已呈为暗红,有的鲜红如新,刺人的眼……他从怀中掏出一小瓶伤药,倒在最新的伤口上,咬牙忍住那剜心的刺痛……可是,伤药没有了,别的伤口只能听天由命…… 靠在灶台边,他回想起这几日的遭遇,不由得苦笑。 以往身在皇宫,怎么也不会想到竟有今日的下场。 那日,他回澄心殿歇息,感觉睡了一个长长的觉,醒来时却已不再澄心殿,而是在扬州,孑然一身。他百思不得其解,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却也知道必定发生了大事,于是赶回金陵。 然而,还没到城门,便有一些蒙面人现身。他与蒙面人打起来,令他不解的是,他们并不想杀他,只想制服。可是,他们打不过他,最后以阴招迷昏他,又将他送到扬州,将他五花大绑,关在一间黑屋。 这些蒙面人没有亏待他,给他好吃好喝,只是绝不放他。他多次设计逃走,皆被他们捉回来。 想了又想,他还是想不明白,这些蒙面人是什么人。 就这么过了几日,这些蒙面人走了,留给他一袋银两、一瓶伤药。他到街上问楚国是否发生了大事,这才知道,陛下驾崩,晋王登基。 楚明锋终于知道,这一切都是楚明轩的阴谋。 扬州城流传着先皇驾崩的几种说法,有说是晋王落毒毒死先皇,有说是天子寝殿意外走水、先皇被烧死了,有说先皇染了急病暴毙……他听了这些流言蜚语,想笑,却笑不出来。 他对天发誓:楚明轩,你做这么多事,无非是觊觎妩儿;朕不会让你得偿所愿,朕一定会抢回朕的妩儿与江山! 于是,他再次回金陵,却在半途遭遇埋伏。 这十余个蒙面人与上次的蒙面人不一样,招招狠辣,不置他于死地不罢休。他拼了全力应战,起初还绰绰有余,慢慢的就力不从心了。这些蒙面人身手了得,他一人对付三五个倒是游刃有余,若是十余个,那就寡不敌众了。 他必须保住这条命,受伤之后唯有逃命。 他相信,这些蒙面人是楚明轩派来的。那么,上一批蒙面人是谁派来的?沈昭? 蒙面人疯狗一样地追捕他,他躲躲藏藏,吃一顿没下顿。这种逃亡的日子,惊险万分,令人身心俱疲。 可是,他绝不能死! 这几日,他与蒙面人交战七八次,负伤累累,每次都从他们眼皮底下逃走。 妩儿是他坚持下去的信念,楚明锋知道,她还在宫中等他回去、等他去救……她必定以为他死了,必定伤心悲痛……楚明轩是不是横刀夺爱?是不是强迫她什么? 一想到妩儿,他的心就剧烈地痛,思念如潮水,在他体内翻涌。 妩儿,等着我,我很快就回宫! 他的心,坚硬无比;他的眸,阴寒慑人,杀气滚滚。 忽然,楚明锋听见外面有异常的声响,很熟悉,是蒙面人疾步行走的脚步声。他勉力站起来,手持一柄从敌人手中抢过来的长剑,来到屋外。 蒙面人列阵欢迎,眉目凶厉。 片刻之间,激战即起,秋风瑟瑟,落木萧萧。 他奋力迎击,却力不从心,身上伤痕累累,一施展手脚,伤口就裂开,剧痛噬心。 蒙面人全力围攻,在他勉力支撑、暴露命门下,有人的剑锋刺入他的右肩,有人用膝盖重击他的腿…… “啊……” 楚明锋悲声怒吼,犹如猛虎哀鸣,令人心痛。 剧烈的痛令他的五官揪在一起,悲鸣响彻苍穹。 右肩的剑伤流出鲜红的热血,顺着刀锋滴落。 冷风袭来,吹乱了他本已散乱的鬓发。 **妩儿什么时候能逃出宫呢?明锋能逃过这一劫吗?他们什么时候重遇呢?喜欢明锋的宝贝多多支持他哟,赏他点儿什么吧,哈哈~~ 【102】射杀 一个蒙面人挺剑刺向他的心口,值此千钧一发之际,一支利箭急速飞来,正中蒙面人的胸膛,蒙面人立即倒地身亡。 其余蒙面人震惊不已,四处寻找放冷箭的人。 然而,看不到四周有埋伏的人。 就在这时,利箭蝗虫般地飞来,射中他们的要害,蒙面人接连倒地。 而楚明锋,见蒙面人都死了,呆愣了须臾,受不住剧痛的折磨,晕了过去。 一人从屋中缓缓走出,脸膛黝黑如墨,眉宇冷硬如石,似笑非笑地看着倒在地上的楚国皇帝。 拓跋泓。 黑色披风随风扬起,好似飞鹰的羽翅,张扬飞翔。 他唇角微勾,望着金陵的方向:妩儿,我等你。 ———— 御花园,凉亭。 黄昏时分,暮风冷凉,穿梭于奇花异卉之间、重重殿宇之间,落日余晖被冷风一扫,失了热度,只余血色。风动枝梢,叶子飘落,重回大地的怀抱,也许是一种温暖。 亭中有两个人,一人坐着,是楚明轩,一人站着,是沈昭。 楚明轩悠然饮茶,神色自若,“沈昭,你抚心自问,你对朕忠诚,还是对皇兄忠诚?” 沈昭心中微惊,却从容道:“陛下为何这样问?” “朕想知道答案。”楚明轩语声轻淡,却不容抗拒。 “一朝天子一朝臣。臣历经三朝,无不对陛下忠心耿耿,对大楚赤胆忠心,日月可鉴。”沈昭轻松道出答案,“如今陛下稳坐帝位,朝野清平,臣民归心,臣自当竭尽全力辅助陛下,绝无贰心。” “是吗?”楚明轩的语气颇为疏懒。 “陛下不信,臣无话可说。” 楚明轩斟了一杯热茶,一饮而尽,干脆利落,“不是朕不信,而是你所做的事让朕很失望。” 沈昭面不改色,“还请陛下明示。” 楚明轩清冷的目光落在他脸上,云淡风清地说道:“皇兄根本没有死!” “陛下何出此言?先皇没有死吗?” “你的心思,朕岂会不知?”楚明轩唇角阴冷的微笑若有若无,“你秉性正直,既想完成父皇遗愿,又不想皇兄死于非命,便暗中命人将皇兄带出澄心殿,送他到扬州。天子寝殿那具焦尸是王统领,因为王统领与皇兄身形相似,由他冒充皇兄,不会惹人怀疑。而王统领对皇兄忠心不二,毅然代皇兄赴黄泉路。” 既然他猜到了,沈昭索性承认,“陛下圣明。” 楚明轩陡然怒喝:“难道你不知斩草除根这个道理吗?皇兄绝非池中之物,很快就会卷土重来,你放他一条生路,便是置朕于死地!朕做的这一切,又有何意义?” 沈昭好整以暇地反问:“莫非陛下没有信心坐稳龙椅?” “你——”楚明轩的眼中交织着怒火与戾气。 “先皇在位十一年,勤勉政务,励精图治,颇有作为。再者,先皇与臣君臣多年,情谊非浅,臣助陛下一臂之力,却也不能眼睁睁看他死于非命。”沈昭淡然道,“若不这么做,臣会良心不安、彻夜无眠。” “好你个沈昭!”楚明轩气得不知说什么好了,怒指着他,“朕绝不会让皇兄活着回金陵!” “那便是陛下的事了。” “看来你尽忠的还是皇兄。” “臣不敢,无论大楚皇帝是哪一个,臣都会尽心尽力,匡扶社稷,对大楚绝无贰心。”沈昭沉沉道,朗朗乾坤,日月星辰,都可为他的赤胆忠心作证。 楚明轩冷笑,“沈昭才智无双、温润如玉,是大楚国第一肱骨良臣,不惧权贵,傲骨铮铮。” 沈昭道:“陛下过誉。” 楚明轩眸色冷沉,“朕记得很清楚,去年,皇兄将妩儿赏给你,你为了一己之私,纳妩儿为二夫人,誓不放手。朕还记得,你令妩儿迁去温泉别馆,便于皇兄宠幸妩儿。横刀夺爱之恨,不仅仅是皇兄,还有你,沈昭!” 他怒指沈昭,眉宇紧拧,阴鸷可怕。 沈昭闲闲地站定,从容不迫地笑,承受着他的指控与怒火。一袭白衣皎洁如云、不染世间尘埃,衣袂被风吹起,袍角轻拂,他自岿然不动,仿佛已经石化。 心中有一道声音告诉他:今日便是这一生的大限。 楚明轩将手中的茶杯狠狠地摔在地上,脸颊微红,“沈昭,朕不会原谅你!” 沈昭微微地笑,面不改色,即使他知道死亡正在逼近,也没有动弹一下。 一支冷箭出其不意地射来,却在他意料之中。 冷箭穿越了这一生的光阴,穿越了人生的风风雨雨、起起落落,穿越了埋在心底的爱与痴念……他仍然在笑,箭镞刺入血肉之躯,极大的冲力使得他后退两步,穿心的剧痛令他全身僵硬……这一刻,他早已算到…… 正在御花园散心的叶妩,正巧来到凉亭附近,看见了亭中二人,看见了楚明轩激动、愤怒的模样,看见了他将茶杯摔在地上,看见了一支冷箭刺入沈昭的身躯……她全身僵硬,四肢冰寒,不敢相信眼前这一幕…… 楚明轩杀了沈昭! 下一刻,她疯了似地疾奔,冲入凉亭,扶抱着沈昭,看着他胸口插着一支利箭,无能为力……震惊,心痛,痛得说不出话…… 怎么会这样? “妩儿……临死之前还能见你最后一面……我心满意足……”他低缓道,伤口流出热血,染红了洁白的衣袍,那么红,那么红,红得刺目…… “沈昭……”叶妩嘶哑道,仿佛心口也插着一支利箭,心那么疼、那么疼。 “记得……你我在画舫饮酒……我终生难忘……你曾为我二夫人……是我的荣幸……记得你在杂役处病了,我陪着你,只有你我二人……记得你跪在雨中求见我,我狠心不见你……其实,我心痛万分,不愿你受半分伤与苦……记得你在右相府书房对我表明心迹……你伤心、悲愤,你知道吗?我很想……抛下一切,带你远走高飞,让你开心快乐……可是,我不能……我是沈家唯一的男丁,不能忘记祖训,不能背弃列祖列宗,不能置家国于不顾,不能置右相府五十余口的生死不顾……”他轻缓道,气若游丝,说得断断续续,却情深义重、哀恸悲伤。 她握紧他的手,泪水滑落脸庞,“我知道……我明白……那时,我真的喜欢你……只可惜你不要我……”沈昭清逸、温柔地笑,“听你那番表明心迹的话……此生此世,我已知足……” 楚明轩闻言,震惊地瞪眼:妩儿竟然喜欢过沈昭! “我不能在你身边了……凡事三思而后行……不可鲁莽……”沈昭叮嘱道,声音越来越低,“还记得我的生辰吗?若记得……那便为我上一柱清香……” “记得……我会的……”叶妩泪落如雨,明白他这句话的弦外之音:万寿节。 “妩儿,我想……抱抱你……”话音方落,他便呕出一口鲜血。 她抱紧他,不愿他死,他的身子还是温暖的,他不会死…… 沈昭深情地凝视他,拼尽最后一点记忆,记住她的容颜,将她镌刻在心中…… 如此眼神,痴情,哀痛,绝望…… 然后,他抬起右臂,手缓缓移向她的脸腮,刚刚触到她的腮,就气绝了…… 叶妩惊觉他的手臂往下滑,泪水汹涌,心痛如刀绞。 楚明轩看着这一幕,虽然被沈昭对她的情感动,却很快就硬起心肠。 妩儿竟然喜欢过沈昭! 看着她抱着沈昭失声痛哭,他的右手慢慢握成拳头。 ———— 楚明轩命人暗中射杀沈昭,却在朝上宣告:有逆贼藏匿宫中,行刺他,沈昭为他挡了一箭,不治身亡。 个中内情只有少数几人知道,沈家人以为这便是事实,没有人觉得蹊跷,只当家门不幸。 所幸,沈昭与沈夫人育有一子一女,沈家的香火还可继承下去。 事后,楚明轩对沈家大肆封赏。 孙太后落葬之后,宫中恢复了以往的模样,只是,那些熟悉的宫人消失了一半。 叶妩悲痛了几日,想明白了楚明轩为什么这么心狠手辣,为什么连沈昭也要射杀。 因为,沈昭知道他太多秘密。 帝位宝座得来不易,他担心沈昭迟早守不住秘密,威胁他的帝位。或许,他还觉得,这次沈昭背弃旧主、助他一臂之力,日后说不定也会背弃他、扶持新主。以沈昭在朝中的威望,扶持新主并非难事。如此,他为了免除后患,射杀沈昭。 这是她的想法,没有向楚明轩求证,也不想求证。 他丧心病狂、阴毒狠辣,还需兴师问罪吗? 这座皇宫,熟悉、亲切的人越来越少了,越来越多的是面目可憎的人。 只有楚明亮偶尔来看看她,给她一点安慰。 叶妩问过楚明亮,她意兴阑珊地说,拓跋大哥说楚国接连发生了这么多事,过阵子再议提亲之事;再者,这阵子他忙于政务,很少给她飞鸽传书了。 此时的确不是谈婚论嫁的好时机。 叶妩等着九月二十八,可是,每个日夜都是煎熬,每时每刻都是心殇,只有与楚明锋的点点滴滴给她一点安慰,伴她度过每个孤单的夜晚。 自从那日之后,楚明轩已有六七日没有踏足凤栖殿,她乐得自在,每日赏花饮茶,想念明锋,想念沈昭。然而,他终究来了。 很晚了,她已经歇下,听到声音,惊震地起身。楚明轩直入寝殿,满面酡红,步履虚浮,应该喝了不少酒。 她立即下床喊人,阿紫进来,他挥手,口齿不清地嚷道:“滚……给朕滚出去……” “去备醒酒茶。”她吩咐阿紫。 “我没醉……”他踉踉跄跄地坐在床沿,瞪着她。 叶妩冷眸看他,他打了一个酒嗝,俊眸微眯,“你恨我……我知道……你尽管恨,我不在乎……不在乎!” 她冰寒道:“陛下喝醉了,回去歇着吧。” 他拍拍床沿,“陪我说说话。” “如果陛下想在这里就寝,我到偏殿。” “妩儿,你就这么厌憎我吗?”楚明轩不无伤心地问。 “是。” “坐下!”他厉声道。 她不动,不惧他的怒火。 他火了,霍然起身,双臂锁住她的身,强吻柔嫩的唇。她拼命地推他、打他,却无济于事,根本推不开这个一身武艺的男子。 早已按耐不住,早已情潮如浪,早已思念如狂,早已身心俱颤,他早就想像皇兄那样,霸王硬上弓……如今,一亲芳泽,他再也不愿放开她,只想索取更多的甜美、芳香……纵然她激烈地抗拒,他亦轻易地拥着她倒在榻上,压着柔软的娇躯,为所欲为…… 叶妩顿觉悲哀,他也像当初的明锋,不顾自己的意愿吗? 拼了全力反抗,她用指甲抓他的脸,却被他制住双手。 楚明轩凝视她,欲火在眼中燃烧,“皇兄霸王硬上弓,你移情于他;那么,我不顾你的意愿,你是否会移情于我?” “此一时彼一时,陛下觉得一样吗?”她冷笑,“你害死他的时候,就应该想到,我对你的恨,永世不忘。” “如此,你就恨个够!” 话落,他疯狂地吻她,蹂躏她的唇,啃咬她的脖颈,吞噬她的锁骨,恨不得将她整个人分拆入腹,恨不得立即将她占为己有…… 酒气铺天盖地地笼罩着,叶妩快被他熏死了,怎么挣扎也没用。 楚明轩撕破她的寝衣,随手抛出去,这美妙、惹火的娇躯只剩浅紫丝衣,两朵娇艳、富丽的白芙蓉恰恰被双峰拱起,春光旖旎,撩人心怀。他俊眸缠火,修长的手指一挑就解开了丝衣,那令人血脉贲张的秀峰跳出来,刺激着他的眼,令他火速低首啄吻。 **妩儿逃得过明轩的魔掌吗?这几天比较忙哈,先4000字更新,下周三四的样子再万字更。 【103】出宫 “陛下再动一下试试!”她语声冰寒。 他僵住,抬起头,看见她手持一柄金簪,金簪的尖锐之头抵着她的脖子。 奔涌的热血渐渐缓慢下来,燃烧的欲火渐渐熄灭…… 叶妩眸横怒气,将金簪刺入肌肤,血珠渗出。 目光交锋,如冰如火。 楚明轩终究放开她,站起身,眼中缠绕着意味不明的情绪。 “我告诉你,你再恨我也罢,我绝不会让你离开!” 语气坚决如铁,掷地有声。 看她片刻,他转身离去。 看着他布满了伤痛的背影,她紧绷的身子顿时松懈下来。 往后可怎么办? ———— 长日无聊,叶妩有时依着宫道随处走。 冷涩的秋风从脸颊拂过,那么冰凉,仿佛心脏,冰凉得没有一丝温度。 她觉得自己像一具行尸走肉。 明锋不在了,沈昭不在了,孙太后不在了,熟悉的宫人也都不见了,只剩下一个丧心病狂、极具危险性的楚明轩。这座锦绣、华美的皇宫,变成了一座荒芜的牢笼,空空如也,碧叶凋零,满地残伤,肃杀荒凉,令人觉得可怕。 经过澄心殿,不由得驻足。那些焦黑的殿宇残余被营造司的人运走了,此时一片热火朝天,二十余人正在兴建一座新的殿宇。 见证了她与楚明锋喜乐、痛苦与恩爱、缠绵的澄心殿付之一炬,是否说明,他们的情缘也被那场大火烧个精光? 明锋,你不在了,我孤身一人,还有什么快乐、幸福? 明锋,你在天有灵,听见我的心声了吗?为什么不入我的梦? 思念是一种痛,加入一滴泪水,便会翻江倒海、惊涛拍岸。 经过御花园的凉亭,叶妩会想起数日之前那惊心动魄、痛彻心扉的一幕。沈昭躺在她怀中,诉说他的心声,诉说他的痛楚与矛盾、深情与悔恨……在她怀中,他生命的热量一点点地流逝,他一步步地离她而去,只留下他给予她的温柔呵护与至死不渝…… 沈昭,虽然我曾将你当做贺峰,但我真的喜欢过你。 沈昭,我会将你留在心中,永远…… 不知不觉,走到了听风阁。 叶妩登上听风阁,却见阁中有人,定睛一瞧,是贵妃。 贵妃端然坐着,一袭简洁的浅青宫装修出她姣好的身段,端庄清雅,姿容清秀。 叶妩略略一礼,贵妃温和地看她,眉目含笑,让身边的宫婢到前头守着。 “今日是你我第一次单独相见吧。”贵妃语声温柔,一瞧便知是内心慈和的女子。 “近来宫中多事,还没来得及去拜会贵妃,是我失礼了。”叶妩客套道。 “夫人无须客气。”贵妃轻轻叹气,“我也没想到,我的一生会有如此巨变。” 叶妩不语,思忖着她究竟想说什么。 贵妃嗓音悲伤,“先皇驾崩,太后身故,沈昭之死,这些事都与陛下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虽然我是陛下明媒正娶的妻,与陛下夫妻多年,但我知道,陛下变了,不再是我所认识的晋王了。” 叶妩还是不开口,任她说下去。 “陛下变得如此,个中缘由,想必你比我还清楚。”贵妃微微一笑,那般忧伤,“还是晋王时,陛下对人与事不拘小节,洒脱不羁;后来,陛下慢慢变了,皆因那一点痴念、那一份执念。陛下心心念念的人,是你。” “这一切,都是我的错。”叶妩伤感道,如果最初的最初,她没有引诱晋王,他就不会泥足深陷了吧。 “这都是命。”贵妃缓缓道,“陛下被痴念、执念所迷,逃不过这劫数,与人无尤。” 叶妩无话可说,她说得对,也许是上苍注定了,楚明锋、楚明轩逃不过这劫数,孙太后、沈昭也逃不过。 贵妃心如明镜,不曾被尘埃污染,“沈昭在凉亭被射杀,当时我在附近,亲眼目睹了那一幕。你抱着沈昭痛哭,我明白你的悲痛,明白你对陛下的恨。”她长长叹气,“沈昭才智无双、神机妙算、谋略过人,若能辅佐陛下,陛下必能开创一番伟业,可惜,陛下不信他。他就这么死了,委实可惜,实乃大楚一大损失。” 叶妩冷笑,“也许,陛下根本不需要沈昭。” 贵妃道:“陛下需要沈昭,只是陛下被执念蒙蔽了双眼。其实,陛下心中也有恨,恨先皇横刀夺爱,恨母后偏心,恨沈昭对先皇尽忠,恨你移情先皇……恨你们抛弃了他,因此,他才想得到你们的爱。如今,你们一个个地离开了陛下,他伤心悲痛、惶恐不安……” 叶妩心中冷冷,他害死了这么多人,还会伤心悲痛吗? “我知道你不会原谅陛下。”贵妃秀眸晶亮,似乎别有意味,“陛下是我的夫君,也许他并不需要我,但我会与他风雨与共、不离不弃。若你有求于我,我自当竭力相助,让你心想事成。” “谢贵妃。”叶妩明白她的意思。 “风大了,我回寝殿添衣,先行一步。”贵妃深深地看她一眼,含笑离去。 叶妩望着广袤的、高远的天宇,两只飞鸟自由自在地飞翔,片刻之间便飞远了。 贵妃真的会助自己一臂之力? ———— 九月二十八日,万寿节。 宫中新丧不久,楚明轩本不想庆生,却拗不过那帮老臣一再进谏,说今年是他登基的第一年,理应举办万寿节。因此,万寿节一切从简,没有张灯结彩,只在延庆殿设宴,君臣同乐。 新帝后宫只有贵妃,因此,寿宴上只有她作陪。 叶妩还没有名分,自然不必出席。再者,她本就不愿出席。 寿宴自酉时开始,因此,她从酉时等到亥时。 今晚,原本是阿紫守夜,小月在她的茶水中做了手脚,令她昏迷不醒。如此,叶妩换上宫婢的衣袍,带着腰牌,和小月前往羽衣阁。 半途有巡守的禁卫问话,小月说夫人想听曲子,命她去羽衣阁传乐师去凤栖殿奏曲。 她们顺利来到羽衣阁,林致远已备好一切等她。 叶妩再换上羽衣阁小公公的衣袍,与小月分别。“小月,不如你跟我走吧。” “夫人此行凶险,不宜人多,奴婢留在宫中便好。”小月握着她的手,依依不舍,“夫人快走。” “小月,你务必珍重。”叶妩抱紧她,泪水滑落。 “夫人也要珍重……要好好的……”小月哭道,声音嘶哑。 然后,叶妩坐上马车,与小月挥手作别。 青帷放下,马车前行,叶妩泣不成声。 林致远嘱咐道:“稍后收拾一下,莫露出破绽。” 她赶紧拭泪,平复心情。 朝阳门侍卫拦下他们,他探出身外,接受盘问。 “这么晚了,出宫有何要事?”侍卫喝问。 “兵大哥,我是羽衣阁的乐师,今日收到家书,父亲病危,我连夜赶回乡下见父亲最后一面,还请兵大哥通融通融。”林致远赔笑道,“这是腰牌,您看看。对了,此事贵妃也知,贵妃还特意嘱咐我,让我和这位小公公在乡下寻找一种与众不同的乐器,三日便回。” “是吗?”侍卫不太相信,往车里望去,“这小公公怎么这么害羞?出来!” “出来让兵大哥瞧瞧。”林致远对她使眼色。 “瞧什么瞧?” 不远处传来一道颇具威严的女子声音。 叶妩正要起身,听见那声音,便又坐下来,松了一口气。 侍卫转头望过去,见是贵妃的近身宫婢春儿,便缓了面色,“原来是春姑姑。春姑姑不在延庆殿伺候贵妃,怎么来这儿了?” 春儿走过来,劈头盖脸地训斥林致远:“你怎么还没出宫门?贵妃吩咐你去你乡下寻访乐器,你还在此处磨蹭,是不是没把贵妃的旨意放在心上?” 林致远为难道:“春姑姑,这位兵大哥问我为何出宫……” 春姑姑朝侍卫喝道:“贵妃让他们出宫办事,你们也敢拦阻?” 侍卫尴尬道:“我这不也是例行查问嘛,春姑姑莫为难。” “那还不让他们出宫?”她没好气道。 “放行。”侍卫不再多说,让他们出宫。 林致远感激地看春儿一眼,挥鞭策马,马车驶出朝阳门。 春儿望着马车顺利驶远了,这才转身回去。 —————— 满朝文武轮流敬酒,楚明轩喝了不少,直至头疼欲裂才被贵妃、宫人扶回睿思殿。 他醉醺醺的,不省人事,被宫人抬到龙榻上,贵妃解了他的龙袍,为他擦脸,服侍他就寝。 忽然,他抓住她的皓腕,口齿不清地叫着:“妩儿……妩儿……” “陛下歇着吧,臣妾陪着陛下。”贵妃温柔道。 “妩儿……不要离开我……留在我身边,好不好?”他呢喃道,眉宇紧皱,好像头很痛、心很痛,“只要你留下……我什么都依你……” “臣妾会一直陪着陛下,不离不弃。”贵妃柔情脉脉地凝视他,手指轻抚他似染红霞的脸。 他握着她的小手,以为是妩儿的手,安心地睡了。 她静静地坐着,洞房花烛那夜,她就知道,他对自己只有夫妻恩义,没有男女之情;此生此世,她永远得不到他的疼惜与真心。然而,她不在乎,只要能留在他身边,当他名分上的妻,她已满足。 次日早间,楚明轩起身时已经过了早朝的时辰。凤栖殿宫人匆匆来报,叶妩不见了。 他震惊,匆匆往外走。 贵妃踏入大殿,轻柔地问:“陛下想去凤栖殿?” “多管闲事!”他厉声道。 “陛下派人去追,也追不上了。”她淡淡道。 “是你!”他目眦欲裂,怒气上涌,狠狠地掴了她一巴掌。 “她的心已不在这里,陛下强留她在宫中只会令她生不如死。”贵妃并不觉得屈辱,捂着脸,轻声反问,“难道陛下想看她死吗?” “朕的事,你不必管!”楚明轩怒喝,火冒三丈地走了。 她望着他快步离去,心痛于他的执迷不悟,却无怨无悔。 春儿看着她脸颊上的五指印,为她觉得委屈、不值。 楚明轩派去的人果真没有追上叶妩,她和林致远出城后直奔扬州,再从扬州渡江,来到楚国与魏国的交界之地,一个叫做石林镇的小镇。 他们从镇上买了干粮,在郊外的草地上歇息、吃包子。 林致远将水囊递给她,神采飞扬,眉宇间的那缕忧郁之气不见了,“妩儿,往北是魏国,往西是秦国,你有何打算?” 叶妩早已想过,不能再留在楚国,秦国也不是安全之地,或许魏国可以藏身。可是,拓跋泓在魏国,她不想再与他有任何纠葛。 世间之大,却无处容身。 然而,上苍给予她的两个神圣任务,应该还没完成,她断定,她的去向,上苍自有安排,冥冥中自有主宰。 “不如去秦国。”林致远的眼中似有期盼。 “先去魏国,再作打算。”她将最后一点包子塞入口中。 忽然,一阵急促而齐整的脚步声传来。 他们举目四望,但见二十余个青衣人蓦然出现,急速奔至,腰悬宝刀,围住他们,面无表情。 林致远挺身护着她,眉宇凛凛,“来者何人?” 叶妩心惊胆战,这些青衣人是不是楚明轩派来抓她的? **哎哟,妩儿会被抓回去吗? 【104】我在这里等你 如果他们真的是楚明轩派来的,那怎么办?林致远不懂武艺,他们只有任人宰割的份。 让她出乎意料的是,林致远并不文弱。 青衣人持刀攻来,他将她推到后面,迎上他们的围攻。她惊诧地看见,他穿梭于青衣人之间,穿梭于刀阵中,影似惊电,如幻如闪,快得不可思议,身影像是透明的,看不太清楚,有点类似于凌波微步那种轻功。 林致远竟然拥有绝顶轻功。 他抢了一柄大刀,与青衣人激斗,伤了三人。 叶妩看得出来,他精于轻功,与敌对打却处于弱势,很难制敌。不过,单单是这轻功,就让敌人眼花缭乱、疲于应付。 两百招以后,大半青衣人皆受伤。 “滚!”林志远持刀在手,鬓发微扬,身姿颇为潇洒,银白的刀光映白了他坚如冷玉的眉宇。 “还请五皇子莫阻拦卑职办事。”一个青衣人道。 她惊震,他们竟然叫他为五皇子?魏国五皇子,还是秦国五皇子?应该是秦国五皇子吧。 没想到,林致远也非池中物,是秦国五皇子! 林致远语声冰寒,“谁敢动她一根汗毛,便是与我作对!” 那青衣人道:“卑职乃奉命行事,无须向五皇子交代!” 叶妩明白了,秦皇要杀自己,斩草除根。 “那么,就先杀了我!”林致远一向温文清雅,从未有过凛冽的眼神、冰寒的杀气。 “五皇弟好气魄!” 远处传来一道调侃的声音。 众人望去,一骑行来,一身墨袍,一张粗犷的脸庞,正是慕容焰。 她心中冷笑,秦皇当真看得起自己,竟然派太子来杀自己。 林致远持礼道:“大皇兄。” 慕容焰下马,讥笑道:“想不到最喜云游四海的秦国五皇子慕容烨竟为了一个女子忤逆父皇。” 他淫邪的目光转到叶妩身上,微勾唇角,她不惧地迎上他的目光。 “还请皇兄高抬贵手,放她一条生路。”慕容烨恳求道。 “五皇弟,不是当兄长的不给你一分薄面,这是父皇的旨意,本太子也不敢抗旨呀。”慕容焰饶有兴趣地看她,目光风流***,“叶姑娘,许久不见,更添风韵了。这身公公衣袍寒碜了些,不过更衬得你明眸皓齿、肤色胜雪、娇媚可人,本太子喜欢。” 慕容烨走过来,挡在她面前,“大皇兄,臣弟自会向父皇禀奏,还请大皇兄卖臣弟一个人情。” 慕容焰的目光总是在她身上打转,“什么人情都好卖,就是父皇的旨意不好卖!不过,倘若叶姑娘成为本太子的妾侍,那就不一样了。本太子亲自向父皇禀奏,父皇宠信本太子,本太子的请求,父皇必会恩准。” “她是先皇的灵犀公主慕容翾,怎能成为大皇兄的……”慕容烨急道。 “有何不可?纵然她是先皇的女儿,本太子照样喜欢。”慕容焰纵声大笑。 “大皇兄是不肯手下留情了?”慕容烨冷眸一凛。 慕容焰淫笑对她道:“要么死,要么当本太子的妾侍,你自己选!” 慕容烨举起长刀,“就让这把刀来选。” 慕容焰的眼神顿时阴鸷,“五皇弟,你打不过本太子。” “不如本王与慕容太子较量一番!” 这声音略略含笑,却森寒刺骨,饱含杀气。 所有人都往北望去,十余骑策马行来,当中那人的黑色披风随风扬起,一如大鹏展翅。 叶妩震惊,是拓跋泓。 片刻之间,他便近前,跨坐马背,目光在她脸上溜了一圈,然后好整以暇地笑道:“慕容太子,别来无恙。” “原来是你。”慕容焰不屑道。 “此处是大魏国地界,慕容太子带众人来此,不知有何要事?”拓跋泓居高临下地看他,目光犀利,“倘若传回洛阳,不知父皇和满朝文武作何感想?会不会认为慕容太子潜入魏国刺探军情?” “齐王说哪里去了?本太子巡视边境,觉得此处风光甚好,便到处走走,没想到走到了这里,遇到了五皇弟。” “是吗?方才本王怎么看见太子的手下围攻本王的女人。” “你的女人?”慕容焰错愕。 叶妩更是惊愕,拓跋泓,你怎么可以乱说? 拓跋泓下马,走到她身边,握住她的小手,深情地看她,“妩儿,欢迎你来魏国。你来魏国找我,我欢喜之至。” 慕容烨眼睁睁看着她被他轻薄,怒气上脸,却终究没有动。 心头转过一念,她没有抽出手,“虽然我答应过你,但我还不是你的女人。” 拓跋泓笑道:“很快就是了。” 慕容焰的怒火无处发泄,想不到到手的美人就这么被人抢走了。 拓跋泓的手臂不规矩地揽在她的腰肢,“慕容太子带着手下在魏国地界久留终究不好,本王知道缘由,那些驻兵却不知缘由。万一发生了什么事,本王不好对秦皇交代。” 众目睽睽,叶妩想推开他,却又觉得不妥。若要利用他躲过慕容焰的追杀,只能暂且让他为所欲为。 慕容焰听出这番话的意思:逐客令,便愤愤地告辞。 临走之前,他对慕容烨道:“看你如何对父皇交代!” 她立即拿开拓跋泓的手,他摇头一笑,“女人最善变,过河拆桥。” “你怎么会在这里?”叶妩问,直觉他突然出现在这里,必定不是偶然。 “你又怎么在这里?”拓跋泓凝目看她,日思夜想的佳人就在眼前,那压抑的思念让他恨不得立刻抱住她,一亲芳泽。 十余个下属纷纷后退,慕容烨转向一边,却听到拓跋泓的声音,“五皇子,本王跟妩儿说些体己话,不如你过来听听。” 她气得瞪他,怪他怎能这么说。 慕容烨对她一笑,“我去那边给马儿喂水。” ———— 此处是郊外,天高地远,草地宽广,视野辽阔,一眼可以望到很远的地方。秋风呼呼,变成了冬日的寒风。 叶妩真心觉得宫外就是好,天地广阔,逍遥自在,没有任何束缚。 拓跋泓解了披风,披在她身上,低沉道:“仔细受寒。” 叶妩的确觉得冷,却不想穿他的披风,“我不冷。” “你的手冷得像冰,还说不冷?”他按住她的手,命令道,“不许脱!” “你对林大哥客气点。”她拢紧披风,顿觉温暖,只是他的体味幽幽地传来,令人不自在。 “我怎么对他不客气了?”他略有不悦。 “你说话能不夹枪带棒吗?”她生气地瞪他。 “还从未有过一个女子在我面前维护另一个男子。”拓跋泓指着她,眼神微厉,“你是第一个。” “你欺负他,我就维护他。” 拓跋泓剑眉绞拧,却又无可奈何,转过头平息怒火。 叶妩见他如此,觉得莫名其妙。却忽然想起,林致远是秦国五皇子慕容烨,是她的堂兄。 她望向他,他正弄水给马儿喝。 他和拓跋泓一样,都是皇子,却潜伏在楚国。难道他藏身潇湘楼是为了打探楚国的机密与军情?那次他问起她的身世,难道那时候他才知道她的身世? “看够了吗?”拓跋泓见她望着他、若有所思,扳过她的身子。 “你不在洛阳,怎么在这里?”她猜测,他赶得这么及时,必有内情。 “我在这里等你。” “等我?为什么?” “我知道你会北上魏国。”他自信地笑。 叶妩冷冷嗤笑,“你知道我会北上,不就是从安乐公主那知道的?” 拓跋泓一笑,“秦皇决意斩草除根,你不会去秦国,楚国又无你容身之地,因此,你只能北上魏国。” 她撇撇嘴,“这么简单的事,你算出来并不出奇。” 他握住她双臂,眸光深深,“妩儿,随我回齐王府。” “妩儿不是你叫的。” “那叫什么?”他面色一冷。 “叫叶姑娘。” 拓跋泓松了手,自嘲地笑,“想不到我拓跋泓在你心中毫无分量,亏我还数次救你。” 叶妩有些不忍,虽然很不想跟他有纠葛,但上苍如此安排,想必有深意。她淡淡道:“随便你吧,但我不会跟你去洛阳。” 他握住她两只小手,眸色沉沉,“实话与你说,我想干一番大事,需要你助我一臂之力。” 她冷笑,“我何德何能,能帮你什么?” “世间只有你一人能帮我。”他郑重道,深深地凝视她,仿若望进她的眼底,“帮我,可好?” “抱歉,我帮不了你。”她诚恳道,“我好不容易逃出皇宫,怎么会再进另一个皇宫?我最讨厌皇宫了。” “无须多久,我便能达成所愿。快则一年,慢则两年。” “这一两年,我已经觉得像一两百年那么漫长。” 拓跋泓的眼中浮现几缕寒气,“你当真不愿帮我?” 叶妩抽出手,坚决摇头。 他冷沉道:“倘若洛阳有一个与你阴阳相隔的人,你会不会去洛阳?倘若你去了洛阳便能见到朝思暮想的人,你是否仍然不愿帮我?” 这句话大有深意,有弦外之音,令人不得不浮想联翩。 她震惊得心尖发颤,“你什么意思?你说的是谁?” “你朝思暮想的人。”他语声冷寒。 “你说的是明锋?”她拽住他的广袂,急切地问,“是不是明锋?他还没死?” “你就这么爱他吗?”拓跋泓乌黑的瞳孔剧烈地收缩。 “你告诉我,明锋真的没有死,是不是?”她惊喜交加,殷殷地求他,见他不答,她怒吼,“快告诉我……” “只要你去洛阳,自然能见到他。”他冷冷地拂开她的手。 “好,我跟你去洛阳。” 叶妩欣喜若狂地笑,满脑子都是楚明锋,根本没有注意到他阴寒的面色。 明锋没有死!太好了,他没有死……上苍见怜,他还活在世上,她还能见到她…… ———— 叶妩对慕容烨说要去洛阳,如果他不想去,便在此分道扬镳。 他说,她去哪里,他就去哪里。 于是,他跟她一起去洛阳。 对于这个跟屁虫,拓跋泓没说什么,却总是说一些冷嘲热讽的话刺激他。 慕容烨也不在意,仿若未闻。 她恨不得立刻飞到洛阳与明锋相见,可是,拓跋泓并不急着回洛阳,以游览风光的心情慢慢北上。她几次催促,他总说不急不急,气死她了。 三日后,终于抵达洛阳。 她没有心情欣赏魏都,却也觉得洛阳繁华、商市繁荣,与金陵城不分伯仲,只是屋宇建筑风格略有不同。 齐王府坐落在一条僻静的小巷,高门大院,府门巍峨,豪华气派,是典型的王公亲贵府邸。 拓跋泓安排她住在一座单独的小苑,叫做“至清苑”,却安排慕容烨住在别的小苑。 叶妩质问为什么这么安排,要求让慕容烨也住在至清苑,他说,至清苑是女眷所住的内苑,男子不能住。 然后,她又提出要求:“明锋在哪里?现在我就要见他!” **妩儿马上能见到明锋吗?哈哈,宝贝们,一起呼唤明锋快快出来~~ 【105】白衣女子 这一路,她思前想后,觉得有蹊跷。如果明锋真的还活着,那自然很好,此生此世他们还能相见、相守;但是,如果是拓跋泓骗她的呢?如果是他以明锋诱骗她到洛阳呢? “你才到洛阳,先歇两日,我会安排的,放心。”拓跋泓扔下这句话就走了,说有许多公务等着他处理。 她叫不住他,只能耐心地等。 在至清苑歇了两日,他不见人影,叶妩一心牵挂着明锋,想着他流落洛阳的各种可能性,想着想着,心就痛了。 他不是楚国皇帝了,只身流落异国他乡,必定吃了不少苦。他还好吗?是否安然无恙?是否吃得饱、穿得暖?是否记挂着自己? 思念如潮,淹没了她。 两个侍女守着她,寸步不离,一个叫做夏雨,一个叫做冬雪。 第三日,叶妩吩咐她们找来慕容烨,否则就要王爷来。 不多时,慕容烨来了,她迎上去,“林大哥,这两日你住哪里?” “我没事,就住在不远处的厢房。”他清雅地笑,一袭白衣洁白如云,像极了沈昭那种谦谦君子温润的气质。 “这里的下人没对你怎样吧。” “我是客,他们怎敢对我怎样,你不要胡思乱想了。” 听他这么说,她才放心。 他们坐在石案边,叶妩吩咐夏雨去拿一些糕点,吩咐冬雪去沏茶,把她们支开。 慕容烨目露担忧,“妩儿,你还好吧,齐王有没……对你怎样?” 她意兴阑珊道:“这两三日不见他的人影,夏雨说他们王爷公务繁忙,从宫中回来已经很晚了。” 他压低声音道:“你觉得,先皇当真在洛阳?” “我也怀疑过,不过他信誓旦旦,不像骗我。”她的美眸流露出一抹凶狠的光,“如果他真的骗我,我绝不会帮他,更不会让他好过。” “拓跋泓工于心计、城府极深,你千万当心。” “我会当心的。” “妩儿……”慕容烨欲言又止。 “怎么了?” “我隐瞒我的真实身份,你是否怪我?”他的脸上忧色重重。 “你有你的苦衷,我怎会怪你?”叶妩莞尔道,开心地笑起来,“你是我堂兄,在这世上,我有亲人了,有哥哥了,何乐而不为?” “妩儿,在异国他乡,我这个哥哥会竭尽全力保护你。”慕容烨拍拍她的手背,以兄长的怜爱目光凝视她。 “你们做什么?” 一道森冷的声音突兀地响起。 二人不约而同地看过去,拓跋泓站在小苑圆洞门处,长身而立,目光森冷,面罩煞气。 慕容烨站起身,礼貌道:“王爷。” 叶妩嘀咕道:“几日不见人影,一来就黑着脸,给谁看呢。” 拓跋泓走过来,径直下逐客令:“本王与妩儿有要事商谈,劳烦五皇子。” 慕容烨不在意,对她一笑,离开了至清苑。 她气呼呼道:“他是我哥哥,你再这么对他……” “你会怎样?”拓跋泓好整以暇地问,坐在慕容烨坐的石凳,“有当哥哥的握着妹妹的手吗?” “怎么没有?哥哥妹妹也可以搂搂抱抱呢。”她鄙夷道,一副耻笑他没见识的表情。 “这么说,我和你也可以搂搂抱抱。” “我和你是兄妹吗?我们很熟吗?”她冷哼,不屑地瞪他。 “看来你只在我面前这么没规没矩,对别的男子,你倒是不这样。”他凑近看她,深沉的眼神分外暧昧,“为何你总喜欢与我争辩?” 叶妩奇怪了,他怎么知道的? 为什么总是与他抬杠? 她也不知道。 拓跋泓笑道:“我皇妹崇宁公主说,如若一个女子喜欢一个男子,就总会与那男子争辩。” 她不以为然,“你皇妹胡说八道。”她想起正事,坚决道,“我要见明锋!” “可以,不过你必须先为我做一件事,还要听我的话。” “我要先见他!”她强调。 “不行!”他一口回绝。 “你不让我见他,我怎么知道他真的在洛阳?”她据理力争。 他从怀中取出几张折好的白纸,递给她。她狐疑地展开,有的写着大字,有的写满了“妩儿”……顷刻间,她欣喜若狂,心却隐隐作痛,这分明是明锋的字迹,没错,是他的字,一模一样。 拓跋泓见她的神色便知她信了,“这下不怀疑了吧。” 叶妩谨慎道:“凭这几张纸就想让我相信?他的笔墨并不难得到,他的字迹更不难模仿,你可以找人模仿,骗我他在洛阳。” 他气得不轻,“如何你才会信?” “除非我亲眼看见他。” “这辈子,你妄想见到他!”他重声道。 “为什么?”她大惊。 “因为,他落在太子手里,太子岂会轻易让你见他?”拓跋泓面无表情地说道,“我设法让你见他,已是冒险。倘若你不听我的话,恕我无能为力。” 叶妩气疯了,他竟然威胁自己! 犹豫再三,她迫不得已妥协,问:“你要我做什么?” ———— 过了一日,拓跋泓带叶妩进宫。 魏皇龙体抱恙,卧榻三日,总算好一些了。这日天气晴朗,日光明媚,丽贵妃和宫人扶他到御花园走走,欣赏今岁最后的红枫。 拓跋泓上前请安,“父皇龙体痊愈,儿臣终于心安。”他指向身侧下人手中的锦盒,“这是儿臣从东北寻来的人参王,医治百病,延年益寿,可让太医适当加入父皇所服的汤药。” “泓儿有心了。”魏皇笑眯眯道,满意他的孝心。 “虽然齐王新封不久,对陛下的孝心却无人可及。前些儿为陛下寻访会说一口流利宫中话的鹦鹉为陛下解闷,如今又从东北寻来滋补圣品人参王为陛下补身,这份孝心,就连生养了三个儿女的臣妾,也觉得难能可贵。”丽贵妃含笑赞誉。 “此乃儿臣的本分,贵妃过誉了。”拓跋泓谦逊道。 魏皇不语,笑呵呵的,目光已望向远处的红枫。 丽贵妃与拓跋泓对视一眼,仅仅是须臾,其中意味令人无从捉摸。 她年约三十,浓妆艳抹使得她原本的美艳变得俗气,却也雍容华贵,身着一袭华美的绯色宫装,衬托出几分宠妃的气势。而魏皇已过知天命之年,由于龙体微恙,气色不佳,脸膛已失去了年轻时的弹性、光润;他的身形自然比不上儿子的孔武强悍,不过从现今的挺拔中还能看出他年轻时候的魁梧、壮硕。 那一片火红的红枫犹如火烧云,烧得如火如荼。这片小枫林是御花园的奇景,一到秋时便红如火烧,蔚为壮观。 是西天绚烂的晚霞,是绣娘织就的红锦,是如仙似幻的海市蜃楼,令人沉醉。 从枫叶开始变红,到枫叶凋零成泥,魏皇每日都来御花园赏枫,风雨无阻,除了卧病在榻。 很少有人知道他对红枫如此痴迷的缘由,拓跋泓辗转得知。 魏皇望着那片绚烂、绮丽、刺目的红枫,目光痴迷,神色宁静,好像堕入了往年的回忆中……忽然,他那双略显浑浊的眼眸睁大,死死地盯着那里,面上交织着震惊、着急…… 丽贵妃大惊,“陛下,怎么了?” 他不由自主地走过去,她立即跟过去,看见鲜红欲滴的红枫里出现了一个白衣女子。那白衣女子缓缓地走,衣袂飘飞,青丝飞扬,像一个幽魂飘荡在枫树之间,更像一个不染尘埃的九天玄女飘落尘世间,不食人间烟火,美得空灵澄澈,似真似幻。 那白衣女子是什么人?怎么会出现在红枫林? 她一进宫,就有掌事姑姑提点她:宫中任何一个地方都可以去,御花园任何一角也都可以去,唯一一处千万不能踏足,那便是红枫林。她问为什么,掌事姑姑说,这是宫规,若你是有心人,日后自然能知个中缘由。 后来,她多方打听、细心观察,终于得知内情。 陛下与早逝的王皇后情深甚笃,然而,红颜薄命,王皇后位尊中宫不到五年便因病去世。为此,陛下缀朝半月,终日在承欢殿追忆贤妻。而王皇后生前最喜欢的便是红枫林,陛下为了保留红枫林原有的模样,下令禁止任何人进去,只有打理花木的宫人才能进去。 丽贵妃不由得感叹,陛下对王皇后如此深情,二十余年如一日,令人唏嘘,也令人羡慕。 虽然陛下宠爱过不少妃嫔,但这些年不曾册立皇后。据说,陛下答应过王皇后,此生不再立后。果真,他没有再册立皇后,以此表明他对亡妻的痴情。 自然,这些隐秘的宫闱旧事只是道听途说,她不敢当面问陛下,因为,这是陛下永远的痛。 曾有口无遮拦的妃嫔就这些往事问陛下,当夜便被赐廷杖之刑,当场毙命。 后宫可以没有皇后,却不能没有掌理后宫的人。以往曾有五个宠妃掌理后宫,不过都死于非命,因为,后宫向来是不见刀光剑影的战场,却有冷酷的杀戮、残忍的阴谋与见不得光的鲜血。 魏皇追过去,疾步走入红枫林,丽贵妃不敢进去,在外头等候。 拓跋泓也在红枫林外止步,“父皇,您找什么?” 魏皇站在林中,展目四望,穷尽眼力,却只有火焰般的枫叶,再也看不见那个白衣女子。 纵然是惊鸿一瞥,他也认得,那白衣女子是这二十余年魂牵梦萦、朝思暮想的人。 朕一直在等你,为什么你不入朕的梦?为什么你在红枫林昙花一现、却又不见了? “父皇,风大了,回来吧。”拓跋泓扬声道。 “方才你看见林中有一个白衣女子吗?”丽贵妃蹙眉问。 “白衣女子?”他摇摇头,温然一笑,“父皇抱恙,眼力不佳,莫非贵妃也眼花了?” “许是本宫眼花。”她心念一转,无论那女子是什么人,就是不能让陛下起了兴头。 魏皇意兴阑珊地走回来,问他们:“方才你们看见林子里走过一个白衣女子吗?” 他们不约而同地摇头,拓跋泓惊异道:“父皇看见林中有人?” 魏皇没说什么,若有所思地往回走。 ———— 拓跋泓刚从天子寝殿承思殿出来,便有宫人来报,陛下让他回去。 再回到父皇的寝殿,他恭谨道:“父皇召儿臣回来,有要事吩咐?” 魏皇坐在榻上,目光沉实而坚决,“朕的确看见红枫林中有一个白衣女子走过,你去查查,是什么人竟敢擅入红枫林。” “是,儿臣立即去查。”拓跋泓爽快地承应。 “暗中查访,莫惊扰宫人。”魏皇嘱咐道。 “儿臣知道怎么做。父皇若无其他吩咐,儿臣告退。” “去吧。” 从寝殿出来,拓跋泓的唇角噙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转了无数弯,绕过无数殿宇,来到一间偏僻的宫室,他推门进去,但见室中人正在更衣。 她惊骇地瞪着来人,僵住了,只来得及用男子外袍挡住胸前的风光,身上只穿着碧色丝衣。这碧色丝衣绣着白莲,衬得她肤光胜雪、冰肌玉骨,撩人心怀。如瀑如墨的青丝散落下来,些许垂在胸前,些许拢住光裸的雪白臂膀,勾人的心魂。那张薄施粉黛的玉脸清媚潋滟,五官精致,眉目如画,宛如月下聚雪,让人心潮涌动。 **哎哟,这么衣衫不整的勾魂样儿,拓跋泓忍受得了吗? 【106】最爱的女子 “你怎么不敲门?”叶妩冷静下来,展开外袍遮住自己,“出去!” “好。”拓跋泓这么说着,却反手关上门,逼近她。 “我还没换好衣裳,你快出去!”她又着急又心慌,步步后退。 他扣住她的双肩,定定地看她,一双黑眸仿若危险的深潭,随时可以吞没人。 见他如此神色,她心慌意乱,暗自思忖着他究竟想做什么。 拓跋泓慢慢地、慢慢地扳近她的身,力道极大,她拼了全力也阻挡不了他的力道,被他拥抱在怀。她挣了挣,“放开我……” 他俯首,略厚的唇落在她滑嫩的雪肌上,从侧颈滑到香肩,沉迷地啄吻,好似想在她身上啄出几个洞洞,吸干她的血。 如此良机,他怎能错过?他一直、一直等,等了那么久,才等到今日她在自己身边。这意外的良机出现在他面前,他如何忍得住?他也不想再忍,再对她以礼相待,因为,他会发疯、发狂。 叶妩惊惧地颤抖,决然道:“我不会再帮你!” 他恍若未闻,掌心摩挲着她丝滑的后背,情潮愈发汹涌,刺激着他的定力。 她狠狠地踩他的脚,在他略略松手之际,用力地推开他,不由分说地扬掌过去。 “啪”的一声脆响。 他愣了须臾,不在意她给予的这巴掌,低声笑起来,自信道:“总有一日,你会爱我。” 她狠绝道:“你做梦!” ———— 叶妩不知道拓跋泓让自己在红枫林走过的目的,也不太想知道。 按照他的指示,她在约定的时辰从这头走向那头,然后快速躲在红枫亭后,不让魏皇瞧见自己。她看见魏皇在林中举目四望、寻找自己,那期盼、焦急的神情令她感同身受。他还对着艳红的红枫悲痛道:“你在哪里?为什么不出来见朕?你可知朕多么想你……这么多年了,出来见见朕,好不好?” 年过五十的魏皇竟然也如此深情,她有点好奇。 次日,她让冬雪叫拓跋泓来。冬雪说,王爷不在府中。 她唯有等,等到天黑,等得快睡着了,他才回来。 拓跋泓坐在桌前,她抬起头,揉着惺忪的睡眼,“你怎么才回来?” “找我有事?”他自行斟茶,慢慢地饮着。 “你答应过我什么?”叶妩见他好像全忘了答应过自己的事,气得睡意跑光了。 他不语,好像根本不想带她去见楚明锋。 她气得想掐死他,“你不能言而无信!我要见明锋!” “我答应过你,就不会食言,不过你必须听我的话,做好你该做的事。”拓跋泓眼神清冷。 “你让我做的事,我不是做了吗?”叶妩胸中的怒火更旺。 “昨日那只是开始,接下来你要进宫。” “进宫?”她惊愕地叫,面色坚决,“我死也不进宫!” “我不勉强你。”他冷酷道,“你死也不进宫,那么,只有他死。” 她呆住,他所说的他,是指明锋?她决定以退为进,“在我心目中,他已经死了。你不让我见他,我怎么知道他还活着?谁知道你是不是骗我的?” 拓跋泓冷冷道:“为了你,为了帝位、江山,楚明轩不惜弑兄夺位,纵火烧澄心殿。沈昭偷天换日,将楚明锋救出澄心殿,送他到扬州,不让他回京。没多久,楚明轩知道楚明锋还没死,就派人追杀。楚明锋在扬州与楚明轩派去的人交战七八次,伤情颇重。最后一次,那些人正要下毒手,我及时赶到,救了他。” 他的眼眸深黑无底,令人望不透,“妩儿,我救他一命,你是否应该报答我?” 叶妩听得惊心胆战,没想到楚明轩这般心狠手辣、毫无人性。而明锋,纵然武艺再高,也打不过那么多人……明锋的伤是不是很重?没人照顾他,他会不会落下病根? “这都是你的片面之词,我不信!” “你坚持要见他?” “是!”她的语气坚决如铁。 “我让你见他,不过只能远看。” “远看?” “眼下我能做的只有这样。”拓跋泓无比的真诚,“待时机成熟,我自会设法让你们相见。” 叶妩只能妥协,只要确定明锋还活着,她就放心了。 过了一日,早膳后半个时辰,她随他出府。 乘坐马车来到一座宅邸前,她看了看附近的环境,希望记住这里。 他取出一方雪白丝帕,她讶然,“做什么?” “外人进这座宅邸要蒙住双眼。” “为什么?” 拓跋泓淡然道:“若你想见他,就乖乖听话,否则,我亦有心无力。” 纵然她不情愿,却也无可奈何。 蒙上双眼,叶妩被他牵着走,感觉踏进了大门,慢慢往前走……忽然,不知踩到了什么,她立足不稳,所幸他及时揽住她,她才没跌倒。此后,他的手臂就没离开过她的腰间。她拿开他的手,他反而将她搂得更紧了。 马上就能见到明锋,她唯有忍耐。 走了一阵,叶妩感觉一股阴冷扑面而来,紧接着,她被他抱起来,过了片刻才又双足着地,却越来越阴冷。她猜想,此处应该是地下室。 绕了两个弯,拓跋泓终于停下来,她立即解开丝帕——当真是地下室。 可是,明锋在哪里? “不许出声!”他叮嘱道。 “嗯。”叶妩应了,紧张得心揪成一团。 他打开墙上的木窗,她凑上去看,望见石室里有一个男子。 这间石室可谓简陋,只有一张石床,床前有一张木案,别无他物。他着一袭黑袍,坐在石床上,正在看书,神色宁静而专注。 虽然他侧对着她,但她一眼就认出,他就是生死未卜的明锋。 他瘦了,身子不像以往那么强壮,脸庞也消瘦了。他束髻散乱,几缕鬓发垂于额前,那眼眸,那鼻子,那嘴唇,那下巴,分明就是他! 明锋真的没有死……太好了……明锋没有死! 热泪盈眶,叶妩又惊喜又激动又心痛,想立即跟他相见,却隔着一堵厚厚的墙。 “明锋……”刚刚张嘴,就被拓跋泓捂住口鼻。 泪水滑落,她掰开他的手,竭力挣扎,“呜呜”地叫着,却被他禁锢在怀,怎么也挣不脱。 楚明锋好像感觉到有人正看着他,抬头望来,拓跋泓神速地抱着她闪避,不让他瞧见。 然后,拓跋泓强行带她离开。 来到外面,她拼力挣扎,“我要见他……放开我……” “你已经见过了,还想怎样?”他夹着她走。 “我不走……”她恳求道,“你让我们见一面,好不好?我求求你……就一会儿,好不好?” “不要得寸进尺!” 叶妩疯了似地打他,可是他不为所动,出手狠击她的后颈,她晕了,被他抱上马车。 ———— 拓跋泓静静地看着怀中的女子。 这个言行举止颇为大胆的女子,有一种与众不同的气质吸引着他,好似一种魔力,让他情不自禁地想她、念她,难以忘怀。 相隔两地,总会在就寝的时候想起她的一颦一笑,总会在辗转难眠的时候想起她的清姿倩影,总会在思念如潮的时候想起她带给自己的悸动与***……也许,这便是泥足深陷。而今,她便在自己怀中,可她的心装满了楚明锋,没有自己,他又爱又恨,却又无可奈何。 看着她清醇而妩媚的玉脸,他心潮起伏,身躯涌起一亲芳泽的冲动。 忽然,她动了动,睁开眼…… 醒来时,叶妩发现拓跋泓抱着自己,马车慢慢行驶着。 她蓦然想起方才发生了什么事,用力地推开他,坐到一边,面颊、脖子热起来。 想起他刚才打晕自己,她狠狠地瞪他一眼。 “如今见到了人,不怀疑了吧。”拓跋泓阴沉道。 “既然你有法子带我见他,为什么不让我和他见一面?”她就是不明白。 “不是我不让,是太子不让。我已经尽力了。” “太子为什么不让我和他相见?太子关着他有什么企图?”叶妩忽然想起一事,“你不是说你救了明锋吗?现在怎么是太子关着他?” “我派人护送楚明锋回洛阳,太子怎会不知?”他没好气地说道。 “太子想利用明锋?” “你以为呢?” “如何利用?” “无可奉告。” 叶妩拉他的广袂,神色依依地祈求:“太子会不会杀明锋?你告诉我……” 拓跋泓冷冽道:“只要你听我的话,我会竭力保他一命,还会设法让你和他相见。如你不听我的话,恕我无能为力。” 迫于无奈,她问:“你要我做什么?” 忽然,马车停了,他扶她下了马车。 乍然一见眼前这一幕,她惊呆了:好美啊。 与红枫那种炽烈燃烧的红相类似,眼前是一片耀目的金黄——这是一片金黄的世界,黄得热烈,黄得浪漫。 一二十株银杏树高耸入云,满树金黄,地上铺了一层厚厚的金黄落叶,织成一匹完美无瑕的金黄绸缎。寒凉的风扫来,数片落叶在风中飘荡,旋转,舞动,五分潇洒,五分凄美,烂漫至极。 这里是郊外,万物凋零,却有这么一片浪漫之地,令人惊艳。 拓跋泓牵着她走入那片金黄,她仰头望着,接住缓缓飘落的落叶,唇角微弯,噙着一抹喜悦。 “喜欢这里吗?” “喜欢。” 叶妩立即回神,“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他不语,长身俊伟,负手而立,望着远处的田野与山峰,目色悠远,袍角因风拂动。 她看着他,觉得沉静的他有一种别样的感觉。他的容貌和楚明锋毫无相似之处,却同属一个类型,身形魁梧,脸膛俊毅,眼神犀利,尤其是沉思、望远的时候,他们深沉的模样如出一辙,令人无从捉摸。 “太子命我去捉楚明锋回洛阳,以他为棋子,谋得帝位宝座。”拓跋泓终于开口,语声沉沉。 “太子是未来的魏皇,还需要筹谋吗?”叶妩不信。 “你有所不知。”他转过身,缓缓道来,“太子狂妄自负,恃宠而骄,尤好美色。太子时常出入禁宫,逼奸数名宫女,这还不是很要紧,要紧的是,他与父皇的一个贵人对上眼……二人秽乱宫闱,做出有辱大魏皇室颜面的苟且之事,被乔淑妃的宫人看见。乔淑妃设计揭发太子的淫乱之事,父皇急怒攻心,当场昏厥……” “你父皇被太子气得抱恙?”她咋舌,***真是哪里都有呀。 “罪证确凿,太子无法抵赖,父皇将他软禁在太子府闭门思过,无圣谕不得出府半步。”拓跋泓叹气,“太子有此遭遇,是咎由自取,不过太子失势,获益的二皇兄、三皇兄。” “怎么说?” “这两三年,父皇龙体欠安,时有病痛,二皇兄、三皇兄野心勃勃,暗中与太子较劲,博父皇欢心;还以各种阴谋、手段陷害太子,企图扳倒太子。太子其身不正,总有把柄被人捉住,两次差点儿被父皇废黜太子之位。这次与贵人秽乱宫闱便是第二次。” “你要助太子再得你父皇的信任与欢心、巩固太子之位?” 他颔首,“你帮我,也是帮太子,便能保楚明锋一命。” 叶妩冷笑,“我有什么能耐,竟然能帮你和太子得到你父皇的宠信?” 拓跋泓一笑,“你很快就会知道自己有什么能耐。” 她目露坚决之色,“我可以进宫帮你,不过事成之后,我要带明锋离开魏国。还有,你必须保证他没有性命之危,必须保证我一个月与他相见一次!否则,免谈!” 他爽快道:“一言为定。” 她锲而不舍地问:“我什么时候才能与明锋相见?” “我尽量安排。” “如果你食言,我不保证我会听话,也不保证不会反戈一击。” 拓跋泓与叶妩相视一笑。冷风吹动他们的广袂,一片金黄的银杏叶落在他们中间。 ———— 十月初八,禁宫设宴。 宴饮设在丽贵妃的紫宸殿,因为今日是她的寿辰。 紫宸殿装饰一新,宫灯明亮,彩绸飘飞,喜气连阙。 酉时未至,宗室王公、内外命妇已至紫宸殿贺寿,前庭后苑都站满了人,三三两两地凑在一起闲聊。北方的初冬夜风寒凉,天也黑得快,因此,宫人来请宾客入席。紫宸殿的大殿很宽敞,能容纳数十人,此时,丽贵妃最喜欢的芙蓉宫灯悬挂在大殿八个方位,照得殿内犹如白昼。 时辰至,丽贵妃从寝殿出来,众命妇皆望着她,看她今晚是如何的美艳不可方物。 着一袭华美、繁复的紫红宫装,裙裾五尺,徐徐曳地,后裾上以金丝线绣的金芙蓉朵朵盛开,华贵耀目,刺疼了某些妃嫔的眼。胭脂红使得她的笑影更为妩媚,缓发髻倾鬟上的凤凰牡丹金步摇随着她的步履而摇曳,金光流转,端的风华万千,艳惊四座。 今夜,在座的内外命妇都比不上她的美艳妩媚。 倘若乔淑妃没有身怀六甲,必定与她一较高下,然而,乔淑妃腹中的皇嗣已经身价百倍、前途无限,何须再跟她较量? 魏皇驾到,众人纷纷起身迎驾。 丽贵妃迎上来,屈身行礼,再抬起脸,温柔浅笑,媚人的微笑令人无法抵挡。 魏皇扶起她,一起走向御案。 众妃嫔无可奈何,因为今日是她的寿辰,只有她出尽风头。 跟在他身后的是齐王拓跋泓,他走向宴案。 前不久,魏皇传召他去承思殿,问他是否查到那个白衣女子,他说还没找到。 所有宗室子弟都前来贺寿,只有太子缺席。 魏皇挥手令众人就座,扬声道:“宫里许久未曾热闹了,今日乃贵妃寿辰,借此热闹一番,诸位莫拘礼,就当是家宴。” “谢陛下。”众人异口同声,好似训练有素。 “朕与诸位敬寿星一杯。”他端起金酒樽,眉宇含笑。 “谢陛下。”丽贵妃笑眯眯地举起金酒樽,甜到了心窝。 一杯饮尽,众人落座,然后是宗室王公、内外命妇献上贺礼。 她一一笑纳,让她笑得勉强的是,魏皇的贺礼竟然是价值连城的西域夜明珠,而不是她委婉提起过的南海红珊瑚长链。 西域夜明珠,南海红珊瑚长链,同为世间珍稀宝物,同为价值连城,然而,谁都知晓,每年都有数颗西域夜明珠送入宫中,南海红珊瑚长链却是数年只得一条,极为珍贵。 陛下送给她一颗夜明珠当寿辰贺礼,可见她在陛下心目中的分量,众人心知肚明。 乔淑妃微勾唇角,意味深长。 拓跋泓悠然饮酒,不看丽贵妃难看的面色。 魏皇端起金酒樽,欲与她共饮。她连忙掩下心中的委屈与不快,浅笑吟吟,笑得空洞而苍白。 叶妩站在拓跋泓身后,始终低着头,不让人瞧见容颜。 今日,她身穿魏宫宫女的衣衫,淹没在一众宫女中,不惹人注目。 她观察了距离御案较近的几人,丽贵妃与乔淑妃确是各有千秋的大美人,宗室子弟以二皇子、三皇子为首。二皇子、三皇子的身形、容貌与太子相类,魁梧粗犷,却各有心机。 一个宗室子弟正在献礼,举杯与魏皇、丽贵妃同饮。忽然,魏皇的目光不经意地一转,看见了一张令他震惊的脸。 是的,叶妩遵照拓跋泓的指示,抬起头。 魏皇目不转睛地盯着她,激动,震惊,欣喜,端着金酒樽的手隐隐发颤……终于找到她了…… 朕终于找到你了…… 他久久地不饮酒,奇怪的神色引起众人的注意。 丽贵妃循着他的目光望过去,那里只有宫女,难道是那个宫女? 叶妩转身往外走,魏皇火速搁下金酒樽追过去,就在她走到殿门前,他重声喝道:“站住!” 众人看着陛下古怪的举动,不明所以。 然而,她没有停步,踏出大殿,好像不知道那道喝声是针对她的。 他顾不得其他,疾步追出去,留下错愕的丽贵妃,留下一殿的人。 叶妩走得不快,魏皇终于在殿廊的尽头追上她,拉住她的广袂,“朕叫你站住!” 她回身,屈身行礼,低着头,“陛下有什么吩咐?” 他抬起她的脸,终于亲眼目睹这张萦绕在魂梦中二十余年的脸,终于得偿所愿……他激动得泪光闪烁,细纹横陈的眼睛溢满了深情,“真的是你吗?你终于回到朕身边了吗?” “陛下说什么?”她不解地问。 “你不记得朕了吗?”魏皇拉近她,痛声问,“婉儿,你忘记朕了吗?” “奴婢是新进的宫女,不是婉儿,陛下认错人了。”叶妩心中一跳,他叫自己为“婉儿”? “朕不会认错……朕怎么会认错……” 他好似失而复得,激动得无法自已,想抱她,她拼力抵住,惊慌道:“贵妃……” 闻言,魏皇愣愣地回头,看见丽贵妃等众人站在身后、面有愕然。 叶妩挣脱开来,后退两步,惊惧地垂首,“奴婢告退。” 他沉声道:“不许走!” 她正要迈步,听了这话,便立即止步。 “陛下,这宫女冒犯天威吗?”丽贵妃走上前,温柔道,“没有管教好宫人,是臣妾的不是,臣妾定当好好……” “朕还有要事,先回寝殿。”魏皇一语落地,铿锵坚决。 然后,他拽着叶妩离开,留下一众满面惊愕的人。 陛下为什么拉着一个宫女回寝殿?看上那个宫女了?纵然陛下再喜欢那宫女,但今日是丽贵妃的寿辰,再怎样也应该给她一分薄面,而不该追一个宫女从殿内追到殿外,还带那宫女回寝殿。 太不可思议了。 ———— 叶妩随魏皇回到承思殿,有些心慌,想着拓跋泓应该会及时赶到吧。 天子寝殿的奢华都差不多,只是魏国处于北方,欠缺了些江南的精细、精致,更多的是北方的古朴与浑厚。 魏皇挥退宫人,大殿只有他们二人。他紧握她的手,欣喜若狂,“婉儿,朕终于盼到了,你终于回到朕身边了。” 被一个可当父亲的男子握着手,可真不舒服。她再次提醒道:“奴婢不叫婉儿,陛下认错人了。” “你与婉儿长得一模一样,朕怎会认错?”他细纹密布的脸庞绽放朵朵桃花,龙颜正悦,“太好了……太好了……”“陛下真的认错人了,奴婢是叶翾。”这是她和拓跋泓合计的新名。 “叶翾?”他了悟地笑,“朕明白,你不想让世人知道,因此隐姓埋名。” “陛下,奴婢真的不是陛下所认识的故人。”叶妩再次重申,“奴婢年方十九。” 魏皇呆住了,不敢置信,不愿相信这个残忍的事实,慢慢松开她的手,“十九……” 她慢慢后退,“奴婢真的不是陛下所认识的那个人,奴婢告退。” 他快步上前,捉住她,“朕不让你走。” 见他如此执着,叶妩有些害怕,怨怪拓跋泓怎么还不来。 “陛下所说的‘婉儿’,是什么人?是陛下所爱的人吗?” “婉儿,你忘记了吗?”魏皇伤心地问,“你都忘记了吗?” “奴婢不是婉儿,奴婢怎会知道呢?”她真的要吐血了,这个魏皇怎么这么糊涂,怎么说也不明白。 “你不是婉儿……”他愣愣的,脸上弥漫着悲伤,“那婉儿在哪里?” 叶妩见他目露悲痛,保持沉默。 魏皇略显浑浊的眼中漾着如水纯净的深情,喃喃自语:“婉儿,你在哪里?二十多年了,为什么你不来找朕?” 拓跋泓早就在殿外,只是有意藏着不让她瞧见,此时,他出现朱门外,恭谨道:“父皇。” 她见他来了,大大松了一口气,使眼色让他快进来。 魏皇看见儿子进来,脸上有些许失望,“泓儿,那日朕在红枫林看见的那个白衣女子,也许便是她。” 拓跋泓作出一副不认识她的模样,审问道:“你可曾去过红枫林?” “奴婢去过。”叶妩回道。 “你不知宫规吗?不可擅入红枫林,你不知吗?”他训斥道。 “奴婢进宫不久,不知宫规,王爷恕罪,陛下恕罪。”她吓得跪地求饶,“奴婢真的不是有心触犯宫规。” “罢了,不知者无罪。”魏皇看向她,研究着她的容貌,又好奇又震惊,“为何你跟婉儿长得一模一样?” “父皇所说的婉儿,是什么人?”拓跋泓小心翼翼地问。 魏皇横来一眼,似有不悦,拓跋泓立即道:“儿臣多嘴。” 魏皇面色回温,“跟你说说也无妨,婉儿是朕此生此世最爱的女子。” 拓跋泓沉声道:“恕儿臣斗胆,儿臣听闻一些传言,说父皇与早逝的王皇后鹣鲽情深,不过据儿臣所知,王皇后的闺名不是‘婉’。” 魏皇好像想起了当年的女子,目光温柔,情意绵绵,“不是皇后。” “原来如此。”拓跋泓恍然大悟。 “你叫叶翾?”魏皇忽然问叶妩,“何处当差?” “奴婢叫叶翾,在丽贵妃的紫宸殿打扫庭院。”她轻声回禀。 “即刻起,你在承思殿服侍朕罢。”魏皇盯着她,眼眸异常明亮。 “还不谢恩?”拓跋泓提醒道。 “谢陛下。” 叶妩没想到这么顺利就成为承思殿的宫人,近身服侍魏皇。 ———— 叶妩假称回紫宸殿收拾包袱,随拓跋泓去了一间偏僻的宫室。 这间宫室久无人居住,墙角弥漫着蜘蛛网,不仅阴冷,而且散发出一股霉味。他打开西墙的窗扇,让宫室通通风。 她忧心忡忡,今日进宫容易,往后出宫可就难了。 “今后我如何出宫?你别忘了,我还要见明锋。” “我怎么会忘?”他安抚道,“我自有法子带你出宫,放心吧。” “你父皇留我在承思殿,在你意料之中吧。”她清冷道,亏得他刚才还问“婉儿”是谁,明知故问。 “有时候太聪明,不见得是好事。”拓跋泓淡淡一笑。 “正因为我有一张与娘亲酷似的脸,你才要我助你一臂之力。”叶妩不屑地冷笑,“你父皇对我娘念念不忘,你怎么知道的?” 他沉沉道来:“所有人都以为父皇与早逝的王皇后鹣鲽情深,我从父皇的近身公公那打听到,其实,父皇最爱的不是王皇后,而是另有其人。那女子便是你娘,秦国先皇的华皇后。” 她不明白了,“那为什么所有人都以为是王皇后呢?” 他慢慢道:“当年,父皇与你娘相识的时候,王皇后卧病在榻;不久,你娘离开了洛阳,正巧王皇后病逝。而你娘一回到秦国,就嫁给当时的秦皇,父皇咽不下这口气,大失颜面,就严令禁止任何人提及你娘,更不愿让宫人、朝野上下知道父皇思念的人是秦国皇后。久而久之,宫人渐渐忘记了你娘的名字,后来的宫人皆以为父皇对王皇后情深,父皇对你娘的思念和所做的一切,也被当成是对王皇后的思念。而父皇太重面子,不予纠正,也不让宫人提及那段往事,只在心中默默地思念你娘。” 原来如此。 叶妩暗自思量,那年华婉心到洛阳游玩,怎么认识魏皇?他们之间又有怎样的一段情缘? 然而,即使拓跋泓知道魏皇最爱的女子是华婉心,可他怎么知道华婉心是她娘亲?或者说,他什么时候知道她是秦国灵犀公主? 她忽然想起,在石林镇的时候,他说过一句话:秦皇决意斩草除根,你不会去秦国,楚国又无你容身之地,因此,你只能北上魏国。那么,很早之前他就知道了她的身世秘密。 “你从安乐公主那打听到我的身世?” “我想知道的事,自然能知道,何必问旁人?”拓跋泓清浅一笑。 她不动声色地想,难道他在楚宫布了耳目?她不无讥讽地问:“你打听到你父皇对我娘亲的情,又知道了我的身世,便决定利用我?” 他语气轻淡,嗓音却沉厚,“若我不出手,楚明锋就死在楚明轩手里。你想救他,就要为我和太子办事,各取所需,如何?” 她还能怎样?明锋落在拓跋浩手里,她只能听命于他,为他办事。 “我已是你父皇身边的宫人,接下来你要我做什么?”她不明白,他把自己摆在魏皇身边,目的何在。 “父皇对你娘迷恋至此,你在父皇身边,便会对你宠爱有加。”“你要我……”叶妩震惊。 “并非如此。我无法保证父皇不会宠幸你,但你要当心,想好应对之策。”拓跋泓眸色凝重。 “我怎么应对啊?你把我送到你父皇身边,不就是这么想的吗?”她气呼呼地说道,“你父皇用强,我怎么应对?你教我啊。” 他扣住她的臂膀,想把她拥进怀中,“冷静点。我怎么会让父皇宠幸你?我只想让父皇对你言听计从。” 她好笑道:“你父皇怎会对我言听计从?” 他的目光流连在她脸上,“二十多年了,父皇对你娘亲依然情深不变,你酷似你娘,就在父皇身边,怎会不喜欢你、不宠爱你?怎会不对你言听计从?” “好,就算你父皇对我言听计从,然后呢?帮太子说好话?” “我会与你保持联络,若有要事,我会告诉你。” 也只能这样了。 叶妩逼迫道:“你给我一个期限,什么时候带我见明锋?” 拓跋泓面色一沉,“我会安排。” 最后,她提醒他,不许欺负林大哥。 他叮嘱她万事小心,在父皇身边要谨言慎行,不可意气用事,等等。 她转身离去,正要开门,却听见他低沉道:“且慢!” 他箭步上前,正巧她缓缓转过身,被他拥进怀中,抱了个满怀。半瞬,她竭力挣扎、推他,他死死地抱着她,死也不松手。 ———— 承思殿,昏灯暗暗。 魏皇躺在龙榻上,侧着身看她,目光温柔得能拧出水来。 叶妩站在龙榻边,面上装得淡定,心中却忐忑。 眼前这个深陷执念无法自拔的魏皇,三十余年来将魏国推向繁荣昌盛、国富兵强、国泰民安的局面,的确是很有作为的治国之才。若非楚国拥有《神兵谱》,也许魏皇早已挥军伐楚。 “你叫叶翾?”他第二次问了,忽然眉头一皱,“翾……朕记得,婉儿的女儿灵犀公主,叫慕容翾。” “灵犀公主不是早就不在人世了吗?”她轻声道,心中一跳,“奴婢的名字也有个‘翾’,只是巧合,是奴婢的荣幸。” “是啊,灵犀公主被秦皇杀了。”魏皇长长叹气,“如若她还在世,跟你差不多大。” “陛下,夜深了,早些就寝吧,明日还要早朝。” “朕睡不着。”他目不转睛地看她,“看着你,朕真的看见了婉儿……”他透过她这张脸,仿佛看见了心心念念的女子,“婉儿,当年不选朕,嫁给那个昏君,死于非命,你可曾后悔?婉儿,朕日日夜夜都在想你,你可知道?” 叶妩好奇地问:“陛下与她是怎么相识的?” 魏皇语声缓缓,“那年秋,朕微服出游,在洛河泛舟。那时,正是日暮西山的时刻,夕阳绯红,秋水凝碧,一河金碎,朕看见了一个秋水为神玉为骨的女子。她对着夕阳明媚地笑,雪白的腮染了璀璨的霞光,明亮的眸子拥有世上最黑、最亮的瞳孔。” 她淡然道:“那女子便是陛下最爱的女子?” 他颔首,“朕尾随着她,与她保持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不过,天有不测风云,突然下起了雨,她连忙上岸,朕也上岸。婉儿没有伞,全身湿透了,朕将伞递给她……然后,朕与她在秋雨中漫步,在附近一家酒楼落脚……” 原来,娘亲和魏皇是这么相遇的。叶妩觉得,这段相遇的经过也挺浪漫的。 忽然,魏皇下床,猛地抱住她,深情呢喃:“婉儿……婉儿……朕终于等到你了……” 她大惊,他不是知道自己不是婉儿吗?怎么又发疯了?她挣扎,“陛下别这样……奴婢不是婉儿……” **哎哟,魏皇会不会强行宠幸她?她和明锋何时真正的见面呢?啊啊啊求票求咖啡求支持,宝贝们,要过年了,来点儿支持哟 【107】我不是你的陛下 “朕说你是,你就是!”他断然道。 “陛下,奴婢真的不是……”她叫苦不迭,说变脸就变脸,这魏皇怎么这么善变? 他将她拥至龙榻,坐下来,“婉儿,你好狠的心……为什么离开朕……为什么不辞而别……这二十余年,朕一直在想,却怎么也想不明白……朕究竟哪里不好,你为什么非要走……” 叶妩用劲地推开他,语气严厉,“如果陛下当真情深如此,便要一世为她守候,而不是随便找个女子代替她!” 魏皇怔忪地看她,好像明白她的意思,又好像不明白,不知道她在说什么。 感觉他的手臂松了,她立即站起身,“陛下早些就寝。” 然后,她仓惶逃出寝殿,心怦怦地跳。 ———— 翌日,魏皇如时去上早朝,叶妩正在用膳,紫宸殿的宫人来传话,丽贵妃让她去一趟。 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宫女,转眼之间成为承思殿近身服侍魏皇的宫女,可谓一登龙门,不招人忌恨才怪。 来到紫宸殿,她踏入大殿,见丽贵妃正在吃早膳,便微低着头、轻步走进去。 大殿金玉流光,大多摆设是名贵的金器、玉器,或是进贡的珍稀宝物,奢华靡丽。与昨日相比,丽贵妃的妆容淡了一些,更显得肤光如雪、娇媚勾魂。 忽然,叶妩觉得她的容貌给人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尤其是那张嘴、那鼻子。 “奴婢拜见贵妃。” “贵妃,这是小膳房的拿手好戏,玉米粥。”近身侍婢清香正为主子盛一碗玉米粥,“还热着呢,贵妃趁热吃。” “这宫女何时进本宫的紫宸殿?本宫为何不知?”丽贵妃无视她的存在,舀起一勺玉米粥,慵然问道。 “奴婢也不知,稍后奴婢去问问。”清香回道。 叶妩跪在地上,宫砖的冷气透过薄薄的衣袍,钻入膝盖,越来越冷。她知道,丽贵妃是故意的,下马威。 丽贵妃终于瞥她一眼,端着宠妃的架势,冰寒的目光充满了鄙夷,“刚进宫便以狐媚手段引得陛下注目,入承思殿近身服侍陛下,算她有能耐,就赏她一碗玉米粥吧。” 清香盛了一碗玉米粥,端过来给叶妩。 叶妩不相信丽贵妃会这么好心,犹豫着要不要接。 “贵妃,如今她是承思殿的宫人,是御前红人,这区区一碗玉米粥,她根本不放在眼里。”清香阴阳怪气地说道。 “清香姑姑误会了,奴婢过来时刚吃过早膳。”叶妩解释道,“奴婢撑得慌,贵妃的赏赐,奴婢心领了。谢贵妃赏。” “贵妃有赏,宫人不能拒,否则便是不识好歹!你吃过了,也要再吃。”清香喝道,“拿着!” 迫于无奈,叶妩伸手去接,却没想到,她径直将整碗玉米粥倒在自己手上。 更没想到的是,玉米粥还很烫。叶妩痛得伸回手,那种钻心的灼痛令人揪心,她用衣袂弄掉手上的玉米粥,清香拽住她两只手,不让她清理,变了一副嘴脸,“贵妃赏赐,你再不情愿领赏,也不能打翻玉米粥!你这是以下犯上,对贵妃大不敬!” 丽贵妃的唇角滑出一抹阴险的冷笑,慵然的语气里自有一股凌人的盛气,“对本宫不敬,以下犯上,廷杖五十!” “贵妃恕罪,奴婢不是有心的……奴婢只是不当心弄翻了玉米粥……”叶妩只能出声求饶,虽然暂时的服软未必能让她罢手,但强硬的态度更招惹她的忌恨。 “来人。”清香朝外喊道。 “贵妃,奴婢再也不敢了……贵妃饶命……”叶妩怎么也没想到,进宫第二日就有如此遭遇,每个宠妃都是这般心如蛇蝎。 四个公公进来,其中两个手持木仗,准备打人。 清香得意道:“她冒犯贵妃,廷杖五十。打!” 叶妩不想受皮肉之苦,“贵妃,若陛下知道此事,贵妃如何交代?” 丽贵妃失声娇笑,“清香,她竟然问本宫如何向陛下交代?” 清香好笑地斥骂:“不知好歹的贱蹄子!贵妃,依奴婢看,这贱人还不知‘死’字怎么写呢,今儿让她领教领教宫中的规矩。” 丽贵妃眼睫轻眨,眨落一抹冰寒的淡笑,“顺便也让她知道,本宫如何向陛下交代。” “贵妃饶命,奴婢不是有意冲撞您……”叶妩放低尊严求饶,因为好汉不吃眼前亏。 “还不行刑?”清香朝公公喝道。 两个公公按住叶妩,另两个公公手持木仗,就要打下来。叶妩暗道,完了,这五十仗打下来,皮开肉绽,去了半条命,又要卧床一两个月。 她看见,丽贵妃颇为得意地看着自己,轻笑妩媚,眼风阴毒。 “陛下到——”殿外传来公公通禀的声音。 叶妩高悬的心终于落回心窝,魏皇来了,事实还有转圜余地吧。 丽贵妃连忙起身,屈身行礼,清香紧随其后迎驾。 魏皇踏入大殿,一眼看见叶妩被两个公公按着趴在宫砖上,面色剧沉,龙颜大怒,“混账东西!” 话音未落,龙脚便提起来,踹向那两个公公。 两个公公跌在地上,又赶紧伏在地上,惧怕得瑟瑟发抖。 丽贵妃惊愕不已,娇脸惨白。 魏皇亲自扶起叶妩,关切地问:“你怎样?” “奴婢没事。”她柔声道,“所幸陛下来得及时,否则奴婢就要挨五十仗。” “你的手为何这么红?”他握她的手,碰到被玉米粥灼痛的地方,她往后一缩,他看见她两只手红得吓人,眼神更冷了,“被什么烫着了?” “是奴婢自己不小心,被玉米粥烫着了。”她委屈道,“奴婢不疼,谢陛下关心。” “安顺,传太医。”魏皇吩咐近身公公。 丽贵妃很不是滋味,自陛下进来,就没正眼瞧过自己,却关心贱人伤到哪里了。 为什么陛下这么在意这低贱的宫人? 她愤愤不平,面上却不敢流露,浅浅一笑,“陛下刚下早朝吧,用过早膳了吗?不如与臣妾一道……” 魏皇好像没有听见她的话,“为什么你会被玉米粥烫着?为什么他们要打你?”丽贵妃何曾受过如此冷遇?这奇耻大辱,她怎么也咽不下!因此,她抢先道:“陛下,这宫女原是臣妾紫宸殿的人,今儿一早,臣妾听闻陛下留她在承思殿伺候了,便传她来,提点她伺候陛下要注意些什么……” “朕让你说了吗?”魏皇未曾看她一眼,语气森冷得令人胆寒。 “臣妾……”她噎住,不敢再说。 “你说。”他对叶妩说,“谁欺负你,尽管说。” “奴婢参见贵妃,贵妃赏一碗玉米粥给奴婢,奴婢正要接过来,不知怎么的,清香姑姑手中一整碗玉米粥都倒在奴婢手上。”叶妩万般委屈地说道,像个小媳妇似的,心有余悸的惊惧模样楚楚可怜,“是奴婢不当心,是奴婢的错……清香姑姑说奴婢故意不领贵妃的赏赐,还说奴婢打翻了玉米粥,以下犯上,对贵妃是大不敬。于是,贵妃小惩大诫,赏奴婢廷杖五十……奴婢做错了事,自然要领罚……” 魏皇越听越火大,龙目中的两簇怒火熊熊燃烧,厉声问:“她说的有哪一句是虚妄之言?” 丽贵妃从未见过他雷霆之怒的模样,一时之间愣住了,说不出话。 清香知道事态严重,回道:“陛下,她所说的不假,但她冒犯贵妃也是千真万确……” “就是你这个贱婢作威作福、兴风作浪!” 他重声怒斥,陡然扬掌,从她脸颊狠狠地扇去。 这一巴掌,用了十成的力道,打得她摔在地上,嘴角溢出一缕鲜血。 叶妩惊呆了,没想到他为了自己重责丽贵妃的近身侍婢。 因为,打了丽贵妃的近身侍婢,就相当于打了丽贵妃。 丽贵妃无比的震惊,不敢相信这一幕是真的,不敢相信陛下为了一个低贱的宫人对自己生这么大的气。 这贱人究竟有何能耐,竟然把陛下迷得鬼迷心窍! “朕警告你,再敢动歪心思,朕即刻废了你!”魏皇重声狠厉。 她震惊得说不出话来,想不明白,也无法理解。 他拉着叶妩的手,离开了紫宸殿。 ———— 皇宫西北角有废弃的宫室,丽贵妃在其中一间等了将近半个时辰,拓跋泓才到。 蜘蛛网张结,还弥漫着一股古怪的味道,她本就心情不好,还在这样脏污的宫室等了半个时辰,快气炸了。 他一来,她就冲他发火,“你有闲情逸致,本宫可没时间陪你耗!” “贵妃莫生气。”他安抚道,“贵妃生气便是跟自己过不去,这又何苦?” “本宫能不气吗?”她怒哼,柳眉绞拧,“那贱人是不是你安插在紫宸殿的?是不是你设计让陛下看见她?” “贵妃不要说得这么难听嘛。”拓跋泓淡淡一笑,“小王安排她进宫,也是为了你。” “为了本宫?”丽贵妃冷笑,美艳的脸庞布满了愤恨,“今早,本宫被她反将一军,差点儿没被她气死。” 他俊豪的脸膛浮现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如若贵妃没有传她去紫宸殿,没有刁难她,父皇也就不会维护她了。” 她气得瞪圆美眸,“这么说,这还是本宫咎由自取?” 原本便是你咎由自取。 拓跋泓没有这么说,安慰道:“贵妃稍安勿躁,这是小王的一颗棋子,不会威胁到你的地位,你大可放心。” 听他这么说,丽贵妃还是无法释怀,“本宫如何放心?陛下整颗心都在她身上,也不知她使了什么狐媚手段迷惑陛下。”想起早间的事,她就咬牙切齿,“你可知,陛下为了她,竟然责打清香!” “倘若贵妃执意与她作对,视她为眼中钉、肉中刺,那小王曾应允贵妃的事,有心无力。” “你什么意思?” “贵妃,她听命于小王,不会与贵妃为敌,你大可放心。”拓跋泓的语气强硬了些,“至于她的用处,小王自有打算,贵妃到时便知。” “本宫还没见过陛下那么紧张、在意哪个妃嫔,那贱人倒是第一个。”她忧心道,“陛下被她迷住了,如若陛下再不来紫宸殿,本宫如何是好?” “那贵妃应该想一些法子勾住陛下的心,而非处处针对她。再者,贵妃与她为敌,父皇知道了,不是更厌憎贵妃吗?”他心中冷笑。 丽贵妃想了想,觉得颇有道理。她问:“你为何把她送到陛下身边?你有何打算?” 拓跋泓神秘一笑,“贵妃还是不要知道为好。” 她眼风一扫,“本宫就想知道,莫非你想让她成为陛下的枕边人,好为你吹枕边风?” 他徐徐笑道:“小王也曾想过,不过我这颗棋子不够听话,不愿服侍父皇。” 她略显惊奇,却不信,“跃上枝头当凤凰,她不愿?心气这么高?” “她并非心气高,只是不愿困在深宫与妃嫔明争暗斗。” “如此女子,你为何非要利用她接近陛下?” “她自有她的用处。”拓跋泓再次强调,“贵妃莫再为难她,小王送她到父皇身边,是为了贵妃、太子与小王三人。” “当真?”丽贵妃美眸微眨。 他点头,“贵妃出来已久,不如先回去吧。” 临行前,她嘱咐:“乔淑妃即将临盆,你赶紧想个法子。若她诞下皇子,气焰更盛了,说不准陛下会立她为后。” 他淡淡而语,“小王会想个好法子。” ———— 这日,叶妩声称偶感风寒,头晕脑热,向安顺告了个假,回宫室歇息。 他知道陛下极为喜欢这个新来的宫女,没有为难她,让她回去歇着了。 离开承思殿,她立即前往和拓跋泓见面的老地方,匆忙换上公公的衣袍。刚换好衣袍,他就来了,她随他前往东侧门,从东侧门出宫。 守门侍卫没有详加盘问,他们顺利出宫,她坐在马车里,脸上不自觉地漾着欣喜的笑,因为,很快就能见到明锋了。 “这么开心?”拓跋泓面目阴冷。 “出宫当然开心了。”她收敛了些,省得他突然反悔,“只有两个时辰,快走吧。”马车前行,她期盼着与明锋相见的那一刻,心揪得紧紧的。 明锋,我来了。 他看着她欢喜、兴奋、紧张的模样,心中回荡着一股闷气。 不多时,马车慢慢停下来,他见她迫不及待地下车,眼疾手快地扣住她的手腕,“且慢!” 叶妩狐疑地看他。 拓跋泓强硬地拉她坐下,取出一方丝帕,“蒙上眼。” 马上就见到明锋了,她不在乎那么多,任凭他给自己蒙住双眼。然后,她被他抱下马车,被他半搂半抱地带进一座宅邸。走了片刻,终于止步,她解下丝帕,心跳加剧。 她站在庭苑,前面是一间厢房,房门关着。 “他在里面。”他真想立即带她离开,不让他们相见。 如若可以,他会把楚明锋藏在一个她永远无法得知的地方,让他们生离死别,让她慢慢淡忘他。可是,事与愿违。 原本,叶妩想着自己会冲过去,然而,真到了这即将相见的时刻,反而胆怯……她一步步地走过去,也不知担心、害怕什么,慢慢伸手推开*房门……房门应声而开,她站在门前,看见房内空无一人……不,床上有一人…… 慢慢走进去,关上门,慢慢走过去……那个侧向里面的男子是明锋吗?为什么在白日睡觉? 那男子转过身,四道目光在空中相汇。 她心中百般滋味,眉骨酸痛,***的泪水涌出。 他定定地看她,不敢置信这眼前一幕,慢慢坐起身,黑眸慢慢睁大、睁大…… 下一刻,她快步上前,“陛下……” 眼前的男子,真的是明锋吗? 她的手抚触他瘦削的脸,泪水汹涌……这张脸憔悴了、消瘦了,气色很差,唇色发白……这双眸再没有以往的犀利、冷酷,蕴藏着孤苦与深浓的情意……这副身躯不再那么强壮了,只是手掌仍然那么大、那么宽厚…… 他是她的明锋,的的确确是她朝思暮想的明锋! 楚明锋泪光摇曳,心痛如刀绞,痴痴地凝视她。 以为此生此世再也见不到她了,以为会在魏国成为一个活死人,却没想到,上苍将她送到他面前……可是,他有何面目见她? “陛下……我来了……”叶妩千般心疼、万般怜惜,曾经傲岸不群、尊贵不凡的天子骄子竟然变成了憔悴、沧桑的阶下囚。 “我……不认识你……你是何人……”他拂开她的手,没有了泪光,面色冷漠。 “陛下……”她惊诧,他怎么可能不认识自己?她捧住他的脸,“你看着我,你真的不认识我?” “你认错人了,我不是你认识的人。”他漠然道,再次推开她的手,“我不喜有人打扰,请便。” “我是叶妩啊,你怎会不认识我?”她坐在床沿,抓住他的手,放在自己脸上,“你摸摸我……” 楚明锋略微用力地推她,“我不想见人,你走!我不认识你!” 叶妩后退三步,凄楚地看他,痛彻心扉,泪流满面。 他为什么变成这样? 从他的眼中,她看到的只有冰冷。 是了,他失了帝位,失了江山,流落魏国,成为阶下囚,还被折磨成这样,他自暴自弃是难免的,甚至他不愿自己看见他现在的情形,才会说不认识自己,赶自己走。一定是这样的! 她扑过去,抱住他,死死地抱着,哑声道:“我知道你心里苦……我会设法救你……” 楚明锋的心好似插着一柄匕首,痛得泪水滑落脸庞。 她是他活下去的信念,这些日夜,他无时无刻地想她、念她,想得身骨疼痛。此时她就在面前,抱着自己,他想抱抱她,片刻就好,可是,一旦抱了,就不想再放开了,就前功尽废了。 叶妩用力地箍着他的身,不小心碰到他的伤口,他眉头微皱,闷声不吭,掰开她的手。 “我不是你的陛下……”心痛剧烈,他的嗓音亦痛得暗哑。 “你是!”她坐在他腿上,吻他的唇。 他拿开她的手臂,她任性地搂住他的脖子,轻咬他的薄唇……他四肢僵住,受不住这样的挑弄与诱引,差点儿以浪潮奔涌之势吻她、要他,可是,理智战胜了情念,他无动于衷地掰开她的手臂,推离她,“还请自重。” 她不可思议地看他,既心痛又无奈。 “我要歇着了,请便。”楚明锋冷声道,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 “明锋,再忍耐一阵子,我会带你离开魏国。”她心中悲酸。 房门突然开了,拓跋泓进来,“时辰到了,速速跟我走。” 叶妩不想走,“我才进来一会儿,时辰还没到……” 他扣住她的皓腕,“再不走,就会被发现,就没有下次了。” 她想挣脱手,却挣不开,被他强拉着走。她望着深爱的男子,悲酸地嘱咐,“明锋,等我……” 楚明锋看着她被拓跋泓拉走,克制着悲痛,面不改色。 房门关上,泪水如倾,从下巴滴落。 然后,他剧烈地咳起来,咳了很久很久,咳得面红耳赤,咳得快断气了…… ———— 马车驶回皇宫。 拓跋泓看着她悲伤的模样,心中浮动着丝丝怒气。她呆若木鸡,泪痕犹在,必定在想楚明锋。 “很快就到宫门,收拾一下自己。”他最不愿看见的便是她记挂楚明锋的样子。 叶妩横他一眼,用袖子擦脸。 他沉声道:“三日后,父皇率宗室与重臣至京郊冬猎。” 她没好气地说道:“与我无关。” “你也要去。” “我去做什么?我又不懂骑射。” “父皇会点名让你跟着去。”拓跋泓黑眼微眯,“以往每次行猎,父皇总会设个彩头,让宗室子弟和朝中重臣比试,骑射技艺高者便能赢得彩头。” 她看出他想赢这次的彩头,不屑道:“输赢真的那么重要吗?” 他眼神狠厉,“此次太子不能去,我绝不能输给二皇兄、三皇兄。” 她咋舌,“你想暗中作弊?”他略有失望,“你竟这般看我!” 叶妩腹诽,那我应该如何看你? 不过,他想赢,也不是没有可能。于是,她以谈判地口吻道:“如果王爷安排我半个月后与明锋见面,我保证你会赢。” 拓跋泓咬牙,“当真?” 她郑重地点头,“你武艺卓绝,骑射精湛,为什么担心输给他们?他们的骑射功夫比你厉害?” “父皇文武双全,自然也希望子女精于骑射,因此,二皇兄和三皇兄自小苦练骑射,在魏国鲜少有敌手,就连太子也比不上他们。”他解释道。 “你放心,我保证你能赢。”她自信地笑。 他见她如此笃定,虽然有些怀疑,却也抱着拭目以待的态度。 回到皇宫,换了衣袍,叶妩刚走到自己的宫室附近,便看见二人从宫室那边走出来。本想转身避开他们的目光,却已被他们看见,她只好走过去。 魏皇快步而行,龙袍的袍角随着步履的行进而扬起,威武魁梧,帝王之气在寒风中尽情挥洒。 她屈身行礼,“奴婢参见陛下。” “你不是抱恙吗?为何在外头吹风?”安顺的语气略有责怪,“陛下听闻你病了,特意来看你,你却不在屋里,让陛下空跑一趟。” “谢陛下关心。奴婢服了药,觉得好一些,便出来走走,透透气。没想到陛下特意来看奴婢,奴婢万分荣幸。”她柔声解释。 “去哪儿了?”魏皇问,语气不悦。 她心口一滞,他不会发现什么了吧,“奴婢往那边走了一阵。风大了,陛下回寝殿用膳吧,奴婢做瘦肉粥给陛下尝尝,可好?” 安顺笑道:“近来陛下胃口不佳,不如试试她的厨艺。” 魏皇含笑看她,“若你厨艺不佳,朕要罚你。” 回到承思殿,叶妩便去小膳房做瘦肉粥。 大约半个时辰后,她端着瘦肉粥到大殿。魏皇尝了两口,龙颜大悦,“风味轻淡,入口爽滑,有一股清香,齿颊留香。翾儿,你的手艺真不错。” 她笑道:“陛下喜欢便多吃一些。” 他就着两样爽口的小菜吃了两碗,胃口大开,吃得津津有味。 安顺笑道:“陛下许久未曾吃得如此开怀,看来叶姑娘手艺真不错。” “想要什么赏?只要你说得出来,朕都赏。”魏皇笑眯眯道,尤显和蔼。 “奴婢服侍陛下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了,奴婢不要赏赐,只愿陛下每日多吃一些,龙体康健。”叶妩柔顺道。 “陛下,奴才觉得,叶姑娘懂事,知进退,日后必成大器。”安顺是个人精,见陛下对她不一般,便夸赞起来。 “安公公过誉了。”她谦逊道。 “安顺,你说到朕的心坎了,朕瞧着翾儿聪明伶俐、稳重端庄,是富贵命。”魏皇含笑的目光落在她脸上,渐渐热起来。 “可不是?叶姑娘的福气在后头呢。”安顺笑得眼睛弯成一条缝儿,“对了,三日后陛下出城冬猎,奴才已选了宫人服侍陛下,陛下瞧着还需……” 魏皇随口便道:“这次让翾儿去见识见识。” 叶妩连忙谢恩,心想,拓跋泓揣测圣意太厉害了,当真了解魏皇。 ———— 北人尚武,四时都要出城行猎,练习弓马骑射,练就不凡的身手。 魏皇命宫人为叶妩选了一匹通体如雪的骏马,她跟在宫人后头,淹没在出城行猎的皇室队伍中,从洛阳街衢招摇而过。 拓跋泓故意落后,与她并驾齐驱。 “这匹骏马名为‘雪飞’,性情温和,与父皇的那匹骏马‘无影’是一对,是秦国进献的千里宝马。”他一边解释一边驱马,“‘无影’是御马,只有父皇能骑,这匹‘雪飞’一直拴在马厩,丽贵妃、乔淑妃数次想骑,父皇皆没有应允。如今父皇让你骑‘雪飞’,可见父皇对你的喜爱已超过她们。” “这不就是你想要的吗?”她冷冷一笑。 “父皇没对你怎样吧。”他转头看她,她身穿一袭干练、方便的深青骑装,发髻简洁,只有一柄碧玉簪,尤显得英姿飒爽、娇俏可人。 叶妩讥讽道:“王爷还是到前面去吧,不然你父皇会觉得你故意接近我,心怀不轨。” 拓跋泓低笑,“我都不怕,你怕什么?你是关心我,还是不愿与我多说两句?” 被说中心事,她略微窘迫,“如果你父皇对你起了疑心,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他一笑,转开话题,“你不是说保证我能赢吗?你有什么好法子?” 她让他凑过来,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听完,他大为惊奇,“这也行?” 她抿唇笑道:“昨日我对陛下说了,陛下采纳了。” 他跃跃欲试,“尽管一试。” 不得不觉得奇怪,为什么她想得到如此高妙的法子? 半个时辰后,他们抵达西郊皇家猎苑。 这座皇家猎苑依山林而建,大片的密林,广阔的草地,还有歇脚用的宽敞的穹庐大帐。猎苑内圈养了各种飞禽走兽,专供皇家、王公权贵行猎,尤其是猛虎、豹子,令行猎的人热血沸腾。 因为他们的来到,宁静的山林变得躁动不安。 今日碧空晴丽,日光在半空流转,在山林投下万丈金芒。只有寒凉的风提醒人眼下已是初冬,枝桠、树叶随风摇曳,沙沙地响。 猎苑早已安排好魏皇歇脚的穹庐大帐和各种物具,叶妩沏了一杯热茶奉上,站在一旁。 宗室子弟、王公大臣、青年才俊站在下面,等候陛下宣布彩头。 魏皇搁下茶盏,扬声道:“每次都是猎多者胜,赢得彩头。此次不再比试谁打的猎物最多,稍后安顺对你们说如何比试,朕先说说彩头吧。” 众人满目期待。 “胜者,朕封他为大魏国第一勇士,可向朕提一个要求。无论是何要求,朕都应允。” 有人私自议论,有人摩拳擦掌,不过群情激昂,跃跃欲试。 安顺道:“陛下想过了,诸位分成三队,分别以韩王、卫王、齐王为首,领四名队员,穿越前方那片林子,去抢林子前草地上的红色小旗。取得红色小旗者,便是胜者。” 韩王是二皇子,卫王是三皇子。他们明白了比试规则,却有点惊讶。“诸位注意,韩王、卫王、齐王可各自招募队员,每人只能拥有十支箭。箭头已改,难以入身,不会造成伤亡,不过箭头绑有一小包红粉,射中身躯时红粉会散开,表示中箭者已身亡,不能再参与。穿越林子时,三队可互相攻伐,防止对方抢先拿到红色小旗。”安顺笑道,“诸位还有什么不明白?” “明白了。”三王齐声道。 “明白便好,你们先招兵吧。”魏皇笑道,很期待稍后的比试。 这种新奇的比试,方才拓跋泓已听叶妩说了,心中已有盘算,很快就招募了四个队员。 不多时,三队成立,向魏皇禀奏。 魏皇站起身,一袭行猎龙袍为他添了几分煞气与帝王无可匹敌的傲岸风采,“此次比试,最关键者在于团结一致、齐心协力、众志成城。” 三王应了,意气风发。 比试开始后,有几个宫人站在林中观察战况,不时地向陛下禀奏。 三队站在同一起始线,准备就绪,安顺举起手,落下时大声道:“比试开始!” 三王同时往林子疾奔,不过,刚入林子,拓跋泓这队就落了后,好像故意放慢脚步,弯弓搭箭,警惕地看着四周。 韩王与卫王冲在最前头,争当第一,都想抢到红色小旗,因此厮杀激烈,伤亡惨重。 两个宫人来报,韩王队死了两人,卫王队死了三人……不多时,宫人又来报,韩王队只剩二人,卫王队只剩一人…… 魏皇站在大帐前,面色凝重。 叶妩思忖,以拓跋泓的谋略,必定能赢。 再过片刻,宫人来报,韩王、卫王一起对付齐王,齐王队还有四人。 “陛下,这比试当真新奇,陛下是如何想到的?”有王公问。 “是啊,如此比试,意在何处?”有大臣问。 “上位者,不能刚愎自用,要善于用人,君臣齐心,才是治国之道。”魏皇侃侃而谈。 其实,这是叶妩提出的比试法子,考察三个王爷的谋略、秉性。 另一个大臣问:“陛下想看看三位王爷中谁更有治国之才?” 魏皇眼色凛凛,神秘道:“在朕看来,他们都不是治国之才。” 最后,宫人来报,韩王、卫王中箭,齐王取得红色小旗。 魏皇面色沉沉,叶妩看着他,心想,他究竟看出了多少。 韩王、卫王灰头土脸地回来,前胸的衣袍染了红粉。拓跋泓手持红色小旗,跪地道:“父皇,二皇兄、三皇兄有意相让,儿臣才有机会赢得此次比试。” “技不如人,怨不得人。”魏皇的脸孔微微一凛,“你有何要求?” “儿臣没有要求,只愿父皇龙体长健,愿大魏国千秋万代。”拓跋泓冠冕堂皇地说道,却说得极为诚恳,让人无从分辨他是虚情假意、还是真心实意。 “你当真没有要求?” “儿臣唯有如此心愿,别无所求。” 魏皇未曾流露一丝赞许,“泓儿智勇双全,不愧是大魏国第一勇士。” 韩王、卫王看着他,鄙夷他的虚伪、狡诈,可不甘心又能如何? ———— 接下来,众人散开打猎,魏皇与几个臣子也策马去打猎。 叶妩不必跟着伺候,在穹庐大帐附近转转。 安顺告诫她不要走远,因为有猛兽出没;如若遇上猛兽,那可不是玩的。 附近有一小片草地,有几丛不知名的紫色小花,她觉得紫色小花婉然可爱,便蹲下来摘花。 忽然,寂静中响起脚步声。 她快速回头,却有一块黑布当头罩来……她大惊失色,张嘴喊叫,来人手脚很快,捂住她的口鼻,不让她出声…… 来人捂着她的嘴,拖着她走,很快,她喘不过气,黑暗袭来,晕了过去。 **妩儿被什么人抓了呢?来来来,宝贝们把月票送给俺吧,俺那可怜的票,呜呜~~求支持~~ 【108】缠着她 不知过了多久,叶妩觉得脸上痒痒的,睁开眼,看见韩王、卫王正站在面前,韩王的手抚触自己的腮。她惊惧地挣扎,却发现他们将她绑在树上,她动弹不了,只能喊救命。可是,他们猜到了她的意图,捂住她的嘴。 “三皇弟,听闻父皇对这个来路不明的宫女宠爱有加,你说父皇为何不册封她,却只是让她承思殿伺候?”韩王冷冷地邪笑。 “父皇的心思,咱们如何猜得到?”卫王饶有意味地看她,淫邪地笑,“这宫女长得倒是柔媚如水,如若……” 兄弟俩对视一眼,明白了彼此的心意。 她知道他们的心思,抬出魏皇威胁:“二位王爷有胆量碰奴婢一根汗毛,就该有胆量承担后果。” 韩王颇有兴致地问:“哟,你倒说说,会有什么后果?” 叶妩自信道:“轻则爵位被废、从此失宠,重则流放边地、成为庶人。” 卫王好笑道:“父皇会为了一个低贱的宫女惩处亲子?二皇兄,她是不是太看得起自己了?” “前几日,父皇为了她掌掴丽贵妃的近身侍婢,斥责丽贵妃。”韩王收敛了邪笑。 “当真?”卫王见二皇兄如此面色,便知是真的,陡然掐住她的嘴,“说!你以美色迷惑父皇,有何企图?” “奴婢没有迷惑陛下。”她自然不会说。 “再不说,本王让你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韩王狠厉道。 “奴婢与王爷无仇无怨,王爷为什么为难奴婢?王爷伤奴婢一分,奴婢记仇,必定还二分!”叶妩切齿道。 卫王阴险道:“二皇兄,她不见棺材不掉泪,不如来点儿狠的?” 韩王同意,恰在这时,忽有两支冷箭出其不意地射来,她看见了,即将射入他们的肩背。然而,他们警觉性很高,察觉到身后有突袭,灵巧地闪避,那两支冷箭射向前面。 他们举目四望,寻找放冷箭的人,四周却全无动静,一个人影也无。 叶妩在想,会不会是拓跋泓?可是他为什么不现身?不想让两个兄长知道他与自己之间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韩王、卫王遍寻无果,担心被人发现,告到御前,便给她松绑。然后,他们匆匆走了,留下她一人。 她四处望了望,等了片刻,无人现身,就离开这是非之地。 可是,她傻眼了,这是哪里?四面八方都差不多,往哪个方向走才能回到穹庐大帐? 试着往左走,刚走几步,她就觉得身后有声音。正要转身,有一支铁臂强硬地揽住她,将她拖入附近的草丛。 她拼命地挣扎,却见抱着自己的人是拓跋泓,顿时松了一口气,四肢绵软。 拓跋泓松开她,笑问:“吓着了?” “王爷为什么拖我来这里?”叶妩白他一眼。 “猎苑到处都是人,难保四面八方有几双眼睛盯着。”他面上的微笑突兀地消失。 “刚才是你放箭?” “这两个畜生,我早晚收拾他们!” “他们也没对我怎样,算了。” “你一人在宫中,务必当心,这两个畜生已盯上你。” 她点点头,“对了,你获胜了,你父皇好像不怎么高兴。” 拓跋泓淡淡地自嘲,“父皇生性多疑,担心几个儿子太能干、太有谋略,夺了他的帝位。此次比试,任何一人赢了,父皇都不会开心。” 叶妩不由得感叹,最是无情帝王家。魏皇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要猜忌、猜疑,无法享受儿子的孝心,父子亲情被至高无上的皇权剥夺了,何其悲哀。 “你为什么不提出要求?” “父皇断定,我获胜必定为太子求情,那我偏偏不为太子求情。” “那他会不会觉得你对太子的手足之情……” “不会。”他笃定道,“父皇还无法原谅太子,此时不是求情的时机。若我真的为太子求情,父皇更猜忌我。我不为太子求情,父皇便信我几分。” 生在帝王之家,光是谋算他人的心思,就够劳心费神的。 叶妩问:“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拓跋泓深深地看她,“你先稳住父皇,过两日我联络你。” 她颔首,提醒道:“你别忘了安排我和明锋见面。” 他面色一冷,陡然拽过她,抱着她蹲下来,躲在草丛里。 两个人策马从前面缓缓走过,搜寻着猎物。 被他抱在怀中,姿势太过暧昧,她感觉到他若有若无的鼻息,脸颊渐渐热起来。 待那二人走远一些,她站起身,却动弹不了,被他禁锢在怀。她眉心微凝,“放开我……” 拓跋泓蓦然低首吻她的唇,她愣了须臾,用劲地推他的肩膀,却被他越抱越紧……他索性跪在地上,扣住她的后脑,缠着她的芳唇,绵密、强势的吻令她招架不住…… 这千载难逢的机会,他怎能放过? 她的香软与甜美,是他梦寐以求的毒。 很早以前,他与她春风一度,品尝了她的美好与***;其后,他利用她偷《神兵谱》,要她迷惑楚明锋、楚明轩,眼睁睁看她成为楚明锋的女人……那时,他无名无分,无财无势,什么都没有,无法给她什么,更得不到她,他唯有压抑着满腔情愫。而今,他有身份、有地位,有能力保护她,她在他身边,与他并肩而战,他怎能错过这大好机会? 叶妩拼命地打他,两只手被他捉住,反剪在身后,如此便动弹不了了。 拓跋泓灵巧的舌闯入她口中,逗弄她的丁香小舌,湿滑绵密…… 她愤怒地咬他,他“嘶”的一声,松开她,冷硬的眉宇漾开微笑,“血水相溶,你我不可分离。” “你再轻薄我,我不会再帮你!”她气呼呼地推他。 “你不帮我,谁帮你救楚明锋?”他有恃无恐。 她找不到应对之辞,恨恨地瞪他。 他怎么可以吻她?她不要跟这个心思如海的男子有感情上的瓜葛,她是明锋的,只有明锋才能吻她。 忽然,拓跋泓再次搂住她,重重地吻她的唇,将血色印在她唇上,似在宣告: 她是我的!———— 近身伺候魏皇,叶妩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自从她进了承思殿,魏皇就没有传召妃嫔侍寝,也没有去哪个妃嫔的寝殿过宿,每夜都在承思殿就寝,每夜都是她陪着龙榻边。他总要与她闲聊一阵子,才睡觉。每每此时,她就很紧张,担心他突然起了宠幸她的心思。 这夜也不例外,安顺在寝殿外候着,魏皇躺在榻上,盖着锦衾,沉沉地看她,好像永远也不厌倦。她低垂着眸,心中忐忑。 他穿着明黄色真丝中单,脸膛沉静,眉宇间三分冷厉、七分柔和,目光温柔如水。 “翾儿,朕时常在想,婉儿离开朕二十余年,朕思念她二十余年,许是上苍被朕感动了,便让你来到朕身边,好让朕老来安慰。”寂静的寝殿突然想起他低沉的声音。 “陛下怎会老?陛下春秋鼎盛,是万岁呢。”叶妩笑道,“奴婢与陛下所思、所爱的女子长得酷似,是奴婢的荣幸。” “虽然你与婉儿容貌酷似,但你们的性情很不一样。”魏皇坐起身,怔忪出神,似在回忆那个早已失去多年的女子,“婉儿刚烈一些,你倒是温柔婉顺。” “奴婢不及她万分一呢。” 忽然,安顺匆匆进来,禀奏道:“陛下,朝露殿宫人来报,乔淑妃生产了。” 叶妩立即道:“陛下,乔淑妃的皇嗣不是还不足八月吗?不如去朝露殿瞧瞧。” 魏皇下床,她和安顺匆匆地为他穿衣,然后赶往朝露殿。 朝露殿灯火通明,端着金盆、木盆的宫女步履飞快,女子凄厉的叫声不间断地传出来。掌事姑姑和掌事公公跪地禀奏,说半个时辰前淑妃从福堂祈福回来,突然腹痛,太医把脉之后断言淑妃即将临盆,于是宫人准备为淑妃接生。 寝殿有两个稳婆为淑妃接生,屏风外有两个太医守着,以备不时之需。 听着那一声声凄惨、尖厉的叫声,魏皇眉头紧皱,坐立难安,急于知道寝殿的生产情况。 “陛下,不如奴婢进去瞧瞧,稍后出来向陛下禀奏。”叶妩提议道。 “你去瞧瞧。” 看得出来,他颇为在意乔淑妃这一胎儿。 她走向寝殿,耳畔回荡着两日前拓跋泓对她说的话。 **拓跋泓对她说了什么呢?乔淑妃生产会有什么意外吗? 【109】狸猫 寝殿弥漫着一股浓郁的血腥味,数盏宫灯昏黄的光影汇在一起,变得明亮如昼。床榻边,两个稳婆正给乔淑妃打气,叫她用劲、再用劲。乔淑妃的近身侍婢云儿站在一边,也为乔淑妃打气,焦虑地握紧了手。 床榻上,乔淑妃曲着玉腿,苍白小脸被汗水染湿了,正咬牙用力。 “淑妃辛苦了,陛下就在大殿呢。”叶妩安慰道,“淑妃所吃的苦,陛下会记在心上的。” “陛下……你对陛下说,本宫很好……”乔淑妃刚说完,又厉声叫起来。 叶妩看一眼云儿,回大殿向魏皇禀奏:“陛下,淑妃很好,稳婆说女人生产便是这样的,急不得。陛下不如先喝杯热茶,耐心等候,奴婢再进去看看情况。” 魏皇略略安心,听从了她的提议,安顺立即吩咐宫人去沏茶。 她再入寝殿,忍受那令人作呕的血腥气与杀猪般的叫声。 云儿问稳婆:“皇嗣快出来了吗?” 两个稳婆对视一眼,朝她点头,叶妩知道,关键的时刻即将来临。 突然,乔淑妃的腿间滑出一团肉肉,云儿将手中的丝帕轻轻捂着乔淑妃的口鼻,很快的,本就虚弱的乔淑妃晕了过去。一个稳婆手脚麻利地抱起那婴孩,放在一个木篮中,用白布盖住,然后提着木篮走到窗前,交给守在窗外的人。另一个稳婆提着另一个木篮,取出一只浑身是血的狸猫,用备好的襁褓包着。 一切准备就绪,云儿尖声惊叫,惊惶无比,惊破了夜色。 叶妩往外走,云儿和两个稳婆也跟着出来,跪在御前,瑟瑟发抖。 魏皇惊喜地站起身,看着稳婆手中的襁褓,喜悦地问:“是皇子还是公主?” 目光触及襁褓中血淋淋、黑乎乎的东西,目光惊疑,眉宇紧皱,“这是……什么?” “陛下恕罪……这便是淑妃所生的……”稳婆结结巴巴地说道,眼中布满了惊惧。 “混账!淑妃所生的是皇子、公主,怎会是这黑乎乎的孩儿?”安顺训斥道,“云儿,你说!这怎么回事?” “陛下,稳婆手中所抱,的确是淑妃所生的孩儿。”云儿跪地道,惊慌而伤心,“奴婢看见这……也吓了一大跳,因此才惊叫一声……陛下恕罪……” “陛下恕罪,小人不敢欺瞒,这的确是淑妃所生的……狸猫……”另一个稳婆较为沉稳。 “狸猫?”安顺震惊,厉声呵斥,“淑妃怎么会生出狸猫?荒唐!速速招来,你们把淑妃的孩儿藏哪儿了?” 闻言,魏皇震惊地后退,差点儿跌倒,满目的不敢置信…… 云儿哭道:“奴婢也不知这是怎么回事……淑妃为什么会生出一只狸猫呢?淑妃人这么好,怎么会……” 安顺问叶妩:“你一直在寝殿,亲眼目睹,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叶妩捂着心口,好像被吓得不轻,眼中布满了恐惧,“陛下,奴婢亲眼所见,淑妃生出来的不是婴孩……是稳婆手中的……” 魏皇仿佛被人重击一拳,跌坐下来,眼中有惊、有惧,更多的是不可思议。 安顺见此,让两个太医来瞧瞧这究竟是不是狸猫。 两个太医看过后,皆说襁褓中的是一只奄奄一息的狸猫。 叶妩道:“陛下,淑妃身子虚弱,晕过去了,稍后让太医为淑妃诊治诊治。” 魏皇被这件匪夷所思的事打击得六神无主,也不想细看那只狸猫。她心中难过,为他感到悲哀,“不如陛下先回寝殿歇着,明日再来看望淑妃。这里有宫人伺候着,淑妃不会有事的。” 安顺也这么说,扶着他离开了朝露殿。 ———— 乔淑妃生了一只狸猫,一夜之间传遍整个皇宫。 叶妩听闻,次日一早,乔淑妃听宫人说起,当场昏厥。 魏皇接受了这个荒唐的事实,不再震惊,也不再怜惜乔淑妃,只觉得耻辱。 试想,没有哪个男子会接受自己的孩子是一只狸猫,更何况是颜面大过天的天子? 因此,他没有去朝露殿看望乔淑妃,任她自生自灭。 叶妩深深地觉得,如此阴谋,手段太阴狠了。 拓跋泓的确厉害,不知怎么想出来的这出历史上有名的“狸猫换太子”,令魏皇对乔淑妃再无怜惜之心,令她从此无宠。 那两个稳婆、那个云儿,已被他收买,这件事后,两个稳婆会被灭口,云儿将被送到一个偏远的地方,甚至也有可能被灭口。这是必须的善后,他自会派人去做。 他说,乔淑妃与韩王素有交情,除掉乔淑妃,相当于断了韩王一臂。如此,韩王从此不会很快收到宫中的消息。 连续三日,魏皇没有心思处理政务,总想着这件事,食不下咽。 叶妩劝了几次,说世间的事无奇不有、且放宽心,说这不是乔淑妃的错,许是意外。不过,他还是心情沉郁,龙颜不展。 这日,她说早梅开了,陪他去御花园赏梅,他不置可否。 北地的冬寒来得早,偌大的御花园鲜少碧色、绿意,萧瑟肃杀,满目荒芜。只有一隅的几株早梅吐蕊绽艳,迤逦出一片明黄的亮色,好像在一袭灰白锦上晕染开亮丽的黄,令人精神一振;那花瓣,仿佛初生的婴孩肌肤娇嫩、细滑,婉然可爱。 “陛下,事已至此,多想无益,国事为重,龙体为重。”她再次劝道,“民为重,社稷次之,君为轻。陛下爱民如子,大魏子民不能不顾,全国各地的奏报还等着陛下圣裁呢,是不是?” “你说得对,朕不能为了一个妃子而弃臣民于不顾。”魏皇开怀道,“民为重,社稷次之,君为轻。说得好!” “陛下过奖了。”叶妩淡淡道。 “翾儿,若你好好读书,必定不让须眉。”他朗声笑道。 “奴婢一介女流,哪懂得治国的道理?奴婢跟在英明神武的陛下后头,学了一点点,刚才是胡言乱语呢。” 对于她的谦逊与暗褒,他很受用,爽朗的笑声传扬开去。 忽然,御花园响起一道凄厉的叫声:“陛下……陛下……”二人转身望去,乔淑妃奔过来,好似发生了什么大事。她不施粉黛,青丝披散,内着锦绣寝衣,外罩棉袍,在这样冷的初冬,显得单薄。 叶妩看他,他没有迎上去的意思,无动于衷。 乔淑妃的坐蓐期才没几日,怎么能出来吹风?不要命了吗? 跑着跑着,她忽然软倒在地,却立即爬起身,奔到魏皇面前,跪在地上,拉着他的明黄色广袂,眉心紧蹙,苍白的脸庞布满了伤痛,凄惨道:“陛下,臣妾生的是婴孩,不是狸猫……陛下明察……” 后头跟着两个宫女,她们见主子跪在地上,也忙跪地。 “你还在坐蓐期,出来做什么?”魏皇冷冷道。 “陛下,臣妾怎会生出一只狸猫?臣妾不信……”乔淑妃凄楚地哭,令人同情,“那是陛下的孩子,怎会是狸猫……陛下要为臣妾做主……” “朕亲眼所见,还有假吗?”他的眼色愈发冷了,见她在御花园哭泣、吵闹,非但没有怜惜之情,反而觉得她面目可憎。 “不是的……一定是有人陷害臣妾……一定有人抱走臣妾的孩儿,以狸猫代替……”她惶然无助地哭道,“陛下,那可是您的孩子,陛下不能让人谋害臣妾的孩儿……” “扶淑妃回殿!”魏皇下命令,语气中含了薄怒。 两个宫女连忙来扶乔淑妃,她却一把推开她们,目光转向叶妩,瞬间变得怨恨、阴毒,“一定是你!当时你在本宫寝殿,一定是你暗中搞鬼……” 话音方落,她便扑过来,好像要撕了仇人,满目怨恨。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谁也没想到她会泼妇似地扑过来。叶妩没反应过来,脸颊挨了她一巴掌,不过力道不大,也不太疼。 叶妩是宫婢,自然不能还手,乔淑妃趁胜追击,一把抓住她的发,“把孩子还给本宫……贱人,把孩子还给本宫……” 好疼! 叶妩仍然没有还手,只是蹙紧了眉心。 **今天就是除夕哟,祝大家蛇年大吉,合家团圆,和和美美。妹纸们多吃一些哈,但也要注意腰肢纤细哟。本文不会断更,明天万字大更酬谢各位妹纸美人的支持。宝贝们若有空就来支持阿妩吧,让偶的文陪伴你们过春节,嘿嘿。么么大家。 【110】沉醉在温柔乡 见此情形,魏皇走过来,一掌击中乔淑妃的肩头,护住叶妩。 乔淑妃本是虚弱之身,哪里经得起这重重的一掌?顷刻间,她摔在地上,愣愣地看着陛下,好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疼吗?”魏皇关切地问,揽着她的腰肢。 “奴婢没事了。”叶妩赶紧避开。 “陛下,是她!”乔淑妃怒指她,眼中迸射出怨恨,“是她用狸猫换了臣妾的孩儿……” “送淑妃回去!”魏皇重声下令,声音冰寒,“无朕旨意,不得出寝殿半步!” ———— 乔淑妃大闹御花园,被魏皇禁足,朝露殿形同冷宫,想必有不少人拍手称快。 丽贵妃便是其中一人。 这夜,魏皇终于去了紫宸殿,叶妩不必跟着去伺候,在寝房歇息。 她正要熄灯就寝,忽然,窗扇被人打开,她惊震地转头,看见拓跋泓利落地从窗台进来。 “你怎么来这儿了?没人发现?”她吓得不轻。 “对我来说,出入皇宫如履平地。”他自信得近乎于狂妄。 “有重要的事?” “来看看你。” 她取了外袍披上,打量着他。他着一袭夜行衣,仿佛裹挟着神秘的夜色而来,令人不寒而栗。 之所以怕他,是因为担心他再次轻薄。 叶妩心思微转,问:“乔淑妃的孩子,你弄死了?” 拓跋泓坐在桌前,“那婴孩好歹是我同父异母的弟弟,我派人送他到一个很远的地方。” 如此,她就放心了,罪恶感减轻了些。 他看穿了她的心思,警醒道:“千万不要心软,否则,你想救的人永远是阶下囚。” “我知道。”一想起明锋,她的心就隐隐作痛,“对了,你安排了好吗?我哪天见出宫明锋?” “过两日再告诉你具体日子。”他的目光落在她脸上,渐渐灼热。 她避开他的目光,心七上八下。 他闲适地坐着,伟岸的身姿,凛然的气度,令整个寝房变得逼仄。 “时辰不早了,我累了,王爷早些出宫吧。”叶妩紧张得手足发紧。 “你怕我?”拓跋泓站起身,逼近她,俯视她,目光暧昧不明。 “不是……我累了……”她慢慢往后退。 他前进,将她逼到床前,“怕我吻你?还是怕我抱你?” 她抬起眼,迎上他炙烫的目光,“我真的很累,王爷快走吧。” 他的脸好可怕! 紧绷如弦,好像随时会崩裂。 拓跋泓凝视她半晌,唇边忽然溢出若有若无的笑纹,“这些日子,你在宫中务必当心。” “我知道了。” “乔淑妃产子一事,千万不能泄露半点口风。”他再次叮嘱。 “我自然知道严重性,你好啰嗦。”她不耐烦道。 他低沉地笑,再看她半晌,这才跳窗离去。 叶妩松了一口气,想着以后一定要关好门窗。 ———— 乔淑妃疯了。 叶妩听承思殿的宫人说,乔淑妃无法接受生了一只狸猫的事实,整日吵闹,不是打骂宫人,便是发疯地砸东西,寝殿里能砸的都被她砸了,满地狼藉。宫人不敢靠近她,也不敢进去收拾,因为,进去了便有可能头破血流,甚至被她杀死。 乔淑妃数次逃出来,都被大殿外的侍卫拦住,她便大骂侍卫。 叶妩再次感叹帝王的薄情寡幸,纵然以往再如何恩宠隆盛,也会一朝失宠,被禁冷宫。 越两日,太医为乔淑妃把脉,断症她得了失心疯。 安顺来报,小心翼翼地问魏皇:“可要传太医诊治淑妃?” 魏皇一副不想再看见她的表情,嫌恶道:“不必了,你去朝露殿一趟,着她搬去福乐堂。” 安顺得了旨意,便去宣旨。 事后,叶妩向宫人打听福乐堂在哪里。宫人说。福乐堂是冷宫,位处皇宫最偏僻、最阴冷潮湿之地,被废的妃嫔都住那儿。而且,福乐堂口粮少、月例少,根本吃不饱、穿不暖,还要受人欺负。一般而言,搬去那儿的妃嫔都回不来了,抱着残躯,了此残生。 那么,等着乔淑妃的便是了此残生。 叶妩内心不安,总觉得是自己把乔淑妃害成这样的。 然而,为了救明锋,她只能助纣为虐。 这日午后,魏皇在御书房与大臣商议要事,她不必去伺候,便起了念头,前往福乐堂。 七转八折,问了几个宫人,走了近半个时辰,才找到福乐堂。 与金碧辉煌的前朝、后宫殿宇相比,福乐堂是一座简陋、破落的小院,堂口有年纪大的宫人看守。叶妩出示御前腰牌,宫人看见这枚金光闪闪的腰牌,仿佛看见了金子,立马恭敬起来,两眼放光,“姑姑有何吩咐?” “没什么事,我只是来看一个人,看一眼便好。” “您尽管看,您想看谁?”宫人赔笑道。 叶妩的目光往里面转了一圈,却没看见乔淑妃,“我想看看前两日才来的乔淑妃。” 宫人想了想道:“前两日刚来的?得了失心疯的妃嫔?” 叶妩点头,宫人指向一个角落,“喏,就是她。” 她望过去,望见走廊的尽头,冬日凉薄的日光下,坐着一个身穿浅青衣袍的脏污女子。她面容苍白,发髻散乱,垂于额前,双手抱着一只小枕,轻轻地摇着,好像那只小枕就是她的孩儿。她慈爱地看着孩儿,还逗孩儿玩。 叶妩往前走了几步,呆呆地看着乔淑妃,心中难过。 一出“狸猫换太子”的戏码,竟让她变成疯子,被遗弃在脏污之地,被彻底遗忘。 也许,后宫争斗便是如此残酷,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不是你流血便是我发疯。然而,叶妩从未想过害人,如今乔淑妃因她这个帮凶而变成这样,下场凄凉,她无法不难过。 回去的路上,她心中沉重。 拓跋泓要扶太子上位,就要扳倒韩王、卫王,不知道还有多少阴谋诡计,不知还有多少人成为宫中亡魂。 转过宫道的拐角,忽然,眼前一黑,似有什么罩住她的头,她挣扎了几下,便觉得意识越来越模糊…… 醒来时,她发现自己身处一间光线昏暗的宫室,手脚被粗绳绑着,坐在一张靠背椅上。想起前几日拓跋泓告诫自己务必当心,想不到她千防万防,还是被人绑了。这次,绑她的人又是谁?韩王拓跋滔? “吱呀”一声,有人进来,是两个人。 由于他们逆光而站,脸庞昏黑,她看不清他们的容貌,只觉得这二人不是善类。 他们关上房门,将青花烛台放在另一张椅子上。 借着微弱的烛火,她认出,其中一人是韩王拓跋滔。 他不怕被她认出,倾身而下,双手扶着椅背,圈住她,粗犷的面容好似猛兽的脸,那般可怖,“你好大的胆子!” 叶妩倒不怕了,“王爷掳奴婢来此,不知道有什么指教?” “有胆识!”拓跋滔豪声赞誉,“不是本王指教你,是你指教本王。” “王爷说笑了,奴婢怎有本事指教王爷。”她暗自思忖着他掳劫自己的目的。 “废话不多说,本王问你,你务必如实回答。”他浓黑、粗大的眉毛微微一沉。 “奴婢怎敢欺瞒王爷?王爷尽管问。” “乔淑妃生产之时,你在寝殿?” “众所周知,奴婢在乔淑妃的寝殿。”她没猜错,他是为了这件事。 拓跋滔阴冷地问:“乔淑妃当真生了一只狸猫?”他掐住她的嘴巴,“若有半句虚言,本王让你尝尝火烧火燎的滋味。” 叶妩不自觉地身子一缩,“奴婢有千百个胆子也不敢犯下欺君大罪,这可要诛九族的。” 他冷笑,“知道便好。是不是有人以狸猫换了乔淑妃的婴孩?那婴孩在哪儿?” 她强调道:“乔淑妃的确生了一只狸猫,不是婴孩。” 他手上用力,掐紧她的嘴,“既然你不知死活,本王成全你!” 话落,他放开她,另一个男子手持青花烛台,抓住她的手,放在烛火下。 她惊骇,想缩回手,却缩不回来,“你做什么?” 火烧火燎?把烛蜡滴在她手上? “只要你说出真相,本王就会怜香惜玉。”拓跋滔眼色沉沉。 “王爷,这就是事实、真相,就算王爷再怎么逼奴婢,奴婢也还是这么说。”滴蜡很痛的,叶妩苦无对策,这回可怎么办? “这么荒唐的事,只有父皇才会信。”他的脸孔布满了奸险,“为乔淑妃接生的两个稳婆不知所踪,她的近身侍婢云儿离宫后也不知去向,这种种迹象表明,她们被人收买了。换言之,乔淑妃的婴孩便是被她们换成狸猫的,否则她们也不会消失。乔淑妃生子之时,你在寝殿,目睹了事发经过,你不是同谋,便是主谋。” “王爷编故事当真厉害,可以去酒馆说书了。”她惊诧于他所说的与事实非常接近,心慌慌的,“奴婢真的没有看见婴孩,只看见狸猫。王爷不相信,奴婢也没法子。” 拓跋滔的眼眸立时冰冷,示意下属滴蜡。 叶妩看着那小小的火焰,看着一滴蜡泪缓缓滴落,“王爷,奴婢……” 这下属立即撤走烛台,拓跋滔不耐烦地喝道:“说!” 她不卑不亢地说道:“王爷坚持逼供,奴婢贱命一条,受伤不要紧;但日后王爷在御前有什么麻烦,奴婢绝不会为王爷说半句好话!” “啪”的一声。 他出其不意地扫来一巴掌,力度之大,令人匪夷所思,她的脸颊立时出现五指印。 顿时,她觉得口中涌出一股腥甜,从嘴角溢出,耳朵轰鸣,嗡嗡地响。 他拽她的发,迫她仰起头,“本王知道你有本事,本王就是见不得你这副得意的样子!有朝一日,本王会让你生不如死!” 她不知他在说什么,头晕目眩,只觉得他的脸庞模糊不清,甚至在晃动……慢慢的,眼前越来越黑,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王爷,她晕了。”那下属道。 “不中用的贱人!”拓跋滔抬起她的脸,玩味地盯着。 这张脸娇嫩如花,这身子肤如凝脂,不比宫中妃嫔逊色半分。若非父皇对她宠爱有加,他必定不放过这个令男人想入非非的女子。 一抹阴鸷的欲色从他眼中一闪即使,他朝外走去,“扔在这里,让她自生自灭!” ———— 四五个大臣从御书房走出来,安顺进去,躬身禀道:“陛下,奴才找不到叶翾。” 魏皇忽然想吃叶妩做的瘦肉粥,便让他去传话,让叶妩做瘦肉粥。可是,他找遍了承思殿,找了她的寝房,找了御花园,都找不到她。 拓跋泓还在御书房,听闻他的禀报,心中一滞,她去哪儿了? “她能去哪里?多派些人去找。”魏皇忽然很想念瘦肉粥的味道,也很想见她,便吩咐道,“天色不早了,朕饿了,让她速速来御书房。” “是,奴才这就多派些人去找。”安顺领旨。 “父皇,儿臣有话,不知当讲不当讲。”拓跋泓知道,她绝不会乱跑,如若她不见了,应该是出事了。 “讲。” “朝野内外、宫中的人都在说,父皇对这位宫女宠爱有加,就连从不带宫女去行猎也破例带她去了。她身份低微,却得享圣眷,难免招人忌恨。儿臣以为,以她懂进退、知分寸的性子,必定不会乱跑。安公公找不到她,会不会出事了?”他小心翼翼地措辞,“儿臣愚见,不敢妄断。” 魏皇眸心一跳,面色渐冷,凝重起来。 安顺道:“王爷说得有理,奴才也觉得叶翾不是乱跑的人,她知道陛下随时会传召她,不会这么不知分寸。” 魏皇下令:“多派些人去找!御书房的侍卫都派去!” 拓跋泓装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父皇,儿臣闲来无事,不如与安公公一起去找。” 魏皇一心牵挂叶妩的安危,没有想到别的,让他快去找人。 拓跋泓和安顺一起离开御书房,指派侍卫分散去找。 “王爷,宫中这么大,宫室这么多,这可怎么找?”安顺忧心忡忡道。 “尽人事吧。” 拓跋泓望望天色,再过半个时辰就天黑了,那就更难找人了。妩儿,你在哪里?是不是出事了? 他招手让一个侍卫过来,在侍卫耳边说了两句,然后侍卫便跑了。 安顺又道:“王爷,不如四处去找找?” “不急,先等消息。”拓跋泓望着天际的极远处,眉宇微凝,目光悠悠。 “奴才听王爷的。” 安顺从未像今日这般没有主意,因为叶翾是陛下心尖上的人,马虎不得。若有任何闪失,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不久,那侍卫回来禀报,拓跋泓听了之后,神色大变,“安公公,随本王去找人。” 安顺见他步履如飞地跑了,呆了一呆才赶紧跟上。 拓跋泓满脑子都是可怕的情景,不掩焦虑,行色匆匆。 妩儿,你千万不要有事……妩儿……如若拓跋滔对你下手,我一定不会放过他! 宫中每一个偏僻、便于藏人的地方都找了,就是找不到她。 怎么办? 他的心揪成一团,好像有一只手握着他的心,使劲地揉捏,发狠地蹂躏,他几乎喘不过气……再找不到她,他就要疯了…… 终于,在极为隐蔽的一座人迹罕至的宫殿,他踹开门,看见地上躺着一人,地上有些许血迹。他又震惊又欣喜,冲进去,见她真的是妩儿,立即抱起她,叫了两声。可是,她毫无反应,不省人事。 安顺跟进来,看见她的左耳、脸上都有血,立即道:“王爷,速速带她回承思殿。” 拓跋泓抱起她,极速飞奔。安顺跟在后头跑着,吩咐宫人去御书房禀奏陛下、传太医。 妩儿,你千万不要有事……妩儿,都怪我不好,太大意了…… 半途,叶妩醒了,看见拓跋泓抱着自己跑,不禁在想,如果是明锋,那该多好。 他面庞紧绷,目露关切、焦虑,她想起,从扬州回金陵不久,有一次,明锋也是这样抱着她,一路招摇回澄心殿……那时,虽然他们之间有气、有怨、有伤,可是现在想起来,却那么美好……相爱的人,只要在一起,无论是甜蜜还是痛楚,都是心甘情愿的,都是美好的…… 回到承思殿,他将她放在椅子上,关心地问:“你觉得哪里不适?” 安顺看见这一幕,忽然觉得奇怪,为什么齐王这般关心叶翾? “谢王爷关心,奴婢还好。”她察觉到安顺异样的目光,疏离道,“王爷,我没事了……” “你怎会没事?你脸上都是血,稍后太医来了,仔细给你瞧瞧。”安顺奇怪地问,“你怎么会去那地方?怎么会晕倒在那里?” “头好疼……”叶妩捂着头,眉心紧蹙。 安顺不再问了,拓跋泓请他倒一杯热茶给她喝,他便去了。 拓跋泓眼中弥漫开煞气,低声问:“是韩王?” 她点头,“先不要对陛下说,无凭无据,也奈何不了他。” 很不舒服,左耳嗡嗡地响,听不太清楚别人的声音,头也晕晕的,拓跋滔那一掌太重了。 安顺端着茶盏回来,她刚喝了一口,魏皇就赶回来了。 众人行礼,她正想下来,他快步赶上来,制止她行礼,满目忧急,“你坐着。”见她左耳、脸上染了触目的血迹,他怒气上脑,怒声问道,“何处受伤?谁把你打成这样?” “陛下,奴婢很不舒服……听不清陛下说什么……”叶妩本就难受,装起来驾轻就熟,“陛下,奴婢左耳失聪,这次应该是旧疾复发。” “太医呢?太医为何还不来?”魏皇着急地喊。 “太医来了。”安顺看见林太医正匆匆赶来。 ———— 林太医诊治后,禀道:“陛下,叶姑娘左耳失聪,乃旧疾,此次再被人用力地掌掴,引发旧疾,叶姑娘的左耳才流血、头晕目眩。微臣开个方子,连服八日便可痊愈。” 魏皇伤感地问:“她左耳失聪,能治愈吗?” 林太医回道:“左耳失聪好比人锯了一条腿,再也接不上了,微臣无力回天。” 其实,魏皇也知道失聪之人不可能再听见声音,可是,他就是想问一问。她只剩右耳的耳力,怪不得他有时觉得她耳力不好,太可惜了。 林太医告退,安顺派宫人跟他回御药房取药。 叶妩莞尔笑道:“陛下,奴婢习惯了,不是什么大病。谢陛下关心。” “你左耳失聪,为何不告诉朕?”魏皇的语声含有薄责。 “奴婢的病都是小事,陛下心中所想理应是家国大事。” “父皇,叶姑娘性情开朗,父皇无须太过担心。”拓跋泓笑道,见父皇待她这么好,心中很不是滋味。 “对了,你在哪里找到她?”魏皇忽然想起这事,她脸上还有清晰的五指印,必定是被男子重手打的。 “陛下,这件事就不要追究了,我没事就好了,是不是?”她殷殷地恳求,“陛下不追究,便是奴婢的福气。” “好,你先回去歇着,这几日就不必来伺候了。”他揉揉她的手,吩咐两个宫女扶她回去,这几日照顾她的饮食起居。 临走之时,叶妩回首望来,示意拓跋泓不要供出拓跋滔。 魏皇坐下来,看儿子的目光冷而犀利,“你在哪里找到她的?” 拓跋泓回道:“在一个极为偏僻的宫室,儿臣找到叶姑娘的时候,她不省人事,没有旁人。” 安顺回大殿,禀道:“陛下,奴才以为,有人谋害叶翾,只是没有胆量下毒手。” “父皇,既然她说不追究,不如……”拓跋泓为难道。 “你知道什么,尽管说。”魏皇的脸原本就黑,因怒气罩面而显得更加阴暗可怖。 “儿臣找叶翾之时,无意中看见二皇兄在那宫室附近。”拓跋泓谨慎地措辞,“儿臣知道父皇一向器重二皇兄,因此,儿臣只是如实禀奏,不敢妄断。” “奴才竟没看见……”安顺惊奇道。 “当时安公公正看向别处,因此没有瞧见。”拓跋泓从容地解释。 魏皇的目光凌厉如刀,“依你之见,韩王有嫌疑?” 拓跋泓故意吞吞吐吐,“儿臣不敢妄断什么,只不过……”魏皇不悦道:“有话便说。” 拓跋泓沉沉道:“儿臣愚见,乔淑妃认定叶翾谋害她,以狸猫换皇子。而二皇兄与乔淑妃一向有交情,许是二皇兄想弄清乔淑妃生狸猫一事而逼问叶翾。” 安顺附和道:“陛下,王爷这么说,似有道理。” 魏皇目光定定,若有所思。 拓跋泓知道这番话入了父皇的心,内心轻松不少。 如此一来,父皇对韩王便会多几分猜忌与厌憎。 ———— 歇了一日,叶妩左耳的伤势好了一点,不流血了。 夜里,奉旨伺候她的宫女回去歇着了,她也躺下来睡觉。 忽然,她隐隐地听见窗台那边有声响,立即起身望过去,不速之客是拓跋泓。 桌上那盏烛火光影幽暗,为他添了三分暗色。他轻步走过来,坐在床沿,阻止她下床,“你躺着便好。” “有事么?”她不由得腹诽,没事总跑来做什么,“上山多了总会遇到猛虎,王爷不要再来了。” “你担心我?”他暧昧地笑。 “谁担心你!”她没好气地斜瞪他。 拓跋泓的脸膛忽然变得冷沉,眸光亦深邃,静静地凝视她。 叶妩被他瞧得不好意思,避开他的目光,心怦怦地跳。 “二皇兄只是打了你一巴掌?” “嗯。”她自责道,“也怪我自己不当心……” 他握住她的手,“我找个人尽量暗中保护你。” 她不施粉黛、青丝垂散的清素模样,更添几分娇弱、妩媚,令人怦然心动。 叶妩心尖一跳,抽出手,“嗯,我想歇着了。” 拓跋泓的黑眸闪着灼热的光,嗓音沉哑,“妩儿……” “趁这几日我养伤、不必伺候你父皇,王爷可否安排我出宫见明锋?”她差点儿忘了这事。 “你伤势未愈,怎能出宫?”他气闷,他心中满满的都是她,她心中所想却是旁人。 “怎么不能?我在这里无所事事,还不如趁机出宫。”她坚定地要求,“明日我要见明锋!” 原本,他安排两日后让她和楚明锋相见,想不到她出了这事,还以为这次可以不让他们相见,她却严词要求,毫不让步。 他只好说两日后带她出宫,她才没有再闹。 叶妩服了药,昏昏欲睡,赶他走,他也不走。可是,实在太困了,她迷迷糊糊地睡过去。 拓跋泓抱起她,让她躺好,为她盖好棉被,手指轻轻摩挲她的雪腮,体内情潮涌动……看着她熟睡的面容,真想吻这张完美无暇的脸,以偿相思之苦……他这么做了,俯下身,轻轻地吻她的眼睫、鼻子、唇瓣,下颌……轻柔如风,万般怜惜…… ———— 两日后,叶妩顺利出宫。 还是那座小苑,还是那个厢房,她再次看见了楚明锋。 他面向里侧睡着,不知有人进来,睡得很熟。她坐在床边,静静地看他。他鼻息微重,眉心微蹙,奇怪的是,他脸上病色分明,难道病了? 她摸摸他的脸颊、额头,吓得一跳,他身上发烫,正发高热。 怎么办? 她立即去找拓跋泓,他见她这么快就出来,倒觉得奇怪,“怎么了?” “明锋高热,你找个大夫来,或者抓一剂退热的药煎了给他喝。”她尚算冷静。 “你叫我去?”他错愕。 “你不去谁去?”叶妩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催促道,“你到底去不去?” “我命人好好照顾他。” “不行!”她威胁道,“你不去,今日我就不回宫了,留在这里照顾他!” 拓跋泓气不打一处来,她竟然要他去抓药给她心爱的男子服用,太没天理了。 她再次催促、威胁,他才不情不愿地去找抓药。 回到厢房,她看见楚明锋缩在被窝里,冷得发颤,意识模糊。 这如何是好? 叶妩上床,扶他起来一些,让他靠在自己身上。 几日不见,为什么他就染了风寒、病成这样?为什么他看起来这么憔悴、虚弱? 顿时,她的心剧烈地痛起来,泪花盈盈。 这囚徒的日子,整日闷在房中,吃不饱,穿不暖,不病才怪。 忽然,他咳起来,咳了好一阵子才停歇。 见他咳得厉害,她的心一阵阵地揪紧,一阵阵地抽痛。 楚明锋清醒了些,微微睁眸,看见她,惊喜得牵唇一笑,尽管微笑轻淡如烟、似有似无,心却是甜蜜的。然而,这抹微笑一闪即逝,脸庞瞬间冷沉,他推开她,“男女授受不亲,你怎能……下去……” “明锋,是我……我来看你了……你病了,正发高热……”叶妩抱紧他,“稍后就有退热的药。” “不知廉耻!”他用力地推她下床,却扯动了身上的伤口,眉头紧皱,没有再推她。 她感觉他这副表情好像很痛,目光落在他的胸膛。 他看见了她的目光,立即收拢衣袍,她速度更快,扯开他的衣袍,惊呆了——他的胸膛有数道伤口,新旧都有,后背也有几道伤口,鞭伤、剑伤皆有,刺疼了她的眼。 楚明锋紧张地拉好衣袍,羞于被人看见似的。 “是谁鞭打你?魏国太子?”叶妩悲痛地问。 他颔首,“你走吧,我不想看见你!” 泪水滑落,她无语地看他,心那么疼、那么疼,疼得喘不过气…… 他是楚皇,是天子骄子,为什么遭受这样的罪?为什么让他沦为阶下囚? 这一切,都是拜楚明轩所赐!拓跋泓也是帮凶! 她一定要尽快救出明锋,否则不知道他还要遭受什么样的罪。 “明锋。”叶妩跪在床上,捧着他的脸,对他承诺,也是对自己承诺,“我一定救你出去!” “我不要你的怜悯!”楚明锋粗鲁地拿开她的手,“纵然你救我出去,我也不会领情,我不走!” 她知道他有心结,没关系,到时候他一定会跟自己走。 他的心在滴血,“齐王喜欢你,你便跟了她吧,他会给你幸福,会呵护你一生。” 她又错愕又伤心,他竟然说出这样的话。却也知道,他不愿连累自己,不愿自己跟着他受苦,才会这样说。若在以前,他怎么会说出将她拱手让人的话? “我知道,这不是你的真心话。”叶妩搂住他的脖子,似有一只手绞着她的心。“这就是我的真心话,齐王会待你好,竭尽全力爱你、呵护你。”楚明锋不看她,嗓音冷冷。 “那么,你看着我,再说一遍。”她再次捧着他的脸。 他再也说不出来了,心支离破碎,剧痛难忍。 天知道,他多么痛恨自己,痛恨自己沦落至此,连累她来到魏国,以柔弱之身周*旋在豺狼虎豹之间。 叶妩忍着心痛,泪水涟涟,哑声道:“我这么爱你,你不能不爱我,否则,你必遭天打雷劈!” 话落,她吻他的唇,轻轻的,柔柔的。 楚明锋没有闪避,没有推拒,正处于理智与情感的交战之中。 应该庆幸,她对他不离不弃,还以一己之力筹谋救他,他还奢求什么?然而,她对他越好、越爱他,他越觉得自己窝囊,对不起她,要不起她……他也想好好地爱她,与以往一样,恩爱缠绵,可是,他不再是以往的楚明锋了,什么都没有了,只剩下一具残躯…… “明锋,爱我,好不好?”她喃喃地祈求。 这温柔暗哑的声音,这绵软深情的暗示,令他心弛神荡,打消了他的顾虑与自卑,抱住她,吻她柔嫩的唇。 许多个日夜,他曾在梦中这样抱着她、激烈地吻她,如今梦想成真,他体内的热血汹涌澎湃,一时沉醉在温柔乡里,无法自拔。 唇齿相碰,舌尖相缠,身躯相合,灵魂相依。 身子越来越火热,他们越来越动情,缠缠绵绵,火花四溅……陡然,房门被打开,有人进来…… 拓跋泓刚要踏进厢房,手中端着一碗汤药,看见这香艳的一幕,僵立当场。 他们竟然旁若无人地拥吻! 怒火上扬,他快气炸了。 楚明锋默默地看他,不再吻她;叶妩背对着他,吻深爱的男子的剑眉、黑眸,流连忘返。 其实,她是故意的,她就是要让拓跋泓知道,她爱的是楚明锋,绝不会和旁人有瓜葛。 这些日子,拓跋泓总是轻薄她,她打也打了、骂也骂了,说也说了,他一如既往、死缠着她,让她很头疼。若非明锋在太子和他手里,她早就和他撕破脸了。 **哎哟,拓跋会气成什么样?会霸王硬上弓吗?携万字大更给各位美人拜年啦,这是大年初一呀有木有,这是万字更呀有木有~~看在偶这么勤奋的份上,各位宝贝把票票扔来哟,别藏着哟,随便打赏点儿什么,偶都很开心滴。祝大伙儿玩得开心~~ 【111】让你万劫不复 楚明锋推开她,她转过身,从容地从拓跋泓手中接过那碗汤药,让楚明锋喝下去。 拓跋泓竭尽全力克制住怒火,却听她道:“劳烦王爷吩咐这里的人,每日煎两碗药给明锋服用,不谢。” 他不置可否,死死地盯着她,目光如冰如火、如刀如剑,像要杀人。 “妩儿,走吧。”楚明锋担忧不已,知道拓跋泓正在气头上,不知他会不会对妩儿怎样。 “明锋,改日我再来看你,你一定要保重。”叶妩叮嘱道。 忽然,拓跋泓生硬地走过来,拽住她的手腕便拖着她离开。 她怎么叫、怎么挣扎,他毫不理会,直至把她扔进车厢,脸膛仍然冷酷如冰。 “疼死了,放开我!你发什么疯?”她疼得龇牙咧嘴。 “你也知道疼?”他将她拽到怀中,锁住她整个身躯,“你就这么不知廉耻吗?” “我和明锋是夫妻,是天经地义,你管不着!”叶妩愤怒地叫,“你现在就知廉耻吗?放开我!” 他被怒火烧毁了冷静,禁锢着她,强行吻她……耳珠,脖子,下颌,湿热的唇舌滑行在她裸露的地方,又啃又咬,裹挟着一股汹涌的怒潮,淹没了她…… 她奋力推他、打他,可就是阻止不了他的侵袭。 纠缠中,拓跋泓扯散她的衣袍,掌心握住她的雪柔,用力地揉捏,火热的厚唇攫住她湿润的唇瓣,狂肆地吮吻、逗弄……一腔怒火在他体内燃烧、在她身上燎原,直要烧了她…… 车厢狭窄,一人势要征服,一人拼死抵抗,这“战斗”越来越激烈,马车的抖动越来越明显,令人想入非非。 “拓跋泓,我恨死你!你再动一下,我就咬舌自尽!”叶妩威胁。 “你不会死。”他慢慢抬起头,一双染了欲色的黑眸蕴藏着可怕的魔力,“楚明锋在我手里,你怎么会死?” “我和他做一对同命鸳鸯!”她咬牙切齿道,“你想利用我博取你父皇的信任,做梦!” 拓跋泓的眼眸略略睁大,迸射出一抹阴厉的芒色。 她拉好衣袍,难得有如此狠戾的眸色,“惹怒了我,我什么都做得出来,包括对你父皇说你的野心与阴谋,让你万劫不复!” 他眼中的怒气喷在她脸上,“你最好打消这个念头!否则,我会让楚明锋生不如死!” 叶妩一字字道:“那就走着瞧!” ———— 几日来,叶妩在寝室养伤,没有到御前伺候,拓跋泓不再夜入皇宫看她。 虽然那次他们吵得厉害,可是,她必须让他明白,她不是他可以肆意轻薄的人。 左耳的伤好得差不多了,安顺奉旨来看她,带来了御赐的滋补身子的羹汤。 “叶翾,感觉如何?可有不适?”他关心地问,“陛下说了,若有不适,再传林太医来瞧瞧。” “没事了,安公公代我谢陛下恩典。” “若没什么大碍,就去御前伺候吧。这几日你不在,陛下惦记得紧呐。” “那好,午后我去御书房伺候。”她笑道。 “那敢情好,陛下一定龙颜大悦。” 安顺笑眯眯地走了。 午膳后,叶妩收拾了一下自己,前往御书房,宫人却说陛下在御书房后苑。 她走向后苑,望见魏皇站在几株蜡梅前,似在赏梅。 这几日下了两场雪,地上还有残雪,没有绿叶的蜡梅枝干上凝结着晶莹剔透的霜雪,霜风凄紧,枝桠微微抖动。他脚蹬乌皮金线绣云龙高靴,披着墨色大氅,站在寒风中,大氅随风轻扬,令人觉得忧伤。 她走近他,他面色沉静,眸色深远,好似在睹物思人。 “你来了。”魏皇的语声那般压抑。 “今日风大,陛下回御书房吧。”叶妩劝道。 “朕记得,婉儿离开的时候,正是蜡梅盛开的时节。”他的嗓音微含痛意。 她明白了,怪不得他的神情这般伤感,可是,她不知道怎么安慰他。 魏皇缓缓道:“婉儿最喜欢蜡梅,那日,承欢殿的蜡梅开了,婉儿在蜡梅前翩翩起舞,朕正巧去承欢殿看她,看见了那支舞……有的蜡梅被冰冻住,有的蜡梅长于冰雪之上,有的蜡梅被冰雪簇拥着……雪色晶莹,蜡梅婉然娇嫩,婉儿挥袂舞动,笑靥如花,影姿如梅,宛如花仙子,美轮美奂……朕永世难忘……” 叶妩听着他对娘亲华婉心的追忆,不禁对她的绝代风华心驰神往。 他的脸膛弥漫开沉痛,寒风亦吹不散,“可是,两日后,婉儿悄然离去,离开朕了……朕永远见不到她了……那夜,一树蜡梅凋零了,落满一地……” 她不知道娘亲为什么不喜欢他,却感动于他对娘亲二十余年的痴心、痴情,“若陛下不嫌弃,奴婢舞一曲为陛下解忧。” “你会跳舞?”魏皇有些许惊讶。 “奴婢会一点。” 得到他的应允,叶妩上前几步,即兴跳起来。 柔美的古典舞难度不大,她舒展双臂,挥动广袂,轻移莲步,翻云覆手,眸光明媚。 他惊呆了,心潮起伏,这张脸变成了婉儿的脸……他痴迷地看着,慢慢走上前…… 就是这样的,婉儿就是在蜡梅前跳这样美的舞。 她看见他走来,暗道不好,慢慢收势。 魏皇拉她的手,眼眸溢满了沉淀二十余年的情意,“婉儿,真好……朕又看到你跳舞了……” 正巧,拓跋泓来到后苑,看见了这一幕……看见父皇缓缓拥她入怀……他的拳头攥得紧紧的……父皇为什么抱她? 叶妩看见了他,挣脱开来,低垂着头。 魏皇看见他,面有不悦。 拓跋泓走上前,恭谨地低头,“父皇传儿臣来,不知有何吩咐?” 她淡淡道:“陛下回御书房吧,奴婢沏两杯热茶给陛下暖暖身子。” 魏皇因何传召拓跋泓,叶妩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临近晚膳时分,她端着山药枸杞粥进御书房,拓跋泓还在。 魏皇闻到粥的清香,开怀笑道:“好香啊,这是什么粥?” “这是山药枸杞粥,如果陛下喜欢,以后奴婢常做给陛下品尝。”她笑眯眯道。 “朕尝尝。”他立刻吃了一口,回味了须臾,龙颜大悦,“不输瘦肉粥,口味独特。”“父皇胃口大开,值得庆贺。”拓跋泓笑道,“儿臣终于知道父皇为何这般喜欢叶翾了。” “安顺,赏齐王一碗粥。”魏皇正欢喜着,看什么都顺眼。 拓跋泓意味深长地笑,“谢父皇赏,儿臣也有口福一尝叶翾的厨艺。” 叶妩见他笑得得意,于是道:“陛下,不如奴婢去吧,奴婢再为陛下盛一碗。” 魏皇允了,她便去了。 不多时,她端着两碗粥回来,将其中一碗递给拓跋泓,眸光深深,“王爷快尝尝,如果不合口味,还请多多指教。” 他接过来,一边吃一边想着,她的话别有深意,有什么深意呢? 吃了一口,他僵住,慢慢地咀嚼。 她有恃无恐地问:“王爷怎么不吃了?是否奴婢做的粥不合王爷的口味?” 魏皇见他神色怪异,疑惑、不悦地问:“怎么了?若你不喜欢,便不要吃了。朕赏给其他人。” “风味这么独特的山药枸杞粥,儿臣怎会不喜欢?”拓跋泓哭笑不得,赶紧吃了两口。 “既然喜欢,还请王爷都吃完。”叶妩心中暗笑。 他那碗粥里放了两大勺白糖,和原本的咸味混在一起,味道古怪,很难下咽。 她得意地看他,心中恨恨道:看你还敢不敢欺负我! ———— 晚膳后,魏皇让她早点回去歇着。 回到寝房,叶妩慢慢喝茶,想起刚才拓跋泓那古怪、吃暗亏的表情,就觉得欢乐。 这茶水的味道怎么怪怪的,她再喝了一口,更觉得怪。 有人在茶水中下药? 这时,吱呀一声,她震惊地看见,装衣袍的木箱忽然冒出一个人。 乔淑妃。 她从木箱走出来,坐在她对面,衣袍单薄,发髻凌乱,面庞冰冷,不似疯癫的模样。 叶妩惊诧地看她,她怎么会在这里?她来这里做什么? “你已中毒。”乔淑妃恶狠狠地瞪她,“本宫在你茶水中下了剧毒,再过片刻你就会毒发身亡!” **哎哟,妩儿又中毒了,肿么办? 【112】承欢 “你想毒死我?”叶妩立即屈身抠喉,把刚刚喝下去的茶水吐出来。 果然有效,吐了一些茶水。 乔淑妃揪着她的发,迫使她抬起头,不让她吐,怨毒地瞪她,眸光狠戾,“贱人!你害死本宫的孩儿,害得本宫遭陛下遗弃、厌憎,本宫如何咽得下这口气?本宫怎能让你如此逍遥?” 叶妩明白了,之前她失心疯,是装疯卖傻,“奴婢没有害你……奴婢害你做什么……” 乔淑妃声色俱厉地说道:“每个宫女都想飞上枝头当凤凰,你也不例外!你要荣华富贵,要身份地位,就以美色迷惑陛下。你成功了,却没有名分,你担心陛下册封本宫为皇后,担心本宫当了皇后之后对付你,因此你先下手为强,让陛下相信本宫生了一只狸猫。如此,本宫再也得不到陛下的眷顾,甚至被打发到福乐堂,再也威胁不到你!” “淑妃,这都是你自己的想象,奴婢根本没有想过害你……” “人在做,天在看。你做过什么,心知肚明!本宫落魄至此,都是拜你所赐!本宫还有一口气,就不会放过你!”乔淑妃眼中滚烫的戾气翻涌着,拿起茶壶,往她口中倒水。 叶妩奋力推她,突然,五脏六腑开始绞痛,一阵阵地侵袭,痛得她伏在桌上。 乔淑妃纵声大笑,笑声猖狂,“报应!这就是你的报应!孩儿,娘亲为你复仇了!来世再来找娘亲!” 叶妩呕出一口鲜血,痛得四肢乏力……可是,不能死,她怎么可以死?她还要救明锋,他还等着她……她跌跌撞撞地往外走,却被乔淑妃拽住。乔淑妃拽着她撞向墙,她拼了力挣扎、反抗,却力不从心…… 忽然,有一支手臂揽住她,她睁目看去,是拓跋泓。 他一掌击向乔淑妃,扬声喊人。 侍卫很快就来了,抓住逃走的乔淑妃。 拓跋泓悲伤地看着怀中的女子,心痛得眼睫轻颤,“妩儿,你忍着……我抱你去太医院……” ———— 太医院,灯火通明。 魏皇赶到时,看见拓跋泓在厢房里等候,颇觉意外;但他一心记挂她的安危,便先问林太医。 林太医禀道:“陛下,叶姑娘所中的毒并非剧毒,也只是微量,微臣施药令她吐出毒液,她已无性命之忧,不过稍后才会醒。” 魏皇说了个“赏”,便让他去煎药。 叶妩躺在床上,面白如雪,好似没了气息,令人忧心。 魏皇握住她的手,又怜惜又心痛。 拓跋泓见此,只恨坐在床边的不是自己。 “陛下无须太过担心,叶翾很快就能苏醒。”安顺宽慰道,“不过她是如何中毒的?是王爷带她来太医院就医的?” “你不是出宫回府了吗?为何还在宫里?”魏皇心中有疑虑,却不动声色。 “回父皇,儿臣出了御书房,看见叶翾往那边走,儿臣便也往前走。”拓跋泓从容回禀,“儿臣无意中看见有一个人跟着她,起初没觉得什么,走了一阵才觉得不妥,跟着她的那个人,好像是乔淑妃。于是,儿臣折回来瞧瞧,以求心安。儿臣到了叶翾的寝房,看见乔淑妃拽着她往墙上撞,便上前护住她,再喊人扣押乔淑妃。叶翾吐血,儿臣觉得事态严重,便立刻送她到太医院就医,不敢耽误片刻。” “陛下,奴才已命人严加看守乔淑妃。”安顺道。 魏皇相信了儿子的说辞,“这贱人竟敢装疯卖傻!不在福乐堂好好待着,竟敢出来兴风作浪!” 安顺后怕道:“托陛下洪福,叶翾总算吉人天相。” 魏皇眸色冰寒,“既然那贱人要毒死翾儿,朕便成全她,赐鸩酒!” 安顺领了差事,“奴才会办得妥妥当当,陛下放心。” 拓跋泓看他退出去,也道:“父皇,时辰不早,儿臣告退。” 魏皇点点头,让他去了。 叶妩幽幽转醒,见魏皇在此,挣扎着坐起身。他连忙按住她,柔声道:“你身子虚弱,躺着吧。”” “这是太医院?”她想起乔淑妃的狠毒,不禁心有余悸。 “身上哪里不适?快告诉朕,朕让太医给你把把脉。” “奴婢没什么了,谢陛下关心。”她自责道,“陛下国事繁重,还要费心奴婢的事,奴婢该死。” “乔淑妃下毒害你,朕不会饶过她!”他的眼中戾气浮动,忽又温柔地看她,“翾儿,前几日你左耳受伤,今日又中毒,是朕连累你。” “陛下这么说,折煞奴婢了。”叶妩温婉道,“是奴婢做的不够好,才会招惹这些是非。” “你受了这么多苦,朕要赏你。”魏皇期待地问,“你想要什么,只要你说得出来,朕都赏!” “奴婢能服侍陛下就已经是天大的福气了,不要什么赏赐。陛下瞧,奴婢数次大难不死,说明奴婢服侍陛下,沾染了陛下的龙气,这条小命硬得很呢。” “话虽如此,但一定要赏!”他颇为坚决,好似试探道,“不如朕给你一个位分,往后后宫妃嫔也就不敢随意欺负你、谋害你。” 她心尖一跳,心念一转,“陛下既然要赏,就赏奴婢一块免死金牌吧。往后有人欺负奴婢,奴婢就亮出免死金牌,看谁还敢害奴婢。” 魏皇一愣,“免死金牌?亏你想得出来。” 叶妩撒娇笑道:“除了免死金牌,奴婢什么都不要。” 他开怀地朗笑,“好好好,朕就赏你一块免死金牌。” ———— 子时已过,皇宫披着一袭广袤的夜行衣,一如墨染,沉寂如死,唯有寒风呼呼地吹。 一抹黑影从巡守的禁卫身后闪过,快如惊电,很快被夜色淹没。 这抹黑影靠近叶妩的寝房,打开窗扇,却打不开。迫于无奈,他来到前门,四处张望了片刻,以金刀撬门,终于进房。 房中幽暗,一盏灯烛散发出暗迷的昏光。 她睡得正香,鼻息似有似无,一只手却露在外面。 拓跋泓轻轻坐下,静静地凝视她。 如若当时他没有心血来潮悄悄地折回来,如若当时他赶得不及时,她是不是被乔淑妃害死了?想起当时的情形,他就觉得后怕。早就预料到她一人在宫中危险重重,却没想到如此凶险,没想到潜藏在暗处的敌人对她虎视眈眈,一不小心,她就大有可能香消玉殒。 他轻轻摩挲她冰凉的手,心在挣扎、矛盾中煎熬……不愿她身处险境,不愿再利用她,只想好好待她,竭力呵护她,却又不愿放弃进展顺利的计划……他的筹谋很顺利,父皇喜欢她胜过女儿、儿子,只要假以时日,她就能让父皇对她言听计从。 这教他如何舍得放弃? 妩儿,很快就结束了,再忍耐一些时日,好不好? 妩儿,到时候,我们会在一起,携手俯瞰大魏山河! ———— 越两日,叶妩向安顺问起乔淑妃,得到的答案是:乔淑妃已被陛下赐鸩酒毒死。 站在雪地里,叶妩觉得寒气逼人。北地的冬日比金陵冷多了,寒气刺骨,风雪簌簌。 一个享有恩宠、喜得皇嗣的妃嫔,就这么因为她而香消玉殒。 魏皇真的赏给她一块免死金牌,任何人见到这块免死金牌,犹如见到陛下,要行叩拜之礼。安顺悄悄对她说,这免死金牌是陛下命宫人赶制的,只因她一再被人谋害、吃了这么多苦。 叶妩叹气,这魏皇对自己的喜欢是移情多一些,还是怜惜多一些? 寒风凛冽,寒气砭骨,魏皇命宫人赶制了六件棉袍、二件斗篷、二件大氅,还赏赐了一些过冬的物件,着安顺送来。安顺对她颇为恭敬,“圣眷正隆,叶翾,要打醒十二分精神伺候陛下,莫辜负陛下的恩宠。” 看着这些经用料、做工无与伦比的衣物,想着他说的话,她心中愈发沉重。 魏皇真的想册封自己为妃嫔吗?她如何委婉拒绝? 这日一早,漫天风雪将整个皇宫弥漫成一个雪白晶莹的世界,大雪纷飞,一帘帘,一幕幕,从眼前迤逦向远处,令人惊叹。 她正想去御书房,却有宫人来传话,雪天湿滑难行,陛下让她雪小一些再去伺候。 可是,这场雪一直下,纷纷扬扬,直至入夜才停歇。 宫人又来传话,陛下让她歇着,今日不必去伺候。 叶妩却担心楚明锋,高热是否退了,病情是否反复,如今天寒地冻,是否穿得暖、睡得好? 找个日子再去看看他。 次日,她去御书房,宫人却说陛下去了承欢殿。于是,她前往承欢殿。 宫人正在铲雪、扫雪,有的地方还很湿滑,有几次她差点儿滑倒。终于到了承欢殿,她看了一眼这座金碧辉煌、却被皑皑白雪盖住鲜艳色泽的殿宇,慢慢走进去。 一个宫人也无,许是魏皇不愿有人打扰,便挥退了侍卫、宫人。 经过大殿,走入寝殿,她望见,寝殿既深且广,紫红的纱幔一帘又一帘、一重又一重,使得整个寝殿绮丽如诗如梦如幻。 最里面那人,应该是魏皇。 忽然,他快步走来,紫红纱幔因为他的行走而扬起、落下。 他抱住她,嗓音深情而悲痛,“婉儿,朕终于等到你了……” **哎哟,魏皇又把她当成她娘了~~求支持哟求咖啡求月票~~ 【113】破釜沉舟 叶妩轻微地挣扎,“陛下不记得了吗?奴婢是叶翾。” 他好似没有听见她的话,痛声道:“婉儿,你知道吗?这些年,朕无时无刻不在想你……你悄然离开朕,没有留下只言片语,朕伤心了几日几夜,你可知朕多么心痛?” 如此悲痛、如此深情入骨的话,令人感动。 可是,她不是娘亲,“陛下对她的深情,奴婢很感动……” “你看,当年你住过的承欢殿,还和当年一模一样,朕没有动过分毫。”魏皇半拥着她,让她看这个金玉流光的奢华寝殿。 “奴婢明白陛下对她的深情,可奴婢不是陛下所爱的女子。”她耐心地解释。 “那紫红纱幔,那红梅玉屏,那凤凰羽扇,那雕镂玉碟,是你喜欢的,朕未曾动过半分,保持原样。”他看着寝殿的每一样摆设,仿佛都投注了他的深情厚意,他执着她的双手,“婉儿,不要离开朕,好不好?” 叶妩感受得到她对娘亲至死不渝的爱,“奴婢不离开陛下,可是奴婢不是婉儿。” 他痴痴的目光回到她脸上,语气倏然坚决,“婉儿,朕只要你一人。只要你留在朕身边,朕可为你遣散所有妃嫔。” 她感慨不已,这魏皇也是个痴情种。如果娘亲听了他这番深情刻骨的话,不知作何感想。 “陛下,婉儿是秦国先皇的皇后,已经死了很多年。”她决定让他清醒一些,“陛下再怎么爱她、思念她,她也回不到陛下身边了。” “不……不是的……你就是婉儿……”他后退几步,惊恐不已,难以置信。 也许,他不愿相信华婉心已经作古,不愿相信此生此世再也见不到她,就欺骗自己,将她当作婉儿,让自己的感情有一个宣泄口。 叶妩见他呆呆地坐着,怔忪出神,不知在想什么,便转眸打量这个娘亲曾经住过的寝殿。 这里的每一个摆设、物件都是价值连城的珍宝,用度都是宫中最好的,可见魏皇对娘亲的爱有多么深。 桌上有一只鎏金狻猊香炉,形体颇大,是常见的香兽的五倍大,正燃着香,气味柔和、温润。 她不明白,当年,娘亲为什么不喜欢魏皇呢?魏皇也算文武双全、文韬武略,不符合她理想中的大英雄夫婿吗? 这辈子,她永远也不会知道娘亲的想法了。 魏皇好似清醒了些,苦笑道:“婉儿在这里住了两个多月……朕不让她出宫,不让她走,她郁郁寡欢、愁眉不展……她求朕放了她,可是,朕拥有那么多妃嫔佳丽,独独爱她一人,为什么她不领情?为什么她非要走?” “陛下,感情之事无法强求。过了这么多年,陛下还是想开些吧。”叶妩劝道。 “你告诉朕,为什么婉儿非要走?”他以受伤、无辜的目光看她,祈求得知郁结在心二十多年的真相。 “奴婢不知。”她猜测道,“不过,也许她早已有了心上人,也许她不想与那么多妃嫔争宠,困在后宫过明争暗斗、你死我活的日子……” “你说得对,许是婉儿不愿与朕的妃嫔争宠。”魏皇好似释然了一些。 叶妩趁机宽慰,“陛下,她在天有灵会知道陛下对她的深情,下辈子也许会来找陛下呢。” 他的眉头略略舒展,“但愿如此。婉儿不来找朕,朕便去找她。” 她松了一口气,这魏皇还没怎么老呢,就变成一个小孩了。 忽然,有人匆匆闯进来,是拓跋泓。 她惊诧于他的莽撞,魏皇非常不悦,怒斥:“承欢殿是你能擅闯的吗?滚出去!” 拓跋泓满面焦急,“父皇,此处有危险,快跟儿臣出去!” “什么危险?承欢殿能有什么危险?”魏皇更气了,根本不信儿子的话。 “陛下,王爷这么说必有道理,还是先出去吧。”叶妩从未见过他这般惶急,便帮他劝陛下。 听她这么说,魏皇倒是信了几分。 拓跋泓眼尖地看见那只鎏金狻猊香炉,“那香炉有问题,父皇,快走!” 话音方落,他一只手拉住她,一只手拉住魏皇,快步往外跑。 然而,他们还没跑出大殿,那只形体巨大的香炉便爆炸开来,“嘭”的一声,响彻皇宫,声震九霄,令人心惊胆寒。 三人仿佛被一股巨大的气流冲击到,扑倒在地。他们慢慢抬起头,震惊地发现,寝殿、大殿已经烧起来,火势熊熊。 叶妩心惊肉跳,火势蔓延得很快,殿中所有东西都烧起来了。 “快,先带翾儿出去!”魏皇着急地吩咐儿子。 “不,儿臣先救父皇!”拓跋泓拽着他的手,爬起来,再拉着她,一起逃出去。 但是,横梁倒下来,挡住了殿门,他们要出去,必须跨过高度颇高的横梁。 浓烟呛鼻,她捂着口鼻咳起来,很难受。 魏皇当机立断,厉声道:“朕命令你,先带她出去!朕自有法子出去!” “不行,儿臣怎能丢下父皇?要出去就一起出去!”拓跋泓坚决抗旨。 “不要争了,快点想法子出去!”叶妩被魏皇对自己的心意感动了,“陛下先出去,在外头接奴婢。” 这对父子对视一眼,同意了这个法子。 于是,拓跋泓先帮魏皇跨过那横梁,待他出去,再抱起她,送她出去,魏皇在外头接人。 费了一番功夫,三人总算成功逃生。 宫人已在提水救火,安顺见他们三人灰头土脸,哎哟一声,赶紧上前扶住魏皇,派人去传太医。魏皇望着浓烟滚滚、大火熊熊的殿宇,悲伤而惋惜道:“承欢殿付之一炬,再也没有了……” 叶妩望着这场大火,想起金陵皇宫澄心殿那场大火,那时,她为什么就相信明锋葬身火海呢? ———— 林太医为三人诊治了,他们只是受了一点烟呛,身上无伤,喝一碗汤药便无碍。 魏皇坐在承思殿大殿的主位,披着大氅,喝着茶水,听着宫人的禀奏:承欢殿的大火已渐渐扑灭。 安顺惊怕道:“若非王爷及时赶到,救出陛下,后果不堪设想。”叶妩心想,为什么拓跋泓知道承欢殿有危险?此次他舍命救魏皇,魏皇还不信任这个儿子吗? 魏皇还没问,拓跋泓就起身禀奏道:“父皇,儿臣之所以及时赶到承欢殿,是因为发现了蛛丝马迹。” “什么蛛丝马迹?”魏皇眉头微锁,觉得承欢殿突然爆炸必定不是意外。 “奴婢觉得,承欢殿忽然爆炸,是有人谋害陛下。”她大胆猜测。 “父皇,昨日大雪纷飞,儿臣去永寿殿凭吊皇祖母,出宫时途经承欢殿,看见一个公公从承欢殿匆匆地出来。儿臣想叫住他,问他为何如此慌张。不过他跑得很快,儿臣想了想,就没有叫他。不过,儿臣发现那公公走过的雪地上有一些黄色粉末。”拓跋泓有条不紊地说道,“当时风雪漫漫,儿臣急着出宫,没有在意,便出宫了。” “然后呢。”安顺问。 “今日,儿臣进宫求见父皇。御书房的宫人说父皇去了承欢殿,儿臣便想起昨日那件事。”拓跋泓眉色凝重,“儿臣思前想后,越想越觉得不妥,那雪地上的黄色粉末气味刺鼻,儿臣想了想,便立刻赶去承欢殿。” 叶妩好奇地问:“王爷知道那黄色粉末是什么?” 魏皇亦不解地问:“是什么?” 拓跋泓黑眸清亮,“若儿臣没有看错,是硫磺粉。” 安顺震惊道:“硫磺粉!这玩意儿可危险着呐,是做炮火用的。如若方才陛下在承欢殿寝殿,后果不堪设想。陛下,此次齐王救驾有功呐。” 拓跋泓谦逊道:“护驾是儿臣份内之事,岂敢谈及功劳?” 魏皇的脸膛不显喜怒,倒显得高深莫测,“此事便由你去查,限三日之内查出幕后主谋。” 拓跋泓领旨,“儿臣定当竭尽全力。” ———— 叶妩觉得,有雄心豹子胆炸死魏皇的人,必定抱着破釜沉舟之心。 这夜,她如期等到了拓跋泓。 “你不去追查承欢殿炸案,来我这里做什么?” “今日差点儿被炸死,怕吗?”他的目光深沉、怪异,好似眼中藏着什么秘密。 她摇头,他握住她的手,眼眸深黑如寒潭,语气笃定,“我不会让你有事。” **哇哈哈,他们又独处了,拓跋泓会不会温饱思淫欲呢? 【114】风雨与共 这句话好似大有深意,她更怀疑了,他是狂妄自信有能力保护自己安然无虞,还是早就料到承欢殿会突然爆炸?当时,魏皇和她在承欢殿,他及时赶到,救了他们;如果,他稍晚一步,他们就会被炸得粉碎。他撞见一个公公从承欢殿形色匆匆地出来,就联想到有人在寝殿放了硫磺粉,真的是巧合吗? 屋内昏影绰绰,寒气不知从何处钻进来,袭身刺骨。 叶妩问:“承欢殿突然爆炸,王爷有头绪吗?” 拓跋泓自若地笑,“暂无头绪,不过我相信,只要做过,总会留下蛛丝马迹。” “那人既有胆量谋害你父皇,应该不怕死。”她知道,他应该心中有数,只是不想告诉自己。 “世间的人皆怕死,倘若真到了生不如死的境地,便不惧死。”他斜斜地勾唇。 “王爷觉得,这件事和韩王、卫王有关系吗?” “你以为呢?” 她失声冷笑,“我怎会知道?” 他的语气忽然变得漫不经心,“我倒希望是二皇兄、三皇兄。” 叶妩打探不到口风,便又问:“查到幕后主谋,王爷觉得陛下会怎么惩处?” 拓跋泓的目光渐渐冷沉,“炸死父皇乃图谋不轨、犯上谋逆的死罪,若有真凭实据,父皇不会姑息养奸。” 她打趣道:“那意图炸死你父皇的人,可真是破釜沉舟。” 他深深地注目她,“眼下宫中看似波澜不兴,实则波涛暗涌,也许过阵子会出现惊涛骇浪的一幕,你怕吗?” 她淡淡一笑,“就算怕,也要往前走,不是吗?” 他紧握她的手,坚定道:“纵然身陷险境,纵然生死一线,我总会握紧你的手,风雨与共,携手并进!” 叶妩不语,心道:与我风雨与共、携手并进的人,只有明锋,不是你。 ———— 越两日,叶妩端着山药枸杞粥来到御书房。 安顺不在,她径直进了大殿,却空无一人,想着也许魏皇在暖阁歇息,便走向暖阁;却见丽贵妃正坐在他腿上,搂着他的脖子,亲他的唇。魏皇好像不太有兴致,任凭她上下其手,她依偎着他,娇躯绵软得化成了水,行止颇为大胆,渴望得到他的宠爱。 然而,魏皇无动于衷。 “陛下好些日子没去臣妾那儿了,不如今日让臣妾好好服侍陛下……”她的嗓音低哑而娇媚。 叶妩赶紧往后退两步,犹豫着要不要先退出御书房。 魏皇眼尖,看见了她,扬声道:“翾儿,进来。” 迫不得已,她步入暖阁,屈身行礼。 丽贵妃的眼风绵绵而来,绵里藏针,唇角含着淡笑,“来得可真是时候。” “那是什么?”魏皇推开她,龙颜冷肃。 “回陛下,是山药枸杞粥。”叶妩恭声答道。 “你回去吧,朕有些饿了,吃粥之后还要批阅奏折,晚些时候再去看你。”他对丽贵妃道,一半是哄,一半是命令。 丽贵妃不情不愿地起身,面上依旧娇笑如花,“陛下莫食言哦。” 经过叶妩时,她横过一抹眼风。 那眼风,似有清冷的笑意,又像有阴刻的恨意。 叶妩上前,将一碗山药枸杞粥端出来,“凉了就不好吃了,陛下吃吧。” 魏皇朝她一笑,津津有味地吃着,好像吃的不是一碗粥,而是幸福。 她在他吃完、搁下青花瓷碗时,忽然问:“中宫虚位已有二十余年,陛下为什么不册封皇后?” 他一愣,怔忪道:“在朕心中,只有婉儿才有资格当朕的皇后。中宫之位,无人可以窃取。” 果然如此。 她猜到了他的心思,由此可见,他对娘亲的情意并不肤浅。 不过,也许对男人来说,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 “这二十余年,朕宠爱过不少妃嫔,但朕从未真正喜欢过她们,朕唯一爱的只有婉儿。”魏皇苦笑,多年前那段情缘,剩下的只有无尽的追思与美好的回忆。 “虽然她早已千古,但她会知道陛下对她的深情。” “朕也尝试过忘记她,可是怎么也忘不了。凡是长得与婉儿有点相像的,朕就会纳为妃嫔,然而,朕亦知道,其实她们只是眼神、鼻子、嘴或者某一处跟婉儿有点像罢了。”他的眼中点缀着一点点伤。 叶妩恍然大悟,怪不得总觉得丽贵妃、乔淑妃的眉目之间似曾相识,因为,她们的容貌不是与华婉心有一点点神似,便是五官与华婉心相像。而她与娘亲容貌酷似,自然就觉得她们在某一处与自己有点像。 都说帝王薄情寡幸,可是,魏皇对华婉心如此情深意重,二十余年来未曾变过,令人感动。 从御书房出来,天色已经暗了,叶妩没想到丽贵妃在宫道上拦截。 “你是御前红人,如此大礼,本宫可不敢当。”丽贵妃阴阳怪气地说道,眼风轻慢。 “贵妃是枝头的凤凰,奴婢再怎么讨陛下欢心,还是奴婢。”叶妩莞尔道,“奴婢一向胸无大志,也不是富贵命,贵妃大可放心,贵妃担心的那一日永远不会来。” 寒风凛冽,扬起丽贵妃的绯色斗篷。她领上、袖口的一圈雪白兔毛迎风飞转,柔软顺滑,婉然可爱。绯红与雪白,极致的对照,极致的惹眼,衬得她雍容华贵、美艳无比。 她来回抚摸袖口的兔毛,以不屑的口吻道:“宫人最是刁滑。” 她的近身侍婢道:“可不是?前年便有一个宫女,姿容甚好,迷惑陛下,得了一夜恩宠。起先,那贱人也对贵妃说不会再迷惑陛下、不会有飞上枝头变凤凰的那一日,岂料过了半个月,那贱人一跃成为贤妃。” 叶妩暗自冷笑,“奴婢说得出这样的话,就不会食言。贵妃不信,奴婢也没法子。” “本宫不敢再信那些不知根、知底的宫人了。若要本宫信你,你得让本宫看到你的诚意。”丽贵妃的美眸在寒风中微微眯起。 “实话与贵妃说,奴婢已有心上人。”叶妩低眸道。 “你的心上人……”丽贵妃恍然大悟,想明白了什么似的,“既是如此,本宫今日不为难你。不过,本宫会时刻盯着你,若你不安分守己,以美色迷惑陛下,本宫绝不轻饶!” “贵妃放心,奴婢定当安守本分。”“这天寒地冻的,手足冰寒,回去烤烤火。” 丽贵妃转身走去,那绯红的身影渐渐嵌入灰暗的天色中。 ———— 这夜,叶妩正要睡觉,却听见低低的敲门声。 打开门,她惊诧得瞪大眼睛,“林大哥,你怎么……” 慕容烨往外看了几眼,闪身进来,关上房门。 她见他身穿夜行衣、神色有异,心中更是诧异,“林大哥,怎么了?你为什么闯入宫?有没有人发现你?” 虽然早已知道他是秦国皇子慕容烨,但她已经习惯叫他为林大哥,便没有改。 “妩儿,若无急事,我不会夜闯皇宫来见你。”他惶急道,眉宇之间忧色重重。 “什么事?” 她心中一紧,难道是明锋出了事?可是林大哥并不知道明锋被囚禁的地方。 慕容烨急急道:“这些日子,我住在齐王府,齐王待我还算客气,不过若我外出,便有人暗中盯着我。不得已,我在夜半时分外出,终于查探到楚明锋被关押的地方。” 叶妩又惊喜又愕然,“你找到了关押明锋的地方?” 以他神龙见首不见尾、快如闪电的轻功,出入禁宫如履平地,想必没有几个人能发现他。 他颔首,“那座宅院就在洛阳城内,前日夜里,我去了一趟,发现他的病情不容乐观。” “明锋怎么了?高热不退,还是咳得厉害?”她焦虑道,洛阳比金陵冷多了,如今天寒地冻,他是阶下囚,怎么可能过得好? “这只是小病,重要的是他的左腿,若不及时医治,只怕左腿就废了。”慕容烨担忧道。 “他左腿怎么了?被魏国太子打伤了?” “不是,是当今楚皇派去追杀他的人打伤了他的腿。拓跋泓没有找大夫医治他的腿,腿伤引发高热,因此,他的风寒症无法痊愈。” 叶妩又自责又懊悔,与他相见两次,竟然没有发现他左腿受伤。 不行,她必须尽快去看看明锋,让拓跋泓找大夫医治他的腿伤。 **她什么时候才能去看明锋?他的腿伤能痊愈吗? 【115】争执 她的心早已飞到楚明锋身上,眼中布满了忧虑,“林大哥,谢谢你冒险来告诉我。” 慕容烨道:“你我之间,何须言谢?妩儿,你在宫中可好?你当真为了楚明锋替齐王办事?” 她无奈道:“除了这条路,我还有什么选择?” “其实,我可以……”他真的不愿她为齐王办事,与齐王纠纠缠缠。 “对了,林大哥,现在你就带我出宫吧。”她起了这念头,兴奋道,“你轻功那么好,带我出入禁宫,一定不会被人发现。” “我一人出入禁宫的确不会被人发现,可是带着你,只怕……”他犹豫了,因为,他可以冒险,却不愿她因为冒险而有任何损伤。 “不会有事的,林大哥,你带我出宫吧。”叶妩央求道,拉着他的衣袖,眉目之间楚楚动人。 慕容烨禁不住她这般恳求,答应了她。 当即,她披上一袭黑色大氅,轻手轻脚地打开*房门,却惊震地愣住。 门口赫然站着一人,面如寒铁,眸似黑潭,墨氅的黑使得他的脸孔暗黑得令人心惊。 慕容烨看见拓跋泓,心知必定是他的下属跟踪,否则,他不会这么巧地出现在这里。 终究,还是太大意了。 叶妩惊了片刻便回神,转身回屋,知道今晚无法出宫了。 “王爷,我担心妩儿的安危,夜入禁宫看看她,王爷莫多心。”慕容烨从容不迫地解释。 “妩儿的安危,自有本王照应,你无须担心。”拓跋泓语声冰冷,面罩寒霜,“禁宫守卫森严,你速速出宫。” “我在宫中很好,林大哥不必担心我。你一人在外头,万事小心。”她叮嘱慕容烨,送他出门,对他眨眨眼。 他消失在寒冻的夜色中,她关上房门,冷冰冰地问:“王爷有何贵干?” 拓跋泓的眼中浮现一缕薄怒,“你对他温柔浅笑、细声慢语,对我就这么冷言冷语?” 叶妩觉得好笑,自己还没发火呢,他倒计较这些芝麻蒜皮的事。于是,她质问道:“你明明知道明锋左腿有伤,为什么不找大夫医治他的腿伤?” 面对她咄咄逼人的语气,他体内的怒火嗖嗖地上窜,“我为什么要医治他的腿?我救他一命,对他而言已是天大的恩赐!” 她气死了,死死地瞪他,恨不得用目光杀死他! 忽然,拓跋泓明白了,“是慕容烨告诉你的?” “你胆敢动他一根汗毛……” “我为何不敢动他?” “那你就试看看!”叶妩咬着牙,从齿缝一字字地挤出来。 “你能怎么样?”他被怒火烧昏了头脑,掐住她的嘴,“落在我手里,你还能怎么样?” “玉……石……俱……焚……” 他的手劲很大,掐得她的嘴很疼,几乎变形了,她硬是挤出这几个字,带着绝烈的意气。 拓跋泓明白这四个字的深意,她和楚明锋、慕容烨落在他手里,已无其他生机;如若他逼人太甚,她宁愿不要那唯一的生机,将他所有的阴谋告诉魏皇,玉石俱焚。 两两相望,四目相对。 叶妩的眼中燃烧着怨恨与决绝,他目眦欲裂,眼中翻腾的戾气犹如龙腾虎跃,似要喷出来吞噬人一般。 就这么对峙了半晌,他寒酷的脸孔不再紧绷如弦,渐渐回暖,神色也不再那么可怖。 拓跋泓终于松手,急促的鼻息缓了一些,“莫再挑战我的耐心!” 她美眸微眯,“彼此彼此,你也不要挑战我的底线。” 他忽而笑起来,低沉魅人,“你的底线是什么?” “我要见明锋!现在就出宫!”叶妩义正词严道。 “莫非这就是你的底线?” “他左腿受伤,我要看看他。” “他左腿受伤,又不是一日两日的事。纵然你去看他,他的腿伤也好不了。” “我现在就要出宫看他!”她语气坚决,一副誓不罢休的任性模样。 拓跋泓的面色急剧冷沉,“你想前功尽废吗?” 叶妩只好退一步,“今晚我可以不去看他,但你明日一早必须派人找大夫去医治他的腿。不然,明日我就要出宫!” 他沉声道:“明日我要向父皇交代承欢殿炸案。” 她浅笑,“如果王爷不找大夫医治明锋的腿,明日我就对你父皇说承欢殿炸案是齐王所为。” 他眸色阴鸷,“无凭无据,父皇如何信你?” “如果你父皇知道了我是婉儿的女儿慕容翾,依王爷之见,你父皇会不会爱屋及乌,对我言听计从?”她笑吟吟道。 “你有本事。”拓跋泓恨恨地瞪她,不甘心屈服于她的威胁,可是又能如何? “后日,我要出宫。”叶妩乘胜追击,提出另一个要求。 “我会安排。” 他咬牙答应,她心系楚明锋,他无可奈何,想阻止也阻止不了。 ———— 翌日黄昏,御书房。 安顺站在御案一旁,魏皇慵懒地坐着,齐王则站在下方,正要禀奏承欢殿炸案的查探结果。 拓跋泓恭声道:“父皇,三日前承欢殿突然爆炸,臣暗中查探,已有眉目。” 魏皇神色慵然,一副并不太想知道真相的表情,“何人主谋?” “待儿臣慢慢禀奏。”拓跋泓并不急着揭开谜底,从容得有点缓慢了,“承欢殿爆炸前一日,儿臣看到一个公公从承欢殿出来,所幸儿臣找到了那个公公。此人叫小林子,每日皆在承欢殿打扫,他招认是他在承欢殿寝殿的鎏金狻猊香炉里放硫磺粉,硫磺粉上是一层父皇喜欢的安息香。小林子很聪明,在安息香中埋了一根灯芯,在父皇前往去承欢殿之前点燃灯芯;待灯芯燃尽,下面的硫磺粉便会燃起,瞬间爆炸。” “原来如此。”安顺又惊怕又感慨,“这小林子当真如此聪明?是否有人教他?” 魏皇不置一词,不露任何情绪。 拓跋泓继续道:“儿臣也觉得应该是有人教他这么做。不过,儿臣怎么审问、逼供,小林子始终不肯供出主谋,宁愿撞墙自尽也不说。” 魏皇冷冷道:“如此刁滑,死不足惜。”“儿臣不信线索就此断了,便找了几个与小林子相熟的公公问话。”拓跋泓不紧不慢道,“这几个公公都说这几日小林子没什么特别之处,也没见过什么人。” “那不就断了线索?”安顺担忧道。 “就在儿臣无奈之际,一个做杂役的宫女求见儿臣,交给儿臣一封家书。” “呈上来。”魏皇的脸庞平和得令人诧异。 安顺从齐王手中接过一封书函,呈交给陛下。 拓跋泓朗声道:“这封家书是小林子写给乡下的家人。他对家人说,他在宫中一切都好,如若有外地人找他们,便立即搬走。尤其是韩王派去的人,务必藏身、躲避,小心性命。” 安顺惊震道:“王爷,小林子在家书里这么说,言外之意是,吩咐他办事的人便是韩王?” 家书一目了然,魏皇早已看完,似乎不信这个真相,“是韩王?” 拓跋泓的语气淡定而谨慎,“二皇兄行事沉稳、才干卓绝,是父皇的左右手,儿臣也不信二皇兄会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不过据那宫女招供,在承欢殿爆炸前两日,小林子去找她,把这封家书交给她,嘱咐她,如若他出事,在他出事后寄给他的家人。” 安顺不解地问:“这宫女为何没有把这封家书寄给小林子的家人?” 拓跋泓研判着御座上那人的神色,“父皇,这宫女叫做小冬,就在殿外候着,父皇可亲自审问。” 魏皇颔首,安顺便扬声道:“传小冬。” 片刻之后,一个粗布衣袍的宫女低着头走进来,跪地行礼,“奴婢小冬拜见陛下,拜见王爷。” “你为何没有把小林子的家书寄给他家人?”魏皇陡然怒问,寂静的御书房瞬间变得严肃。 “你知道什么,一五一十地禀奏父皇,不许有半句虚言。”拓跋泓冷沉地告诫。 “回陛下……奴婢与小林子是同乡,素有交情……小林子交给奴婢一封家书,奴婢觉得奇怪,便多嘴问他发生了什么事……他不说,奴婢也没法子……前日,奴婢听闻小林子死了……奴婢觉得他的死有蹊跷,应该与这封家书有关……奴婢找到王爷,将家书交给王爷……”小冬结结巴巴地说道,显然畏惧于龙威。 “当真如此?”魏皇喝问,不怒自威。 “奴婢不敢有半句虚言,陛下明察。”小冬强自镇定,身子却仍然发颤。 拓跋泓道:“父皇,小冬是做杂役的,出身低贱,只怕也没有胆量编派这些子虚乌有的事。” 魏皇挥手,安顺便让小冬退下。 忽然,一个御前伺候的小公公匆匆奔进来,“陛下,叶姑姑不见了……” 安顺训斥道:“慌慌张张的,成何体统?叶翾好好的,怎么会不见了?” 小公公焦急道:“叶姑姑在小膳房煮粥,奴才想跟叶姑姑学一两手,就在一边看着。不过奴才去了一趟茅房,回来时叶姑姑就不见了,找遍了整个小膳房也找不到叶姑姑。” 魏皇心神一紧,起身问道:“其他地方找过了吗?” 小公公道:“奴才担心叶姑姑出了什么岔子,不敢耽误事儿,赶紧来禀奏陛下。” 拓跋泓寻思道:“父皇,如若叶姑娘当真不见了,此事……怕有蹊跷……” **话说妩儿为什么失踪呢?何时才能去见明锋?今天奉送五百字哟,来来来,宝贝们把票票扔过来哟,别藏着哦,大过年的要慷慨一些哟。 【116】如此真相 魏皇下了御案,眼中略有急色,吩咐道:“安顺,立即派人去找。” 安顺领旨,匆匆出了御书房。 “父皇,叶姑娘是御前红人,方才在小膳房,想必不会出什么大乱子,父皇无须太过担忧。”拓跋泓宽慰道,神色恭谨。 “但愿如此。”魏皇目光锐利,似在寻思着什么,“翾儿怎么会无缘无故地不见了?” “倘若父皇担心她的安危,不如出去瞧瞧。”拓跋泓沉沉道。 魏皇点点头,往外走去,拓跋泓立即跟出去。 天色阴霾,寒风呼啸,应该要落雪了。 安顺躬着身子一阵风似地走过来,“陛下,叶翾不在小膳房。” 魏皇的脸孔如覆寒霜,忧色深重。 ———— 找遍了御书房附近和承思殿,都没有叶妩的踪影。 拓跋泓在寒风中不动声色地站着,魏皇越来越焦虑,问安顺数次为什么侍卫还不回来禀报。 “父皇,已过两盏茶的时间。”拓跋泓低声提醒。 “陛下,奴才以为,都这么久了,叶姑娘怕是出了意外。”安顺亦担忧不已。 这时,一个侍卫匆匆走来,禀奏道:“禀陛下,卑职已找到叶姑姑。” 魏皇面露喜色,紧张地问:“现下何处?” 侍卫道:“叶姑姑被两个公公带走,在清风台。” 安顺斥骂道:“糊涂东西!为何不把叶姑娘救回来?” “陛下,那两个公公以叶姑姑的性命要挟,卑职不敢轻举妄动。” “父皇,不如去瞧瞧。”拓跋泓并无着急之色。 魏皇迈步前行,墨色大氅随风飞扬而起。 拓跋泓等人紧紧跟上,在寒风中疾行。 清风台位于御花园西北角,高七丈,远远望去像是一座金碧辉煌、雕梁画栋的高塔。在塔顶登高望远,可将整个皇宫、整个洛阳城收尽眼底。 抵达清风台,拓跋泓远远地望见,塔中间的外侧,叶妩悬挂在半空,衣袍随风飘扬。 如此一幕,惊心动魄。 魏皇心魂大震,抬头仰望那纤薄得随时皆有可能随风飘走的女子,惊惶得嗓音微颤,“速速去救翾儿。” 他们匆忙奔上清风台,一口气登上去。 高高的塔上,叶妩被粗绳绑着,整个身子被吊在外面,凛冽的寒风掀动她的衣袍,噗噗地响。 当时,她正在小膳房做粥,忽然被人击晕,醒来时便在清风台,手足被绑,两个公公将她吊在栏杆外。她吓得魂飞魄散,却也知道应该不会掉下去,因为这两个公公这么做必有内情。 在魏皇一行人来之前,韩王来到清风台,见她被人吊在外面,颇觉有趣,笑眯眯地看她,好似在看一场好戏,没有救她的意思。 当她看见魏皇等人,心中豁然开朗。 魏皇被这一幕吓得心胆俱裂,担心她的安危,厉声怒喝:“混账东西!还不放人?” 两个公公见陛下驾到,不敢造次,畏惧地跪地,被侍卫押住。 拓跋泓和安顺一起去救她上来,她刚刚站稳,魏皇就走过去扶住她,面上溢满了关爱,“翾儿,身上可有受伤?他们如何对你,你告诉朕,朕绝不轻饶!” “奴婢没什么事,陛下不必担心。”叶妩的心终于落回原位,那种悬挂在半空、脚下虚空的感觉太可怕了。 “回头朕让太医给你把把脉。”魏皇拍拍她的手,目露怜爱之情。 “二皇兄……为何在清风台?为何不救叶姑娘?”拓跋泓问韩王,语气中略有责备。 在父皇来到之时,拓跋滔就觉得事有蹊跷,觉得哪里不对,现下终于想明白了。他连忙解释道:“父皇,儿臣刚来,正想救她上来,父皇就来了……” 魏皇语气森冷,“是吗?”转而问叶妩,“韩王当真刚来?” 她如实道:“韩王来此已有一些时候。” 拓跋滔慌了,立即道:“父皇,不是的……” 拓跋泓质问道:“二皇兄知晓父皇最喜欢叶姑娘,为何不看在父皇面子上救她?” 一时之间,拓跋滔不知如何回答,惊惶之色从眼中一闪而过。 恰时,几个宫人上来掌灯,宫灯在寒风中飘摇,橘红的光芒影影绰绰地洒了一地。 夜色如幕,笼罩了皇宫。 魏皇坐在雕椅上,龙威赫赫,明黄色龙袍在光影的映照下,尤显得刺目。 “混账东西!你们为何掳劫叶姑娘,还不从实招来?”安顺见陛下目色寒沉,便代为喝问。 “奴才……回陛下,奴才纵有千百个胆子,也不敢掳劫叶姑娘……”一个公公战战兢兢地说道,面有慌色。 “拉出去斩了!诛三族!”魏皇的眼中浮现一缕杀气。 “陛下饶命……陛下饶命……奴才怎有胆子掳劫叶姑娘……”两个公公磕头求饶,吓得目泛泪光,指向拓跋滔,“是王爷命奴才把叶姑娘绑到清风台……” 拓跋滔目色一变,惊震地怒道:“胡说!本王何时命你们绑人?” 一个公公急得流泪道:“王爷,若非您吩咐奴才办事,奴才赔上贱命也不敢绑人呐……陛下,奴才奉了王爷的命,伺机将叶姑娘绑到此处,将她吊在外面……” 叶妩看向拓跋泓,心中冷笑,原来如此呀原来如此。 他面色如常,不露丝毫情绪。 拓跋滔着急了,辩解道:“父皇,他们血口喷人,儿臣没有吩咐他们办事……儿臣冤枉呐……儿臣为何将叶姑娘绑到清风台?儿臣明明知道父皇喜欢她,怎么会无缘无故地绑她?儿臣真的冤枉呐……” “陛下,小林子在家书中提到韩王……倘若当真是韩王,那韩王命人绑了叶姑娘,会不会是以她要挟……”安顺不敢接下去说。 “父皇,儿臣以为,承欢殿炸案已水落石出。二皇兄欲弑父皇、心术不正,命小林子在承欢殿的鎏金狻猊香炉里放硫磺粉,功亏一篑。他得知父皇命儿臣暗中追查此案,担心阴谋败露,被父皇重惩,便一不做二不休抓了叶姑娘,以她的性命要挟父皇。却没想到,人算不如天算。”拓跋泓冷沉地分析。 “老四,你血口喷人!”拓跋滔怒道,气得脸孔紧绷,“父皇,儿臣不知什么小林子,也不知硫磺粉,更没有绑人,四皇弟这是诬陷儿臣,父皇明察。”“父皇,儿臣只是据人证、物证推断,对事不对人,还请父皇圣裁。”拓跋泓从容道。 “父皇,儿臣真的冤枉……儿臣纵有狗胆也不敢犯上……”拓跋滔语声焦急,眼色急剧一转,“定是有人栽赃嫁祸,置儿臣于死地……” 拓跋泓不再开口,魏皇脸孔沉静,瞧不出喜怒,眼中的寒色却越来越重。 忽然,他转向叶妩,“翾儿,你怎么看?” 她淡淡道:“奴婢一介女流,实在不知如何裁断。不过此事关系到奴婢,奴婢觉得,无论主谋是谁,都可以用法理情来看待。” 魏皇浓眉舒展,朗声道:“法理情,的确如此。”他看向拓跋滔,龙目沉沉,“韩王弑父犯上在先,掳绑翾儿在后,大逆不道,心术不正,罪无可恕。鉴于罪证确凿,贬其为庶人,发配凉州,永世不得回京。” 拓跋滔没想到会有如此下场,哭喊道:“父皇,儿臣冤枉……儿臣什么都没做过……父皇……” 安顺挥手示意侍卫将他押下去,他不肯走,激烈地挣扎、反抗,两次差点儿冲上来,但终究被两个侍卫押走。 叶妩不禁心想,魏皇视韩王为左右手,甚为器重,今日就信了那些所谓的罪证而贬他为庶人? 拓跋泓昂然而立,面不改色,好似岿然不动的石雕。 ———— 虽然拓跋泓说已请大夫医治楚明锋的腿,但叶妩觉得不靠谱。 这日,他带她出宫去看望楚明锋,一进厢房,就把他隔绝在门外。 楚明锋仍旧躺在床上,听见声响才翻过身,睡眼惺忪,瘦削的脸孔病色分明,看来精神不佳。他慢慢坐起身,语气中含着薄责,“妩儿,你怎么又来了?” 她二话不说地掀开床尾的棉被,察看他的左腿。他的左小腿肿了,一大片的瘀紫,看来伤得很严重,不知道有没有伤到筋骨。 **明锋的腿伤究竟有多严重呢? 【117】锥心刺骨 他拉好棉被,猜到了林致远将自己的腿伤告诉她,“小伤罢了,你无须担心。” “下来。”叶妩半是命令半是请求。 “做什么?”他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她拉着他的胳膊,搀扶着他,强硬地要他下床。 楚明锋犹豫了须臾,便依着她了。 她让他站在床前,自己往后退六步,一本正经道:“走过来。” 他终于明白她的意图,失声笑道:“腿肿了,自然不良于行。妩儿,你放心,过几日就痊愈了,不会跛,也不会瘸。” 她坚持要他走过来,他逼于无奈,唯有走向她。 可是,剧痛难忍,他走得很慢、很慢……在这寒冬,他竟然身上发热,犹如踩在刀尖上……他好像蹒跚学步的婴孩,小心翼翼、一步步地走着……只要再坚持一会儿,就能走到终点……就在他以为终于抵达终点的时候,她又往后退了几步……他只得继续走…… 他疼得锥心刺骨,后背冒出冷汗,但无论如何也要坚持。 只要再坚持一下,她就不会总记挂着自己。 忽然,他往左摔倒……叶妩立即上前,将他扶到床上,越来越忧虑。 “我真的没事……”楚明锋试图缓解紧张的气氛。 “我出去一下,很快就回来。” 她亲昵地拍拍他的脸颊,开门出去。 拓跋泓在隔壁厢房避风,听到开门声,立刻出来;本以为她要回宫,却没想到不是。 “劳烦王爷派人去请一个擅医腿伤的大夫来。”叶妩冷冷道,很不客气。 “又怎么了?”见她记挂、关心楚明锋,他就心烦气躁。 “你到底有没有找大夫医治明锋的腿,我不追究,现在,你马上派人去请大夫。” “我当然请了,你就这么不信我?”他面有急躁之色。 “好,就算王爷请了大夫,可是根本没治好。劳烦王爷再去请一个医术高明的大夫来。”她不想跟他浪费唇舌,只想尽快医好楚明锋的腿伤。 拓跋泓气得不知说什么好,怒火高涨,却无处发泄。 终究,他派人去请大夫。 叶妩面无表情地说道:“劳烦王爷吩咐下去,我要一桶热水、半桶冷水、一只木盆和两条棉巾,尽快送到房里。” 他猜到了她的意图,却不敢相信,“你想做什么?” 她讥笑,“王爷天纵英明,竟然猜不到我想做什么?” 他的脸膛更黑了,黑如焦炭。 “还请王爷尽快吩咐下人,否则耽误了回宫的时辰,那就是王爷的事了。”她有恃无恐道。 “来人!”拓跋泓怒气如火,从眼中喷出来。 见他吩咐了下人,她迈步离开,却被他拽住皓腕。 他将她拉进怀中,怒目而视,“不要得寸进尺!” 她反击道:“虽然他是阶下囚,但也有尊严!” 话毕,她挣脱开来,回到楚明锋的厢房。 楚明锋静静地看她,眸光越来越深沉,她猜不到他的心思,竟有点心慌,“为什么这么看着我?” “妩儿,也许你的归宿在魏国。”他语声如水,泛着忧伤的涟漪。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我不许你胡思乱想。”叶妩抚触他的脸,眼中溢满了柔情,“就算你变成乞丐,就算你不在人世,我总会在你身边,风雨与共,不离不弃。” “妩儿……”他欲言又止。 “嘭”的一声,房门被人用力地推开,拓跋泓走进来,脸上意气纵横。 跟在他后面的两个下人提着木桶、一只木盆进来,将两条棉巾放在桌上就退出去。 她看着他,下颌微扬,目光放肆,好像在说:劳烦王爷回避。 拓跋泓坐下来,自斟自饮,自得其乐,无视她的“命令”。 叶妩不再理他,调了半盆温水,为楚明锋擦身。 楚明锋心中甜蜜,既觉得欢欣又觉得悲酸,却握住她的手,“我自己来。” “乖乖地坐好。”她柔声道,用温热的棉巾擦他的脸。 “妩儿,我又不是废人……”他知道,她为自己擦洗,拓跋泓会吃味的。 她娇蛮地瞪他,他不再抗拒了,任由她摆布。 在这冰寒的日子,温热的棉巾擦过每一寸冰冷的肌肤,那种暖心、幸福的感觉无法形容。而且,是心爱的女子为他擦洗,他的心满满的、热热的。 不知多久没有洗浴了。从前,他每日都要沐浴,自从离开皇宫那日起,他的人生就发生了重大的转变,他变成了逃亡之人,变成了阶下囚,连最基本的温饱、洗浴都无法保证。 这一刻,他的身、心流动着幸福的热潮。 叶妩举止温柔,擦了他的上身又擦下身,不放过任何一个细微的角落。 如此贤妻,夫复何求? 拓跋泓越看越觉得胸闷,五脏六腑被高涨的怒气压迫得揪在一起。 当楚明锋焕然一新、容光焕发的时候,拓跋泓眼中的寒气与怒气交织、翻涌,意欲噬人。 然后,她为楚明锋梳发。 看着魏国齐王愤愤不已的神色,楚明锋不由得担心起来,他会不会对妩儿发脾气? 不多时,大夫来了。拓跋泓依然坐着,紧绷的脸庞松了一些。 叶妩焦虑地问:“大夫,他的腿伤要紧吗?” 察看腿伤后,大夫道:“他左腿伤势不轻,若再延误,这左腿便废了。” “是否伤到筋骨?” “不算严重,倘若仔细调养,能痊愈。” “那劳烦大夫一定要治好他的腿。”她松了一口气,“若大夫方便,可否每隔一日来复诊?” “方便,只不过也不必……” “那就劳烦大夫了。无论用什么上好的药材、花多少银子,都不要紧,齐王会如数付诊金。” 听到后面一句话,拓跋泓稍稍下降的火气又升上来,恨不得立刻弄死楚明锋,眼不见为净。 大夫走了之后,叶妩看向拓跋泓,“王爷都听到了,大夫每隔一日来复诊,诊金、药费可不能少,不然就丢了你齐王的颜面。如果明锋的伤势没有好,唯你是问。” 拓跋泓恨恨地看她片刻,拂袖离开。 站在门槛外,他背对着他们,寒声道:“时辰已至,速速回去。” 她坐在床沿,楚明锋握她的手,不知该说什么,心中似有千言万语,却又说不出一个字。“不要胡思乱想,黑暗的日子总会熬过去,等着我们的将是黎明。”叶妩给他打气,也是鼓舞自己,坚定信念。 “为了我,付出这么多,值得吗?”他疼惜她,又自责连累了她。 “倘若被囚在这里的人是我,相信你也会像我这么做,是不是?”她的美眸溢满了似水浓情,“你我之间,没什么值得不值得,只有爱。你在哪里,我便在哪里,无论在什么时候,无论在什么地方,生死与共,不离不弃。” 楚明锋缓缓地拥她入怀,黑眸轻阖,一行清泪滑落。 心痛,如割…… ———— 马车行驶在繁华喧闹的街衢,车里却沉寂如死,好像笼罩着厚厚的乌云。 拓跋泓坐在最里面,面孔冰寒,叶妩背对着他,望着车窗外的店铺与行人。 “我已吩咐下人给他擦洗,你大可放心。”他压抑着体内的怒火。 “不敢劳烦王爷。”她冷声道。 “你今日说的‘劳烦’还少吗?” “所以我就不敢再‘劳烦’王爷了。” 他不知哪一日会被她气得吐血,“坐好!” 她故意道:“我想看看街市,不行吗?” 拓跋泓目色骤变,伸臂勾住她的腰,将她整个人揽到怀中。 “放开我!”叶妩挣扎着,打他,推他。 “这就是激怒我的下场!”他扣住她两只手,禁锢着她整个身子,让她动弹不得。 “你除了用强、逼迫,还会什么?”她叫道。 “你自恃我对你情根深种、不忍心对你怎样,就一再挑衅我,是不是?楚明锋那招霸王硬上弓,我也会!”他的黑眼寒气逼人,“我告诉你,我只会比他更狠!” 叶妩盯着他,他的目光狠戾无比,好像下一刻就会付诸行动。 **哎哟,拓跋会肿么发泄怒气呢?【该上班的上班了,该学习的学习了,宝贝们都冒个泡吧。】 【118】涛声依旧 对视半晌,她挣了挣,还是挣不开,咬牙瞪他,怒意横眸。 拓跋泓扣住她的后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袭向她的唇。她立即闪避,却动不了,唇被他叼住,她狠狠地咬下去。他不退反进,不顾下唇的锐痛与血水,吮吻她的嫩唇。 她激烈地抗拒,状似疯妇,执意阻止他入侵。 一时半刻,他强攻不入,只能吻触她的唇瓣,带着一股狠劲。 她觉得好似被利刃划割,痛得四肢紧绷,血腥在唇齿间弥漫。 想阻止,却阻止不了他的霸道。 良久,拓跋泓放开她,戾气满目,“这只是略施小惩。” 叶妩愤恨地扬掌,却被他及时扣住。 “我已经照你的指示潜伏在你父皇身边,你还想怎样?你凭什么这么对我?”她气炸了,抽出手,真想一拳捶爆他的头。 “我的女人,激怒我便是如此下场。”他的大掌轻扣她的后颈,轻而易举地将她整个人扳近,“再有下次,就不仅仅如此了。” “我不是你的女人!”她怒吼,注意到他眼底深藏的欲色。 “楚明锋落魄至此,你竟然对他不离不弃!我该说你蠢还是说笨?”拓跋泓以指腹轻抚她染了薄粉的腮,“你以为他还能回楚国夺回帝位吗?你以为他还能翻身吗?” “风水轮流转,人生的机遇很奇妙,你能预料以后会发生什么事?”叶妩鄙夷道。 他不欲多说,只道:“你说对了,风水轮流转。他给不了你想要的、你需要的,我可以给你。” 她笑了,冷嘲热讽地笑,“你是我见过的最狂妄自负的人。” 拓跋泓沉沉地看她。 她抿唇问道:“你知道我想要什么、需要什么?” 他颔首,无与伦比的自信,“你是楚国叶大将军的女儿,又是秦国先皇所生的灵犀公主,当今秦皇不会轻易放过你。如若你流落民间,只怕不出多久就会香消玉殒。如若在我身边,秦皇动不了你一根汗毛。” 叶妩好整以暇地问:“还有吗?” “你这脾性,世间没有几人能让你心甘情愿地低头。” “王爷所言极是,世间只有一人能让我心甘情愿地服侍他。” “那人便是我。” “王爷明明知道我说的是谁,为什么自欺欺人呢?”她浅浅地笑。 “今日你心中只有他,明日你心中只有我。”拓跋泓笃定道,“我从不说狂妄之语。” 她冷嗤道:“拭目以待。” 真不明白,他凭什么认定自己会喜欢他? 叶妩转移话题,“昨日韩王已被押解出京,王爷觉得,他能安全抵达凉州吗?” 他目视前方,目色冷冷,“这就要看他的造化了。” 她猜不到,以他心狠手辣的秉性,他会不会让韩王活着? “王爷布局精妙,谁也想不到幕后操纵者不是韩王,而是齐王。” “你想说什么?”拓跋泓面色一沉。 “承欢殿爆炸,其实并非韩王指使,那个小林子奉了某人的命指证韩王罢了。后来,我在小膳房做粥,两个公公将我掳到清风台,将我吊在半空。不多时,韩王便来了,接着你父皇也找来了。你父皇看见韩王在清风台,深信不疑,认定韩王弑君夺位、大逆不道,便惩处了韩王。这个局叫作‘请君入瓮’,精妙绝伦。”叶妩含笑道。 这巧妙的连环计,她想了许久才想通的。 他不否认也不承认,“你是否佩服之至?” 她冷笑,“佩服,佩服。我只是不明白,你为什么吩咐那两个公公绑我到清风台?韩王为什么那么巧地去清风台?” 拓跋泓勾唇一笑,“单凭小林子的一封家书,难以让父皇相信二皇兄弑君夺位。父皇对你非同一般,二皇兄绑了你,危及你的性命,只有如此,父皇才会紧张,才会相信承欢殿炸案是二皇兄主使,才会因为你而重惩二皇兄。至于二皇兄出现在清风台,并不难办,一个宫人对他说,看见你被公公掳走,往清风台的方向去了,他便跟去了。” “可是,就算韩王出现在清风台,你父皇也未必会相信他是主谋。” “这就要看父皇多在意、紧张你了。事实证明,涉及你的安危,或是你身处险境,父皇便无法冷静。” “过几日,也许你父皇就会觉得这件事疑点重重,就会怀疑你。”叶妩明白了,他利用魏皇对自己的关心,令韩王被废、再无翻身之日,“你不怕你父皇秋后算账吗?” 他眼神森冷,“成大事者,不可妇人之仁,必须永除后患。” 她知道,再过几日,涉及此案的那些宫人,不是神秘失踪,便是被扔到宫外的乱葬岗。纵然有人想查,也查不到他身上。 拓跋泓当真狠辣。 ———— 马车进了宫门,停在一处偏僻之地,叶妩在车上换好宫袍,赶回寝房。 推开*房门,眼前一幕,让她呆愣住了。 魏皇竟然坐在房中,身旁是安顺。 糟糕! 她心念急转,徐徐下拜,装得镇定,“奴婢拜见陛下。” 魏皇面庞冷冷,正慢慢饮茶,没有让她起身。 “大胆叶翾,去哪里了?你可知,陛下等了多久?”安顺喝问。 “陛下,奴婢进宫以来已有一些时日,却还未将皇宫逛个遍。今日得闲,奴婢便想着不如在宫里逛一圈。”紧急关头,叶妩只好编这个借口,“让陛下久等,是奴婢的错,奴婢愿领罚。” 魏皇开怀地笑出声,“你愿领罚,朕还不舍得罚你。” 她松了口气,娇嗔一笑,“奴婢吓死了,陛下贵为九五至尊,竟然这样吓奴婢。” 他见她如此表情,清俏而妩媚,不由得心神一荡,亲自扶她起身,“皇宫这么大,可是走累了?” “奴婢不累。”她反而扶他坐下来,“以后奴婢不在,陛下不要等奴婢,奴婢会折福的。” “无妨,朕没事,只不过等人的滋味真不好受。”他的拇指指腹摩挲着她白嫩的手背。 “陛下饿了吗?陛下想吃什么,奴婢去做。” “晚膳时辰将至,不如回承思殿。”魏皇站起身,牵着她的手,“回去的路上,朕想想今晚吃什么好。”二人一起出了寝房,安顺跟在后头,关好房门。 翌日,午后,风雪肆虐,漫天雪白,不到半个时辰,御书房阶下就积了薄薄的一层白雪。 魏皇本是批阅奏折,忽然搁下御笔,行至朱门前,望着外面的鹅毛大雪,怔忪出神。 站了大约有一盏茶的时间,他一动不动,脸孔平静,瞧不出情绪。 叶妩站在他斜后侧,揣测他的心思。 他是不是担心前往凉州的韩王的安危? 无论如何,父子终究是父子,血浓于水,父亲关心、担心儿子,是人之常情,是天性。 “陛下可是担心韩王的安危?”她轻声问。 “天寒地冻,雪天路滑……”魏皇低声道。 “如果陛下担心,不如派个人去看看韩王,或者送御寒的大氅、吃食给韩王,让他在路上好过一些。” “翾儿,滔儿害过你,你不恨他吗?”他转头看她,目光讶异。 叶妩莞尔一笑,“韩王只不过是一时糊涂,奴婢觉得,此时此刻他必定后悔之前的所作所为,必定懊悔极了。” 他缓缓道:“朕的儿子是什么秉性,朕了解。滔儿才干不输浩儿,一直不服气浩儿当太子,因此,他盼着浩儿被废的一日。” 她大着胆子问:“有朝一日,陛下会原谅太子吗?” 他望着越来越大的雪,“将来的事,朕不知。” 她不再开口,听那簌簌的风雪声。 安顺端着热茶进来,她接过来,奉上热茶,“陛下,暖暖身子吧。” 魏皇转身,走向御案,接过茶盏,慢慢地饮着。 一人匆匆进来,脚步声重若千钧。 叶妩看去,拓跋泓看她一眼,便屈身行礼,“儿臣参见父皇。父皇,儿臣有急事禀奏。” “何事?”魏皇搁下茶盏。 “儿臣接获奏报,二皇兄在去凉州途中,遇到劫匪,被劫匪……杀了……”拓跋泓语声沉重。 她惊愕地呆住,想不到猜到的事这么快就变成了事实。 魏皇面色剧变,不敢置信似的,喃喃道:“滔儿……死了……” “陛下,保重龙体。”安顺担忧不已。 “滔儿……”魏皇的脸上弥漫着悲痛,“为何有劫匪?” “据说,那条道上一向劫匪横行,二皇兄不幸遇上……”拓跋泓痛声道。 魏皇踉跄两步,眼白一翻,一口气提不上来,晕倒了。 三人一起扶住他,匆匆送回承思殿。 ———— 昏迷了半个时辰,魏皇终于醒来。 林太医说陛下昏厥是因为受激过度、悲伤过度,静养三日便无大碍。 他躺在床上,目光向上,眼珠子一动不动,沉浸在丧子的悲痛中。 叶妩站在一旁,拓跋泓跪在龙榻前,千般诚恳、万般沉痛地忏悔:“父皇,二皇兄如此遭遇,儿臣很难过……都是儿臣的错,如若儿臣没有查出真相,二皇兄就不会……” 卫王拓跋泽冷言冷语,“二皇兄人都走了,你说这些有何用处?猫哭耗子假慈悲。” “三皇兄,二皇兄做出大逆不道之事,四皇兄奉命追查真相,有什么错?”崇宁公主拓跋凝抢白道,“四皇兄也没想到二皇兄会有此遭遇,谁也不想这样。” “你是姑娘家,懂什么?”拓跋泽鄙薄地斥责。 “对,我什么都不懂,我只知道父皇病了,需要静养,你再在这里吵吵嚷嚷,我对你不客气!”她娇蛮道。 魏皇缓缓抬起手,手指微动,安顺会意,让他们先退下。 拓跋凝柔声道:“父皇好好养着,明日儿臣再来看望父皇。” 拓跋泓的眼风扫过叶妩,好像对她说:好好看着父皇,不许父皇胡思乱想。 安顺低声对她道:“好生伺候着,我去看看药煎好了没。” 她点点头,静静站在榻旁。半晌,魏皇才哀伤地问:“翾儿,滔儿会不会恨朕?” “韩王去凉州的途中在想什么,奴婢不敢妄断,但奴婢以为,父子终究是父子,当儿子的一时糊涂做了错事,日后便会懊悔。他心甘情愿地前往凉州,怎么会恨陛下呢。”她劝道。 “但愿如此。”他低缓道。 “陛下不要胡思乱想。”叶妩苦苦相劝,“陛下肩负家国重任,身系社稷万民,理应养好龙体。” 魏皇不再胡思乱想,如此,他养病三日,她也在天子寝殿待了三日。原先计划好的去看望明锋,去不了了,只能另外择日。 林太医把脉后,说陛下痊愈了,慎重起见,再服一日汤药便可。 积了三日的国事政务,魏皇在御书房坐了一整个白日,那高山似的奏折才被公公搬走。 晚膳后,安顺禀奏,齐王求见。 叶妩站在御案一旁,看见拓跋泓步履沉沉地进殿,恭敬地行礼,不敢有丝毫马虎。 “何事?”魏皇捏着鼻梁。 “前日,儿臣亲自去了一趟,找到了二皇兄的尸首。眼下二皇兄的尸首在儿臣府中。”拓跋泓一副手足情深的模样。 魏皇立即坐正,关心道:“滔儿还好吗?” 她心想,拓跋泓可真能装。 他禀奏道:“二皇兄的尸首还算整洁,父皇无须担心。父皇,二皇兄遭遇不测,儿臣以为,可恢复二皇兄的爵位,风光大葬,以慰亡灵。” 魏皇点头,“滔儿的葬礼,就由你办吧。” “父皇放心,儿臣会办得妥妥当当。” “去吧。” “儿臣告退。” 拓跋泓的眼风扫过叶妩,她视若无睹。 ———— 三日后,韩王的葬礼风光举行,皇宫一片缟素。 拓跋泓将这件事办得漂亮好看,魏皇相当满意。 然而,自从那日昏厥,魏皇的身子更不如以前了,时常觉得疲乏、困倦,批阅奏折半个时辰就昏昏欲睡,或是头疼欲裂。 叶妩在想,他是忧郁成疾,还是身子早就不好了? 林太医每日都来请脉,却始终找不到真正的病因,不知是医术不够高明,还是魏皇的病不易察觉、不易治。 这夜,魏皇坐在龙榻上看奏折,看着看着,竟然睡着了。叶妩在一旁伺候,犹豫着要不要叫醒他,让他早点儿就寝。恰时,安顺端着参茶进来,见此情形,便低声叫了两声。 魏皇惊醒,问什么时辰了。 “陛下,不如就寝吧,这么坐着会着凉的。”安顺劝道。 “这几本奏折拖延不得,朕一定要及时批阅。时辰还早,朕再看半个时辰。”魏皇喝了参茶,拿起一本奏折。 叶妩灵机一动,道:“陛下,不如奴婢唱支小曲儿、跳个舞,为陛下解解闷吧。” 他双眼一亮,“那敢情好,朕正好提提神。” 安顺笑道:“奴才也有眼福欣赏叶姑娘的舞姿、歌喉。” 她轻然一笑,想了一下,背对着龙榻,缓缓下腰,扭动柔软的腰肢,舞起。 身姿纤细曼妙,广袂轻逸若云,舞姿舒缓柔美。 清丽温婉的歌声缓缓响起,“带走一盏渔火,让它温暖我的双眼……月落乌啼,总是千年的风霜……” 是毛宁的《涛声依旧》。 虽然没有乐器的旋律伴奏,但这支舞、这曲子已经非常完美。她的舞姿美轮美奂,歌声宛如天籁,唱词优美如诗,令人迷醉。 魏皇呆呆地看着,沉醉在她编织的幻梦中。 这个女子,容色清妩娇媚,一如当年的婉儿,美得令人心动,令人无法抗拒。 他慢慢起身,朝她走去。安顺见此,悄无声息地退出寝殿。 叶妩唱完最后一句,跳完最后的舞蹈动作,“陛下喜欢吗?” 他呆了,看见婉儿笑吟吟地问他:“陛下喜欢吗?” 婉儿,朕好想你,你可知?朕不会再放手…… 魏皇拉她至龙榻,她惊慌道:“陛下,奴婢……” 他陡然抱住她,紧紧地,低声呢喃:“不要走……朕好想你……” “陛下,奴婢是叶翾……”叶妩不敢太过用力推他。 “如此相思之苦,朕再也不想熬了。” 他拥着她躺倒,寻她的唇……她紧急地闪避,双手推他的肩……可是,他强硬的态度不容反抗,用力地压制着她,甚至扣住她双手,令她无法反抗…… **妩儿怎么办呢? 【119】锦宁公主 她着急道:“陛下,您醒醒,奴婢不是婉儿……” 魏皇恍若未闻,压住她的手,用力扯开她的衣袍。 她凝脂般的肌肤细腻滑嫩,令他全身的血液急速奔涌;这雪白的身躯柔软馨香,像极了当年的婉儿,让他再也克制不住那股火热的欲念。 温热的唇落在她优美的侧颈、细致的香肩,吻触她香软的肌肤,他激动得四肢发颤,因为,二十余年前的遗憾,今日终于得偿所愿。 “陛下……陛下……”叶妩激烈地扭动,“您不要这样……” “朕喜欢你……只要你依了朕,朕便册你为后……”他双眼充胀,交织着欲色与情愫。 “奴婢不要中宫之位……陛下,不行……” 魏皇扯着她的衣袍,不顾她的反抗与意愿。 再这样下去,后果不堪设想。 叶妩急急道:“陛下这么做,婉儿在天有灵,会伤心的……她会很伤心,陛下待她的深情,不过如此……” 闻言,他倒是停了动作,凝视她,“你与婉儿容貌酷似,来到朕身边,一定是婉儿的意思。婉儿负了朕,命你代替她与朕再续前缘,她怎会伤心?” “不是的……陛下,听奴婢说……” “你就这么不愿侍寝吗?”他恼羞成怒,“朕乃魏国天子,你为何不愿?还是你早有意中人?” “是!奴婢早有意中人。”她索性承认。 “放肆!”魏皇怒不可揭,“纵然你有意中人,今夜你注定成为朕的女人!” 叶妩知道,他决意宠幸自己,不会罢手了。可是,她怎能背叛明锋?怎能委身他人? 为今之计,只有表明身份。 她决绝地问:“陛下铁了心要宠幸奴婢吗?” 他悲愤地质问:“朕宠爱你、呵护你,这些日子,你对朕竟无半分情意?” 她一字字道:“陛下是奴婢的父辈,奴婢视陛下如父,对陛下只有敬爱、仰望,没有男女之情。” “从此刻开始,你是朕的女人,朕不是你的父辈!”魏皇语气坚决。 “陛下深爱的女子,华婉心,是奴婢的娘亲。”叶妩字字清晰地说道,“奴婢是秦国灵犀公主,慕容翾。” 他震惊了,呆呆地凝视她,不敢置信。 她推他,他慢慢起身,一眨不眨地盯着她,好似想从她的脸庞找出与婉儿一模一样的地方。 “世间容貌酷似的人,凤毛麟角,也许百年才能遇到。奴婢的娘亲是华婉心,因此奴婢的容貌才会酷似她。”她利索地整好衣袍,下了龙榻。 “你是婉儿的女儿,慕容翾?”魏皇低低地问,显然还未接受这个真相。 “是!奴婢是秦国灵犀公主,慕容翾。叶翾只是化名。” 他无法相信这样的真相,却又不得不接受;眼前的女子,承袭了婉儿的倾城美貌,美得令人屏息。他曾经怀疑过,也许她是婉儿的女儿,或者与婉儿有血缘关系,可是很快就打消了这样的怀疑。也许,他内心深处排斥这样的猜测,希望她与婉儿毫无关系,如此一来,他就可以拥有她。 事到如今,他终究知道了真相。 叶妩简略地说了如何逃出秦国金城、逃到楚国金陵避祸、又如何来到魏国洛阳,其中不乏瞎编胡诌,将自己进宫的目的隐瞒过去。 如果拓跋泓知道她亮出身份,会不会责怪她? 魏皇恢复了正常的面色,同情她的遭遇,“这些年难为你了。秦皇那老匹夫欺人太甚,竟然对一个手无寸铁的弱女子下狠手。” “陛下对娘亲念念不忘、情深意重,对奴婢呵护有加,有几次奴婢想表明身份,可又不想泄露行踪,便拖到了现在。”她抱歉地解释,“这误会是奴婢造成的,还请陛下降罪。” “你怎会有罪?是朕糊涂了。”他感叹道,“朕的确思念你娘,这二十余年,朕总会想起你娘的一颦一笑,想起你娘跳舞的样子。” “娘亲会知道陛下的深情,得陛下如此惦念,也许下辈子娘亲会来找陛下呢。” “但愿如此。” 魏皇含笑看她,目含怜惜之情,是那种父辈对小辈的怜爱。 这夜,他们聊到子时,聊华婉心,聊楚国,聊秦国…… ———— 翌日午后,叶妩端着热茶进御书房,安顺赶紧走过来,接过她手中的茶盘,恭敬地笑。 她莫名其妙,看向魏皇。 他下了御案,笑眯眯道:“翾儿,以后不必做这些粗重功夫了。” 她更觉得奇怪,“为什么?陛下觉得奴婢伺候得不好?” 安顺笑道:“以后这些粗重功夫让奴才做就行了。” 她惊讶,最得器重的御前公公竟然对她自称“奴才”,发生了什么事? “翾儿,朕想过了。”魏皇拉她的手,是那种父辈的亲昵,“朕封你为锦宁公主。” “公主?”叶妩太震惊了,“这如何使得?奴婢与陛下非亲非故……” “圣旨一下,谁敢说三道四?”他右臂一挥,目露霸气,“纵然你与朕非亲非故,但你是朕喜爱的义女,是朕宠爱的锦宁公主,与崇宁一样,是天家女儿,是金枝玉叶。” “可是……”她想不到竟有如此戏剧性的转折。 安顺提醒道:“这可是天大的喜事与恩宠,公主,还不谢恩?” 既然拒绝不了,那便接受。叶妩谢恩,想着变成魏国锦宁公主也许不是一件坏事。 册封的诏书已经拟好,册封典仪在三日后举行。 这夜,她相信拓跋泓会来,窗扇没有关牢,等他来。 他从窗台进屋,坐在她对面,“你猜到我会来。” 叶妩淡淡道:“我累了,王爷长话短说。” “为何对父皇说你是秦国灵犀公主慕容翾?”拓跋泓目光阴沉,沉得可怕。 “宫中布满了王爷的耳目,昨晚发生了什么事,王爷不知道吗?”她嘲讽道。 “父皇封你为公主,你没有拒绝?” “以你父皇的性子,我拒绝有用吗?”她反将一军,“最了解你父皇的人,不是你吗?” “父皇决意如此,谁也改变不了。” “那不就是了?”“从今往后,你与我便是兄妹。”他走到她身后,双手搭在她的肩头,“其实,你喜欢魏国锦宁公主这个新的身份,乐意接受父皇的册封。” 她失笑道:“有什么好喜欢的?我最厌恶的就是皇宫,与皇宫有关的,我都讨厌。” 拓跋泓的掌心贴着她的双腮,“因为,一旦你变成锦宁公主,你我便是名义上的兄妹,我就不能对你怎样。” 叶妩莞尔一笑,“王爷这么一说,我才知道魏国公主的身份还有这个好处。那你父皇这个决定,真是好极了。” 他的双手压迫她的脸颊,使得她嘟起嘴,“我告诉你,无论你是我名义上的皇妹,还是其他什么身份,我都不放在眼里。” 她无语,无论是以前的金公子,还是如今的魏国齐王,一样的邪恶狠辣,令人畏惧,更令人讨厌。 ———— 册封典仪前一日,负责宫中礼仪的掌事姑姑教导叶妩在册封典仪上该有的礼数,她整整听了一个时辰才得以离开。 魏皇赐给她一座寝殿,凌云阁,与崇宁公主的凤飞殿很近。 今日一早,宫人就带她去凌云阁,说陛下吩咐了,今日起她便住在凌云阁。 走过这条宫道,再转个弯,就到凌云阁了。忽然,一抹黑影闪过来,快如闪电,她还没看清楚这黑影是人是鬼,就被黑影拽住手,闪到一个隐蔽的角落。 那种移步幻影的速度与激情,既刺激又恐怖。 叶妩看清黑影是谁,惊得把他拉到一个更隐蔽的地方,“林大哥,你怎么进宫了?现在是白日……” “我跟随崇宁公主进宫的。”慕容烨淡然一笑。 “啊?崇宁公主?”她讶异地问,“你怎么认识崇宁公主的?” “此事稍后再详说。”他面泛急色,问道,“对了,魏皇当真册封你为公主?” 她点头,“魏皇知道我是华婉心的女儿,就决定封我为锦宁公主。” 他眉头一展,“这是爱屋及乌。兴许这是好事,起码……” 他没有说下去,她知道他的意思,起码拓跋泓会顾及她新的身份、不再缠着她,可是他又怎知道拓跋泓是一个缠人的魔鬼。 “拓跋泓有没有欺负你?”叶妩问。 “你放心,我是那种随便让人欺负的人吗?”慕容烨淡笑。 “对了,这几日你去看过明锋吗?他的腿伤好些了吗?大夫有没有每隔一日去复诊?” “夜半时分偷偷去看过一次,他的情况看来好一些了。” 如此,她放心了,好奇地问:“崇宁公主怎么会带你进宫?你怎么哄骗她的?怎么认识的?” 说起崇宁公主拓跋凝,他倒有点不好意思,缓声说起他们相识的经过,“数日前,我在齐王府抚琴,公主牵着一只凶恶的狼狗来王府。不知怎么回事,那狼狗突然发癫,袭击府中下人,咬死了五个人,整个王府被那只狼狗闹得鸡飞狗跳。几个侍卫合力也降不住那只狼狗。忽然,狼狗扑向我,我施展轻功,避开狼狗的袭击。之后,我接住侍卫扔来的刀,闪避的时候伺机出击,费了一盏茶的功夫,终于刺死狼狗。” 虽然他说的简略,但叶妩听得惊心动魄,“狼狗死了,公主是不是大发脾气?” “可不是?公主训斥我杀了她的宝贝狼狗,要赐我死罪。”他愤愤道,“我据理力争,说狼吼咬死了五个人,是不是应该赔五条人命?她骄纵蛮横,硬要治我的死罪。” “接着呢?王府的下人没有站在你这边吗?” “那些下人虽然同情我,可是他们不敢得罪公主。后来,公主转了口风,说不治我的死罪了,命令我把那套轻功教给她。” “然后你就以轻功换取一条命?”叶妩笑得东倒西歪,“虽然崇宁公主骄纵蛮横,却是直爽的性子。” 慕容烨眉头轻锁,“之后每日公主都到齐王府跟我学轻功。” 她感觉他和崇宁公主会是一对欢喜冤家,笑问:“公主学得怎样?” 他哀声叹气,“别提了,每日她都跟我吵,为了一点点芝麻绿豆大的事,就大发脾气。若我不依着她,她就生气,用马鞭抽人。” 她在想,崇宁公主是不是喜欢他,“像她这样的直爽脾气,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林大哥,你还是多多让着她吧。” 他气得咬牙,“我能不让着她吗?这辈子就没见过像她这么野蛮、骄横的姑娘,我算是见识到了。你看,公主闺名‘凝’,我是‘烨’,我和她根本就是水火不容。” “你们是水火不容的欢喜冤家。”叶妩打趣道,“公主愿意带你进宫,可见她当你是朋友,信任你。” “我说这辈子没见过金碧辉煌、雕梁画栋的皇宫,想进宫见识见识,她就带我进宫了。” “这理由太牵强了,说明公主把你摆在心里呢。”她转念一想,“对了,公主应该陪着你呀,你怎么溜出来的?” “魏皇派人来传公主去御书房,公主去了,我就偷偷溜出来。” 叶妩想,他与崇宁公主相熟,也许是好事呢。 慕容烨见她陷入了沉思,担忧地问:“妩儿,你在宫中还好吗?伴君如伴虎,魏皇和齐王都不是善类,你应付得来吗?” 她笑起来,“如果应付不来,魏皇就不会收我为义女啦。” 他将心中珍藏多日的想法提出来,“不如……我救出楚明锋,我们三人一起逃出洛阳。” 她一怔,救人、逃走不是不可行,只是太冒险,“你可以救出明锋,可是我们逃得掉吗?拓跋泓知道后,必定派人追我们。再说,我们对洛阳不熟,很难逃得掉。” “不试一试,如何知道逃不掉?”他清逸的眸光分外凝重,“妩儿,我不愿你与虎谋皮。” “我也想尽快救出明锋、离开洛阳,我好好想想,改日答复你。” 慕容烨颔首,握她冰凉的小手,“你一人多加小心。” 她弯唇一笑,“你也是。” ————为了锦宁公主的册封典仪,宫人赶制宫装和凤冠珠钗,送来册封时穿的公主礼服、平时穿的六套宫装和琳琅满目的珠钗珠宝首饰,这些光芒熠熠的东西堆满了大殿,使得整个大殿辉光流转,刺人的眼。宫人还说,这些只是陛下吩咐宫人赶制的第一批,两日后还有一批。 册封这日,在宫人的带引下,叶妩先在太庙祭祖,后在金殿行册封之礼。 魏皇始终含笑望着她,那是夙愿得以实现的幸福微笑,比老来得子还开心。 拓跋泓站在一众宗室子弟中,着亲王衣冠袍,披墨色大氅,淹没在魁梧的魏人中。然而,她总能一眼找到他,也许,他的脸孔最独特,目光最冷冽,没有半点微笑。 文武百官恭贺陛下得如此绝色义女,恭贺锦宁公主以凤凰之姿翱翔。 魏皇拉着她站在丹墀之上,受群臣朝拜,盛况空前。 午时,宴开金殿,满殿锦绣。 觥筹交错,歌舞助兴,君臣尽欢,喧闹声一浪接着一浪。 唯有一人,落寞地饮酒,好似众人皆醉他独醒。 拓跋泓的眼中总会浮现一抹鲜红的倩影。不久前,他站在太庙前等候,风雪簌簌,白雪纷飞。她缓缓走来,头戴珠翠凤冠,着一袭鲜红宫装,广袂飘飘,衣带飞扬,七尺长的裙裾拖曳在地,随着步履的行进,迤逦出一片刺目的鲜红。那张略施粉黛的小脸眉目如画,宛如月下聚雪,逼退了飞舞的雪光,令人无法移开目光。 鲜艳强烈的红,纯洁无暇的白,形成强烈的反差,让她那种纯净的美极具张力,清纯的妩媚,洁白的诱惑。 他忍不住想,有朝一日,她穿上魏国皇后的册封礼服,不知是怎样的,是否像今日这般光彩夺目、艳惊四座、风华绝代? 册封大典后,叶妩回到凌云阁,接受宫眷的恭贺。 大殿堆满了妃嫔、宗室子弟送来的礼物,她看也不看,早早地就寝。 近身服侍她的两个宫女叫做春花、秋月,伶俐、稳重,禀奏说崇宁公主来了。 叶妩正要起身,拓跋凝就直闯进来,端着真正的金枝玉叶的架子,鄙夷地打量她。 “山鸡变凤凰,再怎么打扮,也改变不了山鸡的低贱。”拓跋凝下颌微扬,居高临下地斜睨着她,目光冷如冰霜。 “公主是真正的魏国公主,我只是义女,自然比不上公主的金贵。”叶妩没有下床,故作谦卑道,“多谢公主照顾家兄,家兄一人在齐王府,原本我还担心呢,如今有公主照看,我就放心了。” “你兄长是谁?林致远?”拓跋凝惊诧地问。 “家兄正是林致远。昨日家兄跟随公主进宫,来看过我。” 拓跋凝不可思议道:“他怎么会是你兄长?” 叶妩笑道:“我与家兄是远房亲戚,年幼时一起长大,后来分开了,不久前才相认的。” 拓跋凝点头一笑,“原来如此。他年幼时有什么趣事,快告诉我。” 这夜,她们聊了很久,拓跋凝索性留下来,缠着叶妩说慕容烨小时候的事。 ———— 接下来两日,叶妩忙于接待妃嫔、宗室来访,忙得累瘫了。 歇了一日,她向魏皇请旨,和崇宁公主出宫去逛逛,见识见识洛阳城的繁华。 魏皇叮嘱了一番,就让她们去了。 马车直奔齐王府,因为,拓跋凝想见慕容烨,叶妩想见楚明锋。 对于她突然来到,拓跋泓并不惊讶,面不改色,很爽快地答应带她去见楚明锋。 坐在马车里,她假装看着外面的车水马龙,默默地记着前往那座小苑的街道。 他黑眸微阖,面无表情。 抵达小苑,她飞奔来到楚明锋的厢房,推门而入。 拓跋泓目色阴寒,唇角噙着一抹若有若无的微笑。 楚明锋坐在床上看书,见她来了,眼中浮现一抹惊喜,却只是一闪而过。 他的妩儿,身穿凤羽锦衣,外披白狐斗篷,妆扮得华贵美丽,明眸流转,顾盼生辉。 “明锋,腿伤好些了吗?”叶妩坐下来,掌心覆上他的手背。 “好多了,多谢公主记挂。”他的语气冰冷、疏离得可怕。 她一愣,他怎么了?为什么这么说? 楚明锋神色冷冷,下起逐客令:“你已是魏国锦宁公主,不该来这种地方,公主还是回去吧。” 她莫名其妙,他究竟怎么了? **明锋肿么了? 【120】心,支离破碎 他听闻自己被魏皇册封为锦宁公主,因此想和自己划清界限? “明锋,有什么不痛快,告诉我。” “我不痛快,全是因为你。”他的语气更是恶劣。 “因为我?”叶妩更不明白了。 “我已经不是以前的楚明锋,已经不是了!我是阶下囚,什么都没有了,但我不需要你的同情、怜悯,不需要你的照顾!”楚明锋厌恶地瞪她,粗鲁地抽开手。 “我没有同情你、怜悯你。”她的心隐隐作痛,他又自卑、自暴自弃了吗? 他眯着眼,目光邪戾,“每次你来看我,我就觉得自己是废人。如若不是你,我在这里过得逍遥自在,想睡就睡,想吃就吃,想怎样就怎样,既不觉得颜面尽失,也不会觉得自己是废人一个。我不想看见你,你滚!” 叶妩握住他的手臂,苦口婆心地劝:“不要胡思乱想,好不好?你不是废人,你只是暂时落魄,等着我们的不会永远是黑暗……” 楚明锋大声训斥:“陈词滥调!你会不会说一些别的?听都听腻了!我告诉你,我就想当废人,就想在这里过安静的日子,你不要再来看我,因为,你一出现在我面前,我就会想到自己多么落魄,多么窝囊。你是高贵的魏国锦宁公主,我只是废人一个,高攀不起!” “明锋,我知道你故意这么说,你不想让我为难,是不是?”她不怪他这么说,心中却悲酸。 “楚明锋已经死了,世上再无此人!”他陡然加重语气,满目乖戾,“劳烦你不要再来提醒我!你滚!” “我不走!”她抓着他的衣袍,倔强道。 楚明锋掰开她的手,粗暴地推她,以嫌弃的目光看她,“你以为我不知吗?你与齐王搂抱、亲热,甚至已有肌肤之亲,这顶绿帽够大的,我不会再戴。如你这般水性杨花、***下贱的女人,我不会再碰一下!” 叶妩心痛地解释:“我和他没有肌肤之亲……你不要听他说……” 他怒问:“你敢说,他从来没碰过你、亲过你吗?” “不是我自愿的……” “既是如此,你不要再来招惹我。我要不起你,齐王才是你的好归宿。” “明锋,我知道你心情不好。”她握他的手,恳切地祈求,“我们好好说,好不好?” “我和淫妇没什么好说的。”楚明锋重重地推开她,手指着她的鼻子,“我宠幸你之前,你已非处子,你骗我!” 叶妩震惊地呆住,不知道怎么说。 他的眼中浮动着森森的寒气,“你被安阳公主扫地出门之前,身中迷心散,和一个男人翻云覆雨才保得一命。” 既然他已经知道了,她唯有承认:“是!确有此事。当时屋里很黑,我不知道那人是谁。” 他剑眉如刀,“那人便是拓跋泓。” 她惊呆了,怎么会是拓跋泓?怎么会? 对了,拓跋泓潜伏在将军府,是高管家的儿子高超。去年三月,她刚刚魂穿,他在将军府,潜入叶大小姐的寝房,太容易了。 那日的记忆从深处涌出来,黑暗的房间,结实的男人,低沉的声音,疯狂,凌乱,模糊…… 如今想来,那个神秘男人和拓跋泓还真有点符合。 原来,很早很早之前,他就救过她一命。 然而,一时之间,她无法接受这个谜底。 “虽然当时你迫不得已,也不知那人是谁,我也不怪你,但你是不洁之身,我不会要一个不洁之人。”楚明锋冷酷道。 “你怎么知道的?拓跋泓告诉你的?”叶妩的心很乱,无法平静。 “我想知道的事,会查不出来吗?”他面无表情道,“在拓跋泓离开金陵后,我就派人去查。” 她明白了,怪不得那时候他大发脾气,怪不得那时候他变得那么奇怪。 他的脸孔冷寒如雪,“我已是废人,劳烦尊贵的公主不要再来烦我。” 叶妩转身离开,热泪涌出。 心,插着一把刀。 ———— 看着她悲伤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中,楚明锋心碎了,滚烫的泪水夺眶而出。 之所以说这些伤人的话,是因为,逼不得已。 数日前,齐王拓跋泓前来,说了一番话。 楚明锋刚喝完汤药,猜到他一人来此,必定有事。 拓跋泓站在房中,墨氅静静垂着,魁梧的身格,伟岸的气度,俊朗的容颜,一瞧便知绝非池中物,前途不可限量。 “齐王大驾光临,有话不如直说。” “我收到宫中的消息,昨夜,父皇差点儿宠幸了妩儿。” 语气平静,面色如常,然而,只有这二人知道这句话有多么可怕。 楚明锋不动声色,即使早已揪紧了心,冷静地反问:“那又如何?” 拓跋泓云淡风清地说道:“我了解父皇的脾性,父皇不会放过妩儿。” “你送她到你父皇身边,自有法子保护她。以你对她的情,以你的智谋,护她无虞不在话下。” “我的确可以护她无虞,可是,得不到她的心,有何用处?再者,江山与美人,我更喜欢坐拥江山、成就霸业、名垂青史。” “照此说来,你意欲牺牲妩儿、为你谋得江山?” “可以这么说。” 楚明锋冷冷地嗤笑,“既然你已有打算,又为何跟一个废人说?” 拓跋泓眸色阴冷,“因为,妩儿爱你。如若你为我做一件事,我可以护她无虞。不过,若我不出手,不出数日,她就会成为父皇的妃嫔。” “什么事?” “下次妩儿来看你,你让她对你死心。” “你不是不知,妩儿固执得很,不一定会听我的。” “这就要看你的能耐了。”拓跋泓剑眉微扬,“一个人若有决心,不愁办不成事。” 楚明锋犹豫不决。 拓跋泓有心也有力保护妩儿,只不过是威胁自己,要自己放手,让她对自己死心。 如此一来,拓跋泓就可以趁虚而入,得到她的心。 拓跋泓的私心与计谋,楚明锋怎会看不出来? 然而,他不敢买一个万一。假若他拒绝了,拓跋泓当真不管妩儿,那妩儿岂不是很危险? 再者,他落魄至此,这辈子还有什么希望?还能给妩儿什么?还要得起她吗? “庸医!”拓跋泽怒斥。 “三皇兄稍安勿躁。”拓跋泓劝道,“父皇的病症,就这么难断症?” “王爷恕罪,微臣无能。”章太医诚惶诚恐地请罪。 叶妩与拓跋泓对视一眼,希望从他的表情瞧出端倪,可是,毫无所获。 太奇怪了,魏皇为什么再次昏厥? 忽然,魏皇吐出一口鲜血,众人围在龙榻前,失声惊叫,“父皇”,“陛下”,不绝于耳。 林太医挤进来,立即为魏皇把脉。 拓跋凝眸泛泪光,紧张地问:“父皇怎么会吐血……” 林太医闭目把脉,凝神细听,过了半晌才睁开眼,凝重道:“从脉象来看,陛下怕是……身中一种奇异之毒……” “中毒?” 众人异口同声,满目震惊。 叶妩心尖一跳,又有人谋害魏皇? 拓跋泓忧切道:“还等什么?速速为父皇解毒。” 林太医道:“王爷有所不知,微臣还不能断定陛下身中何毒,倘若冒然下药,只怕有损龙体……” “那如何是好?何时为父皇解毒?”拓跋泽问。 “微臣和章太医一同研究如何落毒、陛下如何中毒、身中何毒,希望明日能研制出解毒方子。”众人皆急,唯独林太医不紧不慢、不急不躁。 “速速去研究。”拓跋泓吩咐。 叶妩正为魏皇擦拭嘴角的血迹,宫人换了一床棉被,拓跋凝站在一旁,一脸的担忧。 魏皇时而昏迷时而醒着,脉搏微弱,心脉不振,太医说,随时有可能在睡梦中去了。 这夜,四人守在承思殿,有的在大殿坐着睡着了,有的靠在小榻上歇息,有的坐在床头,迷迷糊糊地睡着。 四更天的时候,林太医端着汤药进寝殿,给魏皇强行灌药。 灌了大半碗汤药,魏皇吐出一口乌血,仍然昏迷。 “父皇又吐血了,怎么办?”拓跋凝急哭了,泪光盈盈。 “公主莫担心,此血乃乌色,是毒血。”林太医道,“吐出毒血是好事,是解毒。” 众人这才放心了。 拓跋泽又问:“但父皇为何还不醒?” 林太医道:“据微臣估计,不出半个时辰,陛下应该就会醒。” 于是,众人继续等,等着等着,都睡着了。 ———— 果不其然,大约半个时辰后,魏皇醒了,不过,身子很虚弱。 众人见陛下苏醒,欣喜地笑了。 魏皇的眼眸耷着,好似怎么也睁不开,鼻息微弱得近乎于无,“朕身中何毒?” 林太医回道:“陛下所中之毒,微臣还无法断定。不过陛下体内的毒只是少量,不足以致命。” 拓跋泓剑眉紧拧,“父皇怎会中毒?是误食还是有人落毒?” 林太医道:“微臣还不能断定,还需彻查。” “父皇,无论是误食,还是有人落毒,都要查个水落石出。”叶妩蹲在床头,顺着拓跋泓的话头说。 “父皇,此事非同小可,务必彻查。若有人胆敢毒害父皇,儿臣定当不饶!”拓跋泽攥紧拳头。 “就由齐王彻查吧。”魏皇轻缓道。 “父皇,儿臣愿和四皇弟一同追查此案。”拓跋泽自告奋勇。 魏皇轻轻地点头,“你们守了一夜,都回去歇着吧。” 众人离去,叶妩留下来照顾他。 他招手,让她坐在床边,“翾儿,朕这些儿子,信不过。” “父皇为什么这么说?”她伤感道,这便是帝王家的悲哀。 “他们在想什么,朕岂会不知?”魏皇轻叹,“他们巴不得朕立即驾崩,他们便可坐上帝位,坐拥江山。” “陛下会不会想太多了?”她心想,魏皇心如明镜,还没病得糊涂,看透了这几个儿子。 “朕也年少过,了解他们的心思。”他身子魁梧,却这般虚弱,任人宰割,令人心生恻隐,“你还记得吗?前些日子朕总是不适,时感疲乏,偶尔头疼欲裂,太医找不到病因,想必是中毒所致。” 叶妩恍然大悟,“这么说来,父皇是中了一种慢性的毒。有人在父皇的茶水或是膳食中落毒,日积月累,积到一定的量,便会毒发身亡。” 他深以为然,她不解道:“可是,如果有人落毒毒害父皇,应该不只是吐血,为什么父皇只是昏厥、吐血?” “朕也想不通,想必是这些日子朕每日喝汤药,毒与药相克,便提前发作。” “有此可能。”她蹙眉寻思,“不知落毒的人是谁?” “齐王。”魏皇轻轻地吐出这两个字。 **魏皇真的猜到了下毒之人吗?真的是拓跋泓下毒谋害魏皇吗? 【121】平沙落雁 “齐王?”她惊愕,他猜到了?真的是拓跋泓暗中落毒? “不是齐王,便是卫王。”他微眯的眼眸忽的迸射出一道厉光,“此二人最有可能。” 叶妩更不明白了,“那父皇为什么让三皇兄、四皇兄彻查此事?” 魏皇望着上方的帐顶,没有开口,目光苍老而冰凉。 ———— 天亮后,叶妩喂魏皇吃白粥,忽有一人闯进来,跪在龙榻前,“父皇……” 太子,拓跋浩。 魏皇面色一沉,不悦道:“谁许你出来?” 她搁下瓷碗,站起身,正想退出寝殿,却见他招手,要她坐下来。她只得陪在榻旁。 拓跋浩不顾旁人在场,悲痛道:“父皇病重,儿臣不能侍奉……儿臣不孝……” “无朕口谕,太子不得出房门半步!”魏皇并没有被儿子不知真假的父子之情感动。 “纵然逆旨,儿臣也要侍奉于榻前,一尽孝心。”拓跋浩的眼眸红了,泪光盈眶,语声沉痛,充满了悔意,“这些日子,儿臣面壁思过,想了很多……儿臣知错,儿臣大错特错……父皇一日不松口,儿臣便面壁一日……纵然思过一辈子,儿臣也毫无怨言……可是,父皇病重,当儿子的不在榻前侍奉,便是不孝……儿臣只想略尽孝心,待父皇病情好转,儿臣便回去继续思过,望父皇恩准……” 说着说着,泪水滑落,打湿了粗犷的脸孔。 这番话,情真意切,浓浓的父子情令人动容。 魏皇静静地看他,眼眸闪闪,显然被太子这番话感动了。 “儿臣别无它求,只求侍奉于榻前,望父皇成全。”拓跋浩哭得像一个孩子,哭音浓重。 “陛下,公主熬了一夜,也该回去歇会儿。”安顺道。 叶妩默然看着这感人的一幕,心想,太子的演技可真好,不知在府里排练了多少次。 半晌,魏皇终于点头,“翾儿,你回去歇着吧。” 她起身行礼,“儿臣告退。晚些时候儿臣再来看父皇。” 出了承思殿,回到凌云阁,她又乏又困,却又觉得睡不着,便吩咐宫人备汤浴。 坐在木桶里,温热的水簇拥着身子,身心放松下来,她昏昏欲睡。 春花和秋月用木勺舀水淋在她肩头,见她睡着了,想叫醒她,却又不忍心打扰她。 一人堂而皇之地走进来,她们听闻脚步声,惊讶地望去,连忙福身行礼,却被他阻止。 拓跋泓使了一个眼色,她们躬身退出去,守在寝殿前。 他看着闭目沉睡的叶妩,情潮翻涌,呼吸渐渐急促。 繁密的青丝高高地拢着,鬓发下垂,略显纷乱。而那泛着晶亮水光、莹润玉光的娇躯,令人血脉贲张;那双雪白的柔软在水中静静地俏立,宛如两只小白兔伏在她身上,撩动他如火的欲念;肤光胜雪,娇躯柔软,眉目如画,美得令人移不开脚步。 他伸手入水,汤水已经冷了,如若再浸在水中,必定着凉。 于是,他取了一件宽大的袍子,抱她起身,裹住她整个身子,将她抱到寝榻上。 熬了一整夜,叶妩很困,感觉自己被人动了一下,却因为太困而不想睁眼,只想好好睡一觉。如此,她转过身,寻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睡。 拓跋泓擦干她的身子,取走大袍,再为她盖上厚厚的棉被,让她睡得舒服些。 看着她裸露的脖颈,他的脑中浮现出一具玲珑有致的雪白**,怎么努力也挥之不去。对她的贪恋与渴望驱使他脱了衣袍、钻入被窝,他拿过她的手臂,吻触她的掌心、皓腕与胳膊……柔软的触感带给他难以言表的悸动,他克制不住情潮的冲击,慢慢转过身,吻她的肩背…… 湿热的唇舌滑行在雪白的躯体上,带起一阵阵火热…… 叶妩睡得沉,却也渐渐有了知觉,慢慢清醒。 他扮平她的身躯,正欲吻上雪柔上那抹嫣红,她蓦然睁眼,用力地推开他。 这一推,虽然她使了最大的力气,对他来说,却毫无作用。只是,他并没有继续进攻,而是坐起身,唇角微勾,以一种惊艳的目光看她。 她低头一看,大吃一惊,立即抓过棉被裹住自己,严严实实。 他太卑鄙、可恶了,竟然趁自己沐浴的时候闯进来! 也怪自己大意,竟然睡着了。 对了,春花、秋月呢?难道他弄晕了她们? “出去!”叶妩怒斥。 “若我不出去呢?”拓跋泓无赖地笑。 “我喊人了。” “若你想名节不保,就大声喊。” “无耻!下流!”她忍不住骂人。 他取了外袍披上,好像决心赖在她的床上不走了,风流的目光在她身上流转。 对付这种无耻的无赖,不能硬碰硬,她唯有以退为进,“我一夜没睡,要睡了……你在这里,我怎么歇息?” 拓跋泓轻笑,“你大可安心歇息,我不会扰你清梦。” 叶妩气得想揍他,“你在这里,我怎么睡得着?” 他笑眯眯的,一副恬不知耻的模样,“说到底,你还是担心我……霸王硬上弓……” 她恼怒地瞪他,“你究竟想怎样?” “不怎样,我就是来看看你。” “父皇卧榻在床,你不去看他,反倒来看我?” 拓跋泓脸容微敛,问:“此次父皇中毒,父皇是否说过什么?” 她想起魏皇说过的话,琢磨着要不要对他说。 见她如此神色,他知道父皇必定说了什么,“父皇说过什么?” “父皇心如明镜,不相信任何人。如果你一着不慎,只怕功败垂成,一败涂地。”叶妩凝重道。 “这么说,父皇对我已起疑心?” “嗯。”她郑重地点头。 他的唇角缓缓勾起来,一抹阴寒的微笑若有若无,好似并不担心魏皇怀疑他。 ———— 魏皇卧榻静养,体内的毒渐渐解了,丽贵妃、拓跋凝和叶妩轮流照顾,而太子拓跋浩无时无刻地守在龙榻前,衣不解带,极尽孝道。 对于太子的孝心,魏皇嘴上不说,面上却流露了对太子此举的满意与开心。 两日后,魏皇好了大半,在龙榻上看奏折,处理紧急的政务。拓跋泓和拓跋泽奉旨查案,查了三日,终于有了结果。 这日,天子寝殿灯火明亮,济济一堂。 魏皇靠躺着,披着棉袍,甚有威严。众人分成两派,各站一边,好似两军对阵。左边以拓跋泽为首,右边以拓跋泓为首,而拓跋浩坐在床边一角,不属于任何一派。 “查到什么?”魏皇吃了一碗瘦肉粥,气色好些了。 “禀父皇,儿臣查到,有人在父皇所服的汤药里落毒。”拓跋泽道,眉宇之间颇为得意,“父皇,不如先让林太医说说那人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地落毒。” “说。”魏皇面色不悦。 林太医道:“陛下所服的汤药,微臣亲自抓药,再由御药房的宫人煎熬,再送到御前。微臣查过药渣和煎药时所用的药罐、药碗,皆无不妥之处。几经查验,微臣发现,问题出在过滤药渣的纱布上。” 拓跋凝不解地问:“纱布有何不妥?” “煎药的公公叫小英子,他事先将纱布浸泡在有毒的水中,再用纱布过滤药渣,汤药里就会有少许毒。”林太医道,“陛下服了汤药,就将这少许的毒吃进体内,连续数日,毒越来越多。” “是什么毒?是慢性的毒吗?”叶妩问,这落毒的方法也太高明了,不知是什么人想出来的。 “此毒叫做‘平沙落雁’,是慢性剧毒。”他继续道,“平沙落雁入体十日,积累到一定的量,就会毒发身亡。陛下服用汤药,微臣所开的药方中有一味药恰好与此毒相冲,因此,陛下才会昏厥、吐血,才会发现陛下中了毒。” 拓跋凝拍拍胸口,“好险。父皇洪福齐天、逢凶化吉,必定是先祖保佑。” 魏皇面目寒沉,喝问:“那煎药的公公,何人指使他落毒害朕?” 侍卫押着小英子进来,小英子跪在龙榻前,惧怕得瑟瑟发抖。 拓跋泽狠戾地问:“大胆奴才!谁指使你落毒毒害父皇?还不从实招来?” 小英子的身子剧烈地颤抖,“陛下饶命……奴才……奴才……不敢说……” “毒害父皇,可是诛九族的死罪!”拓跋泽逼问,“说!” “奴才……奴才不想的……奴才说过不愿落毒害陛下,可是太子以奴才的家人要挟奴才……奴才别无选择……陛下饶命,奴才奉了太子的命才会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事……”小英子哭道,畏惧而凄惨。 这番话,让寝殿里所有人震惊。 竟然是太子毒害亲生父亲! 拓跋浩闻言,呆了,僵化了,目光呆滞,好像听不懂这番话的深意。 魏皇盯着他,不敢相信这个真相,眼中交织着多番情绪,失望,伤心,沉痛…… 叶妩想不明白了,当真是太子毒害魏皇?她看向拓跋泓,他的脸孔平静如碧湖,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并不想插手此事。 他不是要帮太子解决韩王、卫王吗?为什么不理太子的生死? 片刻后,拓跋浩猛地惊醒,抓住魏皇的棉袍,双眼泛泪,悲声道:“父皇,儿臣没有指使他落毒害父皇……儿臣未曾踏出房门半步,如何指使宫人落毒?儿臣真的没有做过,父皇明察……” 魏皇用力地抬臂,拂开太子的手,憎恨地冷哼。 “太子,如若宫人没有得到你的指使,怎敢在父皇的汤药中落毒?”拓跋泽义愤填膺地斥道,“你做出**宫闱、有辱皇室清誉之事,父皇令你闭门思过,已是从轻发落,你竟然落毒弑父。如此大逆不道,该当何罪?” “三皇弟,本太子没有落毒弑父。”拓跋浩咬牙否认,转向魏皇,万般恳切地说道,“父皇,儿臣每日在房中思过,从未指使宫人行大逆不道之事。若父皇不信,儿臣亦无奈,唯有以死明志!” 此言说得绝烈,语气极重,不似有假。 拓跋泽又道:“父皇,据儿臣推测,父皇令太子闭门思过,太子关在府中已有不少时日,心生不忿,不愿长此被禁足,便起了歹念,暗中指使宫人在父皇的汤药中落毒,又假惺惺地在榻前侍奉父皇,以尽孝道。如此一来,父皇便会被他的孝心感动,原谅他。” 拓跋浩怒道:“你血口喷人!” 叶妩看着魏国皇室兄弟、父子之间自相残杀,觉得万分悲凉。 谁真谁假,魏皇看得出来吗? “你查到了什么?”魏皇看向拓跋泓,本来已经好转的面色被明争暗斗的儿子气得暗了几分。 “父皇,儿臣所查到的,与三皇兄一样。”拓跋泓沉沉道。 她心中冷笑,原来,他表面帮的是太子,暗地里帮的却是卫王。 拓跋泽眼珠微转,转过一抹不易察觉的阴沉。 拓跋浩身子一软,面如死灰,必定是没料到一向帮他的拓跋泓临阵倒戈,站在敌人的阵营。 拓跋泓又道:“父皇,两个时辰前,儿臣发现一件事。儿臣去找小英子时,无意中看见他和三皇兄在一处隐蔽的角落交头接耳,好像在密谋什么。由于隔得有点远,儿臣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 “四皇弟,你胡说什么?我何时和小英子在一起?”拓跋泽又急又怒地反驳,“父皇,儿臣没有私下见过小英,四皇弟诬陷儿臣……” “父皇,三皇兄自然不会承认,父皇可亲自审问小英子。”拓跋泓面不改色道。 叶妩明白了,这是一个局,一个置卫王于死地的局。 魏皇目光冰寒,喝问:“究竟是谁指使你落毒?说!若有半句虚言,诛九族!” 小英子吓得当场失禁,“奴才……是卫王吩咐奴才落毒……” 拓跋泽惊得睁目,“本王没有指使你!你瞎说什么?” “你为何说是太子指使你?”拓跋泓怒问。 “是卫王要奴才这么说的……卫王抓了奴才的家人,要挟奴才为他办事……奴才迫不得已才听命于卫王……”小英子伏地哭求,“陛下,奴才罪该万死……奴才招了,是卫王命奴才落毒,指证太子……奴才不这么做,奴才的家人就都死于非命……奴才知道自己活不了,恳请陛下饶过奴才一家人……求陛下开恩……陛下开恩……” “父皇,他胡说八道,儿臣没有指使他办事……”拓跋泽焦急地解释“来人,将卫王押下去!”魏皇大声道,却一口气不畅,咳起来。 拓跋凝和叶妩连忙拍他的背,为他顺气。 两个侍卫进来,押走了大呼小叫的拓跋泽。 安顺派人去传太医,叶妩扶魏皇躺下来,忽然间觉得,拓跋泓太可怕了。 拓跋浩看向拓跋泓,四道目光在半空交汇,似有千言万语。 ———— 当夜,小英子咬舌自尽。 人死了,死无对证,纵然魏皇有心再查,想来也查不出什么。 次日,他下诏,将卫王贬为庶人,着其迁至西郊一座小苑,终身不得踏出苑门半步。 如此诏令,相当于终身囚禁。 而太子拓跋浩,因为表示了悔悟之心与孝道,魏皇松了口,许他初一、十五进宫请安。 此事尘埃落定,已是两日后。 这夜,春花、秋月铺好床被,吹熄了宫灯,只留一盏,叶妩坐在床上,正想就寝,却见拓跋泓大摇大摆地走进寝殿,好像这是他的王府。 他挥挥手,春花、秋月躬身退出寝殿。 她明白了,这两个宫女是他的人。难怪上次他轻易地闯进来。 “不知道哪一日王爷可以在宫中行走自如,而不是偷偷摸摸、躲躲藏藏。” “你以为呢?”他含笑反问,坐在床边,“你希望是哪一日?” “王爷数次行大逆不道之事,阴毒狠辣,应该快了。”叶妩讥讽道。 “那便如你所愿。”拓跋泓眉宇舒展,眼中的微笑磊落光明,没有半分躲藏。 “不是我的心愿,而是王爷的心愿。” 他低声笑起来,她笑道:“在纱布落毒,命宫人先指证太子,再指证卫王,迂回曲折,让父皇不得不信卫王落毒弑父、嫁祸太子,你一人独善其身,当真妙绝。” 话毕,她拊掌,大有嘲讽之意。 拓跋泓掀起墨氅坐下,勾唇淡笑,“有时候,太聪明未必是好事。” 叶妩见他坐在床沿,有点紧张,“太笨、太蠢也不是好事。他到底是你亲生的父亲,你当真狠心,下得了手!爆炸,落毒,下一次又是什么手段?” 他目色一暗,嗓音低低的沉,“你不明白。” “王爷不愿说,我不强人所难。” “倘若,你是尊贵的皇子,却只是皇宫里最卑贱、最孤苦的野孩子,吃不饱,穿不暖,最低贱的宫人都可以欺负你、打骂你,当你如脚底泥,任意践踏;倘若,终有一日,你得知母亲惨死是因为那个高高在上的父亲,得知母亲被一个女人害死,而父亲还维护那个女人,你恨父亲,却又杀不了他,只能杀死那个女人;倘若,你杀了此生最恨的人,父亲却要杀你,令你无容身之地,你只能逃往他乡,从此孑然一身……”拓跋泓的语声极为平静,好似碧湖不起一丝涟漪。 叶妩听得出来这番话中深藏的怨、恨、怒,心中一软,同情他年幼、年少时的悲苦遭遇。 因为母亲的死,他恨魏皇,他杀了魏皇的妃嫔,魏皇欲置他于死地……如此,他怎会对魏皇有半分父子之情?时隔多年,他回到魏国,心中只有一个信念。 而魏皇对这个早些年想杀死的儿子,又是怎样的感情? 拓跋泓眼中那抹深黑,黑如深渊,剧烈地收缩,“我不是嫡子长孙,没有继承帝位的机会,可是,我相信,人定胜天!” 她并不惊讶,因为,她早已看出他的野心。 他回魏国,做了这么多事,只为那九五至尊的宝座。 “他们到底是你的亲人,就算你坐上帝位,不怕文武百官斥你是杀人狂魔吗?” “遇神杀神,遇佛杀佛!”他往里坐去,紧握她的双臂,嗓音充满了邪气,“阻挡者,杀无赦!” 叶妩看着他,他的脸庞笼罩着狠戾、阴毒的杀气,令人不寒而栗。 拓跋泓出其不意地侵袭,叼住她粉润的芳唇。 她惊愕地呆住! **哇,这次拓跋会放过妩儿吗? 【122】强攻而入 他趁机吮吻,紧紧吸住她芳香的唇瓣,意欲强攻而入。 只是一瞬,她就回神,使了所有力气推他。 他放开她,眼中的欲色慢慢退去,“我不会勉强你。” 闻言,她略略放心。可是,他一向霸道、不顾自己的意愿,怎么转性了? “夜深了,王爷出宫吧。” “你不想知道,接下来我会怎么做吗?” “我不知道,不是演得更好吗?”叶妩冷笑。 “这倒也是。”拓跋泓一笑。 “明日我要出宫,劳烦王爷安排。”她径直提出要求。 他知道她想去看楚明锋,眸色一冷,“父皇还未痊愈,你暂时不好出宫,再过几日吧。” 叶妩反驳道:“就算我在宫中,也不可能时刻陪着父皇,我出宫只是一两个时辰,不耽误什么。” 他坚决的语气不容违抗,“我说不行就是不行!” 她生气地别过脸,也不跟他争辩。在这宫中,能帮她出宫的,并非只有他一人。 “虽然三皇兄已被囚禁在西郊,但父皇多疑,这几日你必须在宫中多陪陪父皇,莫让父皇胡思乱想。”拓跋泓站起身,目光冷酷,“我警告你,不要动什么歪念头。如若不听话,楚明锋的身上会多几道伤!” “你敢动他一根头发,我就玉石俱焚!”叶妩一字字咬牙道。 ———— 魏皇的身子已经大好,精神也不错,去了御书房处理政务。 这两日,叶妩和拓跋凝轮流陪他,他颇觉得安慰,总是说还是女儿贴心。 叶妩总是想起那日楚明锋所说的话,想来想去,他之所以故意说那种话伤她,无非是不愿连累她,将她推到拓跋泓怀中。 因为落魄,因为沦为阶下囚,他才会自卑地以为再也配不上她。可是,她何曾嫌弃过他? 她必须跟他好好谈谈,让他明白,无论如何,她不会丢下他。 这日午时,丽贵妃来御书房伴驾,叶妩立即前往凤飞殿。 拓跋凝妆扮得宛如飞雪中怒放的红梅,梅红斗篷衬得她肤光如雪、明眸皓齿,发髻上的金钗光芒熠熠、珠翠富丽耀眼,整个人看起来华贵而娇俏。 “你怎么来了?我正要出宫。”她笑问,因为慕容烨的关系,她对叶妩很友善,当叶妩是自家姐妹。 “是不是跟我哥……”叶妩打趣道。 “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嘛。”拓跋凝羞窘地跺脚。 “父皇胃口不佳,我想去宫外找一些口味独特的吃食、糕点,希望能让父皇多吃一些。不如我和你一起出宫吧。” “好呀。我带林大哥去醉仙楼品尝闻名洛阳城的的名菜‘醉仙鸭’和‘凤穿翅’,你一起去,顺道看看醉仙楼的糕点味道如何。” 于是,叶妩坐上拓跋凝的马车,出了宫门。 慕容烨已经在醉仙楼门口等,当看到叶妩从马车上下来,惊诧不已。 拓跋凝挽着他的手臂,娇柔道:“我把你妹妹带出宫,让你们见面,林大哥,你怎么谢我?” 叶妩抿唇一笑,“哥哥自然明白公主的体贴与用心了。” 进了雅间,点了菜式,他才知道她出宫的目的,不过,他不会愚蠢地认为她真的是为了魏皇出宫。 招牌菜“醉仙鸭”“凤穿翅”上桌的时候,叶妩笑道:“公主,哥,你们慢慢用膳,我还不饿,先去别家酒楼看看糕点。你们不必等我,事后我去齐王府找你们。” 他们没有挽留,不过他追出来,将她拉到一个角落,“妩儿,你知道怎么去那地方吗?” 她颔首,“上次去的时候我暗中记住街道了。” “你一人去太危险了,那里的侍卫也未必让你进去。”慕容烨的眼中布满了忧色。 “那里的侍卫认得我,我会想法子的,你放心。” “我陪你去。” “你怎能丢下公主?我不会有事的,你放心。”她含笑推他,“快去陪公主,我会多加小心的。” 他看着她匆匆离去,顿感无奈。 纵然担心她的安危,他也无法护她左右。 出了醉仙楼,叶妩站在人来人往的街上,想了想,决定雇一辆马车。 打听到雇马车的地方,她匆匆前往。 走了一阵,忽有两个青袍汉子拦住去路,她看看四周,光天化日之下,车水马龙的大街,这二人胆敢用强吗? “姑娘,我家公子有请。”一个汉子道。 “我不认识你家公子,而且我有要事在身,还请让开。”她不客气道。 “我家公子说了,姑娘认识我家公子。”另一个汉子道,“假若姑娘不去,只怕担不起擅自出宫的罪名。” 叶妩心神一紧,难道这人是拓跋泓? 可是,他要见自己,何必这么神秘? 汉子道:“姑娘,请吧。” 此次被逮住,只怕走不掉了,她本以为今日可以见到明锋,却还是功亏一篑。 距醉仙楼不远,还有一家客似云来的酒楼,天风楼。 走进二楼的雅间,她看见一个宝蓝衣袍男子坐在桌前,背对着自己,正饮酒吃菜。 这男子,不像是拓跋泓。 汉子关上门,叶妩心尖一抖,直觉不妙。 “坐。” 他的声音低低的,颇为沉厚,有点熟悉。 她想起来了,是太子拓跋浩。 慢慢走过去,她看见了他的庐山真面目,果真是太子。 魏皇只许他初一、十五进宫请安,禁足令还没解,他为什么踏出太子府、在酒楼饮酒?他这般明目张胆地逆旨,不怕魏皇知道吗? “很惊讶本太子在天风楼饮酒?”拓跋浩“啾”的一声,饮尽杯中酒。 “太子放心,今日我并无见过太子。”叶妩淡淡道。 “本太子早就知道你聪慧机灵。”他的眼中渐渐显露邪气,“多月前,本太子在金陵皇宫目睹一支火辣香艳、勾魂夺魄的舞,令本太子魂牵梦萦。只要一想起那支舞,本太子就血脉贲张,必须与女子交合才能一解相思之苦。今日,踏破铁鞋无觅处,本太子终于得偿所愿。” 她面红耳赤,心神渐紧,他说得太露骨,令人无言以对。 拓跋浩粗犷的脸孔点缀着微笑,狠毒可怖,“你无须害怕,本太子只想再次一睹你那支舞。”叶妩道:“太子抬举,我倍感荣幸。不过,我今日出宫是为父皇办事,不好耽误时辰,还请太子让我先去为父皇办事。” “你以为抬出父皇,本太子就会放你走吗?”他冷嗤地笑,语气不无鄙薄,“父皇老了,病痛缠身,无力视朝。老二已死、老三被囚禁在西郊,本太子还有何惧?如若本太子动了什么心思,早已坐上父皇那宝座,不过本太子良心未泯,让父皇多过一些好日子。” “父皇最宠爱太子,太子怎能……”她无语了,魏皇待他不薄,他怎能这样对亲生父亲?太没人性了。 “在帝王家,父子情、手足情都是狗屁,不值一提。”拓跋浩“呸”的一声,看透了俗世纷争。 她不想浪费唇舌跟他争辩,默然不语。 他冷冷地笑,“莫以为父皇封你为锦宁公主,你就是金枝玉叶的魏国公主。在本太子眼中,你只是一个女人。” 叶妩仍然不语。 “怎么?不愿跳?”他的目光阴沉了三分。 “我还有要事,还请太子高抬贵手。”她只能以柔克刚,硬碰硬不会有好下场。 “不愿跳,那就陪本太子饮酒。” “太子可找如花似玉、善解人意的姑娘来作陪,如果我再不回宫,只怕父皇会派人寻我。” “敬酒不吃吃罚酒!”拓跋浩陡然起身,拽住她,将她摁坐在桌前,“让你陪酒,是本太子看得起你。” 她莞尔一笑,“如果父皇知道太子擅自出府饮酒作乐,不知父皇什么时候才解这禁足令?如果我多嘴说了几句,父皇会不会雷霆大怒?” 他“呵”的一声,“你竟敢威胁本太子!” 叶妩淡淡地笑,“我只是不想耽误回宫的时辰罢了。太子是未来的魏国天子,天纵英明,胸襟广阔,怎会为难弱女子?” 他浓眉一扬,“本太子还真想为难你。” 她苦恼不已,怎么办?早知道刚才死也不来。 “不跳舞,不饮酒,那么,本太子只好……”拓跋浩的眼底浮现一抹淫邪,“虽然你是本太子名义上的皇妹,不过本太子看中的人,绝不会放手!” “太子胆敢碰我一根头发,必将死无葬身之地!”她怒意横眸,小脸绷得紧紧的,“韩王落得如此下场,与我不无关系。父皇待我如何,太子不会不知。今日太子伤我一分,我必十倍偿还!别说是帝位,太子这条命,只怕也保不住!” 他纵声狂笑,笑了一阵才道:“有趣!有趣!”他指着她,“你这不卑不亢、咬牙切齿的模样,俏绝了,本太子喜欢。” 叶妩森冷地瞪他。 这时,房门被人推开,二人都看过去,却是拓跋泓。 登时,她不再担心自己的安危,只是心中讶异,他怎么会凑巧赶到? “太子。”他略略一礼,眼风未曾转向她。 “你怎知本太子在天风楼?”拓跋浩不悦地问,拉长了脸。 “她的一举一动,臣弟皆知。”拓跋泓的唇角微微斜勾,“父皇视她为亲生女儿,甚至比对凝儿还宠爱,她离开一阵子,父皇就要找她。她出宫也有一些时候了,太子,不如先让她回宫吧。” 拓跋浩不作表示,斟酒饮酒,面上却有冰冷的怒色。 拓跋泓对她使眼色,她立即离去。 “老四,你派人盯梢本太子?”拓跋浩的眼神阴沉无比。 “太子多想了,臣弟哪敢?”拓跋泓赔笑道,“臣弟盯梢的是她。” “你既知道本太子在这里,为何进来?” “太子请听臣弟一言。” 拓跋浩不置可否,拓跋泓道:“这短时日内父皇还硬朗得很,倘若太子做得太过,只怕得不偿失。再者,太子的禁足令还没解,两条罪名加在起来,非同小可。臣弟知道太子喜欢她,可父皇待她非同一般,为了她连亲子都可杀、可废。太子不如忍耐一些时日,待日后登基,她还能跑得掉吗?” “话虽如此,本太子这心里总是痒痒的。” “忍一时,便可大权在握、坐拥江山。太子就忍耐忍耐吧。” 拓跋浩定定地看他,目光森厉,像是警告他,“本太子看中的女人,谁也别想觊觎!” ———— 出了天风楼,叶妩犹豫了,回宫还是等拓跋泓? 却有一个小厮走上前,“叶姑娘,王爷让小的带您去一个地方。” 她问:“去哪里?” 小厮指了指对面的茶庄。 既然拓跋泓做了安排,她就等他。 茶庄的二楼有几个雅间,她在其中一间雅间等了一盏茶的功夫,他才到。 叶妩安之若素地坐着,等他开口。 “你随凝儿出宫,想去看楚明锋?”拓跋泓站在窗前,语声如冰。 “是!” “我已经说过,过几日会安排。” “我等不及。” “你就这么急着见他?” “是!”她直言不讳,,“王爷不许,我就另谋他法。” 他走过去,两根手指掐住她的嘴,狠狠地扳过来,“你再不听话,我要你们生离死别!” 此言狠戾,不像是说假的。 叶妩幽恨地看他,轻淡道:“王爷尽管一试。” 拓跋泓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她不受威胁,大不了她和楚明锋一起死,也拉着自己陪葬,玉石俱焚。 此时此刻,当真是拿她没辙。 他松开手,“三日后,我带你去。” “现在就去!” “不行!” “我就要现在去!”她站起来,怒眸圆睁。 “你出来已久,父皇必定找你。” “天色还早,非去不可!” 见她一副誓不罢休的样子,拓跋泓缓了面色,“执意要去?” 叶妩冰寒地瞪他,他出其不意地伸臂,一臂紧箍她的身,一掌紧扣她的头,攫住她的唇。 她的反应也很快,拼命地挣扎。 然而,他的力气太大,禁锢着她,两人紧紧相贴,几乎没有缝隙。他狠厉地吻她,任她怎么反抗,他也不松手,只有更狠绝、更霸道的吮吻。 好似刀片割肉,丝丝的痛意弥漫开来,她又急又怒,快气炸了,却又逃不出他的魔掌……见她不再抗拒,拓跋泓撤了一半力道,热吻立时变得湿热、缠绵。 叶妩陡然发力,凶悍地推他,他不再“折磨”她,松了手,坐下饮茶,闲适得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她离他远远的,恨恨地瞪他,不再提刚才的事。 罢了,三日后再去看明锋,反正也不差这三日。 “我回宫了,三日后再出宫。”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他嘲讽道。 “我走了。”她不想再和他待在一起,最好是马上逃得远远的。 “我送你回宫。” 拓跋泓懒懒地说着,起了身,往外走。 她倒是止步,“不敢劳烦王爷,我坐公主的马车回宫便可。” 他牵起她的手,强拽着她离开茶庄、坐上马车。 好在一路无话,没发生什么事。进了宫门,她下了马车,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 不知为什么,魏皇忽然下旨,解了太子的禁足令。 如此,太子时常出入禁宫。 这日,魏皇又觉得不适,头有点疼,便回到寝殿卧榻歇息。叶妩在承思殿伴驾,煮粥端茶,弹曲儿为他解闷。 拓跋浩进来的时候,她正给魏皇按摩头部。 魏皇坐在床边,闭着眼,她的指腹轻按他的太阳穴,缓缓地按捏,缓解他的疼痛。 “儿臣参见父皇。”拓跋浩笑道,“皇妹的手上功夫如何?父皇觉得还舒服吧。” “翾儿的按捏功夫真不错,朕舒服多了。”魏皇闭目微笑,那是一种舒缓、幸福的笑。 “皇妹每日为父皇按捏,辛苦了。父皇,不如让皇妹教教儿臣,儿臣进宫时便为魏皇按捏,以尽孝心。父皇觉得可好?”拓跋浩含笑提议。 “你是太子,学这按捏功夫做什么?”魏皇略有不悦。 “儿臣只想一尽孝心,缓解父皇的病痛,还望父皇成全。”拓跋浩恳切地请求。 魏皇终究应允。于是,叶妩当场教太子如何按摩。 然而,不知是拓跋浩太笨,还是他故意学不好,他的手势总是不对,她反复教了四遍,他还是学不会。 她有点不耐烦,道:“太子也累了,不如明日再学吧。” 他认真道:“不行。本太子决定了今日要学会按捏功夫,就一定要学会,不能半途而废。” 她只能手把手地教他,却不由得想,他忽然变得这么有孝心,会不会醉翁之意不在酒? 果不其然,他的手出其不意地碰到她的手,不止一次。还有一次,他故意摸了一下她的掌心,她反应激烈,猛地缩回手。 魏皇看见了这一幕,眸色急剧一沉,“朕乏了,你先退下吧。翾儿,扶朕躺着。” 如此,拓跋浩只好告退。 叶妩的心暖暖的,魏皇到底是维护自己的。 终于,她等到了见明锋的这一日,坐马车出了宫门,直奔那座小苑。 拓跋泓面无表情地说道:“我不是每时每刻都在宫中,这些日子你当心点儿,无论你在哪里,都不要独自一人。” 她明白,他说的是太子。以太子荒淫的性子,只怕不会轻易放过她。 到了小苑,她飞奔而入,可是,明锋的厢房房门从里面上了锁,她怎么推也推不开。 “明锋,开门,是我……”她一边敲门一边大声喊,他是不是在睡觉?是不是病情加重、昏迷不醒?这么想着,她更担心了,更用力地拍门,更大声地喊。 “明锋……明锋……是我,快开门……” 房里毫无动静,好像房中根本没有人。 叶妩转身走向拓跋泓,又着急又忧虑,“明锋会不会出事了?王爷,找人来撞门。” 拓跋泓冷冷地眨眸,“不必。大约一个时辰前,侍卫还看见他在屋里好好的。” 她寻思着,难道明锋故意避而不见? 他看了一眼那房门,心想楚明锋做得还真彻底,“他不想见你。” 她瞪他一眼,继续拍门,“明锋,开门好不好?无论有什么事,我们好好说……明锋,开门……” 无论她说了什么,重复了多少遍,这扇门仍然一动不动。 “他不会见你,走吧。”拓跋泓走过来,扣住她的皓腕。 “放开我!”叶妩气愤地抽出手,却抽不出来,“明锋不会无缘无故不见我,一定是你对他说了什么。你到底对他说了什么?” **妩儿会不会问出真相呢?明锋为什么不见她?快月底了哟,宝贝们别藏着票票哟,砸来吧,求支持哟~~ 【123】死性不改 “他不见我,与我何干?”他眼眸微眯,“你再怎么叫,他也不会见你!” “你怎么知道他不会见我?除非你对他说了什么,才知道他不见我!”她义正词严道。 他松开她的手,无奈地做出“继续”的手势。 隔着门扇,她恳切道:“明锋,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让我进去,我们好好说……明锋……” 然而,她的恳求,毫无作用。 叶妩的心中交织着多番情绪,悲痛,无奈,酸涩……她悲声道:“明锋,你就这么铁石心肠吗?” “明锋,为什么这么对我?我说过,你在哪里,我便在哪里,无论在什么时候,无论在什么地方,生死与共,不离不弃。你忘了吗?”她的嗓子渐渐沙哑,“你回答我呀……你开门啊……” “你不愿开门,我就在门口等,等到你开门为止。”不知是寒风吹得眼睛不舒服,还是悲伤作祟,泪水夺眶而出,她悲痛地下了决心,“你一日不见我,我就等一日;两日不见我,我就等两日。” “如今已是年下,天寒地冻,你怎能待在这里?你会病倒的。”拓跋泓气道,见不得她为了另一个男人而伤心欲绝。 “那你就让明锋开门。” “开门与否,是他的意愿,我如何插手?”他拽住她的手,“改日再来,说不定他改变了主意。” “放开我……我不走……放开我……” 叶妩拼力挣扎,被他强搂着离开了小苑。 房中,站在窗前的楚明锋,望着拓跋泓裹抱着她走远,一双黑眸染了绝望与悲痛,泪光闪烁。 渐渐的,泪水滑落,从下巴滴落。 ———— 此后,叶妩来过两次,皆是如此结果。 无论她怎么拍门,怎么恳求,怎么哭求,怎么悲伤欲绝,楚明锋就是不开门,毫不心软。 而每次,总是拓跋泓强行带她走。 因此,这些日子,她郁郁寡欢,眉心微蹙,缀满了忧愁。 魏皇瞧出来了,问她怎么了,她总说没什么。 她让慕容烨去看看楚明锋,慕容烨去了,说他一切安好,腿伤好了一半,气色不错。她总算放心了一点。 慕容烨与拓跋凝果真是一对欢喜冤家,小吵小闹不断,却也很快就和好如初。 这日,她又出宫和心上人幽会,在酒楼用膳,喝了点酒。 他只喝了两杯,很清醒,她倒是有了五分醉意,神智不清,直喊困乏,要了一间上房。 于是,他扶她躺在床上,她拽着他的衣袂,嘟囔道:“林大哥,不要走……” “我不走,公主睡会儿……”他温柔地安抚。 “我没醉……”她嘿嘿地笑,忽然蹙起眉心,解着斗篷、外袍,“好热啊……” 他为她解开,扶她躺好,可是,她又坐起来,拉着他的胳膊,娇媚地求道:“林大哥,陪我好不好?好不好嘛……” 慕容烨耐心道:“好,我坐在这里陪你。” 拓跋凝蹙眉,翘起粉润的唇,“不……你上来……上来……” 他一怔,眉宇微锁,不知如何回应。 “上来嘛……”她用力地拉他。 “我脱靴,公主乖乖地坐好。” 他上了床,刚刚坐好,她就坐在她腿上,双臂环着他的脖颈,搂着他。 慕容烨没有碰她,没想到她有这般举动,想必是饮酒的缘故。 半晌,他静缓道:“公主,睡会儿吧。” 拓跋凝看着他,秀眸含着缕缕情丝,粉红的唇缓缓靠近他的薄唇…… 唇瓣相碰,他轻微地一震,往后一退。 就此,僵住。 他凝视她,她的双腮染了诱人的桃红,娇媚的小脸漾着动人的情致,卷翘的黑睫微微下垂…… “公主……醉了……” “我没醉……” “公主金枝玉叶……我不能……” “你不喜欢我吗?” 慕容烨没有回答,不想骗她,却也不想否认。 拓跋凝吻他的唇,轻柔如风,深情如水。 他没有闪避,也没有回应,好似默许了她的主动。 她品尝到世间男女欢情的美好滋味,颤抖着解开他的衣袍……其实,她酒量不浅,假装醉了,想搏一个属于他们的未来。因为,如若她不这么做,他不会冒犯她,父皇不会恩准她嫁给一个没有功名、没有家世的男子。 他的身上仅剩贴身衣物,不太明白她的心思,“公主永不后悔?” “不后悔。”她握住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腰间。 “若有一日,我做了令公主伤心欲绝的事,公主将如何?” “纵然你背叛我,令我悲痛绝望,我亦不后悔。”拓跋凝的眸中闪着坚定的光彩。 慕容烨解了她的衣袍,将她揽倒,“公主这般待我,我亦待公主一心一意。” 她舒眉微笑,心中流淌过一股甜蜜的暖流,双臂环上他的腰身,做好了准备成为他的女人。 他俯首,吻她的腮、耳珠、脖颈…… ———— 年下了,朝中没什么大事,政务也不多,因此,魏皇不愿冒着严寒风雪去御书房,命宫人搬来奏折,在承思殿处理政务。 殿外寒风呼啸,殿内温暖,他坐在火盆旁烤火、看奏折,叶妩站在一旁,端茶递水。 “翾儿,你是公主,这些粗重功夫就让宫人做,你陪着朕,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无须拘泥。”他的语气里含有薄责。 “这端茶递水不是粗重的活儿,父皇就让儿臣做吧。”她笑道。 “那坐下来陪朕聊聊吧。” 她刚坐下来,便有人推开虚掩的朱门,未经通禀就闯进来。 拓跋凝,慕容烨。 叶妩惊诧,林大哥为什么跟着公主一起面圣? 他看向她,目光淡然。 魏皇似有不悦,“进来也不让宫人通报,成何体统?” 拓跋凝笑嘻嘻道:“父皇,儿臣没看见宫人,就进来了。父皇,儿臣以前也是这样的嘛。” “你呀,被朕宠坏了。”他看见陌生的年轻男子,眉头一蹙。 “父皇。”她郑重地下跪,小脸一本正经地绷着,“儿臣求父皇一件事。” “何事?”魏皇预感不好,女儿所求之事,必定与这小子有关。 “他名为林致远,儿臣喜欢他,非他不嫁,恳请父皇将儿臣许配给他。”拓跋凝认真道。慕容烨亦下跪,不言不语。 大殿寂静,气氛凝重。 忽然,魏皇怒喝:“你非要气死朕吗?” 她双眸盈盈,辩解道:“父皇,虽然林大哥没有功名、没有家世,但儿臣就是喜欢他。儿臣已决定,此生非他不嫁!” “好,朕就给他一个机会。”他气得浓眉竖起,瞪向慕容烨,“你凭什么娶朕的女儿?凭什么娶魏国金枝玉叶的公主?” “林大哥……”拓跋凝示意慕容烨开口。 “陛下,草民此生庸碌,文不成、武不就,只好音律。”慕容烨不卑不亢地说道,“草民没有富贵的家世,孑然一身,并无求娶公主的本事。草民凭的只是一颗赤子之心,此生此世,绝不辜负公主!” 叶妩到底有些讶异,他怎么愿意娶公主? 可是,如果他真的喜欢公主,她当然很高兴,祝福他找到今生的幸福。 魏皇冷哼,“一介草民也有胆量娶朕的女儿。” 拓跋凝走过去,与他跪在一起,握着他的手,“求父皇为儿臣赐婚!” “京中那么多名门公子任你挑,你一个都看不上,反倒要嫁给一个……”魏皇气得吹胡子瞪眼睛,“你趁早死了这条心!” “父皇……”她据理力争,“在儿臣眼中,林大哥文武双全,尤其精通音律,不输任何一个名门公子。” “年后,朕就吩咐下去,为公主广选驸马。”魏皇怒道,“退下!” “儿臣和林大哥已有肌肤之亲,父皇以为,还有谁会娶儿臣?即便娶了儿臣,也会嫌弃儿臣已非清白之身。”拓跋凝激动得双颊抹了薄红。 闻言,他气得喘息剧烈,差点儿喘不过气。 叶妩赶忙安慰,“父皇息怒。” 拓跋凝指着她道:“她只不过是出身微贱的宫人,只要父皇高兴,便可封她为公主,与儿臣平起平坐。儿臣只想嫁给自己喜欢的人,为何不可以?再者,林大哥与她是远房亲戚,父皇能封她为公主,为什么不许林大哥成为儿臣的驸马?” 魏皇愣住了,困惑地看向叶妩。 “父皇容禀。”叶妩缓缓道,“林致远的确与儿臣有血缘之亲。” “凝儿,你先退下,朕问他一些事。”他面上的怒气减了一半。 拓跋凝觉得有了希望,示意慕容烨好好说,便退出大殿。 魏皇不解地问:“翾儿,朕不明白,你是婉儿的女儿,怎么他……难道他是华家子孙?” 慕容烨抢过话头,“陛下,草民并非华家子孙,而是秦国慕容氏子孙。林致远乃化名,草民真名是慕容烨。” “慕容烨……”魏皇眯着眼,在记忆中搜寻秦国皇室哪个人是这个名讳。 “他是秦国五皇子。”叶妩补充道,既然林大哥已经自报家门,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你们是堂兄妹?”他很是讶异,“不过据朕所知,秦皇决意斩草除根,你和翾儿怎会……” “陛下有所不知。”慕容烨从容道,“当年,父皇知道翾妹妹尚在人世,便派我去楚国金陵查探翾妹妹的下落,顺道查探楚国*军政机密。这一去,便是十年。后来,我终于找到翾妹妹,不过翾妹妹是无辜的,我没有把她的行踪向父皇禀奏。之后,她北上洛阳,我一道北上,护她于左右。” “这么说,你背叛了你父皇?”魏皇不知该说他仁善,还是说他蠢笨。 “可以这么说。” “这辈子,你不再回秦国?” “既娶了公主,翾妹妹又在魏国,我自当在魏国,不再回秦国。”慕容烨语声坚定。 魏皇点点头,“先退下吧。” 慕容烨转身离去,叶妩见魏皇陷入了沉思,便没有打扰。 半晌,他长长地叹气,语声苍缓,“翾儿,你堂兄慕容烨相貌堂堂,又出身皇族,和凝儿实是般配,不过……” 她莞尔,“父皇是担心秦皇不会放过堂兄?” 他颔首,“还是你了解朕的心。” 她一笑,“儿孙自有儿孙福。不过,如果秦皇真的不放过堂兄,凭大魏国的国势与强兵,还怕了秦国不成?” 魏皇朗声大笑,“还是翾儿有魄力。凭大魏国的强兵强将,还保护不了一个驸马?” “此其一,其二,当年父皇与娘亲不能共结连理,委实遗憾。如今公主和堂兄两情相悦,有情人终成眷属,举案齐眉,恩爱一世,不留下遗憾,也算一桩美事。” “你说得对,当年你娘亲……朕毕生的憾事便是如此。” 他看着火盆中鲜红的火星,好像看见了心爱的女子,陷入了久远的回忆。 ———— 魏皇下诏,赐婚于拓跋凝与慕容烨,大婚之期定在元月十五。 除夕夜,魏皇赐宴禁中,妃嫔、宗室子弟欢聚一堂,热热闹闹、欢欢喜喜迎新年。 慕容烨得到特许,进宫参加除夕家宴。因此,一整晚,拓跋凝都和他腻在一起,一对璧人羡煞旁人。 有人提起齐王的婚事,说他年纪不小了,也该成家立室了。魏皇便说,年后为他选一个贤良淑德、温柔大方的名门闺秀当齐王妃。 拓跋泓淡淡地笑,不作回应。 叶妩心想,如果他尽快娶一个王妃,是不是就没那么自由了? 丽贵妃忽然开口:“崇宁公主比锦宁公主年纪小,当妹妹的倒是先嫁了,陛下,何时为锦宁公主觅一个万里挑一的佳婿?” 众人附和。 魏皇面色冷冷,“姻缘之事,还要看天意。翾儿的婚事,朕自有主张。” 当着众人的面,她被魏皇呛了这么一句,顿时面上无光,讪讪地垂头饮酒。 拓跋浩笑道:“父皇,儿臣以为,皇妹貌若天仙、品貌俱佳、德才兼备,谁娶了皇妹,那就是天大的福气。因此,这驸马的人选万万不能大意,务必慢慢挑、慢慢选,挑个一年、数年也不打紧。说万里挑一,实不为过。” 闻言,魏皇略微开怀。 叶妩看见太子射来的目光,直想作呕。拓跋泓倒是很少看她,只与身边的人饮酒、低语。 再熬了一盏茶的功夫,她推辞头晕不适,提前退席,回凌云阁歇息。 春花、秋月扶她上了软轿,轿子一晃一晃的,倒是颇为舒服。她闭着眼,想着过几日再出宫一趟。 行了一段不短的路,应该快到凌云阁了,忽然,软轿落地。 叶妩心神立紧,撩起轿帘下轿。眼前的一切,令人不解。 这是一间宫室,两盏宫灯照亮了室内简洁的摆设。 轿夫退下,春花和秋月也退下,叶妩不明白,他们为什么送她到这里?是拓跋泓的意思,还是太子的吩咐? 她举目环顾,心越来越慌。 东墙有一扇门,门忽然开了,一人走近来……看见那人的面目,她攥紧的拳头慢慢松开。 拓跋泓行至她身前,语声里有戏谑之意,“以为是太子?” “你让他们送我来这里做什么?”叶妩一直摸不透他的心思,这次更猜不到了。 “在这个偏僻的宫室见面,不是很有意思吗?”他灿烂一笑。 “我乏了,如果王爷有事,就长话短说吧。” “急什么?莫非你想出宫去见一个人?” “今日是除夕夜,我要留在宫中守岁。”她瞥他一眼。 “哦……”他夸张道地拖长声音。 叶妩觉得他的言行举止很怪异,于是道:“如果王爷没事,我回去了。” 笑意骤然消失,拓跋泓敛容道:“你不想知道慕容烨娶崇宁公主的良苦用心吗?” 她轻柔一笑,“林大哥为人耿直,不会欺骗公主,他和公主是两情相悦。” 他冷勾唇角,“慕容烨心系何人,你真不知还是假装不知?” “你想说什么?”被人说中了心事,她面颊一热。 “你堂兄喜欢你。”他的目光犀利得直逼人心,“我敢说,早在潇湘楼,他就喜欢你。” 她无言以对,其实,很早之前,她就察觉慕容烨对自己的感情,只是没有想太多。 拓跋泓的眼中冷意嗖嗖,“一开始,他并不知道你是他潜伏在楚国要找的人,待后来知道你的身世,他才知道,喜欢的女子竟然是自己的堂妹。而且,你们的父辈有着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 叶妩问:“就算你说得对,那跟他娶公主有什么关联?” “你们是堂兄妹,无法结合。他也知道自己不该喜欢你,不该对你有非分之想,更知道得不到你的心。因此,他只想留在你身边,护你一世。”他不紧不慢地分析,墨氅染了一层薄薄的昏红的光,“你身在宫中,他在我王府,受我监视,鞭长莫及。恰巧,他与公主相识,公主对他有了男女之情,他便决定利用公主近身保护你。而求娶公主,成为驸马,便可随时出入禁宫,他的目的就达到了一半。” “林大哥不是这样的人。”就算这么说,她的语气并不坚定。 “改日你问问他不就知道了?”他冰冷地嗤笑,“他根本不喜欢公主,为了保护你,他宁可牺牲终身幸福。如此情深意重,你何以为报?” 叶妩心中叹气,是啊,林大哥,你让我何以为报? 拓跋泓猛地将她拉入怀中,禁锢着她的身,“我多次救你,你如何报答我?” 她不慌不惧地看他,“我不欠你。” ———— 回到凌云阁,卸了发髻上的珠钗,叶妩正要宽衣,大殿传来凌乱的脚步声。 春花、秋月连忙出去看看,却再也没有回来。 叶妩心中奇怪,正想出去,却见太子大摇大摆地走过来,大吃一惊。 拓跋浩喝了不少酒,布满了酒色的脸庞漾着淫邪的笑,眼睛发红,步履有些飘,身子摇晃,好像随时会跌倒。 她暗道糟糕,他竟然死性不改! 宫人不在,怎么办? “本太子告诉你,本太子看中的女人……一个都逃不掉……”他伸指指着她,***地笑。 “太子再往前一步,我喊人了。”她做好了扬声大叫的准备。 “叫啊……你叫啊……”拓跋浩嘻嘻地笑,淫亵地盯着她,“本太子的人在外面守着,谁也不敢进来打扰本太子的好事……” “不许过来!”叶妩心念急转,他胆敢直闯凌云阁,只怕不怕魏皇的责难,只有靠自己了。 看看四周,案上有一只金鸭香炉,她一步步后退,他一步步前进,直至抓住她。 他扣住她双肩,邪笑道:“本太子日思夜想……今夜总算可以一尝美人的***滋味……” **哎哟,妩儿怎么逃? 【124】锦绣之色 她悄然抓住香炉,他逼近身,酒气弥漫的嘴落在她的侧颈……她正要扬臂击他的头,恰时,有人匆匆地闯进来…… “畜生!”怒吼如虎啸,挟着雷霆之怒、霹雳之响。 叶妩松开金鸭香炉,心中不再害怕,面上却装得惊惧、委屈,泫然欲泣道:“父皇……” 拓跋浩呆了一呆,慢慢转过身,目光触及那张怒气如乌云笼罩的脸,身子剧烈地一震,慌张无措。 魏皇走过来,出其不意地扬掌,重重地掴下去,怒斥:“畜生!” 一旁的拓跋泓,面色冷冷,作壁上观。 “父皇……”拓跋浩缓缓跪地,通红的脸布满了悔恨,“儿臣知错,儿臣该死……” “翾儿,这畜生有没有……”魏皇关切地问。 “所幸父皇及时赶来,否则儿臣就……”叶妩惧怕道,一副饱受惊吓、伤害的娇弱模样。 “想不到朕生了你这么个荒淫无耻、死不悔改的儿子!”他怒点太子的额头,恨不得立刻打死这个不长进的儿子,“翾儿是你皇妹,你怎能……” 拓跋浩看向不发一言的拓跋泓,寻求援助,他却冷眼旁观。无奈之下,拓跋浩灵机一动,“父皇,不是这样的……儿臣禁足那么久,早已知错,早已收心养性……是皇妹引*诱儿臣……皇妹见父皇宠信儿臣,觉得儿臣不久就会登基……想当皇后,便引*诱儿臣……”他抓着明黄色龙袍的下摆,挤出了几滴泪,委屈道,“儿臣是无辜的……是皇妹引*诱在先,儿臣竭力摆脱,被她紧紧抱着……父皇,您要相信儿臣呀……” 叶妩瞠目结舌,没想到太子也是颠倒是非黑白的厉害人物。 “父皇,儿臣没有……太子污蔑儿臣……”她哭道。 “父皇,自从上次被禁足,儿臣痛改前非,发誓不再犯错……这次真的不关儿臣的事……”他争辩道。 “翾儿为人如何,朕一清二楚。”魏皇被儿子气得身子发颤,被怒火烧得目光如炬,“你这个畜生,会做出什么事,朕也一清二楚!” “父皇,真的是皇妹引*诱儿臣……”拓跋浩悲声道。 “太子行止不端,屡教不改,废庶人,连夜押至东郊皇陵,无诏不得出皇陵半步!”魏皇语声悲痛、低沉,一双眼眸闪烁着失望与厌憎。 “父皇……”拓跋浩死死地抓住父皇的袍摆,惊惶地哭求,“儿臣知错了……儿臣真的知错了……父皇饶儿臣一次,最后一次……” 魏皇无动于衷,目视别处。 拓跋浩知道这次是真的被废了,惊慌失措,看见四皇弟,好像看见了救星,“老四……老四……” 侍卫进来,抓住太子。他激烈地反抗,求父皇饶恕,叫着老四。 他被拖出去,不停地叫着“父皇”。 叶妩觉得,他说的最后一句话,值得玩味。 他说:老四,你害我…… 她扶魏皇坐下来,“父皇息怒。” 他刚坐下来,眼睛慢慢闭合,昏了过去。 ———— 经林太医诊断,魏皇受激过度,才会昏厥。 这次,魏皇昏迷了一个半时辰才醒。叶妩怜悯地看着他,觉得他很可怜,被这几个儿子气得数次昏厥。 元月初一,他卧榻养病,气色很差,精神不济,说几句话就觉得不适。 她问林太医,父皇是不是大限将至? 林太医说,倘若陛下能挨过这一关,还能活几年,如若不然,那便是天意。 她明白了。 拓跋泓进宫探望,吩咐宫人好好伺候。 他们来到偏殿,遣退宫人。 叶妩不无讥讽地说道:“韩王死,卫王废,太子以为坐稳了太子之位,甚至坐稳了帝位,却没想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更没想到,他有如此下场,是被最信任的人暗箭所伤。” “你倒说说看,暗箭如何伤人。”他饶有兴致地说道。 “王爷猜到太子欲行不轨,便使计让父皇亲眼目睹太子侵犯我的一幕。如此,父皇怒火中烧,必定不会饶恕太子。” “我怎会知道太子昨夜会去凌云阁?” “王爷神机妙算,怎会不知?或者说,昨夜整个局,都是王爷所设,父皇,太子,还有我,都是王爷的棋子。” 拓跋泓拊掌,“我布的局,再如何精妙,也被你一一识破,可见并不高明。” 叶妩弯唇轻笑,“我识破你的局,是因为我是一颗听话的棋子。我不明白的是,你怎么让父皇去凌云阁?” 他的眼梢飞落一抹冰冷,“太子在宴上说贪杯,头晕脑热,要出去透透气。我命人盯着他,倘若他真的进了凌云阁,便放烟弹。宫宴这边的人看到烟弹,立即到御前禀报,说太子喝多了酒,神智不清,往凌云阁去了。父皇听到如此密报,自然匆匆赶去,逮个正着。” “原来如此。王爷好计谋。”她竖起大拇指,心想,他怎么知道太子一定会在除夕夜去凌云阁。 “我说过,人定胜天。” 他相信,太子一定会去凌云阁。因为,四日前,他对太子说过一席话。 拓跋浩死性不改,忍耐了几日,心烦气躁,拓跋泓适时进言,对他说:“太子,除夕夜父皇设宴禁中,在宴上必定饮酒不少,不是在妃嫔处宿夜,就是在承思殿。不过,父皇喝高了,一睡不醒,太子出宫回府还是留在何处宿夜,父皇不会知晓。” 闻言,拓跋浩开心地笑起来,动了歪心思。 “这一次,太子永远无法翻身?”叶妩担心地问,“看得出来,父皇对太子的父子情,非其他人可比。” “纵然父皇有此心思,我也不允许。”拓跋泓眸色森冷。 她勾唇冷笑,永除后患的最佳方法,是让太子永远消失。 他会暗中杀害拓跋浩吗?而魏皇还有多少日子,目前无法确定,他有耐心等吗?他会不会对亲生父亲下手? 她不敢继续想下去,担心所思所想都会变成现实。 拓跋泓伸手轻抚她的鬓发,举止轻柔,“我拓跋泓想得到的东西,不会从手心溜走!我拓跋泓看中的东西,必定属于我!” 语气如铁,铿锵入耳。即便是别人的东西,他也会抢过来,变成他的,好似原本就是他的。 如今,魏皇病重,对拓跋泓来说,帝位、皇权唾手可得。他会等到魏皇驾崩吗? 叶妩想了很多,想到了自己与明锋。她助拓跋泓得到了帝位、江山,他会不会遵守承诺、让他们离去? “再没有人有实力跟王爷争,我希望你不要言而无信。” “还没走到最后,便还未结束,眼下说这事还言之过早。”拓跋泓眸色森冷。 “接下来王爷有什么打算?” 他招招手,她凑过去,他在她右耳说了几句话。 她心神一震。 ———— 楚国,金陵皇宫。 夜色如墨,泼染了整座皇宫;寒风呼呼而过,呜咽如诉。 城门楼上旗幡林立,迎风飘扬,噗噗作响。一个公公提着一盏灯笼,昏黄的灯影照亮了六步远那抹明黄色的身影。 那人轩举而立,龙袍拂动,广袂飞扬,夜色下、昏影中的背影那般孤寂、悲伤。 他面如冷玉,望向远处的目光清冷如冰,好似这几日瓦顶、宫道上凝结的霜。 妩儿,你在哪里? 妩儿,此生此世,你我再无相见之日了吗? 楚明轩在心中说了无数的话,可是,她可曾听到? 妩儿,你可知,这锦绣江山,若你不在了,便无锦绣之色。 我所做的一切,还有什么意义? 一人登上城楼,朝此处走来。 楚明轩回头,见是派出去寻找妩儿的人,淡淡地问:“为何回京?” “卑职有要事禀奏。”黑衣人道。 “说!”楚明轩挥手,公公立即退到一丈外。 “魏国韩王死、卫王废,数日前,太子拓跋浩也被废,无诏不得出东郊皇陵半步。” “这么说,无人与齐王争位?” “卑职以为,以齐王之谋,再过数日,魏国必定易主。” “齐王果非池中之物。”楚明轩面北而站,广袤的苍穹黑如墨染,望不见长江以北。 “卑职还听说一件事。”黑衣人郑重禀道。 “何事?” “魏皇认了一个义女,封为锦宁公主。卑职听说,魏皇视她为亲生,宠爱有加,不过,韩王死、太子废皆与此女子有关。” 楚明轩倒有点好奇,“这女子叫什么?” 黑衣人道:“叶翾。” 楚明轩一震,叶翾? 这是凑巧,还是……叶妩,慕容翾,假若合起来,便是叶翾…… 他紧张得手指发颤,妩儿,是你吗? 黑衣人又道:“齐王与锦宁公主似有不同寻常的关系,卑职跟踪过锦宁公主,不过被齐王的人截住。卑职远远看过锦宁公主一眼……” “是叶妩吗?”楚明轩激动得心跳加速。 “距离太远,卑职看得不清楚。不过卑职以为,锦宁公主与陛下要找的人颇为相像。” 他握紧拳头,妩儿,你竟然去了魏国,竟然成为魏国公主,竟然与齐王为伍。 他的剑眉犹如黑暗中一柄神秘的宝剑,“再去打探,朕要知道,她是不是妩儿!” 黑衣人领命离去。 楚明轩极目远眺,目光如剑,直刺北方的夜幕。 ———— 静养四日,魏皇的病情好转了些,不过若是处理政事、批阅奏折,不到半个时辰便头疼不适。如此,便有几个重臣上谏,册立太子,为陛下分忧解劳,陛下便可静心养病;如若不然,国事繁重、政务繁多,谁来处理? 魏皇执掌江山半生,文治武功有目共睹,虽然龙体抱恙,但仍有威望。另一派朝臣与支持拓跋泓的朝臣在金殿公然争吵,越闹越大,差点儿大打出手。魏皇大怒,说册立太子一事乃国之根本,事关江山社稷,须从长计议。 叶妩知道,拓跋泓回魏国后,便着手拉拢人心,结党营私,如今朝中已有半数重臣唯他马首是瞻,力谏魏皇册立他为太子。 这日,叶妩正给魏皇喂粥,拓跋凝来看望父皇。 “父皇,儿臣的婚事暂且押后,待父皇大好了,再办不迟。”拓跋凝甜甜道。 “好孩子。”魏皇眯眼笑道,“为了凝儿快快出嫁,朕要快快好起来。” “父皇……”她羞得别过脸。 “大人……不能进去……大人……” 大殿传来安顺着急的声音。 片刻后,五个重臣直闯天子寝殿,虽然恭敬地行礼,态度却颇为强硬。 魏皇气得直瞪眼睛,“你们……竟敢扰朕静养……” 李大人道:“陛下息怒。陛下龙体抱恙,已有三日不上朝,臣等无奈,唯有以此法面圣。” 秦大人道:“陛下龙体有恙,理应静养,然,国不可一日无君,国事不可无人处理。臣等恭请陛下早立太子,令太子监国,代陛下视朝、处理国事,岂不两全其美?” “册立太子一事,朕自有分寸,尔等无须多言。”魏皇怒火烧心,斥道,“退下!” “陛下一拖再拖,是否认为齐王非储君之选?” “陛下龙体违和,若有个三长两短,未立太子,朝中人心不古,便生内乱。那时,如若秦国、楚国趁机出兵,大军压境,我大魏国危矣。” 魏皇气得脸膛紧绷,好似随时有断裂的可能,“如此浅显之理,朕岂会不知?” 李大人问:“陛下迟迟不立太子,是否有其他属意的人选?” 秦大人道:“莫非陛下以为废太子乃可造之材,有意让废太子回京?” 魏皇一口气提不上来,捂着胸口,双眼缓缓闭上,一副很痛苦的样子。 拓跋凝凶悍地怒道:“你们这么逼父皇,是不是想气死父皇?还是想逼宫?” 五人垂头不言,却仍旧不退出寝殿。 “滚出去!” 她怒吼,动手推他们,安顺帮忙,这五人才离去。 叶妩看着闭目调息的魏皇,不由得感叹,人之将死,纵然是九五至尊,也被朝臣欺负。 这夜,她正想回凌云阁,魏皇叫住她,低缓地问:“翾儿,你想知道朕为什么迟迟不立齐王为太子吗?” “父皇想说,儿臣便听着。” “朕几个儿子中,最喜太子,不过太子荒淫、刚愎自用,伤透了朕的心。韩王、卫王颇有才干,但最有谋略的是齐王。”他的嗓音显得分外苍老,“齐王在楚国十余年,朕见他富有智谋、行事稳重,与朕年轻的时候很像,朕甚为欣喜。” 她淡淡而笑,“齐王的确是人中龙凤,但父皇为什么……”魏皇道:“虽然他掩饰得很好,但朕看得出来,他野心勃勃,比任何人都想坐上朕的帝位。朕和他谈过,他一再表明心志,辅佐太子、为太子的左右手便已足矣。朕信了,没想到……” 叶妩明白了,没想到太子只是拓跋泓的一颗棋子。 魏皇被拓跋泓的话蒙蔽了,才造成了今日的局面。 “今时今日,朕还看不明白,就是真正的糊涂了。”他又悔恨又气愤,“韩王死,卫王和太子被废,都是齐王布的局。翾儿,你也是齐王的一颗棋子。” “父皇……儿臣身不由己……”她饱含歉意地说,同情他如今的处境。 “朕不怪你。朕知道你是齐王安排在朕身边的棋子,然而,你的到来,终究弥补了朕毕生的遗憾。”他拍拍她的手,俨然慈父。 “父皇,儿臣不愿有人因我而死,也不愿害人……但如今的局面,我脱不了干系……”叶妩诚恳道,目泛泪光,“父皇要儿臣做什么,儿臣竭力办到。” 魏皇浑浊的眼睛忽然清亮几许,“他想要朕的江山,朕给他!” ———— 元月初九,阴。 寒风凛冽如刀,拂面而过,犹如刀锋割面。 拓跋泓应约而来,踏入承思殿朱门。 叶妩站在大殿门槛处,望着他。他的墨狐大氅飞扬而起,张扬狂傲,犹如巨鹰的大翅,俯掠而下;那高高的髻冠朝天而立,犹如一把利剑,锋利无比,势不可挡。 他变了,神色傲绝,眸光冷酷,浑身上下萦绕着一股凛凛的气势。 拓跋泓行至她面前,默然看她片刻,忽地俯首,在她脸颊上落下一枚轻吻。 这是突然袭击,她没有防备,在这大庭广众之下被他轻薄。 兄长公然轻薄皇妹,胆量之大,令人咋舌。 然而,他有何所惧? 叶妩恨恨地瞪他,低声怒道:“你想毁了我的清白吗?” “你还有清白吗?”他无赖地笑。 “你混蛋!”她用力地踩他的脚。 拓跋泓任她踩,忽然拉起她的手,走向寝殿。 她拼命地挣开手,可是他铁了心不松手,她无可奈何。 魏皇靠躺在龙榻上,看见这一幕,气得浓眉绞拧,眼眸睁圆,“畜生!她是你皇妹!放开她!” “父皇,她不是儿臣的皇妹,是儿臣的女人。”拓跋泓举起手,让他看相握的两只手,“早在楚国,她便是儿臣的女人。” “你们——”魏皇目眦欲裂,胸口起伏越来越大,“呵呵”地喘气。 叶妩挣开手,奔过去,为他顺气,“父皇,不是那样的……他故意气父皇的……” 他缓过气儿,拓跋泓走过来,她连忙道:“你少说几句,积点口德!” 拓跋泓以邪恶、戏谑的口吻问道:“父皇召儿臣来,有何吩咐?” “你想要什么,朕给你。”魏皇语声低缓,却咬字清晰,“朕什么都给你,唯有一样不能给你。” “父皇是说大魏江山、皇帝宝座吗?”拓跋泓一笑,从笼袖中取出一卷诏书,“还是这道传位诏书?” 魏皇目瞪口呆,叶妩也惊诧极了。 这卷诏书,是魏皇亲笔书写、亲手交给安顺,吩咐安顺好好藏着,在适当的时候拿出来。 虽然这道传位诏书属于拓跋泓,但安顺收藏着,便是一重保障,在关键时刻,是一枚救命符。 然而,传位诏书竟然落在拓跋泓手中……如此看来,安顺是他的人。 她再次感到他的可怕,他收买了无数人,心机之深,谋略之深,才智之深,在魏国无人能及。 倘若,和楚明锋相较呢? 或许,旗鼓相当吧。 “父皇传位于儿臣,儿臣谢父皇隆恩。”拓跋泓的微笑灿烂而奸险,“方才父皇说,唯有一样不能给儿臣,不知是什么?” “江山、美人,你只能选一样。”魏皇面对的,是一个地府来的魔鬼。 **拓跋会怎么选?话说真的要让沈昭复活吗?能不能就让他死了呢?宝贝们说说想法吧。祝宝贝们元宵节快乐,合家团圆~~ 【结局一】我的女人 “哦?”拓跋泓揽过她的腰肢,将她箍在胸前,强硬至极,“这美人,应该就是妩儿吧。” 见此,魏皇大怒,想起身,却无力起来,捂着胸口,急促地喘着。 叶妩竭力挣扎,就是推不开这个恶魔。 拓跋泓笑眯眯道:“父皇有所不知,妩儿有三个名字,在秦国,是慕容翾;在楚国,是叶妩;在魏国,是叶翾。” 她愤愤道:“他到底是你父皇,你怎能这样不孝?” 他激动道:“他当我是儿子吗?” “放开我……”她拼力挣扎。 “他当你是宝,当我是什么?”他扣住她的后脑,眼中浮动着阴戾之气。 “翾儿到底是公主……是你的皇妹,你怎能……”魏皇无力地指着他。 “为何不能?”拓跋泓看向魏皇,狠厉道,“就让你看看,能不能!” 利唇陡然侵袭,封住她的唇,仿佛一只猛豹逮住一只小白兔,残忍地撕咬,鲜血淋漓。 任凭她怎么打,他也不放开。 魏皇亲眼目睹这一幕,气得麻木了,只是血液仍然不断地上涌……他挣扎着下床,想阻止他欺负她…… 拓跋泓伸臂,轻而易举地推了一把,魏皇往后跌去,跌坐在榻上,剧烈地喘着。 叶妩终于推开他,火冒三丈,扬掌打他,却被他抓住手腕。 “还想再来一次吗?”他冷邪地勾唇。 “混蛋!”她怒骂,回身扶魏皇坐好。 “再过几日,我就废了锦宁公主的封号,封她为大魏国皇后。”拓跋泓朗声道。 叶妩惊愕,他真的会这么做?还是只是气魏皇的? 魏皇还没缓过来,说不出话。 拓跋泓假惺惺地问:“父皇可有意见?” “既然你要江山也要美人……朕成全你……”魏皇语声轻缓,“朕要和女儿说一些体己话,你走远一些。” “父皇喜欢说多久就说多久。”拓跋泓爽快道,后退了几步。 魏皇坐上床,拉她也坐上来,握着她的手,靠近她,似想在她耳畔说什么,左手却摸向床沿…… 找到了机关按钮,用力地摁下去,可是,为什么毫无动静? 为了以防万一,他精心设计了这张龙榻,一摁按钮,龙榻就会打开,他们就会在瞬息之间滑下去,床板再自动关闭。 拓跋泓低声沉笑,缓步走过来,“再怎么摁,这张床也打不开。” 魏皇震惊地呆住。 “这个机关已被安顺破坏,父皇,你无处可逃。”拓跋泓拽叶妩起身,“妩儿是儿臣的,谁也抢不走。” “你还想怎样?”她怒道,“有了诏书,你大可登基,为什么还要这么逼迫父皇?” “因为,我还没有为娘亲复仇。”他的眼中浮现一缕杀气。 “你娘亲被妃嫔杀害,与父皇无关,你不能把这笔账算在他头上。”她又推又拉,想让他出去,“够了,你不要再折磨他……” “你不懂。”他推开她,俯身俯视魏皇,神色乖张,“娘亲被你遗弃,无可厚非,可是,你的妃嫔还不放过娘亲,害死了娘亲。你是天子,妃嫔无数,死了一个还有无数个,可是,儿臣只有一个娘亲!娘亲死了,儿臣孤身一人,连说话的人都没有……屋子漏水,儿臣听着水滴的声音入睡;寒风呼啸,鬼哭狼嚎,儿臣很害怕,一整夜睡不着;儿臣总是吃不饱、穿不暖,还要被宫人拳打脚踢,骂作野孩子!” 他的眼眸被泪水染红,悲中有痛,痛中有恨。 叶妩叹气,他的少年的确悲惨。 魏皇无言以对,悲伤道:“朕没有想到……年轻时的一次意外,让你过得这般辛苦……” 拓跋泓嘲讽地笑,笑意冰凉,“意外?如若娘亲听见你这么说,该有多伤心。你的一夜意外,便是娘亲的一生。娘亲从未怨你、恨你,纵然你忘了她、弃了她,不要她生的孩子,她也毫无怨言。每次儿臣问起,娘亲总说:你父皇文韬武略、勤政爱民,国事繁重,一整日都要批阅奏折,日理万机,我们不要打扰你父皇。可是,儿臣知道,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娘亲这么说,是不要儿臣恨父皇薄情寡义。” “你娘亲……是个好女子……”魏皇颇为感慨,神色惘然。 “娘亲是儿臣唯一的亲人,你杀了儿臣唯一的亲人,儿臣发誓,无论是十年、二十年,还是三十年,必定为娘亲复仇!”拓跋泓的眼中戾气翻滚,好似地府杀人不眨眼的魔鬼,残忍可怖。 “你想杀朕,悉随尊便。” “杀了你,太便宜你了。”拓跋泓捂着胸口,痛心道,“当年,儿臣杀了你的妃嫔,你誓要杀儿臣。那时候,儿臣又傻又天真,以为儿臣到底是你的儿子,你不会对儿臣怎样。没想到,为了那个贱人,你下令杀儿臣!儿臣伤透了心,终于明白,你不是儿臣的父亲,你只是冷酷、绝情的父皇。” 魏皇不语,苍老的脸庞漾着些许后悔。 拓跋泓邪戾道:“因此,儿臣决定让你尝尝那种手刃亲子的滋味。你为了妩儿,太子,韩王,卫王,死的死,废的废,这种滋味如何?” 魏皇恍然大悟,“原来如此。你派人扮作劫匪,杀了韩王?” 拓跋泓唇角微勾,勾起一抹奸险的微笑,“儿臣不杀他,他也熬不了多久,儿臣何必多此一举?算他倒霉,碰上劫匪。不过,这也是拜你所赐!” 叶妩心念微动,难道韩王之死真的与他无关? “父皇执掌大魏国三十余年,也算文治武功、功绩卓著。不过你从未信过你的儿子,你总是疑心他们觊觎你的帝位,疑心他们图谋不轨,疑心他们结党营私、危及你的宝座。”他森冷道,“如今,你众叛亲离,是真正的孤家寡人。也许,作为一个皇帝,你的功绩有目共睹,可是,作为一个父亲,你不配。” “朕没有错!”魏皇辩解道,“朕不是不信你们,是你们居心叵测、图谋不轨……” “是你的错!这一切都是你造成的!” “不是朕……你胡说……不是朕……”魏皇喃喃自语,不断地摇头,目色惊慌。叶妩把拓跋泓拉开,“够了!你是不是要逼死父皇?” 他嗤笑,“别叫得这么亲热,他不是你父皇,只不过是认的。” 她怒道:“你已经得到你想要的,还不走?” 忽然,魏皇慢慢闭上眼,晕倒在床。 她惊得上前察看,见他好像还有气息,便扬声喊人。 ———— 魏皇再次昏厥,是因为受到刺激。而这一次,他昏迷了四个时辰才醒,却说不了话,动弹不了,两只手不停地抖动,宫人必须无时无刻在一旁伺候。 林太医和几个太医联手会诊,束手无策。 叶妩知道,是拓跋泓逼得魏皇中风的,可是,她不能宣之于众。 魏皇迁至景安殿静养,自愿一同迁去的妃嫔由宫中奉养,不愿迁去的,一律搬去北郊的庵堂带发修行。 只有两个妃嫔跟着去了景安殿,其他都出宫去修行。 元月十二日,拓跋泓在金殿登基。 这日,叶妩在凌云阁听见了响彻九霄的钟鼓喜乐,不禁想,站着丹墀之上的拓跋泓,身穿玄色冠冕,是怎样的。 登基大典后,公主和宗室子弟都去御书房觐见。 她和拓跋凝站在一旁,望着御座上那不怒自威的男子。 这袭玄色冠冕为他量身裁制,完全展现出他的霸气与锐气。脸膛黝黑,剑眉高扬,嘴唇坚毅地抿着,眉宇之间隐隐浮现一抹寒气。 他起身离案,站在御案前,广袂垂拂,魁梧的身格被华美、庄严的玄色冕服拢住,身内好像蕴藏着腾跃的龙气,霸气凛凛。 叶妩觉得,只要穿上这袭冠冕,再不像帝王的人也会有三分帝王之气。而拓跋泓这种天生就有王者霸气的人,更具有十二分的帝王之气。 他的近身公公刘静宣读圣旨,封赏了一些宗室子弟,最后才是她。 不是封赏,而是废了公主封号,不过,仍然让她住在凌云阁。 她不由得担心起来,他不会真的想册封自己为皇后吧。 回到凌云阁,她左思右想,想了很多。 晚膳时辰将至,却有宫人来传话,陛下让她去一趟昭和殿。 拓跋泓不愿住在原来的天子寝殿承思殿,便以昭和殿为寝殿。 叶妩踏入昭和殿,心中忐忑。宫人带她走进大殿,却不见他。她看见案上有四道菜式,没多少热气了,估计都冷了。 环顾大殿,这昭和殿的摆设虽有金玉宝物,却不显奢华,只觉得古朴厚重。 他从寝殿出来,看见她正举目观望,便静静地看她。这抹倩影纤瘦、窈窕,万千风华令人忘不了;她的一颦一笑、一举手一投足,都令他深深地迷恋;她貌若琼雪,令他深爱不悔,可是,他爱的不仅仅是她的美貌,更爱她独一无二的性情。 其实,他也不知怎么说,只觉得,她整个人,从头到脚,从美貌到脾气,他都爱。 如若每日回来都能看见她,那这一生便圆满了。世间最美妙的事,莫过于此。 “陛下。”叶妩看见他,立即行礼。 “以前你如何待我,现在还是一样。”拓跋泓走过去,微微一笑。 “如今你已是陛下,身份有别。”她淡淡莞尔。 “我还是我,你可以打我、骂我,随你高兴。”他开怀地笑,心情正悦。 她不想与他争辩,坚持自己的想法便可。 他拉她的手,坐在案前,“饿了吧,与我一同进膳。” 片刻后,宫人端上来小炉子、暖锅和各种生冷的荤素吃食。 叶妩猜测,他想吃火锅?他看见过自己与明锋吃火锅? 拓跋泓笑道:“这种吃法还是你教旁人的,今日便教教我。” 她夹起一块切得细薄的羊肉放入热汤中,“很简单,想吃什么,放入热锅,烫熟了就能吃。” 他以为她会把烫熟的羊肉放入自己碗中,却没有,心中有些失落。 “对了,公主的婚期定在哪日?”她笑问。 “元月二十。” “这么快?我还以为要延后一个月。” “她想等父皇病情好转再成亲,我倒觉得,宫中办喜事未必是坏事。”拓跋泓专注地将荤素吃食放进锅中,眼睫轻眨。 叶妩瞧不出他的情绪,暗自思忖着他有此决定是否有什么目的。 大殿静默了半晌,她犹豫着说出心里话,“陛下,我已不是公主,再住在凌云阁,于礼不合。” 他牵唇一笑,暧昧得很,“莫非你想与我同住昭和殿?” 她心尖一颤,但也知道他应该是开玩笑,“我倒喜欢齐王府的至清苑,不如……” 拓跋泓语声略寒,“我怎会让你在宫外?” “可是,我的身份已不适合留在宫里。” “若你想要一个名分,我很乐意颁下诏令。” “我不是这个意思。”叶妩解释道,“你已经登基,朝堂稳定,我还留在宫里做什么?” “今日是我登基的大好日子,莫说这些不开心的事。”他面目冷沉,默默地愣了须臾才道,“娘亲过世后,便无人陪我进膳,今日就陪我好好进膳罢。” 她不再说什么,对这个阴毒狠辣的魏国新皇的感觉很矛盾,既觉得他可怜,又觉得他可怖。 ———— 魏国皇宫,宫门处,一个锦衣女子和守门的侍卫争吵起来。 侍卫见她的衣着打扮看似出身富贵,但这是皇宫,闲杂人等不能进,便不让她进去。 “你不让本……我进去,也罢,劳烦你向御前公公通传一声,楚明亮求见陛下。”这女子便是楚国安乐公主楚明亮。 “求见陛下?”侍卫冷笑道,“陛下日理万机,是你能见的吗?走走走,再不走,我不客气了。” “你们狗眼看人低!”她气得想抽人,端起架子问,“你们知道我是谁吗?” 侍卫好整以暇地等候下文。 楚明亮抬起下颌,居高临下地看他们,“我是楚国安乐公主,与你们的陛下是好朋友。” 侍卫嗤笑道:“你是楚国公主,我便是楚国皇子。” “你——”她气得差点儿吐血,“你们胆敢阻拦本公主,日后本公主必定让拓跋大哥处死你们!”“那就等着瞧。”侍卫冷哼,用长戟推她。 一顶软轿前往宫门,楚明亮被侍卫推得往后跌了几步,差点儿撞上轿夫。 轿夫对她喝道:“走路不长眼啊!” 这辈子还从未被人这么呼喝,她火冒三丈地怒道:“他们推我的,又不是我故意的。” 轿夫停下来,让侍卫例行检查。 一只修长白皙的手撩起青帷,轿中人下了轿,却是慕容烨。 楚明亮秀眸睁大,万分惊喜地奔过去,“林致远!是你!” 其实,他早已认出她的声音。 “公主为何来洛阳?”他惊诧地问,虽然早已知道她与拓跋泓有交情。 “本公主……来找拓跋大哥。”她的声音越来越低,颇为窘迫,忽又气愤地指向侍卫,“他们竟然不信本公主说的话,还不通传一声,气死我了。” 慕容烨是崇宁公主的准驸马,出入禁宫多次,侍卫自然认识他。侍卫听他们说话,有点犯糊涂,问:“驸马大人,这女子是……” 他笑道:“这位是楚国安乐公主,与陛下颇有交情。不如就看在我面子上,让她随我进宫吧。” 侍卫一听她与陛下有交情,哪里还敢阻拦? 楚明亮瞪他们一眼,趾高气昂地走进宫门。 一路上,她兴奋得忘记了从金陵到洛阳的艰辛与所吃过的苦,也没心思比较魏国皇宫与楚国皇宫有什么不一样,更没心思问昔日楚国宫中的乐师为什么会成为魏国的驸马,只想着尽快见到朝思暮想的拓跋大哥。 慕容烨要去凤飞殿见公主,找了个公公带她去御书房。 望着她蹦蹦跳跳的背影,他染了三分忧郁的眉宇抹了七分清冷。 安乐公主,你来得可真是时候。 ———— 拓跋泓搁下御笔,批阅完最后一本奏折,离了御案,刘静为他披上大氅,他匆匆往外走去。 由于走得匆忙,他没有注意到对面走来一人。 殿前阶下,他差点儿撞上来人,抬起头,惊呆了。 “拓跋大哥。”楚明亮欣喜若狂,没想到今日一进宫就见到了心爱的男子,太顺利了。 “你……你怎么……”他惊得舌头打结,不是惊喜,而是惊吓。 “很惊喜吧。”她拉着他的龙袍广袂,举止亲热,被寒风吹红的脸交织着羞窘与欢喜,“拓跋大哥,我特意北上洛阳找你的。” “你一人北上?” “嗯。”她撒娇道,“这一路,我可是吃了不少苦,风餐露宿的,拓跋大哥,你要好好补偿我。” 拓跋泓从最初的震惊里回神,面色一沉,拂开她的手,“这里是御书房,不许没规矩。” 楚明亮“哦”了一声,是啊,如今他是魏国皇帝,身份不一样了。可是,她相信他对自己的情意没有变,“拓跋大哥,我想……” 他的脸孔很冷,嗓音更冷,“朕有要事在身,这样吧,你初来乍到,先好好歇着。” 她蹙眉道:“可是,我有很多话跟你说……” “朕不会让你受委屈的。”他安抚道,转而对身边的刘静吩咐,“送公主去齐王府,吩咐府里的下人好好伺候着。公主对洛阳不熟,务必伺候周到,若有丝毫闪失,唯你是问。” “奴才领旨,奴才定当竭尽全力。”刘静道。 “拓跋大哥……”刚见着面,就要分开,楚明亮很不情愿。 “朕有要事,先行一步,你先去齐王府歇歇。”拓跋泓拍拍她的肩,大步流星地走了。 她默默地望着他走远,心中委屈。 深爱的男子已是魏国皇帝,那身明黄色龙袍衬得他更为伟岸魁梧、卓尔不凡,那身影越来越小,在她心中却越来越清晰,让人无法不爱。 她相信,一定会心想事成。 一辆马车驶出宫门,里面是拓跋泓和叶妩。 自从她上了马车,他就静静地坐着,眉宇冷冽如冰。她觉得他今日怪怪的,却也不想问他。 抵达那座小苑,她直往明锋的厢房,意料之中的是,他仍然不肯见她。 “明锋,都这么久了,为什么不见我?”该说的话已经说尽,她还能说什么?她求道,“明锋,不要折磨我,好不好……” “你可知,你不见我,我多么心痛?”她从怀中取出那对血玉雕镂鸳鸯扣,抚摸着血玉被火烧的痕迹,泪珠滴在血玉上,晶莹剔透,“还记得那对血玉雕镂鸳鸯扣吗?是你特意打造了送给我的。澄心殿付之一炬,我在焦炭中找到的……明锋,这是天意,说明你我这段情缘还未结束……明锋,看看这对鸳鸯扣吧。” **这次明锋会心软、见她吗?进入结局倒计时了,宝贝们,把你们的支持都砸来吧。 结局【二】出城 房门还是毫无动静。 叶妩痛哭流涕,哀伤道:“明锋,你怎么能这么狠心?” 你怎么可以这么对我……就算你不想连累我,就算你想放我自由,就算你不要我了,但是,避而不见就能解决问题吗? 她哭道:“那时,你说,你一枚,我一枚,成双成对,你忘了吗?” 拓跋泓见她这般悲伤、痛楚,几度心软,几度心硬。他走过去,握住她的胳膊,“他不愿见你,走吧。” 她拿开他的手,悲愤地怒吼:“明锋会见我的。” “你再怎么哭,再怎么求,他也不会见你,你还是死了这条心!”他怒道,拽住她的手,强硬地拉她走。 “要走,你自己走!” “我还有很多事,没功夫陪你在这里虚耗!” “我没要你陪我,你想走,没人拦着你!”叶妩崩溃地吼,泪雨纷飞。 拓跋泓震怒,死拽着她走。 她拼不过他的力气,只好将一枚鸳鸯扣放在门前,“明锋,我把鸳鸯扣放在门前……下次来,我会戴着……明锋……” 哭叫声越来越远,直至消失不见。 房门慢慢开了,楚明锋眸泛泪光,看不见日思夜想的妩儿,唯有地上一枚血玉雕镂鸳鸯扣。 拿起鸳鸯扣,关上房门,他看着这枚尚有她的余温的鸳鸯扣,热泪无声滑落。 凉凉的唇吻在血玉上,好似吻她柔软的唇瓣。 妩儿,对不起…… ———— 在齐王府歇了三日,楚明亮早已不耐烦。 下人伺候得很周到,但也太周到了,亦步亦趋地跟着她,上茅房也要跟着。她知道,他们奉了拓跋泓的命,盯着自己。 她要出门,他们拦着,她怒了,说要去街上逛逛。 “陛下吩咐,公主不能随意出府。” “那陛下何时才来王府?”她气呼呼地问。 “奴婢不知。”侍女道。 “拓跋大哥何时来,你也不知,难道要我一辈子待在府里?”楚明亮气愤地叫,“本公主现在就要出门,你们胆敢阻拦,本公主就让拓跋大哥治你们死罪。不过,你们要跟着,本公主不反对。” 于是,两个侍女跟着她出门,来到熙熙攘攘的街市。 楚明亮东看西看,买了很多东西,两个侍女四只手不够用,拿不过来,东西掉在地上,只能费力地捡起来,又要赶上她,累惨了。 她走进一家绸缎庄,看中一袭做好的衫裙,便去内堂穿上身看看。两个侍女只能在前面等。 可是,左等右等,公主就是不出来。待她们发现她不见了,她早已赶往皇宫。 楚明亮赶到皇宫,宫门侍卫仍然拦住她,她端出公主的架势,凶巴巴地喝道:“上次你们不知我的身份,现在还不知吗?让开!” 无奈,侍卫只好放行。 此时正是午膳的时辰,她猜测,拓跋泓应该在用膳。于是,她问了宫人,得知他在昭和殿。 这一路问了三个宫人,才找到昭和殿。 殿前没有侍卫把手,她觉得有点奇怪,难道是交接*班的时辰? 这三日,她旁敲侧击地问齐王府的侍女,拓跋泓是否册封了皇后,有几个妃嫔,等等,她们口风很紧,没有透露半句。 心念一转,楚明亮决定暗中查探、查探,便来到东侧的窗台,轻手轻脚地靠近,望见了殿中的一幕。 果不其然,他有妃嫔。 可惜,那女子背对着她,她看不见那女子的容貌。可是,为什么那妃嫔的穿戴这般清素? “来,多吃点儿。”拓跋泓夹菜放在叶妩碗中。 “陛下,公主和林大哥成亲那日,公主要我陪着,还要我去公主府观礼。”她恬淡道。 楚明亮觉得奇怪,为什么这个妃嫔的声音这么熟悉?可是,一时之间,她想不起来这妃嫔的声音跟什么人相像。 这个妃嫔与林致远相识?是什么关系? 楚明亮对这个妃嫔更好奇了。 拓跋泓目色微沉,“成亲不就那样,有什么好看的。” “想来是公主想有个人陪着。”叶妩的面目清冷如水,“如果陛下不答应,那便算了。不过林大哥终究是我堂兄,他的大喜之日,如果我不去,终归是遗憾。” “那便去吧,早些回来。”他语声沉沉。 “嗯。”她淡淡一笑。 楚明亮惊诧,这妃嫔竟然没有自称“臣妾”,可见这妃嫔在他心中的地位。 这妃嫔究竟是什么人? 进膳完毕,拓跋泓站起身,拉叶妩起来,执她的双手,“妩儿,晚些时候我去凌云阁用膳。” 楚明亮惊呆了。 那妃嫔,竟然是叶妩! 他叫她“妩儿”,还有她的侧颜,不是叶妩,又是谁? 而他竟然没有自称“朕”!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叶妩为什么在这里?为什么他们会在一起?为什么…… “你先回去吧。”拓跋泓听到了东窗的动静,面不改色。 叶妩轻轻福身,转身离开。 刚走下殿前阶,她听到一道饱含怒火的叫声:“叶妩!” 她止步,慢慢转身,看见一个女子奔过来、怒气冲冲,又看见拓跋泓匆匆走来。 安乐公主楚明亮! 拓跋泓眼睁睁地看着叶妩挨了一巴掌,想赶去阻止,却还是赶不上。 “公主……”她目瞪口呆,公主竟然也来洛阳,刚一见面就给自己一巴掌。 “你竟敢打人?”他粗鲁地拉开楚明亮,以防她再次出手。 “拓跋大哥,你为何这样对我?”楚明亮伤心地质问。 “这里没有‘拓跋大哥’,只有魏国皇帝。”拓跋泓冰冷以对,重声道,“还请公主自重。” 她不敢置信眼前这一幕,秀眸似有盈盈的泪光。 叶妩猜测,她应该看见了刚才大殿那一幕,“公主,听我说……” 楚明亮的眼眸被怒火点燃,悲愤道:“你明明知道我喜欢拓跋大哥,为什么跟我争?我两个皇兄喜欢你,沈昭也喜欢你,你还不满足吗?你下贱无耻!” “啪”的一声,清脆的掌声。 拓跋泓的手掌,从她的脸颊打过,“再说一句骂她的话,朕绝不客气!” 她不可思议地看他,为什么拓跋大哥这般维护叶妩?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为什么……怒火焚心,焦灼之痛令人难以忍耐。 她以为待自己真心的皇嫂,却抢了属于自己的男人;她以为喜欢自己的男子,为了维护别的女子而打自己一巴掌。 ———— 叶妩回凌云阁,昭和殿大殿只剩下拓跋泓和楚明亮默然相对。 他饮下一整杯茶,搁下茶盏,她见他这般闲适,越发生气,“你没话对我说吗?” “妩儿都知道敬称朕一句‘陛下’,莫非公主不知礼数?” “这里没有‘拓跋大哥’,只有魏国皇帝。” 她想起方才他说的话,又伤心又气愤。 眼前的魏国皇帝,的的确确是当初的齐王拓跋泓,可又不是她认识的那个男子了。这身明黄色龙袍赋予他无上的权势,他还是那张冷峻、俊毅的脸,可再也没有她熟悉的神色、目光,只有令她伤心的冷漠、绝情,只有她欣赏的霸气、冷酷。 仅仅大半年,为什么变化这么大? 她是不是已经失去了拓跋大哥? 不!她不能失去他…… 她不想知道叶妩为何在洛阳宫中,也不想知道他们是什么关系,她只想留在宫中,守着心爱的男子,再也不分开。 “陛下……”楚明亮走到他身前,情深刻骨地问,“在金陵宫中,我与陛下在一起的一点一滴,我铭记于心,陛下忘了吗?” “朕早已忘得一干二净。”拓跋泓无视她的深情,眉宇冷冷。 “为什么……”她悲伤难抑,热泪涌出,“为什么……” “你想知道?” 她颔首,他语声冰寒,“当初朕救你,只是凑巧,之后朕接近你,所说所做,只不过是利用你。” 泪珠断了线,楚明亮哭问:“利用我?为什么利用我?” 他冷冷地嗤笑,“不利用你,如何巧妙地接近妩儿?” 她泪流满面,心碎了……为什么他可以这般冷酷地说出真相?不,这不是真相……不是这样的……她不信…… “实话告诉你,早在妩儿流落潇湘楼时,朕就与她相识、相知。她赠给你的那柄金刀,是朕赠给她的。”拓跋泓这番冰冷无情的话可以置人于死地,“朕对公主从未有过男女之情,还请公主忘了朕。” “原来如此。”楚明亮明白了,怪不得那时候叶妩那么热心地为自己筹谋,还教自己如何得到他的承诺。 “你已知真相,明日朕派人送你回金陵。”他对她,就连怜惜也没有半分。 “这么说,陛下只爱她一人?” “是。” “可是,她只爱我皇兄!她不爱你!”她吼道,面上泪水涟涟。 拓跋泓淡淡地眨眸,“你皇兄已死,她早已移情于朕。” 楚明亮了解叶妩对皇兄的深情,她怎么会轻易地移情他人? “不!不可能!” “你不信,朕也不愿多说。”他脸膛寒沉,扬声唤人,“送公主回齐王府。” ———— 叶妩很担心,楚明亮知道了自己与拓跋泓的事,会不会闹出什么大事? 本想寻个机会跟公主谈谈的,但是……罢了,这个节骨眼上,还是不要节外生枝。 元月二十日,注定是一个繁忙、紧张的日子。 天蒙蒙亮,拓跋凝就醒了,宫人为她梳妆打扮。双腮扫上淡淡的胭脂红,双唇抹上鲜红的唇膏,眉心点上金箔朱砂,头上戴着龙戏凤珠翠凤冠,脚穿锦缎金凤软靴,身穿正红嫁衣,华贵端庄,风华绰约,美得令人惊叹。 她看着铜镜中的新嫁娘,满意地微笑。 这袭嫁衣是她亲自督促宫人裁制的,以金线在衣襟、袖缘等处绣了并蒂莲,裙面上绣着华丽的凤羽,金光璨璨,华美至极。 到了吉时,她坐上凤轿前往景安殿,向父皇拜别。 叶妩早已在景安殿等她,看着她伤心地哭泣,不由得感伤。 老魏皇还是那样,动不了,也说不了话,双手发颤,饮食起居全仗旁人,跟一个植物人差不多,不知这病会不会好转。 拜别父皇,拓跋凝前往昭和殿,向当今魏皇拜别。 拓跋泓站在大殿廊下,淡淡地微笑,说了几句冠冕堂皇的训导话,赏了礼,就让她出宫了。 之后,她坐在凤轿上,由宫人抬着在宫中主要宫道走一圈,以示对家的留恋。这是魏国皇宫公主出嫁的惯例。 新郎骑着白马在宫门等候新娘,当凤轿出现,他就吩咐喜乐吹打起来。 然后,新郎慕容烨策马在前,新娘凤轿在后,吹吹打打向公主府行去。 洛阳已有好些年头没有公主出嫁了,因此,百姓纷纷走上街头围观这场盛况。 喜乐喧天,响彻九霄。跨坐白马上的驸马可真俊俏,怪不得公主愿意下嫁;那皇家仪仗可真气派、煊赫,那如云宫人挥洒芬芳的花瓣,那陪嫁的金银珠宝、绫罗绸缎可真多啊,是权贵千金、名门闺秀的数倍,不可同日而语。 一路招摇,迎亲队伍终于来到公主府。 慕容烨下马,背着新娘入府,送入喜房,待吉时再行拜堂大礼。 叶妩看着身穿喜服的堂兄,心中矛盾,既欣慰又伤感。 这天家喜事,朝中文武大臣都来恭贺新婚之喜,因此,偌大的公主府前院熙熙攘攘,到处是宾客。慕容烨忙着招呼宾客,忙得晕头转向。 拓跋凝安然坐在喜床上,坐久了也不舒服,便扭来扭去,还想掀开红盖头。 叶妩在房中陪着,劝了几回,说吉时就快到了。 今日,新娘如在云里梦中,她也如在腾云驾雾一般,很不真实,因为,今晚至关重要。 拜堂大礼开始了……结束了,新娘又回到喜房歇息,外面流水宴已开始…… 今晚会顺利吗? 叶妩一边与公主闲聊,一边想着事,时而紧张,时而担心,盼着时间过得快一些,又希望过得慢一些。 总算熬到了夜幕降临,下人来说,驸马还在陪客饮酒。 那么,继续等。 等了一个时辰,拓跋凝索性掀开红盖头,蹙眉道:“好饿啊,我吃些糕点。” 慕容烨回房时,夜深了,对她道:“公主,翾妹妹回宫,我担心有危险,不如在府里过一晚。”拓跋凝没有多想,吩咐下人带叶妩去客房歇息。 叶妩离开时,看见他递来的目光。那大有深意的目光,她明白。 “驸马,我们还没喝合卺酒呢。”拓跋凝娇柔道。 “现在喝,如何?”他一笑。 “好呀。” “你坐好,我来斟酒。” 慕容烨斟了两杯酒,用身子挡住,将一包药粉放入其中一杯酒里。 拓跋凝接过那杯加了料的酒,笑眯眯地与他交手饮酒。 放好酒杯,他回到喜床,揽着她。她靠在他肩头,羞窘地笑,心中甜丝丝的。 忽然,她觉得很困,困得眼皮也睁不开……他看着她闭上眼、沉沉地睡了,取下她头上的凤冠,脱下她的嫁衣,让她躺在床上,为她盖上喜被。 他轻抚她娇美的腮,低声道:“公主,对不起。” ———— 慕容烨召集了公主府所有的下人,给每个人三两银子,再赏一杯酒水。他提了两坛酒,以驸马之尊亲自为他们倒酒,看着他们喝下去。 不多时,他们纷纷倒下,直至次日清晨才会醒。 然后,他吹熄了公主府大部分灯烛,带着叶妩从侧门离开,坐上一辆马车,前往囚禁楚明锋的小苑。 他换上夜行衣,她换上一袭男袍,马车停下来,她叮嘱道:“林大哥,小心。” “在这里等我,我很快就回来。” 他下了马车,用黑布蒙着脸,飞上屋顶,往那边飞跃而去,没入浓黑的夜色之中。 她向天祈祷,老天爷,请你一定保佑他救出明锋,保佑我们顺利离开洛阳。 慕容烨飞上那座小苑的屋顶,轻手轻脚地走动,一发现有人,就用银针飞刺,一针封喉。不多时,苑中的守卫已死了八个。 他飞到苑中,飞檐走壁,以绝顶的轻功掩人耳目、隐藏自己。 他的轻功并非普通的轻功,可谓鬼魅幻影,肉眼根本看不清楚,更何况深夜? 从他手中飞射出去的银针,百发百中。 不久,小苑二十余个守卫都死于银针。 如此,他轻而易举地救出楚明锋,回到马车,车夫立即驾车前往城东的城门。 看见楚明锋安然无恙,叶妩激动地抱住他,双眸湿润,“明锋……” 没想到林大哥这么厉害,真的救出了明锋。 楚明锋愣愣的,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不敢相信此生此世还能抱她在怀,还能离开那间厢房、那座小苑。 半晌,他才知道这是真的,紧紧地抱她,泪水滑落。 慕容烨见他们深情相拥,为他们高兴,“稍后过城门,我们必须乔装,不能让城门守兵起疑。” 于是,三人开始乔装。叶妩乔装成一个身患重病的小伙子,楚明锋扮成中年男子,慕容烨扮成中年男子的妻子。由于儿子身患重病,乡下的老母亲想见孙子最后一面,因此他们连夜送儿子回乡下。 东门守兵信了他们的话,放行。 他们欢呼雀跃,一路往东狂奔。 “林大哥,没想到这么顺利。”她高举双手,兴奋地叫,“太好了,我们终于离开洛阳了。” “小声点。”慕容烨含笑瞪她。 楚明锋静默不语,不知在想什么。 叶妩责怪自己忽略了他,关心地问:“怎么了?” 他担忧道:“不知拓跋泓何时发现我们逃走……也许,追兵很快就追上我们……” 慕容烨寻思道:“如若拓跋泓派人暗中盯着我们,想必我们根本无法出城。因此,我觉得,眼下他还不知我们已出城。再者,他必定以为我们往南走,追兵应该会往南追,我们往东走,能走多远是多远。” “此次你出手相救,我感激不尽。”楚明锋诚恳地致谢。 “不必客气,妩儿是我妹妹,都是一家人。”慕容烨一笑。 “他是秦国五皇子,是我堂兄。”她解了楚明锋的疑惑。 “原来你是秦国五皇子。”楚明锋爽朗道,“以前眼拙,失敬失敬。” ———— 慕容烨坐在外面,与车夫一起,车厢里只有二人。 叶妩埋首在楚明锋胸前,紧抱他的腰身,死也不松手,心中百般滋味,甜蜜,酸涩,悲痛…… 这个沉厚、结实的胸膛,还是那么温暖,让她迷恋,让她无法自拔。 **他们能逃出洛阳吗?追兵会追到他们吗? 结局【三】让灵魂与欢爱一起飞翔 “为什么狠心不见我?” “我……”楚明锋不知怎么说,心隐隐的痛。 “现在,你还是不要我吗?” “如若想过不要你,那是因为太爱你、太想要你。” 他语声低沉,收紧双臂,好想永远这样抱着她,永不分离。 她就知道,他不见自己,不是不爱自己,而是太爱自己,而选择了放手。 半晌,叶妩轻吻他的脖颈,吻他的唇,轻轻地碰触,好似担心碰坏了失而复得的相守时刻。 心如汪海,情如浪潮,早已翻涌不息。楚明锋热烈地回吻,温柔地吻吸她柔嫩的唇……这缠绵的感觉陌生而又熟悉,令他难以控制,想要更紧地相容…… 可是,外面有人,他们不能太过分,便相拥相偎,享受在一起的幸福感觉。 马车在夜色中飞驰,夜色深浓,前路茫茫,他们的心中却光明如日。 慢慢的,他们睡着了,半梦半醒。待完全清醒的时候,天已经亮了。 赶路一夜,马儿吃不消,慕容烨决定停下来,让马儿休息一阵子,他们也找吃的填饱空腹。 附近有一户农家,他们向农家买了几个热乎乎的馒头,歇了片刻便上路。 慕容烨时而坐外面,时而坐里面,叶妩好奇地问他,怎么救出明锋的。 他简略地说了经过,“如若惊动守卫,打起来,即使救出人,也很难出城。因此,我决定以轻功做掩护,以银针杀了所有守卫,如此,我就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救人,拓跋泓就不会这么快知道我们出城。” “如此轻功,如此绝技,只怕是独步天下。”楚明锋佩服道,“你这轻功,足以纵横天下。” “见笑了。若论打斗,不出十招,我必定打不过,只有逃之夭夭。”慕容烨自嘲地笑。 “林大哥,你怎么不早些告诉我你有法子?害我在洛阳待了那么久。”叶妩故作生气。 “原先,我并无十分的把握可以救出他。”慕容烨解释道,“这几个月,我暗中练习飞针,总算练到百发百中。再者,正巧我与公主大婚,你借机出宫,不然你没有借口出宫,终究难办。” 她想起拓跋凝,叹气道:“公主以为嫁了一个文武双全的好驸马,没想到,竹篮打水一场空。她知道你走了,还利用她,必定伤心死了。” 他目色怅惘,“我对公主……的确有亏欠,但我已问过她,即使我做了令她伤心的事,她也不后悔嫁给我。” 她伤感道:“公主到底是无辜的,是我们骗了她,利用了她。” 还有楚明亮,不知拓跋泓会不会将怒火发泄在她身上。 ———— 拓跋泓恨自己太大意。 当公主府的人进宫来报,妩儿多饮了两杯,在公主府留宿一夜,他就应该想到这当中有蹊跷。 他竟然没有丝毫的怀疑。 这一夜,发生了太多事。公主府的下人都昏迷不醒,囚禁楚明锋的小苑的守卫全死了,银针封喉,一针毙命。 他立即派人去追,可是,飞鸽传书回来的结果是,没有发现他们的踪影。 奇怪,为什么追不到他们?难道他们已经逃得很远? 无论如何,他一定要捉回妩儿;纵然追到金陵,也要捉她回来! 等到天色暗了,等到的结果仍然是没有追到他们。 这帮废物! 他扔下政务,无时无刻地想,他们为何能逃得无影无踪? 刘静端着热茶进来,见陛下眉头深锁,心神立紧,恭声道:“陛下,热茶来了。” “搁着。” “陛下,公主还在外头等着。” “她愿意等,就让她等着。”拓跋泓不耐烦道。 “陛下,还没找到叶姑娘的下落?”刘静小心翼翼地问,担心摸到虎须。 “那帮废物追不到人。” “以他们日行千里的速度,理应追到人了。”刘静寻思道,“莫非叶姑娘没有逃走,而是躲在一个隐蔽的地方?” “不可能。”拓跋泓断然道,“她绝不会在洛阳多待一时半刻。” “奴才蠢笨,无法为陛下分忧。”刘静道。 拓跋泓挥手,让他下去。 难道他们没有往南走?难道…… 他猛地站起身,一个念头浮现脑海……一定是这样的,不然,以他们日行千里的速度,不可能追不到人。 他派出另一批人,往另一个方向狂追。 妩儿,你决意逃出我的手掌心,还要看我许不许! 楚明锋三人赶路一夜、一日,疲累不堪,眼见后无追兵,三人决定歇几个时辰再赶路。 途经一座村庄,他们找了一户有空房的农家,给了一些银子。农家大婶做了晚饭给他们吃,还收拾了房间给他们暂住一宿。 饭后,叶妩问:“林大哥,明日继续往东走吗?” 慕容烨点点头,“拓跋泓聪明绝顶,迟早会猜到我们往东走。因此,休息两、三个时辰,我们必须赶路。” 楚明锋不免担忧,“不如稍后就赶路,我不累。妩儿,累吗?” 一旦逃出来,再也不想被囚禁在那狭小的厢房,过悲苦的囚徒日子。 “我们不累,马也会累。无妨,我们歇两三个时辰再赶路。”慕容烨潇洒一笑,“你们先歇着,我去喂马。今晚我睡在外头。” “林大哥,你也早点歇着。”叶妩嘱咐道。 他含笑转身,走出房间的瞬间,微笑渐渐冷凝,变成了落寞。 楚明锋忽然叹气,坐在简陋的硬木板床上,“你这位堂兄,是真心待你好。” “他待我好,你叹什么气?”她笑问。 “他出身皇族,文武双全,却为了你辗转四地,舍弃了爱他的公主,舍弃了家与温暖幸福。更可惜的是,他得到的只有你的情谊。” 叶妩的手搭在他肩头,做出一副大姐大的架势,“小子,你是不是很得意?” 他伸臂一揽,将她揽到怀中,“我自然得意,得意的是我比他幸运。” 她的双臂环着他的脖子,美眸微眯,翻起旧账,“你是最狠心、最无情的人!我敲门那么久,你竟然狠心至此,不开门就不开门!” 楚明锋脸上的笑意慢慢消失,默默地看她。“你怎么补偿我?” “你想要我如何补偿?” “我让你赊账,等我想到了,再告诉你。”叶妩狡黠地笑。 “纵然你要我这条命,我也给你。”他的眸光渐渐深沉,深若无底之渊。 “好呀,从现在开始,你这条命属于我,没我的允许,你不许死。”她不施粉黛的小脸流露出一种俏皮的霸道,两只小手掐着他的脖子,“哪天我恨死你了,就取你的狗命。” 他眼梢含笑,眼睫微微下垂,“好,我双手奉上。” 乡村野地没有暖炉、火盆,而且农房简陋,缝隙多,寒风从缝隙钻进来,寒气刺骨。 他们上了硬木板床,盖着棉被,她依偎在他胸前,感受这相拥在一起的俗世幸福。 楚明锋抱着她,心暖暖的,很想就此沉醉下去,很想时光永远停留于这一刻——只要她在他里,只要他们好好的,没有权势、富贵,没有阴谋、算计,只有简单的快乐、平淡的幸福,这一生,足够了。 然而,他隐隐地担心这一刻不会长久。 拓跋泓不会善罢甘休,说不定追兵很快就追上他们。假若他们被抓回去,也许,这辈子他们再也无法离开洛阳了。 怎么办? 罢了,走一步算一步吧。 “对了,你腿伤怎样?痊愈了吗?”叶妩忽然问,“你身上的伤呢?我看看。” “还没痊愈,不过好得差不多了。”楚明锋捉住她的手,不让她解开自己的衣袍。 她不罢休,坚持要看,他坚持不让看,便岔开话头,“妩儿,我没想到,沈昭背叛我。” 她想起沈昭中箭的那一幕,喃喃道:“沈昭……” 他的黑眸浮现一抹清寒,“我与他虽为君臣,但我当他不仅仅是臣。这十余年,我待他不薄,他竟然如此待我!” 叶妩说起沈昭选择助楚明轩一臂之力的缘由,说到先皇,说到先皇的密诏,“最终,沈昭选择了视而不见,选择了不阻止楚明轩的密谋,因为,他最忠诚的人是先皇。” 楚明锋震惊,想不到父皇竟然看透了自己,竟然留了一道置自己于死地的密诏! 父皇,手握生杀大权之人,从来都是满手血腥。若无血腥,哪里来的江山稳固、太平繁荣?你敢说你从未杀过一人吗?从未枉杀过一人吗? 而楚明轩,选择了放手一搏、密谋弑兄,是因为妩儿。 如今想来,是他太疏忽大意,以至于让人有可趁之机。 “沈昭自食恶果,楚明轩杀了他。”叶妩想起沈昭临死之时说过的话,悲从中来,“我不知道楚明轩为什么杀他,但我亲眼所见。沈昭绝对想不到,当初做了那个决定,是一道催命符。” “沈昭死了?”楚明锋满目惊愕。 “明锋,你明明在澄心殿,为什么没有死?为什么烧死的人是王统领?” 他猜测道:“那日我头疼不适,便寝殿歇息,醒来时,已在扬州。如今想来,应该是沈昭偷龙转凤,送我出宫、再送往扬州。” 拓跋泓说过他没死的缘由,她这么问,只不过是印证一下,“沈昭选择助楚明轩一臂之力,却也不愿你被烧死,就暗中命人救你。后来,楚明轩知道沈昭暗中做了这些事,一怒之下就杀了他,永绝后患!” 他颔首,“该是如此。” 叶妩感叹道:“楚明轩变了,变得心狠手辣。” “因为,他不甘心。” “这便是世人的贪恋,有了贪恋,便有黑白是非、明争暗斗。” “妩儿,如若我们有幸逃出魏国,你想回楚国吗?” “你在哪里,我便在哪里。”她深深地看他,不知道他能否舍弃曾经拥有的一切。 楚明锋微微一笑,“我们寻一个世外仙境,搭几间竹屋,屋前种几株桃花、杏花、梅花,屋后开垦几亩薄田,好不好?春日,我们泛舟小河、赏明媚春光;夏日,我们早早起来看日出,黄昏时分,我们坐在屋前望日落;秋日,我们在花架下赏月,与皎皎圆月饮酒听风;冬日,我们在窗前赏雪,什么都不做,与那簌簌的风雪声一同入眠。” 叶妩欢喜地点头,他真的放下了所有,江山、帝位再诱人,权势、富贵再吸引人,他也只要她一人。 “你还要为我生几个孩子,承袭你的美貌、我的睿智。”他轻捏她的下颌,眸光深浓,“妩儿,愿意吗?” “嗯。”她坐在他腿上,慢慢靠近他的唇。 唇齿相碰,炽热缠绵。 她解开他的衣袍,吻他的脖子……他身上的伤疤怵目惊心,可是她不怕,轻柔地吻触,温柔地爱抚他每一寸黝黑的肌肤。 楚明锋情潮激涌,急切地扯散她的衣物,将她压在身下,疯狂地吻这日思夜想的娇躯,“妩儿……” 馥郁的馨香刺激着他,滑嫩的肌肤带给他无尽的诱惑,如水的温柔攀附着精悍的身躯……他克制着这些日子的煎熬与折磨,克制着那澎湃的热潮,克制着爱她的冲动,唇舌在娇躯上滑行…… “明锋……”她低声呢喃,美眸微睁,眸光迷乱。 “不如……先歇着吧……”他犹豫了,不愿她雪白无暇的身子在这简陋的地方受到玷污。 叶妩搂住他,翘起双腿,勾住他的腰身,轻咬他的唇。 楚明锋慢慢沉腰,感觉到她已准备好迎接自己,便缓缓挺进去—— 她低声吟哦,与此同时,他也低吼一声,好像一支美妙的合奏曲,是世间最悦耳的乐音。 水乳交融的缠绵之感,熟悉而又陌生,让他不断地深入她的身躯,让她挺身迎合他的强悍,让彼此交融得更为彻底,让灵魂与欢爱一起飞翔,让他们变成一体、永不分离。 翻涌的爱化成冰与火的交融,促使他们不断地索取彼此的快乐、奉献自己的一切,毫无保留。 上天入地,人间天上,缠缠绵绵,至死方休。 他们的身躯那般契合,无缝对接,她觉得很好、很舒服,体内的火化成了水……那种欢愉的感觉美妙得不可思议,簇拥在周身,一波又一波,好似永无止境…… 似幻似真的迷蒙中,她听到了一声压抑的低吼……———— 天未亮,他们继续赶路。 叶妩四肢酸痛,楚明锋让她靠在自己身上,这样会舒服一些。 慕容烨见他们的腰间都戴着一枚血玉雕镂鸳鸯扣,打趣道:“妩儿桃花多多,却对你情有独钟,若有一日你欺负她,第一个挺身而出的便是我。” 楚明锋笑道:“有你这个大舅子看着,我怎敢欺负她?” 她含笑冷哼,“你们都欺负我。” 马车在清晨的村野急速行驶,穿越了冷寒的薄雾,穿越了林木、寒风,留下长长的两道车痕。 午时,他们停车歇息、吃干粮。 就在他们正要上车的时候,一阵急促响亮的马蹄声传来,以其速度看来,很快就能赶到此处。 楚明锋面色骤沉,“上车!” 他们迅速上车,车夫立即扬鞭催马,往前疾驰。 叶妩的心慌慌的,向天祈祷后面的马队不是拓跋泓派来的追兵。 “别担心,也许不是追兵。”慕容烨试图缓解车厢内紧张的气氛。 “别太担心。”楚明锋宽慰道,搂紧她。 可是,她无法不担心、害怕。 马蹄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她知道,下一刻,马队就会超过他们。 她听见,一道马鞭抽来的声音,紧接着是凄厉的马嘶。突然,马车突然停下来,他们往前一冲,差点儿摔倒。 她绝望地看他:完了,真的是追兵。 楚明锋掀开帘子望出去,前后左右都有追兵,大约二十余骑。 一个青衣人大喝一声,车夫吓得仓惶逃走。 三人从车中出来,慕容烨沉着地问:“诸位好汉为什么拦住我们?” 因为,他们乔装打扮了,这些追兵未必认得出他们。 嘚嘚嘚。 后面传来单调的马蹄声,只有一骑。 他们不约而同地往后望去,叶妩大吃一惊:拓跋泓。 他策马而来,身姿巍峨如山,墨色大氅飞扬而起,张扬如巨鹰的大翅,使得他像是从地府来的魔鬼,带着一股凛凛的煞气。 近了,她看见他的眉宇之间弥漫着凛冽如刀的戾气,心怦怦地跳。 计划如此周详,终究,还是功亏一篑。 “妩儿,逃了这么远,是时候跟我回去了。”拓跋泓的语声沉郁而乖张。 “我不会跟你回去,要杀要剐,随你的便!”她绝烈道,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 “可惜啊,曾经威风八面的楚国皇帝竟然丧命魏国,下场凄凉。”他看见楚明锋搂着她的腰肢,心中怒火更盛,语气却邪气慵然,“哦,对了,前些日子听闻前朝一件可怕的事。一人报复某一人,便斩其手足,还去眼、烷耳、割舌、饮暗药,再将此人放入厕中,谓曰:人彘。妩儿,若你执意不跟我回去,我就将他们做成人彘,置于酒瓮,放在宫门外,让洛阳城百姓观瞻魏国皇帝、秦国五皇子的可怖模样。” “卑鄙!无耻!”叶妩怒骂。 这可怖的人彘,她听说过,吕后就是这么折磨戚夫人的。可是,明锋和林大哥怎能受此折磨与羞辱?这比杀了他们还难受。 慕容烨绝然道:“妩儿,死又何惧?我们一起拼了!” 楚明锋搂紧她,眼中情意绵绵,唇边似有笑意,“既然不能一起生,那便一起死。” 她犹豫了,生,还是死? 不,这绝不是他们的绝境。她来到这个未知的朝代,绝不是来陪他死的。他不能死! 可是,如何生? 一记马鞭狠狠地抽来,是拓跋泓命下属抽的,抽在楚明锋的背上。 楚明锋硬生生地受了这一鞭,身子一抖,却不哼一声。 叶妩目光坚定,在他耳畔道:“明锋,我爱你。” “妩儿……”他紧紧搂着她,知道这句话必有深意,不让她做傻事,“我们未必会输。” **妩儿想怎么做呢?这次他们会被抓回去吗?宝贝们,喜欢明锋就多多支持哟,求月票求各种打赏~~ 结局【四】一年之期 “我和他谈谈,说不定他会放我们走。”她拼命地忍住眼中的热泪。 “无须浪费唇舌。”楚明锋隐隐猜到她的意图,眸光凛然而坚决,“你说过,我在哪里,你便在哪里。妩儿,生或死,我们都在一起!” 心中悲酸,她转向拓跋泓,“陛下,可以谈谈吗?” 拓跋泓勾唇邪笑,“有何不可?” 楚明锋痛声道:“妩儿……” 叶妩推不动他,眼见如此,拓跋泓跳下马,走过来,掰开他的手,示意下属。两个青衣人用蛮力制住他,拓跋泓才从他怀中抢走她。 “妩儿,不要……”楚明锋凄痛地喊,眉宇纠结。 “我很快就回来。” 她毅然转身,跟随拓跋泓往前走。 慕容烨没有表态,因为,她有自己的想法与决定。 ———— 此处距离那边很近,因为有林木的遮挡,他们望不见这里的情形。 冬寒未尽,树木仍然光秃秃的,寒风袭来,寒意顿生。 拓跋泓负手而立,墨氅掩着的明黄色龙袍是这灰濛天色中的唯一亮色,刺人的眼目。 叶妩没想到他亲自追来,而且他没来得及更衣,可见是匆匆出宫。 他脸膛寒沉,一动不动,只有墨氅的一角随风拂动,显然是等她开口。 “我可以留在你身边,不过我有三点要求。”她以谈判的口吻道,不卑不亢。 “你竟然跟我提要求?”他冰冷地嗤笑,“你已是我的猎物,生死由我,凭什么提要求?” “我心甘情愿留在你身边一年,这一年,我不会逃走,你可以以各种方法令我喜欢你。”她自信道,“你知道,我心中只有明锋一人,现在,我留在你身边,给你一年时间,你可以千方百计地得到我的心。” 拓跋泓愣住了,没想到她会破釜沉舟。 她的心,的确很诱人。 他问:“假若一年后,我得不到你的心呢?” 叶妩眸光清冷,“若你做不到,我将会离开你,离开洛阳。” 他好笑道:“那我岂不是失去了所有?” “这就要看陛下的本事了,陛下没本事,怨不得人。” “说说你那三点要求。” “其一,放了明锋和林大哥,不可暗中派人去追、杀害他们;其二,陛下迎娶楚国安乐公主,册封她为皇后;其三,我留在陛下身边,无名无分,仍住凌云阁,陛下不能碰我,不可勉强我。”她直视他,相信他一定会接受这三个条件。 拓跋泓的脸庞薄怒丛生,“这三点要求过于苛刻,对我很不公。” 叶妩的美眸冷寂如死,“陛下不答应,那便当我没说过。他们力战而亡,我也不会苟活人世。” 他捏住她的下颌,“你很厉害,捏住了我的七寸。” 她莞尔冷笑,“劳烦陛下让林大哥过来,我有话跟他说。” “你不想跟楚明锋话别吗?” “没有必要。” 他掀眉,往前走去,吹了一声口哨,一个下属立即奔过来。 片刻后,慕容烨来到她面前,猜到她已做了决定,“妩儿,你有什么打算?” 叶妩轻然一笑,“拓跋泓已答应我,放你们走。” “你留在他身边?这怎么行?”他了解她的心思,为了楚明锋,她可以牺牲一切,“再者,楚明锋不会丢下你、一人独去。” “林大哥,这件事就拜托你了。你务必带他离开魏国,护他安全。” “可是……” “你不要让他回洛阳,凭他一人,根本无法救我。”她嘱咐道,心好似被人不停地抽,痛得难忍,“还有,你对他说,隐居世外也好,回金陵也罢,随他选择。” 慕容烨眉宇间的郁色深浓如墨,“别无他法吗?或许,我们杀出一条血路,并非全无希望。” 叶妩莞尔道:“明锋的伤势还未痊愈,我不愿他为了我再受重伤。” 因为,拓跋泓有二十余个下属,楚明锋和慕容烨打不过。 一来,楚明锋伤势未愈,打不过拓跋泓;二来,慕容烨轻功绝顶,可以逃命,却无法救人,虽说飞针可一针封喉,这些青衣人却不像小苑的守卫,不闪不避。 如此,他们根本没有胜算。 他们三人可以视死如归,可是,如若可以生,为什么一定要死? 只要活着,就有未来。 慕容烨知道她心意已决、不会再更改,便道:“既然你已决定,我定当不让他回洛阳。” “林大哥,谢谢你。”叶妩含笑看他,“你待我的好,我铭记在心,来世再报。” “来世,希望你我不再是堂兄妹。”他忧郁的眉眼闪着动人的泪光。 “珍重。”她上前搂住他,泪珠落在他的肩头。 ———— 看见叶妩回来,楚明锋欣喜道:“妩儿,过来。” 慕容烨走过去,她没有走过去,眸光冰寒,鄙夷地冷笑,“你忘了吗?我是秦国灵犀公主。我父皇、母后被秦皇杀害,我身为女儿,侥幸活着,怎能不报这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她看向拓跋泓,“魏国将士乃虎狼之师,陛下答应为我复仇,甚至为我夺回秦国帝位,而你呢?你失了家国,失了帝位,失去了所有,只剩烂命一条。” 楚明锋定定地看她,认定她说这番话并非出自真心。 她继续道:“如果我与你在一起,隐居世外,秦皇派人追杀我,你能保护我吗?双拳难敌众手,你保护不了我,更无法为我报仇、夺回秦国帝位。因此,我已决定回洛阳。天地之大,总有你的容身之地,劳烦你不要妨碍我复仇。” “妩儿,我在哪里,你便在哪里。”他的黑眸溢满了伤与痛,痛得眼睫轻颤,“你忘了吗?” “我没忘,不过我心意已改。”叶妩努力克制着心中的悲痛,竭力忍住眼中的热泪,冷酷道,“从今往后,我叶妩与楚明锋恩断义绝,生死不复相见!” “妩儿……”楚明锋心痛得嗓音都哑了,“这不是你的真心话,是他逼你的,是不是?” “没有人逼我。”她缓缓转过身,背对着他,热泪滚落。 “妩儿,生离不如死在一起……妩儿……”他嘶哑道,想冲过去,却被青衣人死死地制住。慕容烨看着他痛彻心扉的模样,为他们心痛。 拓跋泓牵起她的手,在她耳畔道:“说得真好。他被你伤得体无完肤。” 叶妩没心思理会他的调侃,拼命地忍住翻涌的悲痛之泪。 楚明挣扎着,悲痛得黑眸变成一双血眸,“妩儿,昨晚我们说过的话,你忘了吗?我们那么开心、快乐,你都忘了吗?妩儿……” 她再次落泪,滴落衣袍。明锋,我怎么会忘? 不想再听他深情、痛楚的话,她往前走,却被拓跋泓抱起。 他低声道:“想让他死心,我助你一臂之力。” “妩儿……”楚明锋悲愤地喊,“拓跋泓,放开她……” “不要这样。”慕容烨劝道。 拓跋泓往前走,叶妩任凭他抱着,终究侧头望去……楚明锋悲愤地吼叫,犹如虎啸,做垂死挣扎……他就像一只被困已久的猛兽,极力挣脱钳制,冲过来,得到的却是更残酷的殴打……青衣人的拳脚落在他身上,他不管不顾,拼命挣脱,却终究被打倒在地…… 慕容烨在一旁帮忙,可惜喝止不住。 她的心痛如刀绞,泪流满面,“叫他们住手!” 拓跋泓吹响口哨,宝马小跑着过来,他送她上马,自己也上来,拥着她,缓缓抬起右臂。 青衣人不再打,楚明锋挣扎着爬起来,奔过来,青衣人立即伸臂拦住,任他怎么推也推不动。 叶妩终究忍不住,回头望他……他的脸膛好似被痛楚撕裂了,泪水潸潸…… 拓跋泓扬鞭策马,宝马疾驰而去,她望着他,眼中的他越来越远,越来越小…… “妩儿……”楚明锋声嘶力竭地喊,身心撕裂了一般,痛入骨血。 “妩儿……”凄厉的叫声回荡在广阔的村野,传荡开来,飘向远处。 青衣人离开后,慕容烨在他奔过去之际,猛击他的后颈,令他晕倒。 ———— 醒来时,楚明锋发现自己在马车上,而马车快速地行驶。 他撩起车帘,命令慕容烨停下来。 二人跳下马车,慕容烨重声道:“他们没走多远,你可以追得上。但是,你有没有想过,凭你一人之力,能救出妩儿吗?” “难道要我眼睁睁地看着拓跋泓带走妩儿?”楚明锋悲愤地吼。 “那还能如何?”慕容烨厉声道,清逸瘦削的面庞从未这般怒火丛生,“拓跋泓是魏皇,有的是武艺高强的下属,你呢?你什么都不是!什么都没有!如何抢回妩儿?” 楚明锋呆住,终于安静下来。 他说得对,如今的楚明锋不再是以往的魏皇了,什么都没有,仅凭一人之力,能救出妩儿吗? 妩儿跟拓跋泓走,就是为了保护自己不受伤,如若冲动行事,就毁了她的一片心意。 可是,眼睁睁看着妩儿被拓跋泓带走,他真的不甘心! 慕容烨见他冷静了些,道:“救妩儿是必须救,不过,拓跋泓会严防死守,还需从长计议。” 楚明锋不语,眸色深邃,好像陷入了沉思。 “你有什么打算?”慕容烨觉得他冷静得不可思议,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是该从长计议。”楚明锋黑眸微眯,目光森厉,“要从拓跋泓手中夺回妩儿,我必须回金陵。” “你想……夺回原本属于你的一切?” “还有其他法子吗?” “这是最好的法子。”慕容烨觉得昔日睿智沉稳、霸气狠辣的楚明锋回来了,“不过你有把握夺位帝位吗?” “没有把握也要试一试!” 楚明锋面目阴鸷,利落地上了马车。 马车继续前行,他默默道:妩儿,等我,我不会让你等太久。 ———— 回到宫中,正是深夜。 拓跋泓送叶妩回凌云阁,牵着她的手直入寝殿。 春花、秋月见她回来,欣喜地上前迎接,却在看见陛下冷铁般的脸庞时,立即退出寝殿。 他一收臂,她便站在他身前。她轻淡道:“明日还要早朝,陛下回寝殿歇着吧。” “不要妄想逃走!”他一字字道,眸光森厉,“若你胆敢逃走,你那三点要求,便如同无物,尤其是最后一点。” “我自当遵守,还请陛下遵守约定。” 他阴鸷地盯她半晌,才松开她的手,离开了凌云阁。 叶妩宽衣就寝,躺在床上昏昏欲睡,想到明锋,却又睡不着了。 这个时候明锋在哪里?林大哥是否劝服了他?他们已经远离洛阳了吧,是否安然无恙? 明锋,你会设法救我的,是不是? 次日午时,她正在吃午膳,拓跋凝行色匆匆地闯进来,“林大哥呢?他不是和你在一起吗?” 叶妩让她坐下,不想欺骗她,便道:“他没有回来。” 拓跋凝眉心紧蹙,泪水轰然滚落,梨花带雨的悲伤模样令人心生恻隐,“林大哥,你怎能这样对我?你好狠的心……” 叶妩感慨,崇宁公主对林大哥倒是一往情深。于是,她宽慰道:“公主,或许有一日,他忽然回到公主身边,给公主一个惊喜呢。” 虽然假希望是虚幻的,但至少给了她一点希望。 “真的吗?”拓跋凝如花似玉的小脸被泪水打湿,尤显得脆弱,“对了,我听说林大哥和你逃出城,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何你回来了,他没回来?” “此事说来话长,我想他亲自跟你说,会比较好。” 拓跋凝又伤心又生气,林大哥,那是我们的洞房花烛夜,你竟然丢下我……你对得起我吗?为什么你要丢下我…… 三日后,拓跋泓颁下诏令,迎娶楚国安乐公主楚明亮,册封她为皇后。 册后大典定于二十日后。 这日,午后,楚明亮来到凌云阁。 叶妩犯困,正想宽衣歇会儿,见来者不善,便强打精神应付昔日好友。 楚明亮着一袭芙蓉锦衣,外披玉色斗篷,衬得身段窈窕、明眸皓齿、华贵端雅。她堂而皇之地坐在桌前,“拓跋大哥已命宫人为我裁制册封大典所穿的吉服,今日进宫便是量尺寸。” “恭喜公主。”叶妩淡然而语。“你没想到拓跋大哥会册封我为皇后吧。”楚明亮眉目冰冷,语气阴阳怪气,以敌视的态度对待皇嫂,“这也难怪,有人以为世间每个男子都逃不过她的手掌心,以为自己是皇后的命格,哪想到也有不如意的一日。” “公主想说什么?” “我只是有点感慨罢了。” “我乏了,想歇着了,公主自便。”叶妩伤心地下逐客令,昔日再好的朋友,一旦有了利益之争,便会反目成仇,情谊不再。 楚明亮不甘心地问:“你已经走了,为何还回来?” 叶妩闲适地冷笑,“春花、秋月是陛下的人,若你说了一些不该说的话,或是对我不敬的话,很快就会传到陛下耳中。若你不怕,但说无妨,我洗耳恭听。” 楚明亮面色一变,恨恨地离去。 ———— 扬州,魏楚边境,军营重地。 寒风从军营上空扫过,带着江水的潮气。红色、黑色的大楚国旗幡迎风招展,噗噗作响,为军营的寂静添一分动静。不时有飞鸟在低空盘旋,为这阴霾的天色增添几分沉重。 军营的远处,两人策马朝着军营的方向瞭望。 这便是楚明锋和慕容烨。 “前面便是叶大将军的军营,楚兄,去吧。”慕容烨眯着眼,眉头深蹙。 “你不随我去?”楚明锋转头看他,目光犀利。 “我回洛阳。” “你终究放不下妩儿。” “你也放不下,可是,你不得不放下,否则,谁救妩儿?”慕容烨一笑。 楚明锋拍他的肩,“妩儿就暂时交给你。” 慕容烨拍他的手,“我和妩儿在洛阳等你,不要让她等太久。” 楚明锋感动道:“你的恩情,日后再报。” 慕容烨调转马头,扬鞭飞驰,很快就消失在茫茫的天地中。 楚明锋策马疾驰,犹如一支利箭,射向那守卫森严的军营。 军营入口前,守卫伸戟拦住,“来者何人?” 骏马长嘶,楚明锋也不下马,居高临下地下令:“叫叶将军出来见我!” “放肆!”守卫见他这般盛气凌人,怒斥,“你小子好大的胆子!我呸!” “咻”的一声,楚明锋一鞭抽过去,狠狠地抽在守卫身上。 另一个守卫眼见如此,立即喊人,楚明锋趁机直闯而入。 不多时,二三十人围住他,都想教训教训这个目中无人、胆大妄为、擅闯军营的无名小子。 “叶志鹏!”楚明锋扬声喊道。 叶志鹏正在房中与几个将军商议事情,听到外面的嘈杂声,本已觉得奇怪,又听见这喊声,便走出房间,出来瞧瞧发生了什么事。 他一步步朝前走,望见马背上那人的后背,觉得此人直喊自己的名讳,说不定是故友。 此人魁梧昂扬,该是身怀武艺。 楚明锋慢慢转过马头,寒凛的目光直逼叶志鹏。 叶志鹏的目光触及那张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脸,大为震惊,立即恭敬地上前行礼。 他正要屈身,楚明锋笑道:“叶老弟,先上一杯热茶。” 叶志鹏懂了,命所有人都散了,鞍前马后地请他进房。 那几个将军都是叶志鹏一手提拔的年轻将领,并未见过圣颜,因此并不知道来者是谁,却看得出来,大将军对他非常恭敬,想必是京里的大人物。更奇怪的是,大将军进房后竟然关上房门。 “臣参见陛下。”叶志鹏跪地下拜。 “起身。”楚明锋扶起他,自嘲道,“我已不是楚皇。” “在臣心中,陛下永远是陛下。”叶志鹏出身行伍,身板健壮、笔挺,脸孔方正,浓眉浓须,一脸的正气凛然,“只是……数月前,朝廷送来公函,说陛下不幸驾崩,晋王登基……今日再见陛下,臣愚钝,臣糊涂……” “此事说来话长,稍后与你详说。”楚明锋嘱咐道,“我的身份,切莫泄露出去,你知便可。” 叶志鹏点头,去外面吩咐守卫上茶、上菜。 吃饱喝足,楚明锋说起皇弟楚明轩弑兄夺位的阴谋,说起流落魏国洛阳的遭遇,却隐去了叶妩这一段。叶志鹏听完,义愤填膺地说道:“想不到晋王竟然做出弑兄夺位的大逆不道之事!陛下洪福齐天,定有回朝重掌江山的一日。” 楚明锋道:“大将军忠勇,是我大楚国的肱骨良臣。此次来军营,正是为了此事。” 叶志鹏立即抱拳表态:“陛下有何吩咐,臣定当全力以赴,助陛下回朝!” **明锋如何回朝夺位帝位呢? 结局【五】龙种 半梦半醒中,拓跋凝觉得脸上有点痒,好像有一只手抚触她的脸。 微微睁眼,原来天亮了。可是,她还很困,还想睡,便又闭上眼。 忽然,她觉得床边好像坐着一个人。 这么想着,她立时清醒,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熟悉的脸庞,是怨念了几日、日思夜想的林大哥。 “林大哥……”她激动地支起身,紧紧抱住他,惊喜得哭了,“林大哥,你终于回来了……” “公主……”慕容烨轻拍她的背。 “你好狠心……偷偷地跑了……”她哭着数落他,挥着拳头打他,“你去哪里了……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他任她打,语声满含歉意,“再也不会了。” 拓跋凝又是撒娇又是撒泼地打骂,“从来没有人像你这样……对我,我又生气又伤心,却又在公主府等你,不敢离开半步……担心你回来了找不到我……” 他再次抱她,任她打骂、发泄,心里涌起一股怜惜。 良久,她的情绪慢慢平复,搂着他的脖子,霸道地命令:“以后不许离开我!不许你丢下我!” “不会有下一次。”慕容烨温柔地为她拭泪,“我去哪里,都带着你,好不好?” “我死也要跟着你。”她刚睡醒,未理妆容,又哭了一场,虽然双眸有点肿,却不减秀色,倒显得娇蛮可爱。 他一笑,“我死也要带着你。” 拓跋凝甜甜地笑,忘记了之前的决定:待他回来,好好惩罚他。她忽然想起一事,问:“这几日你去哪里了?皇嫂回来了,为什么你到今日才回来?” 慕容烨的鼻尖轻触她的鼻尖,“前事不提,好不好?” 犹豫了片刻,她轻轻颔首,吻他的薄唇。 他回吻她,温柔如风,点燃了她的念想与体内的火苗。 她解开他的衣带,他按住她的手,低哑道:“几日未曾沐浴,我先去沐浴。” 她羞窘得脸颊泛起桃红的粉光,“我服侍你沐浴,可好?” 他含笑点头,她便去吩咐下人备热汤。 午膳后,他们一道进宫。 当叶妩看见他从殿外走来,呆了半瞬才回神。 拓跋凝回凤飞殿取一些旧物,此时,偌大的大殿,只有他们二人。 “林大哥,你怎么……” “你放心,他已抵达叶大将军的军营。”慕容烨的眼底眉梢皆是清逸的微笑。 叶妩知道,明锋去了父亲的军营,那便是决定回金陵夺位帝位。 他真的会夺回帝位、江山吗?他会不会杀楚明轩? 她问:“为什么回来?” 他的嗓音轻淡如水,“我的妻在这里,我的家在这里,我自然回来。” 其实,他想说,你在这里,我自然回来。可是,他不想让她为难。 “公主是好姑娘,对你一往情深,你该一心一意待她。”叶妩莞尔道,没想到,兜兜转转,又回到了原地,不过至少明锋不再是囚徒,已经飞回楚国,也许会变回原先那个霸气腹黑的帝王。 “她是我的妻,我会好好待她。”慕容烨掩藏了内心的情意,淡淡地问,“拓跋泓待你如何?你不担心他……你如何保全自己?” “我自有法子。”她说起那三点要求,叹气道,“我无法保证拓跋泓是正人君子,尽力而为吧。” 他深深地看她,希望楚明锋尽快成事,夺位帝位、江山,那便有可能救她回去。 这一生,他的最爱是妩儿;这一生,他的妻子只能是拓跋凝。 他对妩儿的付出,毫无保留;他对拓跋凝,亦竭尽为人夫君的责任。 ———— 这日,日光明媚,碧空无云。 册后大典如期举行。 金殿上,满朝文武列队而站,楚国使臣奉国书颂读,接着是刘静颂读册后的圣谕。 楚明亮站在丹墀下,看着龙座上那个魁梧、伟岸的男子,心潮澎湃。那是她的帝王、她的夫君、她的天下、她的一生,那是她的一切、一切……这一刻,终于实现了,她终于成为拓跋泓的妻、成为魏国皇后……从此以后,她和他举案齐眉、携手一生,成就一代帝后的传奇。 热泪盈眶,她拼命忍着眼泪,不让泪水弄花了完美的妆容。 着一袭深青翟衣,头戴九龙四凤冠,再加上端庄的妆容,她便是魏国母仪天下的皇后,万千风姿,绝世风华,谁也比不上。 拓跋泓缓缓走来,朝她伸出手。她将手放在他掌心,站在丹墀上,与他并肩而站。 满朝文武高呼万岁,恭贺皇后千岁。 礼毕,楚明亮回到紫宸殿,接受外命妇、宫人觐见。 这夜,是他们的洞房花烛夜。 她吩咐宫人备了丰盛的晚膳,御书房的公公却来传话,说陛下忙于政务,不回来用膳了。 闻言,她气得咬唇。 然后,每隔半个时辰,她就派人去御书房,问他何时回来就寝。 寝殿布置得喜气、华美,两个深红的囍字那么亮眼,粉绸红纱垂挂,绣着并蒂莲的鲜红纱帐笼着凤榻,将会承载她的欢梦;榻上的红色鸳鸯被、鸳鸯枕用料绝佳、绣工精致,是宫中最好的绣娘绣的……然而,寝殿的一切,变得那么刺眼,好像在嘲笑她苦苦地守候。 终于,他终于回来了,坐在桌前,微低着头,手捏着鼻梁,好似疲倦得很。 “陛下可是乏了?不如臣妾为陛下按按。”楚明亮耐着性子装温柔。 “不必了。”他的语声客气而疏离,“今日奏折很多,有点累。” “陛下饿吗?臣妾备了羹汤,陛下不如吃一些吧。”她柔声道。 “朕不饿。”他站起身,脸容冷冷,“若你乏了,先就寝吧。” “陛下……”她想提醒他,今日是她的大喜之日,是他们的洞房花烛夜,他们应该圆房。 “陛下……陛下……”刘静匆匆进来,面有急色。 “何事?”拓跋泓问,眼中闪过一抹喜色。 “宫人来报,叶姑娘在景安殿看望老陛下。”刘静禀奏道,“叶姑娘忽然昏厥……” 话还未说完,拓跋泓已迈步前行,龙行虎步,未曾留下一句话。 刘静匆匆跟上去,留下皇后一人。楚明亮追出去,着急地喊:“陛下……” 然而,他的身影已经在夜色中消失,再也望不见了。 陛下,今夜是我们的洞房花烛夜,你怎么可以舍我而去?怎么可以去别的女人那里…… 泪水从眼睑滑落,却是愤恨、倔强的泪水。 叶妩,这就是你的手段? 那么,我楚明亮不会输给你! ———— 赶到凌云阁,拓跋泓焦急地直入寝殿,看见林太医正坐在床边为叶妩号脉。 她靠躺在大枕上,已经苏醒,小脸有点苍白。 不久前,她在景安殿为老魏皇喂粥,不知怎么的,忽有一阵眩晕袭来,她就失去了知觉。 拓跋泓见她身子有损,怒问春花、秋月:“你们怎么伺候的?” 她们惊惧地跪地,声音颤抖,“奴婢一直尽心尽力地服侍……不敢有丝毫疏忽大意……陛下饶命……陛下饶命……” “与她们无关,陛下不要为难她们。”叶妩劝道。 “你身子不好,不要到处走动。”他眸色沉郁,不好直接说不要去景安殿,只好如此告诫她。 “我没什么事,陛下不要大惊小怪。” 林太医把完脉,站起来,面上微有喜色,拓跋泓连忙问:“妩儿怎样?” 林太医笑道:“恭喜陛下,她有喜了。” 有喜?! 对于拓跋泓,这绝非喜事,而是晴天霹雳! 对于叶妩,这绝对是喜事,因为她怀了明锋的孩子! 拓跋泓呆呆的,刘静连忙让林太医先到大殿等候,示意春花、秋月退出寝殿。 只是片刻,拓跋泓便回神,见她美眸盈盈、面露欣喜,眸色一分分地冷沉。 她竟然怀了楚明锋的孩子! 她竟然视自己于无物! 太可恶了! 怒火在体内叫嚣,他冷酷地盯着她,眸光阴鸷,近乎于狠毒。 叶妩伸手轻缓地抚触小腹,这次太幸运了,竟然怀了明锋的孩子。 如果明锋知道了,一定很开心、很激动。 她不经意地抬眸,看见拓跋泓骇人的面目,心中一惧,暗道糟糕。 这个阴毒狠辣的魏皇,心胸绝不会如此宽广。 他容得下明锋的孩子吗?怎么办? 她收敛了喜色,温柔地劝:“今日是陛下与皇后的大喜之日,陛下应该去紫宸殿。” “我已遵照你的意思,迎娶楚明亮为皇后。”拓跋泓坐下来,沉郁的目光直逼她的眼,“至于如何对待这个尊贵的皇后,是我的事,你管不着。” “既然娶了她,她就要为你们皇室开枝散叶、诞育子嗣。”叶妩早已想到会有如此结果,可是,没有其他法子,她只能这么做,才能让楚明亮美梦成真。 “她绝不会怀上我的孩子!”他那黑曜石一般的瞳孔微微一缩,温热的鼻息却让人觉得冰冷无比,“她的终身幸福,就这么被你毁了!” 叶妩骇然,当真是自己毁了楚明亮的终身幸福? 这夜,拓跋泓没有去紫宸殿,也没有回昭和殿,在凌云阁的偏室将就了一夜。 她知道,他是故意的,故意让楚明亮误会他与自己已有夫妻之实。 楚明亮一定恨死自己了! 翌日午时,叶妩正吃午膳,秋月欢笑着走进大殿,“夫人,陛下已下诏令,夫人的孩儿一出世,便封为齐王。” 齐王! 叶妩惊愕,拓跋泓想做什么? 如此一来,朝野上下、皇宫内外都会以为她腹中的孩子是龙种,陛下才会如此看重,胎儿未足月便下诏令,将来出世便封为齐王。而“齐王”是陛下登基前的封号,可见他对这个孩子的喜欢与重视。 如果这件事传到楚国,那么,明锋岂不是伤心欲绝? 她明白了,拓跋泓这么做,目的便在于此。 殿外传来宫人通禀的声音,拓跋泓来了。 叶妩起身迎驾,他踏入大殿,亲热、疼惜地扶她坐下,“你有孕在身,不必多礼。” 宫人退下,刘静守在殿外,等候召唤。 “妩儿,你的孩子便是我的孩子。”拓跋泓握着她的手,语声坚定如石,“我不会视如己出,因为,他本就是我的孩子,他的父皇,是我!” “陛下心胸如此广阔?”她讶异,暗自思量他这么做是出自真心、还是别有用心。 “也许这就是爱屋及乌。”他微微牵唇,充满了自嘲的意味。 叶妩不信他做得到,姑且看着吧。 拓跋泓的眼中缠绕着缕缕情丝,“妩儿,你安心在凌云阁待产。我相信,一年之后,你不会离开我。” ———— 楚国皇宫,浓夜深寂。 睿思殿的寝殿透出一缕昏暗的光,龙榻上坐着一人,手中捏着两三张小小的信纸。 元月二十,魏国崇宁公主大婚,叶翾至公主府陪伴。 魏皇册封安乐公主为皇后,次日,宫中传出消息,叶翾怀了龙种。 楚明轩眉宇紧拧,美玉般的脸庞弥漫着痛色。 妩儿,那是你吗?倘若真的是你,你宁可嫁给拓跋泓、也不愿嫁给我?为什么…… 你好狠心! 近身伺候的公公徐徐走进寝殿,低声禀奏:“陛下,您派出去的人已回来。” “传。”楚明轩心中一震。 公公立即出去传话,不多时,那黑衣人进了寝殿,躬身行礼。 楚明轩森冷地问:“你传回来的消息,魏国宫中那女子当真怀了龙种?” 黑衣人道:“卑职打探到的消息确实如此。” “魏皇为何不册封她?” “卑职不知。卑职打探过,不过宫中的人大多数也不知内情。” 楚明轩问过从魏国回来的使臣,使臣也不知魏皇为何不册封那女子。 他又问:“还有什么事?” 黑衣人回道:“没有了。” 楚明轩挥手,黑衣人退出寝殿。站在一旁的公公递上一本奏折,“陛下,这是叶大将军连夜送入京的奏折。” 他接过来,展开一看,眉头渐锁。 叶志鹏在奏折说,陛下登基未久,可至扬州边境犒赏驻军将士,鼓舞士气,更可提升陛下在军中的威望。 这道奏折有点奇怪,叶志鹏为何上来这么一道奏折、让他亲去边境犒军?难道他有异心? 楚明轩凝目望着那盏宫灯,目光寒锐,剑眉凛凛,心中已有决定。———— 林太医说胎象不太稳固,因此,这些日子,御膳房的宫人每日都送来滋补的羹汤,说是陛下吩咐的,为安胎之用。 叶妩担心这些羹汤被人做了手脚,便没有喝。 不仅如此,拓跋泓时常过来陪她用膳,极尽温柔、体贴,将她呵护于掌心。 朝上,半数朝臣上谏,广纳嫔妃,充裕后宫,为大魏国诞育子嗣。 他严词否决,暗指臣下意图染指后宫,将自己的人送到他的枕畔,图谋不轨。 如此,朝臣不敢再上谏,持续多日的朝堂争辩才结束。 拓跋泓握着她双手,深深地凝视她,“我的后宫,除了皇后,别无他人。” “古来帝王都是后宫三千,陛下广纳嫔妃无可厚非,朝中大臣的上谏并没有错。”叶妩语重心长地劝,“不如陛下再考虑考虑?” “若我广纳嫔妃,还有多少时辰陪你?”他面目冷冷,“再者,一旦妃嫔入了后宫,便有源源不断的是非与争斗。女人的争斗何其残酷,你能抽身事外吗?” “可是,身为魏国皇帝,头等大事是广延子嗣。”她明白了,他担心的是,妃嫔会嫉妒她所得的恩宠,更会危及她的性命。 “我娘亲被妃嫔所害,我不会让所爱的人重蹈覆辙。”拓跋泓坚决得说一不二,“再者,后宫三千,从来不是我的意愿;我只愿与所爱之人执手一世、白首偕老。” 看着他情深刻骨的神色,叶妩没有再劝。 没想到,他竟也是“弱水三千,只取一瓢”的人。 然而,她的心,只为明锋而活。 三月芳菲,春光明媚。 洛阳的三月开始转暖,御花园花红柳绿,春景怡人。 这日,日光斑斓,御花园的上空万丈光芒,瑰丽如琉璃世界。春花、秋月陪着叶妩逛园子,穿花拂柳,拢了一袖的花香。 前面不远处有一座凉亭,她们打算去那歇歇,却看见半空中有一只美人鸢,徐徐飘飞。 叶妩抬头望着,想着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飞出这座皇宫。 原先,她以为只有自己一人,无牵无挂,来去自由;而今,腹中多了一个小小的生命,她必须顾着腹中的孩子,必须思前想后。待生下孩子,她还要设法带着孩子离开。 多了一个小人,便多了一分危险、一分顾忌。 可是,这是明锋的孩子,无论如何,她必须竭尽全力保护孩子。 “夫人,皇后来了。”春花、秋月提醒道,然后福身行礼,“奴婢参见皇后。” 叶妩站定,楚明亮轻快地走来,身后是两个近身侍婢、两个公公。 如今的魏国皇后,已非昔日的楚国安乐公主可比。她着一袭紫红宫装,后裾曳地,华美高贵;高髻上插着金步摇与金凤钗,随着步履的行进而颤动,金芒闪烁,在日光的照耀下灿灿灼目。 她的下颌微微扬起,黛眉微挑,冷冷地睨着叶妩,气势十足。 叶妩淡淡一礼,做足了礼数,“参见皇后。” “本宫听闻,古往今来的妃嫔,一旦怀了龙种,便喜欢在御花园闲逛,炫耀恩宠。”楚明亮对身边的宫人说,冷嘲热讽。 “奴婢听闻过。”一个侍婢道。 “奴婢还听闻,喜欢炫耀的妃嫔,往往意外滑胎……”另一个侍婢道。 “住嘴!”楚明亮低斥,接着抿唇笑道,“小心祸从口出。她是陛下心尖上的人,万一她真的滑胎了,你就该死无葬身之地了。” “是,奴婢多嘴。”那侍婢低头道。 叶妩伤心不已,想解开她的心结,“皇后,今日春光明媚,不如到亭子那边坐坐?” 楚明亮恍若未闻,对身边的侍婢道:“昨日本宫吩咐你们的事,办好了吗?” 侍婢回道:“皇后吩咐奴婢到御膳房拿的食材,已经放在小膳房了。” 楚明亮抹了胭脂红的脸上笑影深深,“本宫要亲自为陛下做滋补的羹汤,回去吧。” 叶妩站定不动,看着她从身边冷傲地走过,一股冷风扑面而来,那么冷涩。 春花、秋月朝她们做鬼脸,叶妩看着她窈窕的背影,想着再找机会对她解释吧。 叶妩迈步往前走,却好像踩到了类似滚珠的东西,脚底一滑,滑了出去,重重地摔倒在地。 两个侍婢听到她一声凄厉的尖叫,花容失色地奔过来,想扶起她,却发现—— **咳咳,妩儿与明锋的第三个孩子保得住吗? 结局【六】一生无子 好疼! 小腹好疼! 叶妩不敢动弹,下面似有一股热流涌出…… 春花、秋月震惊极了,惊惶地喊人。 ———— 孩子……孩子……孩子……不要走……不要走…… 很痛,很累……无助扯着她的心,绝望笼罩了她……不,她要坚持住……要留住孩子……这是明锋的孩子,她一定要留住…… 只有一个念头,留住孩子…… 染了鲜血的床榻、被褥,包容着叶妩的孤独无依。她不安地动着,眉心紧蹙,好似痛楚正折磨着她……她并不清醒,喃喃地说着什么,伸手想抓住什么,却抓不到想要的。 明锋,明锋,帮帮我,留住孩子…… 拓跋泓坐在床头,看着她饱受痛楚的模样,听着她口口声声叫着“明锋”,心中虽有怒火,却被她脆弱的样子浇灭。 妩儿,再忍一忍,会好起来的。 林太医背对着床榻,指导两个医女为她诊治,春花、秋月在一旁打下手。 叶妩的小脸被汗水打湿,双眸微闭,头转来转去,神智不清,痛的历程好似永无止境。 拓跋泓不忍她继续受此折磨,“究竟还要多久?” “陛下,急不得。”林太医道,“不如陛下到大殿等候……” “朕不会走。”拓跋泓不容反驳道。 宫女端进来一碗汤药,林太医立即道:“快,让她服下汤药。” 春花接过那碗黑乎乎的汤药,拓跋泓抱起叶妩,微掐她的嘴,再将汤药灌进去。然后,他放她下来,让她躺好。 过了半晌,叶妩安静了些,医女为她更衣,他转过身,与林太医并肩而站,问:“妩儿那一摔,以致滑胎?” “确实如此。”林太医叹气,“陛下,夫人还年轻,还会有孕。” “好好调理她的身子。”拓跋泓目光精锐,往外走去。 楚明亮在大殿等候,当听到宫人说叶妩滑胎,她的心终于落地。 叶妩,我说过,我不会输给你。 拓跋泓坐下来,她斟茶递给他,他一饮而尽,“刘静。” 刘静走上前,将宫人所说的事发经过,如实向陛下禀奏。 闻言,楚明亮并无惊慌之色,面色不改,“雪儿的碧玉手链突然断了,与臣妾无关,陛下明察。” 叫雪儿的侍婢跪在地上,略有慌色,“陛下,奴婢也不知碧玉手链为何突然断了,不知夫人会踩到碧玉珠子,奴婢该死,但奴婢不是有意的,陛下恕罪。” “拖出去,杖毙!”拓跋泓嗓音冷沉,好似下一个无关紧要的命令。 “陛下饶命……皇后,救救奴婢……”雪儿真的慌了,涕泪交加地恳求皇后为自己求情。 “你害死皇嗣,本宫也救不了你。”楚明亮冷冷道,“放心,本宫会求陛下赦免你的家人。” “皇后……救救奴婢……”雪儿凄惶地哭求,忽然面色微变,“陛下,那条碧玉手链不是奴婢的,是皇后赏给奴婢的。皇后还吩咐奴婢,在适当的时候扯断手链,让夫人踩到玉珠,便会滑胎……” “贱婢!本宫何时赏你碧玉手链?何时吩咐你这么做?”楚明亮义正词严地斥道,“陛下,这贱婢胡说八道,臣妾没有做过。” “陛下,那碧玉手链价值不菲,奴婢怎会有那样的手链?再者,奴婢与夫人无冤无仇,为何谋害夫人的孩子?”雪儿哭着争辩,“是皇后吩咐奴婢扯断手链,让夫人滑胎。若非如此,奴婢怎有胆子谋害皇嗣……陛下明察……” “啪”的一声,楚明亮气得发抖,打了她一巴掌,“血口喷人!拉出去,杖毙!” 陛下没有表态,谁敢妄动? 拓跋泓慢慢站起身,眸色冷酷。 她看着他,心慌意乱,被他眼中阴鸷的戾气吓到。 他迅疾扬掌,又重又狠地打了她一巴掌。 楚明亮捂着脸,鲜血染了嘴角,秀眸盈盈,泪光闪闪,愤恨与幽怨埋在眼底、心中。 “朕不想再看见你!滚!”他厉声道。 她倔犟地看他,敛尽泪水,深深呼吸,慢慢转身,高昂着头,一步步走出大殿,一步步走出凌云阁。 拓跋泓看着她高傲、僵硬的肩背,眼中的戾气慢慢消散,似有一丝笑意浮现眼梢。 ———— 醒来时,叶妩听春花、秋月说,孩子没了,心神大恸,又晕了过去。 再次醒来,她看见拓跋泓和林太医都在,便拽住林太医的衣袖,惶急地问:“林大人,我的孩子真的没了?” 他颔首,“夫人节哀。日后还能怀上皇嗣,莫担心。” 泪水夺眶而出,簌簌掉落,她伤心欲绝地哭:明锋,对不起,我保护不了我们的孩子…… 林太医退出寝殿,拓跋泓坐近一些,握着她冷凉的手,“妩儿,伤心亦无补于事。或许这是天意,或许那孩子与你我无缘,日后还能怀上孩子……” 她痛哭出声,那怎么一样?那是明锋的孩子,怎么一样? “当务之急是养好身子。”他温柔地拭去她脸上的泪水,“事已至此,伤心无益。倘若……楚明锋听闻你失去了孩子,也不希望你这般伤心、自苦,是不是?” “妩儿,我知道你责怪自己没保护好楚明锋的孩子,可是,你尽力了,你也没想到皇后会被妒忌之心蒙蔽了眼。”他苦苦地劝,“不要自责,好不好?” “皇后?”叶妩诧异。 “此事……与皇后有关。”拓跋泓做出一副不太愿意说的表情,“我审问了她们,皇后把一条碧玉手链赏给雪儿,吩咐雪儿在适当的时候扯断手链。如此,你就会不小心踩到玉珠,摔倒滑胎。皇后害死你的孩子,若你想讨回公道,我自当……” 她缓缓摇头。 原来是楚明亮。 说到底,是她自己疏忽大意,是她自己害死孩子。如果她早点对楚明亮解释清楚,楚明亮就不会因为妒忌而起了谋害之心。 不是楚明亮的错,是她的错。 拓跋泓见她呆呆愣愣,不知她在想什么,担心地唤了两声。 叶妩疲倦地阖目,“我想歇着,陛下去忙吧。” 他让她好好歇着,说晚些时候再来看她,便离开了。宽敞的寝殿,她神色呆滞,目光空洞,泪水无声滑落。 慕容烨进来的时候,看见的便是这一幕。泪水染湿了她苍白的脸,丧子之痛使得她一夜之间憔悴了很多。 她的目光慢慢转到他脸上,他坐在床边,拿过她的手,轻轻地拍着,无声地安慰她。 她扑过来,伏在他肩头,痛哭出声。 他任她哭、任她悲伤,只要痛痛快快哭一场,心里的苦与痛就能减轻一分。 “是我害死了孩子……是我……”她含混不清地说,呜呜地哭。 “不是你,或许是天意。”慕容烨沉痛道,此时,所有的安慰都无济于事。 “如果我早点对楚明亮解释清楚,她就不会误以为我腹中的孩子是拓跋泓的,就不会……” 他明白了,是楚明亮被妒忌烧了心,起了歹心,害死了妩儿的孩子。 叶妩放声大哭,将心中的痛哭出来…… ———— 楚明轩没有去扬州边境犒军,而是召叶大将军回京述职。 叶志鹏也有两三年没有回京了,是该让他回京一趟,否则,恐生异心。 由于他掌五十万兵权,是楚国独一无二的镇国大将,朝廷必须给他颜面,以示陛下对他的重视与嘉许。 因此,楚明轩决定,躬身至朝阳门迎接。 三月的金陵已经春风暖熏,翠莺鸣高柳,花红绕碧水。 这日,万里无云,碧空如洗,春光将整个金陵城镶嵌得犹如一颗熠熠闪光的琉璃珠。 楚明轩亲率满朝文武站在朝阳门前恭候,全城百姓不是围在外围,就是围在必经之道,一睹叶大将军的风采。 忽有一骑自远处策马而来,以迅疾之势掠至朝阳门。那人跃下马,跪在御前,“禀奏陛下,叶大将军已入城。” 楚明轩颔首一笑。 “陛下,叶大将军率精兵三千入城。” 满朝文武骇然,窃窃私语。楚明轩面色剧变,眸色暗沉。 带精兵三千入城,叶志鹏是何意思? “陛下,不如速速派人去传陛下旨意,只许带三百精兵入城。”一老臣道。 “罢了,叶将军初次回京见朕,朕理当胸襟广阔。”楚明轩朗声道。 不多时,满朝文武听见了那整齐、响亮的铁蹄声,自远而近。 接着,他们望见,两列铠甲士兵策马行来,领头者便是叶志鹏。 大将军身穿铠甲,头戴红缨头盔,腰悬宝刀,气势凛凛,好似不可一世。那铠甲与日光相映,折射出刺厉的光芒;那黝黑的脸膛毫无暖色,沉淀着多年沙场征战的铁血与冷酷。 生活在繁华京师的百姓没见过铁与血、冷酷与无情,感受到一股强烈的沙场征战的气息,心生敬仰与畏惧。 楚明轩望着那些经历过铁血洗礼的精兵强将,心无端地一颤。 叶志鹏率三千精兵行到朝阳门前一百步处,下马,徒步上前。 他的身后,跟着一个亲兵。 “大将军,朕总算盼到了。”楚明轩含笑道,举起双臂以示欢迎。 “臣参见陛下。”叶志鹏单膝下跪,动作利落,语声沉重,是武将独有的做派。 “大将军快快平身。”楚明轩上前相扶。 “谢陛下。”叶志鹏站起身。 “大将军镇守边境,劳苦功高,功勋卓著,是大楚国的镇国栋梁。今晚,朕设宴为大将军接风洗尘。”楚明轩沉朗道。 那长了繁密络腮胡的亲兵望着他,眸光如刀如剑。 金陵,我回来了! 楚明轩,我回来了! ———— 魏国,紫宸殿。 楚明亮站在后苑,望着苑中开得如火如荼的桃花、海棠怔怔出神。 自从那日被拓跋泓打了一巴掌,她就没有外出过,郁郁寡欢,日渐憔悴。 她不明白,为什么他那么爱叶妩?为什么他为了叶妩而打自己?她是金枝玉叶,就比不上早为人妇的叶妩吗?她真的不明白。 慕容烨站在廊下已有一些时候,见她神色寡淡、不时地低咳两声,到底心生怜悯。 她深深爱着的人,深深爱着别的女子,她怎能不痛?怎能不恨? 他走过去,雪白广袂拂动如水,“皇后。” 楚明亮缓缓转身,眼见是他,略有诧异。 “皇后染了风寒?传太医瞧过吗?” “瞧过了,服了汤药也不见好。”她冰冷以对,知道他与叶妩交情非浅,便将他视作敌人。 “风寒可医,心病则药石无灵。”慕容烨淡淡地笑,“皇后可曾后悔?” “本宫为什么后悔?”天已转暖,她却还披着紫红斗篷,可见她的冷是从心底透出来的。这紫红斗篷的浓艳色泽衬得她的面色愈发灰败,衬得她的眼眸愈发无神,衬得她的双唇白如冷霜,像是一个行将就木之人。 “再怎么说,妩儿终究是你皇嫂。” “皇嫂?”楚明亮好像听了一个无稽的玩笑,又好笑又气愤,“她当本宫是小姑吗?她明明知道本宫喜欢陛下,为何跟本宫抢?” 慕容烨轻淡道:“她对楚明锋的心,从未变过。” 这一切,只不过是误会,却重重地伤了两个好女子。 他上前两步,怜悯地看她,“你可知,她腹中的孩子,不是陛下的孩子,是你皇兄的孩子。” 她震惊地呆了,半晌才回神,无法相信这个不可能的真相,“皇兄的孩子?可是,皇兄早已驾崩……怎会……” 他眉宇微凝,语声轻如烟,“这当中的事,一言难尽。我只能说,楚明锋没有死,如今已脱离拓跋泓的掌控,回到楚国。而妩儿留在宫中,便是为了救他。” 这个真相仿如一记重拳击中心口,楚明亮后退两步,五脏六腑翻涌不息。 天啊,她害死了皇兄的孩子……皇兄没有死…… 怎么会这样? “妩儿没有怪你,只怪自己不早点跟你解释清楚。”慕容烨悲天悯人地叹气,“她竭力保住你皇兄的孩子,却没想到……” “本宫以为她移情陛下,以为她与本宫抢……以为那是陛下的孩子……”楚明亮悲声哭道,嗓音沙哑,双眸蓄满了热泪。 “也许,这是天意。”他想来想去,只能怨怪上苍弄人。———— 楚明亮在凌云阁外徘徊了许久,才鼓起勇气进去。 宫人看见皇后驾到,纷纷行礼。她说来看看夫人,宫人警惕地说夫人刚睡着,不便打扰。 如此,她说在外面等会儿,让宫人退下。 趁宫人不注意,她悄悄来到窗台,向殿内望去。叶妩躺在床榻上,睡着了,那小脸苍白得很,是失血过多所致。 望了片刻,楚明亮心中悲痛,痛得屈身蹲下来,泪珠落地。 叶妩腹中的孩子是皇兄的骨血,是楚国楚氏的血脉,她身为楚国公主,竟然害死自己的侄子。 皇嫂,对不起,我错了……我对不起你,更对不起皇兄…… 难过了一阵,她听见殿里有声响,便凝神细听。 原来是拓跋泓和林太医。 “陛下,方才微臣为夫人把脉,发现……”林太医语声沉重。 “发现什么?”拓跋泓见他面色有异,大为紧张。 “从夫人的脉象看,夫人不止滑胎过一次,而此次滑胎,伤了身子,尤其伤了宫体,只怕……” “只怕什么?快说!”拓跋泓催促道。 “只怕很难再受孕。”林太医道,“夫人的宫体受损,只怕……一生无子。” 拓跋泓震惊,目瞪口呆。 蹲在窗外的楚明亮听得一清二楚,怎么会这样?是她害得叶妩一生无子?怎么会这样? 他的咽喉好似被人扼住,透不过气,无法相信一次滑胎竟弄得再也无法生育,“如此严重?好好调理身子,也很难受孕?” 林太医回道:“据微臣行医数十年的医术,夫人受孕的机会微乎其微。陛下可派人到民间广寻名医为夫人诊治,或许有擅医妇人的神医也说不定。” 拓跋泓悲痛地点头,“那你便为妩儿调理好身子吧。” 楚明亮捂着嘴,不让自己哭出声,泪珠啪嗒啪嗒地掉下来……半晌,她麻木地站起身,神思恍惚地回紫宸殿…… 林太医退下,拓跋泓坐在床边,看着熟睡的妩儿,悲从中来。 滑胎而已,竟然变成一生无子……老天爷,为什么这么捉弄我? 他只不过不想看着楚明锋的孩子出世,不想楚明锋的孩子妨碍他和妩儿,只不过假借楚明亮的手除去那孩子,却没想到,会是如此悲痛的结果。 一行清泪从眼睑滑落,他仰天质问,老天爷,你是不是在惩罚我?是不是…… ———— 楚国,皇宫,延庆殿。 大殿灯火辉煌,明影辉彩,如同白昼。宫宴上丝竹缭绕、舞袖翩翩,舞伎跳着柔美的舞,朝中文武一边赏舞一边饮酒交谈,觥筹交错。 右列首席便是叶志鹏,可见陛下对他的器重。 不少朝臣纷纷前来向他敬酒,说尽恭维、称赞的话,他已然饮了不少,却似无醉意。 他的身后站着两个亲卫,其中一人魁梧、孔武,眉毛粗浓,下巴蓄着络腮胡,左脸有一道浅浅的伤疤。 只要仔细瞧瞧,就会瞧出这亲卫的真面目,但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叶志鹏身上,没注意到这个亲卫的特别之处,包括楚明轩。 这个亲卫便是楚明锋。 他的目光不时地瞟向楚明轩,如刀似剑。 楚明轩身着明黄色龙袍,玉面俊美,略略含笑,眼底眉梢流露出三分帝王之气。他饮酒不多,甚为节制,时而与臣下同饮,时而赏舞。 舞伎跳完一支舞,徐徐退下,叶志鹏站起身,语声粗重,“陛下登基之时,臣没能回京恭贺陛下,今夜便以此杯薄酒敬陛下。” “好。”楚明轩高举纯金酒樽,大声道,“大将军战功赫赫,为大楚国驻守边境多年,令魏国、秦国虎狼之师不敢来犯,如此匡扶社稷的功勋,谁能比肩?来,朕与大将军饮一杯!” “陛下过誉,敬陛下!”叶志鹏举起酒樽,一饮而尽,无比豪爽。 饮毕,他并不落座,继续道:“臣有一事不明,还请陛下为臣解惑。” 楚明轩摆手,“大将军请讲。” 叶志鹏道:“去年,臣收到朝廷发来的公函,谓先皇不幸遇难、驾崩。虽然陛下登基多月,但臣想知道,先皇如何遇难、如何驾崩。” **大将军为毛问这件事?明锋如何夺回帝位?月初啦,宝贝们有票就砸来哟,不要藏着哦,求票~~呜呜~~ 结局【七】我不放手 “大将军,此宴乃陛下为你接风洗尘所设,不说前事,只谈今事。”一老臣道,“饮酒!” “陛下,臣愚钝,臣想知道先皇如何驾崩。”叶志鹏并不罢休,“还请陛下告知臣。” 楚明轩心中有气,不知他为何提起此事,但见他心意坚决,只好道:“先皇所住的澄心殿意外走水,烧死了几个宫人,当时,先皇正在寝殿午憩,便丧生于这场大火。” 叶志鹏虎目生威,道:“原来如此。不过,臣听闻,澄心殿走水并非意外,而是有人纵火,图谋不轨。” 群臣变色,窃窃私语。 楚明轩面色剧沉,沉声问道:“大将军从何处听来?” “从何处听来,无关紧要,紧要的是,当时陛下为何不彻查?” “朕自然彻查过,不过没查到什么,澄心殿走水的确是意外。” “是吗?”叶志鹏浑身上下萦绕着一股凛然的正气,“那么,臣远在边境,为何听闻澄心殿走水不是意外,而是人为?” 一大臣愤愤道:“大将军这么说是何意思?责怪陛下彻查不力,还是什么?陛下器重你,将你奉若上宾,你为人臣子,就该有臣子的样子,而不是就那些无关紧要的前事责问陛下!” 接着有几个朝臣附和,纷纷怒斥叶大将军拥兵自重、嚣张跋扈、以下犯上。 楚明轩摆手阻止众人争执,好似并不在意叶大将军的责问,“大将军心存疑惑,自然要问个明白。今晚是酒宴,就不谈这些事了。不如这样吧,明日你到御书房,朕详细与你说。” “陛下,臣并非以下犯上,只是想问清楚。”叶志鹏誓不罢休的样子不是胡搅蛮缠,而是正义所在,“事无不可对人言,陛下便当着满朝文武的面,解了臣的疑惑。” “那大将军还有何疑惑?”楚明轩忍着怒火,断定他今夜故意找茬。 “敢问陛下,先皇是否真的驾崩?是否真的已不再人世?” “满朝文武皆可见证。”楚明轩心尖一跳,他为何这样问? 叶志鹏方正的黝黑脸孔紧紧绷着,虎目流露出一股沙场上将帅的霸气,“臣在回京途中,遇到一个与先皇长得一模一样的男子。” 群臣再次变色,与先皇长得一模一样的男子?怎么可能? 楚明轩亦神色大变,双手微颤,不由得心想,难道他遇到的人是皇兄? 叶志鹏道:“陛下,虽然臣并没有与先皇朝夕相对,但臣绝不会将旁人认作先皇。于是,臣将那人带回金陵,让陛下与满朝文武见一见。” 有人问:“那人现下何处?” 楚明轩心惊胆战,皇兄回来了?真的是皇兄? 不必怕……纵然皇兄回来,他也不必怕……他已是楚国皇帝,朝野归心,纵然皇兄有意夺回帝位,满朝文武也不容许! 满朝文武忽然都注意到那个络腮胡男子,所有目光都转向他,楚明轩也看向他,心慌慌的。 楚明锋撕了络腮胡、浓黑得夸张的眉毛和脸上的假伤疤,变回了原先的模样,往前数步,让所有人看看,昔日的楚皇活生生地站在大殿之上。 群臣惊呼,指指点点,窃窃私语。 楚明轩惊得瞠目结舌,绷紧的身躯顿时松懈,颓软下来。 此人果真与皇兄长得一模一样。 他真的是皇兄? 楚明锋冰寒的目光扫向群臣,扫向当今楚皇,“皇弟,别来无恙。没想到朕还活着吧。” 嗓音、语气、语调一模一样,这还有假吗? 此时此刻,楚明轩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感觉了,震惊,不可思议,有点怕…… “澄心殿走水是不是意外,真相如何,还请陛下道出,让满朝文武清楚个中内情。”叶志鹏恭敬地对楚明锋说道。 “皇弟本无夺位的野心,却因一个女子起了弑兄夺位的歹心。”楚明锋眼中那抹深黑宛如一簇黑色的火焰,直欲燃烧所有人,“皇弟筹谋多时,在万事俱备之际,趁朕在寝殿歇息,纵火烧死朕。沈昭心怀悲悯,暗中救出朕,将朕送到扬州,阻止朕回京。不几日,皇弟终于知道朕没有死,便派人追杀朕。朕与那些黑衣人交手多次,身上多处受伤。上苍怜悯,朕命不该绝,流落魏国,所幸得贵人相助,得以回到楚国,遇到大将军。” 满朝文武听了这番话,将信将疑,低声交谈。 楚明锋冷冽的目光扫过群臣的脸,似是他的手掌掴他们的脸,“皇弟知道沈昭暗中救了朕,一怒之下,杀了沈昭。” 群臣哗然。 “他不是先皇!他乔装的功夫当真厉害,诸位爱卿莫被他骗了。”楚明轩猛地回神,站起身,俊眸睁大,厉声道,“皇兄驾崩多月,怎么可能还在世?他只是酷似先皇,便来冒认先皇,危害我大楚国。” “皇弟,你十岁那年,朕十八岁。”楚明锋直视他,目光如箭,射入他的脑门,“母后赏给朕一柄白玉簪,你很喜欢,求母后赏给你。母后念在你年幼,便让朕把白玉簪让给你。朕没有异议,把白玉簪让给你,可是,你戴了两日便将白玉簪丢在地上。” 楚明轩后退一步,惊震的神色已告诉群臣,此人真的是去年“驾崩”的先皇,楚明锋。 楚明锋走过去,揪住他的龙袍衣襟,黑眸怒睁,“你敢做,还不敢认吗?你敢烧死朕,却不敢认,你是楚氏子孙吗?” 文武大臣心惊胆战,担心他对如今的陛下下手。 “纵然陛下做过这些事,然事已至此,又能如何?如今陛下是楚国皇帝,不好更改……”一老臣道。 “为何不好更改?”叶志鹏怒道,“此次叶某回京,便是拨乱反正,陛下已回朝,理该重掌我大楚国江山社稷!晋王心术不正,弑兄夺位,大逆不道,人神共愤,该依律惩处。” 又有老臣道:“陛下掌国,勤政爱民,是仁厚明君,不似先皇滥杀无辜、满手血腥。臣等只奉陛下为楚国皇帝。” 半数大臣附和,只认楚明轩为陛下。楚明轩推开皇兄,呼出一口恶气,眸光凌厉,“无凭无据,凭什么说朕弑兄夺位?皇兄,你恋栈权位,不惜诬陷朕。可是,诸位爱卿的眼睛是雪亮的,他们知道谁忠谁奸。” 楚明锋寒凛一笑,“既是如此,朕便不客气!” 叶志鹏对那些拥护楚明轩的大臣道:“叶某的部属已擒住你们的妻儿,若你们坚持助纣为虐,你们的妻儿便身首异处!叶某的精兵已包围延庆殿,殿中所有人休想逃出去!” 话音方落,殿外便传来金戈之声、惨叫声。 片刻后,数十个黑衣人闯入大殿,宝刀相向,刀锋逼人,银芒闪闪。 所有朝臣不敢妄动,慌张,害怕,着急。 “宫里有数千禁军,容不得你们胡来!”一武将道。 “叶某的两万精兵驻守城外,只要叶某发出烟弹,他们便会大举攻城!”叶志鹏道。 闻言,群臣骇然,没想到叶大将军为了帮楚明锋夺回帝位,不惜大动干戈。 金陵城的守军和宫里的禁军比叶志鹏麾下的两万精兵多,作战力却远远不如驻守边境多年、骁勇善战的战场精兵。 楚明锋面如寒铁,眸光似刀锋,“皇弟,今日你若坚持与朕拼个你死我活,满朝文武的妻儿便因你而丧命,宫中便会血流成河,金陵城便会尸骨如山!” 楚明轩面如死灰,仿佛再无力气争了。 大势已去,还能怎样垂死挣扎? “你——”楚明轩目眦欲裂,眼中戾气滚滚。 “王爷素来仁厚,无数人的性命,便在你一念之间。”叶志鹏道。 楚明轩俊眸晶亮,蓄满了悲屈的泪水…… 上苍让他轻而易举地夺得了帝位、江山,却让他得不到心爱的女子,又让他轻而易举地失去了已经得到的帝位、江山……老天爷,你在玩我吗? 罢了罢了,既然得到了帝位、江山也得不到妩儿,那所有的权势、富贵皆可抛却。 他屈身拜服,“臣弟,愿禅位,只求皇兄饶过所有人。” 群臣震动,想不到陛下轻易地放弃了帝位。 陛下太儿戏了。 “晋王大逆不道、心术不正,朕念其诚心悔改,即日起关押地牢,无朕口谕,任何人不得探视!”楚明锋语声冷厉。 “谢皇兄饶臣弟不死。”楚明轩心灰意冷道。 “押下!” 当即,两个侍卫进殿,押着晋王离开了延庆殿。 兔死狐悲,群臣看着陛下变成阶下囚,唏嘘之后开始担心自己的身家性命。 楚明锋目光冷酷,睥睨众臣,“尔等忠于朝廷、一心一意辅佐朕,朕既往不咎,但若往后有丝毫异心,朕绝不轻饶!” 群臣齐声道:“谢陛下隆恩!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叶志鹏满意地点头,陛下没有杀任何一人,此次夺回帝位没有血溅当场,是他心中期盼的。 倘若手足相残、宫变内乱,他便是助纣为虐。 ———— 这夜,楚明锋歇在睿思殿。 翌日一早,宫人服侍他起身。再度穿上那袭象征着权势的明黄色龙袍,他感慨万千。 短短数月,失去帝位、江山,流落魏国,成为囚徒,如今又得到帝位、江山,如此变故,当真精彩、传奇。 妩儿,快了,很快就能接你回来,我们就能厮守终身。 朝上,还是那些熟悉的老面孔,有事启奏,无事闲聊。昨晚仍然拥护楚明轩的老臣,亦无可奈何,安分守己才能保住自身与家人。 放眼金殿,楚明锋忽然觉得失落。 这里,少了一个人,一个曾经倚重、如今思念的臣子。 沈昭。 想不到绝顶聪明的沈昭,会死在楚明轩手中。 下朝后来到御书房,他更换了近身伺候的宫人,挑了几个看得顺眼的宫人。 临近午时,叶志鹏求见。 楚明锋离开御案,上前迎接。 叶志鹏并不自恃昨晚的大功而失了分寸,依然毕恭毕敬地行礼,“臣参见陛下。” “大将军免礼。”楚明锋亲自扶起他,吩咐宫人上茶。 “陛下,眼下大局已定,想必晋王和那帮老臣不会动歪心思。” “但愿如此。” “过两日,臣便离京回扬州。”叶志鹏浓黑的眉宇之间似有遗憾。 “大将军难得回京一次,不如多留两日,陪陪家人。”楚明锋笑道。 “谢陛下隆恩。”叶志鹏好像有点难以启齿,“陛下,昨晚内子提起妩儿……” 终究提到了妩儿,楚明锋目光一暗,“朕视妩儿为妻,大将军放心,朕会好好待她。不过,现今她不在楚国。” 叶志鹏大惊,“妩儿在何处?” 楚明锋黑眸微睁,语声坚决如铁,“大将军放心,朕自当竭尽全力接回妩儿!” 如此,叶志鹏不再多问。因为,他相信陛下。 楚明锋想起一事,“大将军有一亲卫名为莫七,朕见他武艺高超、轻功了得,大将军可否割爱?” 叶志鹏豪爽地笑,“陛下看中莫七,是他的造化。” 不多时,一个昂藏七尺、面无表情、三十来岁的汉子踏入大殿,恭敬地行礼。 “莫七,陛下赏识你,许以重任,还不快快谢恩?”叶志鹏笑道。 “卑职谢陛下隆恩。”莫七抬起头,直视天颜,“陛下恩典,卑职不敢不受,不过卑职丑话说在前头,卑职不喜约束,不喜宫中的繁文缛节,卑职想饮酒就饮酒,想睡觉就睡觉,脾性古怪,任性妄为,只怕陛下受不了卑职的臭脾气。” “莫七,御前岂容你放肆!”叶志鹏喝斥。 “无妨。”楚明锋摆手,“有真材实料之人,一般都有古怪的脾气。不如这样,朕与你较量一番,看看你的武艺修为究竟有多厉害。” “点到即止,不可伤了龙体。”叶志鹏嘱咐莫七。 楚明锋和莫七静静地站着,静静地对视,不拉姿势,双手却暗自运力。 慢慢的,他们的眼中皆掠起杀气。 陡然,莫七出招,迅疾地冲过去,却不知他将会攻向“敌人”的什么部位。楚明锋仍然站定,不闪不避,气定神闲。 叶志鹏胆战心惊,就在拳头击中身躯之际,陛下倏地出招,击向莫七的命门……二人你来我往,以快打快,掌影如魅影,看都看不清。 叶志鹏没想到陛下的武艺这么高,若是去闯荡江湖,必定是江湖高手。 这二人的招式怎么这么像?可是又有点不一样,怎么回事? 陛下的路数较为沉稳,莫七的招式较为奇绝,武艺修为却难分伯仲。 一百招之后,莫七锁住“敌人”的咽喉,楚明锋击中他的心口,就此定住。 叶志鹏看得过瘾,哈哈大笑,“莫七,你在军中自诩武艺第一,这回遇到高手了吧。” 莫七撤手,抱拳微喘道:“陛下武艺高超、精奇,卑职佩服。” “难得你也有佩服人的时候。” “大将军有所不知,朕与他师承同门。”楚明锋有些气喘。 “当真?”叶志鹏惊奇地问。 “陛下理应是卑职的师兄。”莫七敬服道,“日后陛下有何差遣,卑职定当赴汤蹈火。” “宫中禁军缺了一个统领,朕给你一个机会,你能否胜任?”楚明锋笑问。 “卑职竭尽全力。”莫七道。 “禁军统领位高权重,有人在禁军里混了几年也混不到统领一职,你小子务必尽忠职守,竭力为陛下办事。日后若有行差踏错,我打断你的腿。”叶志鹏教导道。 “卑职铭记。”莫七道。 叶志鹏退出御书房后,楚明锋交代莫七一个秘密任务,“你暗中寻访武艺高超的人,能人异士也可,越多越好。记住,务必秘密行事。” ———— 魏国,御花园。 静养了半月,叶妩已经好全了,却整日闷在寝殿,愁眉不展,郁郁寡欢。 这日,春花、秋月劝了半个时辰,才说动了她,拉着她到御花园赏花、散心。 看着那些开得娇艳的花,看着那些翩翩飞舞的蝴蝶,她亦难展欢颜。春花、秋月知道,夫人还忘不了丧子之痛。 这半个月,陛下千方百计地哄她开心,或华美或清雅的衫裙、奇珍异宝放在她的面前,街上有趣的玩意儿摆在她面前,她从来都不笑一笑。 看着夫人终日孤郁,她们也整日叹气,无可奈何。 叶妩站在碧池池畔,看着几尾金鲤鱼在湖中游来游去,不由得感叹,这片不大的水域,却是它们自由游弋的天地。 而自己呢?什么时候才能回到属于自己的那片天地? 不知楚明锋怎样了,是否已回金陵? 忽然,她感觉身边多了一个人,转过头,但见慕容烨站在自己身边,春花、秋月站在远处。 “林大哥。”她继续看金鲤鱼游来游去,“公主怀孕了,你怎么不多多陪她?” “我担心你。” “有什么好担心的。” “妩儿,我知道你心里苦,可是,若你这般自苦,于身子无益。”慕容烨语重心长地说道。 “陛下让你来当说客?”叶妩冷冷地问。 “是又如何?我也不想你这样憔悴下去。”他扳过她的身,语气略重,“你看看你,气色这么差,你究竟想怎样?” 她轻淡道:“我不想怎样……” 他又怒又急,“假若楚明锋看见你这样,也会生气,也会骂你。” 她微牵唇角,“反正他看不到。” 慕容烨激动道:“你可知,他已夺回帝位,已是楚国皇帝。” 叶妩愣了须臾,惊喜地笑起来,“当真?” 他颔首,“相信再过不久,他会设法营救你。如若你再沉湎于丧子之痛,将如何面对他?难道你想让他看见这副憔悴的模样吗?” 她暗淡苍白的小脸突然焕发生机,灰暗的眼眸清亮了几分,“我知道怎么做了。” 慕容烨松了一口气,不枉拓跋泓一番苦心。 半个多时辰前,拓跋泓传他去御书房,对他说,半个月前,楚明锋夺回帝位,重掌楚国。 然后,拓跋泓要他将这个消息告诉妩儿,因为,听了这个消息,妩儿不会再郁郁寡欢。 此时,站在拓跋泓就站在不远处,繁茂的碧树遮挡了他的身子。 望着她开心的笑颜,他松了一口气,却好似有一枚细细的银针刺入心口,细密、尖锐的疼令人难以承受。 ———— 朝中大臣数次提起广纳嫔妃,拓跋泓以各种借口否决、推拖。 他一直在想,怎样才能得到妩儿的心?怎么做才能让她看到他的好? 这半年来,他陪她用膳,陪她逛御花园,带她外出游玩,送她天下奇珍,请宫外的人进宫表演歌舞给她看,做尽他能想到的一切,讨她欢心,博她一笑。 她笑了,却笑得言不由衷。 他只是牵她的手,偶尔抱抱她,不敢侵犯她,以免适得其反,让她更害怕自己,离自己更远。 然而,当心爱的女子就在自己身旁,却只能远观,无法近身,那种痛苦,谁能体会? 这便是他的痛苦。 这些日子,他没有在凌云阁留宿过,也没有去过紫宸殿,夜夜独宿昭和殿。曾有宫女耍手段赢得他的青睐,他察觉之后,那宫女被刘静发配到别处干粗活。 时至今日,他不知当初的决定是否错了。 当初,妩儿以她的心相诱,要他放了楚明锋,他当机立断,纵虎归山,只为她留在自己身边一年,只为有机会得到她的心。 他知道,楚明锋一走,就会回楚国夺回帝位,之后就会千方百计地营救妩儿,就会成为自己的劲敌。可是,如若囚着楚明锋,妩儿恨他,全副心思都放在筹谋营救楚明锋上,他如何赢得她的心?根本毫无机会。 因此,他才决定放虎归山,以换得一年之期的机会。 又到八月十五,圆月皎皎,月华如乳,洒了一地清霜。 拓跋泓设宴禁中,与文武百官同乐。 楚明亮是皇后,自然要出现在宫宴上;慕容烨陪着崇宁公主拓跋凝,而叶妩,孤身一人,在凌云阁对月饮酒。 后苑的石案摆了青玉酒壶、酒杯,她吩咐春花、秋月去御膳房拿一些糕点。 夜幕那么高、那么神秘,月亮那么亮、那么遥远,遥不可及……就像远在金陵的明锋,再如何思念,他也不会出现在眼前…… 明锋,今日你是否也宴请群臣……我一直在等你,你知道吗……我等得好辛苦,明锋……她举起青玉杯,一饮而尽。 秋天来了,冬天还会远吗?冬天过去了,一年之期就到了,可是,到时候能走得掉吗?拓跋泓会放手吗? 明锋,你告诉我…… 春花、秋月回来,看见她饮酒,大吃一惊,连忙过来阻止,一人夺了酒杯,一人夺了酒壶。 “给我……我要喝酒……给我……”叶妩娇声怒道。 “夫人,陛下吩咐了,您不能饮酒。”秋月道。 “为什么不能喝酒?”叶妩本就心情抑郁,一壶的酒喝了大半,便有了三分醉意,“我才不管谁吩咐的……我想喝就喝……拓跋泓管不着……” “夫人,您真的不能饮酒。”春花语重心长地劝。 “谁规定我不能喝酒?”叶妩板着脸,生气的模样三分娇媚、三分俏丽,“给我!” “是林太医吩咐的,夫人调养身子,不能饮酒。”秋月蹙眉道。 “林太医算老几?玉皇大帝也管不着我。”叶妩忽而妩媚一笑,“这世间,只有明锋管得了我。” 春花、秋月面面相觑,明锋是谁? 叶妩娇蛮地瞪她们,“你们不给我,我自己去拿酒!” 秋月心直口快,道:“夫人,若您饮酒,那先前服了半年的汤药,就前功尽废了。” 叶妩止步,慢慢地回转身子,困惑地问:“什么前功尽废?” 这半年,她每日都要服两碗又苦又涩的汤药。坚持了两个月,她再也不想服药,拓跋泓就哄她,说她滑胎伤了身,务必调养一年半载才能复原。为了以后的“生子大计”,她勉为其难地服药。可是,现在已经半年了,不必服药了吧。 春花解释道:“秋月瞎说呢,林太医说夫人这么瘦,还需调养,养胖一些才好生养。” 叶妩清醒了一些,觉得有古怪,走过去,逼问秋月:“你说!究竟怎么回事?” “夫人想多了,没什么……”春花赶忙道。 “闭嘴!”叶妩怒斥,怒视秋月,“说!” 秋月是藏不住秘密的人,又被夫人这么逼,便和盘托出:“当初夫人滑胎,伤了宫体,林太医诊断,夫人……此生再不能受孕,一生无子。” 春花气急败坏地斥责:“秋月,陛下吩咐多次,千万不能让夫人知道,你怎么……” 叶妩懵了,呆了,傻了,脑子停止运转了…… 一生无子? 怎么会?只不过是小产而已,怎么会无法怀孕、一生无子?林太医的医术太差劲了吧。 春花担忧地看着夫人,叶妩呆呆愣愣的,恍惚地走向寝殿,听不见秋月的叫唤。 “你闯大祸了,快去禀奏陛下。”春花焦急道。 “好好好。”秋月慌了,立即往外跑。 ———— 叶妩坐在床榻上,抱着双腿,下颌搁在膝盖上,面如死灰。 怎么会这样? 老天爷,你非要这么玩我吗?你想玩死我吗? 如果明锋知道此事,一定很伤心。然而,他是皇帝,只要他想,楚国无数女人心甘情愿地为他生儿育女。 而她,再也没有机会为她生儿育女了。 老天爷,这就是你要我完成的神圣使命? 太可笑了。 泪珠,一滴滴地掉落,落在罗裙上。 拓跋泓疾步进来,看见的便是这一幕。她听到声响,抬起头,他看见了她泪水涟涟的小脸,看见了她的悲伤、痛楚,心痛如刀割。 她终究知道了这件事,终究伤心了。他慢慢走过去,双腿重似千斤…… “不要过来!”叶妩喝道,哭声悲哑。 “妩儿……”他还是走过去,坐在床边,“听我说……” “为什么瞒着我?” “瞒着你,你就不会伤心,如此才有利病情的好转……”他悲痛地解释,自己也很难受。 “你故意瞒着我……”她哭道,语声含混不清,“瞒了这么久……” “是我不对……我不该瞒你……可是,瞒着你,是为你好……你才会开心一些,病情才能好转,是不是?” 叶妩眨眼,两行泪水滑落,心痛难忍。 见她如此,拓跋泓的心好似被人狠狠地刺了一刀,“妩儿,听我说,林太医说并非全无可能。你还年轻,只要好好调养身子,保持开朗、快乐的心情,会慢慢好起来的。” 她低哑道:“真的吗?” 他重重地点头。 此时此刻,也只能这样宽慰她了。虽然是欺瞒,但还有其他法子令她看开一点吗? 拓跋泓坐过去一些,将她揽过来,侧抱着她,“宫中太医的医术是最好的,他们会竭尽全力调养你的身子。” 许是太悲伤,许是太无助,叶妩依在他身上,默默流泪。 二人相依相偎,好似相濡以沫的夫妻。 良久,她止了哭,许是乏了,昏昏欲睡。他扶她躺好,为她盖好锦衾,拭去她脸上残留的泪痕,柔声道:“睡吧。” 她阖了眼眸,昏昏地睡过去。 看着她悲痛犹存的小脸,看着她微蹙的眉心,看着她不安的侧睡姿势,拓跋泓的心隐隐的痛,忍不住伸手轻抚她的脸腮。 疼惜在心中泛滥,怜爱在心中翻涌,他想好好爱她、呵护她,她却不领情,不是冷言冷语,便是冷颜相对,让他无从下手,无可奈何。 原先,他兴致高昂,坚信自己能赢得芳心,能留住她。可是,他渐渐发现,她铁石心肠,她爱楚明锋、心如磐石,她的心是一座冰山,无论他怎么哄、怎么捂,使劲浑身解数,这座冰山也不会融化。这半年,他做尽一切,根本无法撼动她对楚明锋的爱,无法撼动那座冰山。 他苦恼至极、痛苦至极,可是,这些都是咎由自取,他亦甘之如饴。 妩儿,我应该怎么做,你才会感动?才会看到我的真心? 拓跋泓摩挲她的额头、鼻子、唇瓣,心潮涌动,却只能硬生生地压住。 看她睡沉了,他才从凌云阁出来,夜已深,已近子时。 刚刚踏出大门,他听见静谧深夜中细微的声响,似是蝙蝠的轻响,又似是飞鹰振翅的声响。 拓跋泓阴鸷地眨眸,冷冷地勾起唇角,站在门槛边。刘静见陛下如此神色,知道有刺客潜藏在凌云阁,便以手吹响三声鹧鸪的叫声。 隐藏在凌云阁四个方位的十六个高手现身八人,攻向刺客。 霎时,静寂的夜被刀剑之声惊醒,充满了杀气与戾气。 只见那些黑影缠斗在一起,上下翻飞,左右挪移,如影随形,打得分外激烈。他们的身影与招数都很诡异,快如闪电,甚至比闪电更快,在夜色的遮掩下,看不清楚他们是怎么打的。 这些刺客,武艺不俗,神出鬼没,竟然深入禁宫,找到了凌云阁,确有本事。 然而,拓跋泓在凌云阁布下的高手,是天底下的绝顶高手,是视死如归的死士,难有敌手。 果不其然,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刺客命丧当场,无一幸免。 这九个刺客,必是楚明锋派人救妩儿的。 拓跋泓命人清理这些尸首,便回昭和殿。 楚明锋,想跟我较量,省省吧。 ———— 此后,像这样的刺客,出现了五次。每一次,都被那些藏身在暗处的高手打败。 对此,叶妩全不知情,沉浸在思念里,活在自己的世界里,自得其乐。 又一年风雪漫天,她望着纷纷扬扬的雪花,想着金陵是否如洛阳这般冷,想着明锋正在做什么,在御书房批阅奏折,还是与新纳的妃嫔一起用膳……她不知道,也不敢再想下去…… 日子虽然难熬,但一场又一场的雪终究送走了冬寒,年下了,元月了,一年之期已至。 崇宁公主生了一个儿子,坐蓐期满即是孩子的满月之日。因此,慕容烨在公主府举办满月宴,宴请宗室子弟与文武百官。 叶妩差人送去一条宫中打制的金锁,就在满月宴这夜,她收拾了包袱,换了一身衣裳,站在寝殿望着这熟悉的一切。 这个寝殿,这座凌云阁,她并不留恋。 今夜,不知道能不能走得出皇宫,但是,她一定要走! “妩儿,你要走了吗?” 这道声音,饱含悲伤,浸透了水似的,沉甸甸的。 她静静地看他,拓跋泓缓步走来,俊朗的眉宇微微蹙着,布满了痛楚与深情。 “一年之期已到。”她轻声道。 “太快了,好似眨眼之间就过了。”他伤感道。 “对我来说,度日如年,如火煎熬。” “如若,我求你,留下来。”他一字字、艰涩道,“你会留在我身边吗?” 叶妩轻轻摇头,面无表情。 拓跋泓沉沉地看她,一袭明黄色龙袍染了昏红的光影,暗淡了几许,下垂的袍摆一如浸在水中,重若千斤。 四目相对,她的眸越来越冷,他的眼越来越炽。 他的神色慢慢变了,脸膛燃烧着炽烈的怒火,眼中的戾气翻腾不息,“朕遵照约定,没有勉强过你……这一年,朕付出这么多,只为哄你开心,你不曾感动半分吗?你的心是石头做的吗?你非要回到他身边吗?” “谢陛下遵守约定。”她冷淡道,“我对陛下并无男女之情,还请遵守当初的约定,陛下不能阻止我,还请‘高抬贵手’。” “我不放手,你走得了吗?”拓跋泓厉声如雷。 **拓跋会不会放手?妩儿这次能否离开?今日宇宙大爆发,更两万字,宝贝们,为了偶的勤奋,有月票来月票,有银子来打赏吧。阿妩献上深吻一枚~~“陛下想言而无信?” “是!” “陛下的所作所为,令人鄙视!”叶妩气愤道,怒火上升。 他攫住她的身,眼中的戾气变成戾火,火势熊熊,“只要你在我身边,你如何看我,我不介意!” 见他如此神色,她惊惧地挣扎暹。 “当初,我救你一命,你我有了夫妻之实;之后,你流落青楼,所编的歌舞轰动金陵,那时,我已钟情于你。”他眼中的火直欲喷出来,脸孔交织着纷乱的情绪,悲愤,悲痛,悲伤…… “可是,你利用我找《神兵谱》的收藏之地。”叶妩冷漠道,“陛下多次利用我,由此可见,在陛下心中,陛下的大事、大业比我重要,陛下对我的情并不深。” “如若我不那么做,如何回魏国?如何封王封爵?如何不受他人欺负?”他痛声怒吼,“我无权无势、无名无分,能给你什么?能得到你吗?不能!羲” “的确如此。不过,利用我的人,我绝不会对他有男女之情。我只能当陛下是朋友。” 拓跋泓冷邪地笑,笑声浸透了绝望与悲怆,“为了你,我冷落皇后,不纳嫔妃,一心一意地等你爱我,你竟然毫不感动!你究竟有没有心?你的心究竟是什么样的?” 他的声音越来越大,如虎啸,如惊雷,万分可怖。 叶妩淡淡道:“我没有让你为我做这些事,是你自己……” 他粗暴地抱她上榻,将她压在身下,撕破了她的衣裳……她尖声惊叫,却无力阻止他狠戾的行径…… 唇舌落在裸露的香肩、脖子,犹如利刃刮肤,她惨烈的叫声刺破了沉寂的夜,凄厉得令人心惊肉跳。 拓跋泓也不想这样,可是,他不甘心,付出这么多,她竟然一丝一毫的感动都无……他不甘心……今晚,他强要了她,看她今后如何面对楚明锋! “陛下执意如此,是否想逼死她?” 寝殿忽然多了一道声音,幽幽的冷,好似一缕幽魂,有点吓人。 他心神一震,转头看去,一人站在那边,面白如雪,雪白的斗篷与风帽遮掩了所有,使得她像一个白得可怖的女鬼,没有半分人气。 楚明亮。 她幽居紫宸殿已有一年,足不出户,真真应了他那句“再也不想看见你”。 然而,今日终究见了。 叶妩疑惑,她怎么会来凌云阁? “陛下以为,今夜之后,她还能活下去吗?”楚明亮面无表情地说道。 叶妩趁机推开她,扯了棉被裹住身子。 拓跋泓站起身,面目沉郁,却也知道,皇后所说的,也许会变成现实,妩儿真的会活不下去。 罢了罢了……他颓丧极了,当面指了指楚明亮,恨恨地离去。 她望着叶妩,叶妩也望着她……她们似有千言万语,却都选择了沉默…… 终究,楚明亮转身走了,未曾说过一句话。 ———— 之后,叶妩每日寻机离开皇宫,却再也找不到机会。 因为,拓跋泓命宫人寸步不离地跟着她,严防死守,不让她逃走。 就这么过了十日。 不知道为什么,她有时觉得四肢无力,有时觉得头疼,有时觉得心隐隐的疼。那种疼,很轻很淡,几近于无,却又真实地存在,总之是浑身不舒服。而且,她隐隐觉得自己忘记了一些很重要的人或事,仔细地想,却总也想不起来。 为什么会这样? 这日午时,拓跋泓驾到,她心花怒放,细声细气地说道:“陛下,臣妾备了丰盛的午膳,陪臣妾用膳,可好?” “我来此便是与你一道用膳。”他的手指轻抚她桃花般的腮,“今日乖乖地服药了吗?” “服药了。”她娇柔地笑,“陛下每日都问,不厌烦吗?” “你调养身子是头等大事,我自当每日督促,怎会厌烦?” 他展臂,她便坐在他腿上,搂着他的脖子,颊边笑影妩媚,娇细地撒娇,“陛下,我服药已经一年了,还要继续服药吗?那汤药好苦呢,我真的不想喝了……” 拓跋泓心疼地抚触她的腮,“明日让林太医给你把把脉,倘若好全了,便不再服药,可好?” 叶妩开心地笑,“嗯。菜快凉了,用膳吧。” 于是,二人边吃边说笑,互相夹菜,好似恩爱多年的夫妻。 站在殿外的慕容烨,见此情景,心中疑团重重,没有进去。 十余日未曾进宫,妩儿的变化竟这般大! 怎么回事?她为何这般对拓跋泓?她的性情为何变成这样?她对楚明锋心如磐石,为何忽然移情于拓跋泓?太奇怪了。 殿内,叶妩眉目盈盈,蕴了些许窘迫,“陛下,如果臣妾的病好了,臣妾想为陛下生儿育女,不知陛下喜欢男孩,还是喜欢女孩?” “只要是你的孩子,我都喜欢。”拓跋泓再次执她的手,让她坐在自己腿上,心底的浓情泛滥而出,溢满了黑眸,“妩儿,此生此世,我只要你为我生的孩子。” “嗯。”她的心醉了,含情脉脉地凝视他。 深爱的男子是帝王,难得的是一代帝王对自己情有独钟,为了自己而舍弃后宫。如此深情厚意,如此浓情蜜意,她怎能辜负?她怎能不深深地爱他? 他的鼻尖点着她的鼻尖,“妩儿,人活一世,虽说数十载,但也白驹过隙。我只愿,我没有旁人,你也没有旁人,只有你我二人,恩爱到老,携手一生。” 叶妩轻轻地颔首,一颗心被他温柔、缠绵的话包裹着,醉了,软了,绵绵无力。 “答应我,不要离开我。”拓跋泓蛊惑道,眼眸深深沉沉。 “我不离开你,这辈子,我总会跟着你。你在哪里,我便在哪里。”她柔声道,却忽然觉得最后一句很熟悉,好像之前说过。可是,她想不起来了,也不想深究。 兴许,她以前对他说过这样的话,才会觉得熟悉。 他吻她,唇齿相缠,气息渐渐急促。 ———— 膳后,拓跋泓去御书房,叶妩在后苑赏花,慕容烨站在一个隐蔽的角落,观察她半晌才叫她。 她惊喜地笑,“林大哥,你来了。”见她笑容明媚,且还记得自己,他更觉得奇怪,却不动声色,“妩儿,近日可好?” “好呀,就那样。” “陛下待你很好?” “陛下当然待我好了。”她理所当然地笑,“怎么了?” “没什么,随口问问。”慕容烨斟酌片刻,又道,“妩儿,你想为陛下生孩子?” 叶妩失声笑起来,“林大哥,我怎么觉得你今日怪怪的,你究竟怎么了?” 他淡淡一笑,“因为之前你跟我说过,你说是否生孩子,看天意,不强求。” 她笑了笑,“我这么说过吗?我不记得了。陛下为了我废后宫,没有子嗣,我自当竭尽全力为陛下生儿育女,否则朝中大臣会以子嗣为借口力劝陛下广纳嫔妃。我可不想和别的女人分享夫君,因此,我一定要为陛下生儿子!” 拓跋含笑点头,“原来如此。” “我和陛下经历了这么多才能厮守在一起,如今尘埃落定,也算苦尽甘来。”叶妩忽然感叹起来,满目热切,“刚才他对我说,只要我生的孩子,那么,若我生了儿子,那便是未来的魏国皇帝。因此,我不能让他失望。” “我相信,上苍不会亏待你。” 慕容烨有点明白了,她好似已经忘了楚明锋,喜欢的是拓跋泓。 若说她移情,可是也不可能短短数日就移情。 这几日他没有进宫,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这夜,他乔装入宫,潜入昭和殿,藏身在一个隐蔽的角落,等拓跋泓回来就寝。 拓跋泓回寝殿后,遣了所有宫人,从柜子里拿出一只精致的白瓷瓶,放在一小盆酒水中。接着,他伸掌对那盆酒水发功。令人惊奇的,那盆酒水渐渐沸腾,置于酒水中的白瓷瓶便冒出烟雾。 慕容烨睁大眼睛看这奇怪的一幕,越来越觉得古怪。 难道妩儿移情于拓跋泓,与此有关? 必定是了。 发功一盏茶的功夫,拓跋泓收了白瓷瓶,离开寝殿,前往凌云阁。 慕容烨飞下来,悄然跟去。 拓跋泓直入寝殿,来到床榻前。叶妩已经睡了,却睡得很不安稳,眉心深蹙,右手捂着心口,不安地扭来扭去,好似心口疼。 他低低地唤了两声,她似醒未醒,他抱她起来,将她抱在怀中,低声呢喃:“再忍忍,很快就不疼了……妩儿,再过三日就大功告成……” 慕容烨站在窗外,听闻此言,大吃一惊。 大功告成?拓跋泓究竟对妩儿做了什么? ———— 翌日一早,慕容烨进宫看望叶妩。 她正在吃早膳,气色不佳,双腮略显苍白。 他好似随口问道:“妩儿,你气色不太好,是不是昨晚睡得不好?” 她点头,“昨晚做噩梦,心口闷闷的。” “不如传太医瞧瞧。” “不必了,现在不是好好的吗?” “这几日你可有觉得身子不适?”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有时头疼,有时四肢无力,有时心口隐隐地疼,但又不太明显,总之就是浑身不舒服。”叶妩眉心微蹙,又舒展开来,“不过你无须担心我,一盏茶的功夫就好了。” 慕容烨抿唇一笑,没说什么,匆匆出宫。 等到夜里,他仍然潜伏在老地方,终于等到拓跋泓回昭和殿。 就在拓跋泓正要发功的时候,他蓦然现身,拓跋泓惊震不已,想遮掩桌上的东西,却已来不及,神色略有慌张。 “想不到你的轻功这般厉害,连朕也不知你藏身在朕的寝殿。” “那是因为陛下专注于此事,让臣有可趁之机。”慕容烨站在桌前,语声淡淡。 “你不在公主府陪公主、儿子,却来此处偷窥朕,可知死罪?”拓跋泓眸光森厉。 慕容烨出其不意地施展轻功,令他眼花缭乱,伺机抢了那只小小的白瓷瓶。 拓跋泓又惊又怒,脸膛发暗,斥道:“大胆!拿来!” 慕容烨不惧他的龙威,“陛下想让妩儿死吗?” “你说什么?” “陛下以为臣不知这只瓷瓶里装的是什么吗?瓶里装的是蛊。” “朕不知你在说什么。”拓跋泓目眦欲裂,“拿来!” “洛阳城有一个擅制蛊的高人,臣问过他。”慕容烨义正词严地说道,“这几日,妩儿移情于陛下,是因为被陛下下蛊。若臣没猜错,这是情蛊,中了情蛊,只要种蛊之人发功,中蛊之人便会移情于种蛊之人。” 拓跋泓不语,算是默认。 两年前,他在妩儿体内种下情蛊,虽然已经解了,不会发作,然而,那蛊毒仍然在她体内,只要他发功,她便会移情于自己,全心全意地爱自己。 慕容烨道:“陛下深谙蛊毒之道,不会不知,催发情蛊发作,妩儿便会移情于陛下,但身心受损厉害,一年相当于十年。再过一年,妩儿便老了十岁。”他愤怒不已,“为了得到妩儿的心,陛下不惜伤她身心、折她阳寿吗?不惜她只活三五年吗?” 拓跋泓自然知道,这样做,即使妩儿全心全意地爱自己,也只有三五年与自己厮守。可是,不这样做,连这三五年都没有,他会失去她,永远再也见不到她……他如何承受那样的痛?此生没有她陪伴左右,他如何活下去? “陛下,臣知道妩儿是堂妹之前,亦钟情于她。”慕容烨握着那只瓷瓶,嗓音悲痛含情,“她吃了很多苦,仍然坚强地活着,臣心疼她、呵护她,从未想过勉强她。臣只愿她开心,和喜欢的男子在一起,臣衷心祝福她,依然站在她左右保护她。” “那是因为,你没有得到过她。”拓跋泓悲怆地冷笑,“得到过,就不想失去。” “既是如此,陛下更应该庆幸曾经得到过她。”慕容烨的语声变得温柔如水,“曾经得到过,那为何陛下再也得不到?陛下可曾想过?是陛下做得不够,还是做错了?是陛下对她的爱不足以令她感动,还是什么?” “朕也不知……” “无论如何,此生此世,妩儿再也不会爱上旁人,因为,她对楚明锋的爱,至死不渝。” 结局【八】久违的痴缠 拓跋泓神色大变,怒吼:“朕不信……朕囚着她,锁着她,就不信她一辈子都忘不了楚明锋!” 慕容烨冷冷道:“那么,只有一个结果,妩儿恨陛下,至死方休;妩儿郁郁寡欢,忧郁成疾,也许一年、两年、三年便芳魂归西。” 拓跋泓无语,脸孔揪结,痛色弥漫。 “陛下是九五至尊,三千弱水,只取一瓢,是魄力;倘若得不到所爱之人的心,那么,放手让她离开,成全她与所爱之人,亦为魄力。”慕容烨沉重地劝道,“如若陛下真的爱她,便成全她,让她好好活着、开心地活着、快乐地活着。至少,在她心里,会记得陛下的放手与成全,会将陛下放在心中。” “放手……成全……”拓跋泓喃喃道,怔忪出神。 ———— 不知道为什么,那些不舒服的症状消失了,只是,叶妩觉得心空空落落的,好像丢了什么重要的东西,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这两日,拓跋泓没有来,她想他、念他,却又觉得不尽然,觉得自己思念的人并不是他。 可是,又是谁呢? 她问过春花、秋月,她们说,陛下忙于政务,过两日再来凌云阁。 紫宸殿的宫人来传话,说皇后抱恙,请她去一趟。 楚明亮病了? 叶妩来到紫宸殿,无论是殿前,还是大殿,皆无人影,唯有一股冰寒的寂寞。 踏入寝殿,她看见,皇后坐在桌前,穿戴齐整,华美而高贵。 头戴凤冠,着深青翟衣,外罩雪白斗篷,明眸善睐,唇红齿白,华美而高贵。她精心理过妆容,胭脂红魅,端庄大方,整个人从头到脚,是册封那日的装束。 叶妩心中讶异,她不是抱恙吗?为什么作这身打扮? “皇后哪里不舒服?传太医了吗?” “你不怪我吗?”楚明亮秀眸幽冷,“我害死了你的孩子。” “事过境迁,我忘记了。” 叶妩知道,这一年来,皇后郁郁寡欢,足不出户,从未见过陛下。说到底,她身居后位,却落得如此下场,是因为自己。因此,叶妩觉得她挺可怜的。 想到此,她更觉得对不起皇后,“皇后,我不是故意霸占陛下,不如这样,我劝陛下来看看你。” 楚明亮的眸子蓦然睁大,惊讶道:“你说什么?” “皇后抱恙,陛下自当来看望皇后。”叶妩拍她的手,“放心吧,这件事包在我身上。” “皇嫂,你究竟在说什么?”楚明亮吃惊地问,她怎么了? “你叫我皇嫂?”叶妩又诧异又迷惑,“你为什么叫我皇嫂?你是皇后呀,为什么……” “你喜欢我皇兄,是我皇兄的妻,我自然叫你皇嫂。” “你皇兄?”叶妩弄不明白了,“你皇兄是谁?” 楚明亮震惊得瞠目结舌,呆了半晌才道:“你喜欢的人不是陛下,而是我皇兄,楚明锋。” 叶妩喃喃道:“楚明锋……” 这个名字很熟悉,好像在哪里听过,不,不是,好像这个名字一直埋在她心里……忽然,一张俊毅、冷硬的脸浮现在她脑海,一些类似于记忆的片段在她脑中闪现,她的头很痛,很痛…… 楚明亮在她耳畔提醒道:“皇嫂,你想清楚,你喜欢的人是楚明锋,是楚国皇帝,而不是魏国皇帝拓跋泓。” 叶妩捂着痛得似要裂开的头,闭着眼,看见了一个正痴痴望着自己的男子。 他是楚明锋吗? “为什么会这样?” “皇嫂慢慢想,总会想起来的。”楚明亮斟了一杯酒,慢慢端起来,慢慢送至嘴边,慢慢饮着。 “我看见了他……我想起来了……可是,为什么会这样……”叶妩痛苦道,那些记忆在脑中回转,那么多,那么痛,那么伤,“头好痛……” 从魂穿那日在楚国将军府被扫地出门开始,这三年所经历的一件件、一幕幕,在脑中快速闪过,告诉她,她爱的人不是拓跋泓,而是楚明锋。 可是,先前她为什么认为喜欢的是拓跋泓? 不知过了多久,头慢慢不疼了,她抬起头,看见楚明亮一动不动地看着自己。 “想起来了?”楚明亮眸光淡淡,那是一种毫无生机的死寂。 “我……怎么会这样?” “皇兄在金陵等你。” “我知道。”叶妩无奈地叹气,“可是,拓跋泓不会放手。” “我有一个法子。”楚明亮的唇角微微一动,滑出一抹轻微的笑。 “什么法子?” 忽然,楚明亮呕出鲜血,叶妩大惊,扶住她,“皇后,怎么会这样?你……你服毒?” 楚明亮又呕出血,五脏六腑被毒酒绞得疼痛难忍,羽睫轻颤,“皇嫂,我害死你的孩子……对不起你……对不起皇兄……” “可你也不必服毒呀……我不怪你……”叶妩悲痛道,“我去传太医……” “不要去……我并非因为内疚而服毒……”楚明亮低缓道,秀眸交织着绝望与痛楚,“此生此世,我的心给了陛下……可是,陛下不爱我……没有了心,我如何活下去……” “你怎么这么傻?” “我也不想这么傻……可我再也撑不下去了……这一年,我无时无刻地想他,每日都是煎熬……每日都是折磨,我不想再熬了……”她一边呕血一边说,语声发颤,饱含哀痛,“我爱的……是在金陵的齐王,不是在洛阳的魏皇……我喜欢的拓跋泓,已经死了……” 泪水涌出,叶妩哭道:“你可以离开这里,可以回楚国……” 楚明亮微微一笑,“我只想与死去的拓跋泓在一起……皇嫂,我死了,陛下会将我风光大葬……出殡那日,你伺机出宫……” 话音未落,她便倒在桌上,气绝身亡。 鲜血染红了雪白斗篷,红白相间,惨烈得怵目惊心。 一条生命,便是这么一抹鲜红,灿若云霞,之后便是一片暗淡。 叶妩看着她,泪流满面。 ————拓跋泓恩准了楚明亮的遗言请求,将两个近身侍婢赐给她,命她们在陵寝外为她守陵,相当于伺候她。 出殡这日,长空阴霾,冷风呜咽,好似为死者哭泣。 宫人抬着巨大的黑色棺木从紫宸殿出发,沿着宫道一步步往宫门走去…… 他站在长长的廊道上,远远望着送葬队伍在凄风中远去。 明亮,对不起,朕负了你。若有来世,朕必定好好待你。望你一路好走。 直至送葬队伍出了宫门,他才离开,前往凌云阁。 不出所料,前院、后苑、大殿、寝殿、偏殿,没有妩儿的踪影,怎么找也找不到……望着空荡荡的寝殿,他知道,她已经走了,混在送葬队伍中走了……再也不会回来了…… 他颓然坐在床榻前的宫砖上,眉头深深地蹙着,低低地笑起来。 妩儿,你终究走了。 笑声饱含悲痛、绝望……笑着笑着,两行清泪滑落…… 慕容烨的话回荡在耳边:如若陛下真的爱她,便成全她,让她好好活着、开心地活着、快乐地活着。至少,在她心里,会记得陛下的放手与成全,会将陛下放在心中。 因此,他选择了放手,选择了成全,纵然他的心支离破碎,纵然他此生此世再也不会爱上别的女子,纵然他此生荒芜、此世孤寂。 因为,他不愿妩儿留在自己身边郁郁而终,不愿自己的私心害死她。 泪水无声地滑落,拓跋泓的脸孔慢慢平静,心却被失去心爱女子的痛淹没…… 妩儿,但愿你会记得我,但愿你将我放在你心中。 ———— 一辆马车行驶在南下的官道上,车里坐着叶妩、拓跋凝和慕容烨,还有襁褓中小小的孩儿。 叶妩没想到这么顺利,却当真顺利地远离了洛阳,将至魏楚两国的边境。 拓跋泓终究放手,终究放了自己,她在想,也许他想通了,强留着自己不会有好结果。 “林大哥,去了楚国金陵,我不再是公主,你不再是驸马,你如何养妻儿?”拓跋凝嘟嘴道。 “我宁愿自己饿死,也不会饿死你和孩儿。”慕容烨笑道,食指拨弄着儿子的脸蛋,逗儿子玩。 “公主放心,林大哥好歹是我的兄长,到时候我求陛下封他个侯爷,吃朝廷的俸禄,饿不死。”叶妩打趣道,“林大哥,公主远离家国,随你去楚国,这份情意,你可不能辜负。” 他一笑,“这还用你说?” 拓跋凝凑在她耳边,不无惋惜道:“没想到到头来你还是当不了我皇嫂。” 叶妩莞尔一笑,默默望向车窗外。 近乡情更怯,此话不假,距金陵越近,就越害怕。 与楚明锋相见的情景是怎样的?他是开心还是怎样?他是否广纳嫔妃?他是否嫌弃自己? 诸多疑问塞满了她的脑袋,她不想去想,却又忍不住想,越想心越乱,竟然产生不回金陵的念头。 然而,马车终究进了金陵城,终究在朝阳门前停下来。 时值午时,初春的阳光洒照而下,举目皆是明媚的光芒,令人觉得光明便在前方。 宫门守卫见她走过来,横戟拦住,“来着何人?” “我……”叶妩从腰间取下血玉雕镂鸳鸯扣,“这是陛下赏赐的鸳鸯扣,劳烦大哥为我通传一声。只要陛下见到此物,必定让我进宫。” “这当真是御赐之物?”守卫见到那雕工精细的鸳鸯扣,起了贪恋。 “千真万确。”她取出一锭白银放在他手中,“劳烦大哥走一趟。陛下见到此物,必定龙颜大悦,还会赏赐大哥呢。” 既然有赏,守卫便打消了贪恋;再者,这鸳鸯扣是御赐之物,如若日后查出来,那可是杀头的死罪。 如此,他拿着信物去了御书房。 楚明锋正在御书房批阅奏折,看见守卫手中那枚血玉雕镂鸳鸯扣,面色剧变,匆促地起身,走过去,夺过鸳鸯扣,厉声问道:“这枚鸳鸯扣,你从何处得来?” “回禀陛下……宫门处有一个女子求见陛下……说陛下见到此物,必会……”守卫见陛下如此在意,冷汗涔涔,说得结结巴巴。 还没听他说完,楚明锋就利箭飞射一般冲出御书房,守卫愣了须臾才赶紧追上。 是妩儿……一定是妩儿…… 楚明锋在宫道上狂奔,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妩儿……妩儿…… 快到了……到了……妩儿,真的是你吗? 远远的,他看见宫门外站着一个纤瘦的女子,可是,太远了,看不清楚她的面目……忽然,他觉得双腿发软,不敢往前飞奔,担心那女子不是妩儿,担心希望变成失望……他一步步走过去,那女子站在那里,一身雪白,衣袂微扬,眉目如画,风华绝世…… 看清楚了,的的确确是妩儿! 他心潮狂涌,加速飞奔。 叶妩早已望见他朝自己奔来,热泪盈眶,心揪得紧紧的,喘不过气。 明锋……明锋…… 终于,楚明锋奔至她面前,默默地凝视她,一双黑眸渐渐起了雾。 两两相望,心思悉数流露在面上、眉目之间,喜悦,思念,痛苦,开心…… 她终于泪水滑落,他终于红了眼。 陡然,他上前两步,伸臂揽她入怀,死死地抱着她,好似要将她摁入胸膛,永不分离。 她也抱着他,欣喜若狂而悲酸的心情不知如何形容。 “妩儿……真的是你吗……”楚明锋低哑道,一出声便是哭声。 “是我……”她的嗓音亦是浓浓的哭音。 这一刻,他们紧紧相拥,沉浸在相聚的喜悦里。 没有比他的胸膛更温暖、更沉厚的所在让她依靠,没有比她更美好、更坚贞的女子让他迷恋。 这一年的等待与煎熬,值得。 此时此刻,他们的心靠在一起,一起呼吸,一起哭笑,一起喜悦,一起悲伤。 楚明锋捧着她的脸,黑眸闪亮,眼梢微有笑意……凝视半晌,他俯首,轻触她的唇,她阖了眸,全身心感受他的爱…… 唇瓣吮吻,温柔的缠绵,久违的痴缠。 慕容烨和拓跋凝站在马车前,看一对有情人久别重逢、相拥而泣,感动不已,相视一笑。朝阳门前,守卫众多,没想到陛下和这求见的女子在众目睽睽之下行这闺房之事,旁若无人,让人大开眼界。 所谓情到深处,便是如此。 “妩儿……妩儿……妩儿……”楚明锋喃喃低唤,迷乱地吻她,额头,眼眸,鼻子,脸腮,耳珠,一边吻一边低声唤她,好似不信怀中的女子是朝思暮想的人。 “陛下……不要这样……众目睽睽……”叶妩闪避着,开始觉得窘迫。 “叫我明锋……” “明锋……” 他恋恋不舍地看她,又紧紧地抱她。 她推他,“林大哥和公主送我回来的,今晚他们没地方……” 楚明锋望过去,慕容烨和拓跋凝走过来,屈身行礼,楚明锋连忙让他们平身。 “大恩不言谢,明日朕与你详谈。”他沉声道,“今晚先委屈你们住在宫中。” “谢陛下。”慕容烨一笑。 楚明锋挥手,后边的公公上前听旨,然后去为这一家三口安排寝殿。 看着他们离去,叶妩笑问:“那今晚我住哪里?” 他揽她的腰肢,“我怀里。” ———— 叶妩没想到,楚明锋竟然重建了澄心殿。 望着与之前一模一样的殿宇,她恍如梦中。 澄心殿承载了她与他那段充满了伤害、痛楚与甜蜜的爱情,虽然她曾经极度厌恶这座殿宇,但后来不但不厌恶,反而有了深刻的感情。他也是如此,才会重建一座一模一样的澄心殿。 他牵着她的手,“澄心殿早已建好,只等你回来。” 她弯唇微笑。 “今晚,我们便住在这里。” 他抱起她,旋转起来,她失声惊叫,快乐、喜悦的笑声传扬开去。 不知转了多少圈,楚明锋终于停下来,揽抱着她。她头晕目眩,四肢绵软,依在他怀中,好像化成了一汪水,漫入他的胸怀。 然后,他抱起她,直入浴殿。 叶妩搂着他的脖子,由着他抱着自己踏入浴殿。 一帘帘、一幕幕的深青薄纱扬起又落下,如诗如梦,如是以前。 宽敞的浴殿铺着厚厚的水色地衣,踩在上面,绵绵无声。 那池潋滟的温泉汤水泛着粼粼的波光,映着殿内橘红的暖光,交织成暧昧的光影,影影绰绰。 她知道,他抱自己来浴殿,是为自己洗去一路风尘。 楚明锋放她下来,“我服侍你沐浴,可好?” “你是陛下,我怎敢……”叶妩故意用讥讽的语调说道。 话还未说完,他已解开她的衣带,三两下就解了她的衣物,然后自行解衣,再抱起她,步入汤池。虽然他们早已熟悉彼此,但一年未见,到底有些生疏,她窘迫得脸腮仿染灿红的云霞,挣扎着下来,抱胸侧对着他。 他的心痛得尖锐,“妩儿……分离一年,你我终究生疏了吗?” “不是……”叶妩连忙道,却不知道怎么说,“我只是……” “不必解释。” 楚明锋拿下她的手,缓缓将她整个人拥进怀中。 赤身相拥,肌肤相亲,有如电击,四肢百骸流窜着一种难以言表的激流。 **哇咔咔,终于团聚了,宝贝们尽情尖叫、打滚吧,求月票求打赏~~话说妩儿在拓跋身边一年,明锋会怀疑她委身拓跋吗?会介意、嫌疑吗? 结局【九】爱火燃起 一年了,多少个日夜,她想念他的体味、他的胸怀、他的拥抱。此时此刻,她被他的强悍拥抱着,被他的爱包围着,身、心紧紧相依,没有微末的距离,她的心与他的心相依相偎,一起飞翔,一起飞舞,一起感受那缠绵悱恻的爱。 她什么都不想,全身心地感受他,感受他们之间浓烈的爱潮。 他亦静静地感受她回到怀中的震撼与缠绵,再也没有比这一刻更令他爱如潮水的了,无尽的喜悦与无穷的痛楚交织成此刻的矛盾心情。 那种痛楚,是自责,是内疚,是惭愧。 他竟然让她在魏宫足足待了一年,竟然没有救她回来,反而是她自己回来。 这一年,她在魏宫过得怎样,他全然不知,也不想知道,因为,在他心中,只有一个信念,那就是救她回来。 因此,他让莫七一次次地派人潜入洛阳魏宫,一次次地营救她,可惜,派去洛阳的那些人,总是有去无回。 他知道,拓跋泓在她的寝殿布了机关和绝顶高手,莫七招募的武艺不俗的能人异士才会一次次的失败。然而,他不气馁,无论如何,他一定要救出妩儿。 没想到的是,拓跋泓竟然放手,竟然放她回来。 这当中的内情,楚明锋亦不想知道。只要她回来了,永远在自己身边,他什么都不问,什么都不想知道。 他松开她,取了棉巾为她擦身。 她依然完美无瑕,纤瘦玲珑,肤如凝脂,莹光胜雪,令他情潮激涌。 叶妩没有拒绝他的“服侍”,目光流连在他的身上。 他的前胸后背布满了伤痕,虽然已淡化许多,却仍然触目得紧。 她情不自禁地轻抚他身上的伤疤,“还疼吗?” “不疼。”楚明锋沉沉道。 “换我服侍陛下。” 她取过他手中的棉巾,轻柔地擦他的身,纤纤素手灌注了温柔与情意。 忽然,她从身后搂住他,唇轻轻吻触那结痂的伤痕。 他心魂一震,四肢僵硬。 想起他在洛阳所受的苦,才换来他今日的重掌江山,叶妩忍不住落泪。 楚明锋转身,捧起她的脸,吻她泪湿了的脸,将她咸涩的泪水悉数吞入腹中。 如此缠缠绵绵,如此浓情蜜爱,谁能不震动? 她抱紧他,吻他的唇,激烈地咬、吸……他亦疯狂地吻她,将她抵在池壁,任凭汹涌的情潮淹没他们…… 水花微溅,波光潋滟,池中二人深情相拥,沉醉于炽热的情爱里。 忽的,他慢慢抽离,放开她。 叶妩怔忪须臾,缓缓问:“陛下为什么不问……这一年我在魏宫是怎么过的?” 他保持沉默,脸孔平静,令人捉摸不透。 “陛下是不是以为我委身拓跋泓?” 他不敢看她,目光落在别处,竟然心虚了。 心虚的人应该是她,而不是他,可是,他竟然心虚了,好像做错事的人是他。 “陛下为什么不问?”见他面色冷冷,她的心一分分地冷了。 “你刚回来,必定饿了,我去吩咐宫人备膳。”说罢,楚明锋欲走。 “陛下。”叶妩拉他的手,将那句在心头翻滚许久的话说出来,“陛下嫌弃我?” 他侧对着她,她看着他刀削斧砍的冷硬侧颜,一时之间,心中悲酸,堵得慌。 他缓缓转过身,双掌捧着她的小脸,眼中浮动着彻骨的痛,“我怎会嫌弃你?” 她凝视他,双眸盈盈,泪光闪闪。 楚明锋语声沉魅,“无论拓跋泓如何待你,无论你与他如何了断,我都不想知道。只要你回到我身边,从此你我厮守一生,旁的,我不想知道。” 她追根究底,“陛下心中,全无芥蒂?” 他颔首,重重地颔首。 这样的答案,她又开心又庆幸,他的确变了很多,胸襟也广阔不少。 “你知道一年前拓跋泓为什么会放你走吗?” “你答应跟他回去。” “是。”叶妩宁愿在这时候坦诚相待,也不愿以后再纠结这件事,于是,她说起当初自愿留在魏国的三个条件。 闻言,楚明锋才知道还有这事,原先还以为拓跋泓以自己的性命要挟她,逼她留在魏宫。 他的妩儿,以自己的聪明才智保护了所有人,让他得以回国,重掌楚国江山。 如此女子,如何不招人疼爱? “妩儿,你为我做了这么多,我不知如何……”他万般惭愧。 “你我之间,要这么客气吗?”她莞尔一笑。 他紧抱她,默默下了一个决定。 ———— 用膳后,楚明锋见她面容困倦,便劝让她睡会儿。 叶妩侧躺在床上,“陛下去御书房吗?” 他握着她的手,黑眸静若深渊,“我陪着你。” “那不如陪我躺躺吧。” “好。” 时值午后,日光晴艳,从西窗射入,寝殿半是明媚半是昏暗,平添几分神秘、幽寂。紫红帷幔自横梁垂下,一帘又一帘,渐次深入。明黄色床帷、深青幔帐笼着龙榻,他半躺着,延臂揽着她,她依在他身侧,紧紧相依。 从今往后,她将每夜伴他入眠,陪他一世,厮守终身,谁也不能分开他们,还有比这更令人激动、感怀的事吗? “陛下有几个妃嫔?”叶妩终究问出口。 “你觉得呢?”楚明锋反问,语声静淡,不露情绪。 她不知道,不想猜,也不敢猜。回金陵的路上,她想过这个问题,她问自己,因为爱,便可以忍受那种与别人分享所爱之人的痛苦吗?她做得到吗? 也许她做不到,会妒忌,会伤心,会难过,但是,她也不愿离开他。 桥到船头自然直,她给自己一个机会,也给他一个机会。 “妩儿,我再也不会有妃嫔,只有皇后,只有你。”他的眼眸溢满了浓烈的深情。 叶妩心神一动,喜悦与甜蜜充满了心,驱使她坐在他腿上,倾身而下,吻他的脸、他的唇。 爱火燃起,势不可挡。 唇舌相缠,身躯相融,她心尖颤栗,狂热地吻他布满了伤痕的身躯。 楚明锋被她的热情点燃了压抑许久的情火,扯开彼此的衣物,将她压在身下,吮吻雪峰上那抹嫣红,噬吻这令人魂牵梦萦的娇躯,放纵自己沉醉在这水到渠成的欢爱里。 四肢交叠,身躯的水乳交融便是身心、灵魂的相依相偎、交融飞翔。这一切,完美得无懈可击。 叶妩的心头,却沉重如有大石压着。 因为,一生无子。 ———— 三日后,楚明锋下诏,册封叶志鹏长女叶妩为后。 此诏一出,朝野哗然。 无论是朝野,还是金陵城百姓,人人都知,叶大将军长女曾为右相沈昭的二夫人,后来急病过世。如今怎么又有一个叶妩?全城的人都在猜测,难道叶妩没有死?当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叶妩以为他会给自己安排一个新的身份,没想到他竟然明目张胆地宣告她的身份。 “陛下为什么这么做?” “我要让所有楚国人、所有天下人知道,我深爱的女子是叶妩,我和你是堂堂正正的夫妻。”他语声沉朗,朗如乾坤。 她明白了,他要让自己见光,让自己活得堂正、荣耀,让自己载入竹帛,与他一起共入史册。 无论朝上掀起多少反对的声浪,无论满城多少流言蜚语,他丝毫不惧,也毫不理会。 半月后,册后大典如期举行。 头戴九龙四凤冠,着深青翟衣,她穿着皇后冠服,与他并肩而站。 纵然文武大臣再不愿意,也要朝着丹墀上的帝后朝拜。 这是他们的大喜之夜,澄心殿妆点得喜气洋洋,红绸张结,喜幔垂挂,龙凤红烛散发出亮红的辉光,殿内流转着昏昧的暖光。 喝过合卺酒,他们携手坐在龙榻上,脉脉相望。 “妩儿……” “陛下……” “只有你我的时候,叫我明锋。” “好。” 良宵苦短,楚明锋缓缓解开她的翟衣,“为我生一个孩子,可好?” 她轻轻点头,心中沉重,那苦涩的滋味令人欲哭无泪。 想说,却不知道怎么说。明锋,若你知道我不能生养,你会怎样?是不是如我一般悲痛? 怎么办? ———— 楚明锋应允她,带她去地牢见楚明轩。 地牢守卫森严,重重把守,以防有人来救。 他在前面等,叶妩独自来到牢房,看见石床上躺着一人,背对着自己。那人着囚服,发髻散乱,是楚明轩吗? 楚明轩半梦半醒,听见了脚步声,那脚步声突然停下来,好像停止于自己的牢房。 有人来看自己? 奇怪,这一年无人来过,今日来人又是谁? 他慢慢起身,看见了那个烙印在心中、脑海的女子,那个令自己泥足深陷、沦落至此仍然甘之如饴的女子。 妩儿! 他惊喜、激动地起身,却发现,她所穿的衣袍是皇后才能穿的宫装,发髻上的金钗、步摇皆是皇后才能用的饰物。 妩儿已经是皇后? 所有的喜悦化成了失望,所有的激动变成了绝望。虽然早已知道她会回来,会成为皇兄的皇后,然而,他总是心存一线希望:她不会回来。 只有她,皇兄才会让她来看自己。 可是,妩儿,你回来也就罢了,为什么要来看我这落魄、脏污的囚徒模样? “王爷。”叶妩低声唤道,见他如此憔悴,难过得热泪盈眶。 “回去吧。”楚明轩背对着她,不想让她看见自己这副模样。 她知道,一年的囚徒生涯,使得他再也不是昔日俊美无双、风流倜傥的晋王,磨掉了他的锐气与意志。 他陡然发怒,吼道:“我不想见任何人,你走!滚啊!” 她不在意,歉疚道:“王爷,很多事,我也是身不由己。这一生,我亏欠王爷的,来世再还,还请王爷勿以为念。” 他没有开口,心痛如刀绞。 勿以为念? 如若可以,我何尝不想忘了你?何尝不想将就、喜欢别的女子? “当初我对王爷的心,日月可鉴,只可惜,上苍不许,造化弄人,我亦无可奈何。”叶妩哀痛道,“王爷伤过我,我也伤过王爷,后来的是非错对与伤害痛楚,一言难尽,也不必再追究。我只希望,一笔勾销。” “或许,王爷仍然可以过洒脱不羁、逍遥自在的日子。但请王爷珍惜眼前人。” 话毕,叶妩转身离开,泪落如雨。 楚明轩转头望去,清泪滑落。 一笔勾销……真好,他与她之间,从此一笔勾销…… 好像未曾识过、爱过、伤过、痛过、哭过…… 她依旧那么美,她的背影仍然美如天仙,风华绝代,可是,她的心中早已没有他,她早已不属于他,他早已失去了她。 或许,在最开始他拒她于千里之外的时候,他就将她推向皇兄的怀中。 这是宿命吗? ———— 这夜,叶妩依在楚明锋怀中,低缓道:“陛下想囚晋王一辈子吗?” 他不置可否,脸孔冷淡。 “晋王妃一人独撑晋王府,想必很辛苦。” “朕吩咐下去,晋王府的月例增一倍。” “晋王被囚,晋王妃如守活寡,不如……”她故意收住不说。 他静候下文,眉宇淡漠。 她以为他会接下去说,却没有,于是只得道:“虽然晋王大逆不道,但我不忍心他终身受囚,不忍心晋王妃守活寡。” 楚明锋漠然地反问:“你要朕放了他?” 叶妩略略支起身子,诚恳道:“不如封他为郡王,让他去苏州或松江,无诏不得回京。如此一来,朝野上下、楚国人都会赞陛下宽宏大量,对手足仁厚。” “若我不恩准呢?” “陛下有什么理由不恩准?” “他弑兄夺位,大逆不道,理该处斩,我囚他在地牢,饶他一命,已是格外开恩。” “终身囚禁比杀了他更令人难受。”她跨坐在他身上,强势道,“要么杀了他,要么放了他,陛下选!” 楚明锋凝视她,黑眸微凛。 叶妩丝毫不惧,“我就是不想他在地牢受苦,不想他死,就算你生气,我也这么想。” 他盯着她,脸孔微绷,眼眸浮现一抹清寒。 她也看着他,下巴微扬,决定耍赖到底。 四目相对,寝殿的昏光好像更暗淡了,他们的眼中只有彼此,只有瞳孔中那小小的人儿。 虽然她有私心,但是,让楚明轩去苏州,或者别的地方,不得回京,也没什么不妥呀。 因此,她不会妥协。半晌,楚明锋脸庞微缓,唇角滑出一抹淡淡的微笑,“如你所愿。” “明锋,谢谢你。”叶妩松了一口气,开心地吻他的唇。 “一年前,我以宫中、金陵城所有人的性命威胁皇弟,逼他退位,他不愿看见尸骨遍地、血流成河的一幕,禅位于我。”他颇为感慨,“当时,你爹爹的精兵并没有挟持朝臣的妻儿,我与你爹爹虚张声势而已。倘若真的打起来,我们未必会赢。” “输的是那些无辜丧命的宫人、百姓。” 他点头,“皇弟心存仁念,我原也不该囚他一世。” 叶妩笑道:“那刚才陛下的脸色为什么那么臭?” 楚明锋干笑,“我故意的,看看你对皇弟……” “哦,你耍我。”她气愤地掐他的脖子。 “娘子谋杀……亲夫。”他假装喘不过气,“嗬嗬”地喘着。 不多时,笑闹变成了炙热的痴缠。 一帐旖旎,殿内流淌着令人脸红心跳的浓情烈爱。 ———— 楚明锋下诏,封楚明轩为安定郡王,着其在松江安享余生,无诏不得回京。 楚明轩离开皇宫这日,叶妩犹豫再三,终究来到那条出宫的必经之道,站在长长的廊道上,默默地凝望。 两个公公、两个侍卫带领他离开皇宫。他步履沉重,一步步,走得很慢,好像在等什么。 她想,也许,他希望自己来送行,希望见自己最后一面。 然而,她不能现身。 既然此生再也不会相见,那日在地牢相见,便是最后一面。 不是她狠心,而是不愿他抱着不切实际的想法。 楚明轩好像感觉到什么,转过身,举目四望。 什么都没有,只有冷冷的风,只有空荡荡的宫殿、宫道。 妩儿,为什么不来送我一程?为什么这么狠心? 叶妩望着他慢慢走远,慢慢变成一个小点,不禁眉骨酸涩,热泪盈眶。 三年前,她来到异世的楚国,认识了俊美洒脱的晋王。虽然她无心伤害他,但事实如此,她欠他许多。如果她的灵魂没有霸占叶大小姐的躯壳,也许他和叶大小姐就能双宿双栖、厮守终身。 上苍弄人。 老天爷捉弄了很多人,也捉弄了她。最终,她成为楚明锋的皇后,在他们中间,没有旁人,只有彼此。可是,她无法为他生儿育女,无法为楚氏开枝散叶。 这不是捉弄,是什么? 她想了很多、很多,犹豫了两个月,仍然无法下定决心。 这夜,叶妩躲在偏殿,待近身侍婢来报陛下已进了殿门,便让宁雪心去大殿。 楚明锋踏入大殿,便闻到一股熟悉的淡香,只是,为何大殿没有掌灯? 大殿虽然黑,却依稀能看见,他正要喊人,却有什么东西盖在头上,好像是薄纱。 他抿唇笑起来,妩儿想故技重施? 于是,他一动不动地站着,就看看她究竟想怎样。 她贴着他的身子跳着、舞着,甚至蹭着他的身躯,隔着薄纱吻他的脸。他任她胡闹,觉得这样的玩法颇为新奇好玩,便享受她的挑*逗与撩拨……她更紧地贴着他,纤纤玉手抚摸他的身躯,从脖子滑到前胸,从腰腹往下滑,轻轻掠过…… 当即,他体内的热潮叫嚣起来,情火炙烈,情不自禁地抱住她,拿下薄纱,吻她的芳唇。 忽然,楚明锋觉得哪里不对,睁大眼看她,这才发现,怀中的女子根本不是妩儿。 “放肆!”他大怒,扼住她的咽喉,“你是谁?竟敢迷惑朕?” “陛下饶命……”宁雪心又惊又惧,透不过气,可为了逃过一命,只得拼命挤出声音,“陛下听奴婢说……是皇后……让奴婢这么做的……” 他松开手,“滚!” 她仓惶地逃走,进来的是叶妩和近身宫婢。 宫婢点燃宫灯,大殿亮起来,照亮了他面上的怒气。 叶妩走到他面前,心虚道:“陛下……” 楚明锋走向寝殿,她跟过去,但听他怒气未消的声音,“你不要跟我说,你这么做是好玩。” 寝殿里,她直视他,轻声道:“请陛下广纳嫔妃。” 闻言,他震惊了。 **妩儿为什么这么说呢? 结局【十】太子 她一向不喜与别的女子共享一个夫君,为什么突然这样说? “你说什么?” “请陛下广纳嫔御,为皇室广延子嗣。”叶妩语声柔和,波澜不兴。 他凝视她,越发觉得她变了,变得令人迷惑。 半晌,楚明锋压下心中的疑惑,问:“妩儿,这是你的真心话?” 她颔首,“真心话。如果陛下信得过我,此事便由我去办。” 他瞧得出来,她并非开玩笑,而且很认真,他猜不透她的心思,道:“我们不是说好了吗?我再也不会有妃嫔,只有皇后,只有你。” 叶妩心中酸涩、悲苦,重复道:“请陛下广纳嫔御。” “你究竟要我怎样?”他的嗓音含了薄怒。 “陛下听不懂吗?”她淡漠道,“请陛下广纳嫔御。” “你不要后悔!” 楚明锋气得瞪她,自行宽衣就寝。 ———— 这一夜,他们同床共枕,却背对着背,各怀心事。 次日午时,楚明锋没有回来用膳,让宫人将午膳送至御书房。 入夜,叶妩等了一个多时辰,他还没回来,不禁心慌慌的。 他还在御书房批阅奏折吗? 越想,心越乱,她受不了如此折磨,差了人去御书房看看陛下是否还在御书房。 不久,那宫婢回来了,说陛下在御书房赏舞,是霓裳阁的宁雪心为陛下跳舞。 她知道,不能怪他,是自己提议的,他这么做,只不过是按照自己的意思做罢了。可是,她的心好像被一只手揪着、扯着,那种撕心裂肺、持续的疼痛令人难以承受。 没有人能体会她的心情,她明明极度厌恶与旁人共享一个夫君,却逼着自己劝他广纳嫔御,只为了他的帝位有人继承。她很矛盾,好像陷入一个不知深浅的漩涡,越陷越深,那种痛苦仿似溺水,憋闷,纠结,透不过气…… 御书房的公公来传话:陛下说,皇后先歇着,不必等陛下了。今日奏折多,陛下会看到很晚,或许会在暖阁歇着。 叶妩震怒,想宠幸那个跳舞的女子,也不必撒谎吧。 再也忍不住,她怒气冲冲地赶往御书房。 远远的,她就听见从御书房中传出来的琴声,而且,那琴声渐止,想必一支舞也结束了。她加快脚步,未经通报就闯入大殿——她看见,宁雪心跪在楚明锋腿边,双手按着他的大腿;而他阖了眼,眉头舒展,一脸的享受。 听闻声响,宁雪心转身叩拜,“奴婢拜见皇后。” 叶妩走过去,盯着这个仍然一副陶醉相的陛下,“退下!” 宁雪心轻手轻脚地退出御书房,楚明锋睁眼,意犹未尽,语声慵懒,“怎么来了?” “陛下不是批阅奏折吗?这就是批阅奏折?”她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 “乏了,便传她来提提神。”他风流地笑,“皇后来了,不如为朕提提神吧。” “我最恨被人骗。”她伤心道,“陛下想纳妃,我不是不让,可陛下为什么说谎?” “有何区别?”他冷冷地嗤笑,“你让朕广纳嫔御,朕照你的话做,有什么错?你生什么气?” 叶妩忽觉伤心、绝望,不想再说,更不想和他吵。 罢了罢了,反正纳妃是迟早的事,怎么纳是他的事,她在意什么?生什么气? 若要生气,以后有的是生气的时候,现在只不过是开头。 泪水在眼中打转,她心灰意冷地转身,却在此时,手腕被他扣住。 楚明锋使力一拉,便将她拉入怀中,紧抱着她。 “为何伤心?”他的声音低沉得可怕,是一种极致的蛊惑。 “没有。”她别开脸。 “还说没有?”他的手指抚过她的眸,立即沾染了泪水,“这是什么?” 叶妩窘迫地低头,没有注意到他的态度忽然改变。 他轻吻她的眸,低声道:“妩儿,你我之间,若做不到坦诚相待,这漫漫余生,还怎么过?” 她不语,告诫自己,不能说,不能说…… “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你要我广纳嫔御?” “妩儿,你折磨自己,也是折磨我。”他的嗓音低沉醇厚,令人无法抗拒,“你我经历了这么多,事到如今,你还要跟我生分吗?” “我……无法为你生儿育女……”叶妩终究抵挡不了他的追问,和盘托出。 “为什么?”楚明锋震惊。 她缓缓道:“当初,我们逃出洛阳,在农家过了一夜。不久,我怀了你的孩子,可是,后来,我不小心踩到一颗玉珠,滑胎了……魏宫的林太医为我把脉,说滑胎伤了宫体,我很难再受孕,只怕一生无子。” 当听到她怀了自己的孩子,他又激动又开心;当听到她滑胎、伤了宫体,他再次震惊。 他立即喊人,差人去传徐太医。 万万想不到,妩儿三次怀了自己的孩子,三次滑胎。 老天爷,为什么这么残忍? 楚明锋抱紧她,心中悲痛。 更让他心疼的是,她独自承受了一年。这一年来,他没有陪在她身边,没有安慰过她;如今她回来了,还忍痛劝他广纳嫔御……想到此,他又自责又沉痛又愧疚,心好像被人生拉硬扯着,很难受。 他非但没有详细问她,反而利用宁雪心试探她对自己的心,他真该死,他是混蛋…… ———— 徐太医匆匆赶到御书房,以为陛下抱恙,没想到是皇后。 手指一搭上皇后的手腕,他的心一颤,大感不妙。 楚明锋见他的脸越来越凝重,紧张地问:“怎样?妩儿还能生养吗?” 叶妩也紧张得心跳加速。 听脉半晌,徐太医撤了手,摇摇头,沉重地叹气,“一年前,皇后滑胎,确是伤了宫体。魏宫的太医诊断,皇后受孕的机会微乎其微,也确是如此。” “那如何是好?”他如遭重击,心闷闷的疼,激动得一把抓住他的手腕,“你医术这么好,一定可以治好妩儿……你想想法子,一定要治好妩儿……” “皇后并非不孕,但也相当于不孕,极难受孕……”徐太医再次叹气。 “陛下,也许这是天意。”叶妩宽慰道,“如果上苍见怜,自会赐给我们一个孩子。”“皇后所言极是,这是天意,也是命。”徐太医佩服皇后的豁达,这三年,她经历了各种各样的伤害,却依然坚强、豁达,令人敬佩,“微臣自当竭尽全力为皇后调养身子,但能否受孕,还要看天意。或许,几年以后,上苍会被陛下和皇后感动,赐给你们一个孩子。” 话已至此,楚明锋只能接受这个残忍的事实。 回到澄心殿,他好似精力全失,坐在床上一动不动,脸上布满了倦怠。 叶妩的掌心贴着他的脸颊,希望自己乐观的态度感染他,“徐太医说了,并非全无机会。或许,我们不再想着这件事,几年以后,我的身子调养好了,突然怀孕了,也说不定的,是不是?” “但愿如此。” 他微微牵唇,虽然微笑很难看,但也不愿她担心自己。 如若不是他太冲动,太粗暴,他们的第一个孩子就不会被他亲手打掉;第二次,如若他警觉一点,皇弟的阴谋就不会得逞,他们的第二个孩子就不会失去;第三次,如若他没有流落魏国,如若他没有沦为囚徒,妩儿就不会为了救他而身陷魏宫,他们的第三个孩子就不会意外没了……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他做得不够好,他没有竭尽全力保护好她和孩儿,是他的错…… 这个结果,是他造就的。 也许,这一生,他杀了太多人,不少人枉死在他手中,满手血腥,上苍才会这么惩罚他。 “对不起……”楚明锋痛声呜咽,眼眸闪闪。 “与你无关,是我自己不小心……”叶妩靠在他的肩头。 “是我的错……” “不要自责,不要伤心……只要我们在一起,开开心心,快快乐乐,就够了……” “好。”他敛了痛色,淡淡一笑,“我们能否有孩子,便看天意吧。” “嗯。”她想起日前的提议,“那是否广纳妃嫔……” 楚明锋眸光深深,“广纳妃嫔便有无穷的争斗、无尽的烦忧,余生漫长,却也弹指一瞬,我不想有人打扰我们。” 叶妩欣喜地落泪,感动得说不出话。 他拥着她,“余生有你陪伴,胜过后宫三千。” 她心中暖热,心满满的、甜甜的。 有他这句话,够了。因为,这是他对她的心意。 纵然往后他改变了心意,纳了妃嫔,她也不怨、不悔。 ———— 叶妩想起,楚明锋有一个儿子,大皇子楚凌天。 这日,她吩咐宫人去传他到澄心殿。 午时,他踏入大殿,见殿内没有人,便站在一边等候。膳桌上摆着三碟香气四溢的精致糕点,虽然他很饿,却只是看了一眼。 她站在寝殿观察,虽然他身穿锦衣,却是朴素无华的衣袍。一年多未见,他长高了些,面容少了一些稚气,是名副其实的少年了。然而,他浑身上下萦绕着一种有别于少年的老成、稳重。 楚凌天不得父皇的喜欢,住在宫中最偏僻的地方,只有两个宫人服侍,没有荣华富贵、身份地位,徒有皇子虚名罢了。可以说,楚明锋对他的漠视,令他在宫中自生自灭。 说起来,楚凌天倒和拓跋泓年少时的遭遇相似。 午膳时辰已至,他肯定饿了,看见桌上有糕点,却不流露出半分想吃的神色,可见他的定力非比寻常。 这个孩子,“自生自灭”的这几年造就了他的坚韧不拔、独立自主与睿智稳重。 叶妩走出来,楚凌天看见她,立即行大礼,“儿臣拜见母后……” 眼见她似有不悦,他立即改口,“儿臣拜见皇后。” “坐吧。”她示意他坐在膳桌前,吩咐宫人端上午膳,然后对他道,“这些糕点刚送来,如果喜欢,就尝尝吧。” “儿臣不饿。”他的目光落在糕点上,却不为所动。 “不饿也可以吃。”她捏起一块,递在他面前。 楚凌天接过糕点,慢慢地吃着。 不多时,宫人端上六碟菜,叶妩笑道:“今日你父皇不回来用膳,大皇子便陪本宫用膳吧。” 他默默地点头,虽然脸上没有笑容,却再没有戒备之色。 她一边吃一边观察,他没有爹娘管教,却做足了宫中的礼数,或者说,他本就是懂礼、守礼的孩子,加之寡言少语、行事沉稳,令人觉得,他是一个小大人。 用膳后,她摸摸他的头,“以后就叫本宫‘母后’吧。” 宫女捧着三身衣袍从寝殿出来,叶妩微笑,“日前本宫让宫人裁制了三身衣袍,大皇子不嫌弃,就拿回去穿吧。” 楚凌天跪地行大礼,“谢母后赏。” “以后闲了就来陪陪母后,知道吗?” “儿臣谨记。”他唇角微动,似有笑意。 “好,去吧。”她慈眉善目地笑。 他接过衣袍,屈身一躬,转身,迈步。 踏出大殿的那一刻,有泪滑落,滴落在精绣锦袍上。 这一刻,他感觉到了被人关怀的感觉,那是一种叫做温暖的感觉。 这夜,叶妩对楚明锋提起大皇子。他问:“为何忽然提起他?” 她说了今日传他来用膳的经过,“我觉得大皇子懂礼知礼、睿智沉稳,无论是性情还是头脑,都很像你,是可造之材,是储君之选。” “我还没驾崩呢,这么早就为我想后继之人?”他面色一沉。 “我这不是未雨绸缪嘛。”叶妩狡黠地笑,“虽然你正值春秋鼎盛,但那些臣子总是以我没有子嗣为借口,劝谏你广纳妃嫔。如若我收大皇子为子,就能堵住他们的嘴。” 楚明锋不语,若有所思。 她看出他动摇了,继续劝:“明锋,虽然你不喜欢他的生母,但你也不能这么对待一个孩子。孩子是无辜的,既然你生了他,让他留在宫中,就要承担养育他的责任。” 他捏捏她的脸蛋,“只要你喜欢,我都依着你。” 也罢,妩儿收养楚凌天,不是坏事,反而可以堵住那帮朝臣的嘴,还可以让她有所寄托。 叶妩欣喜地笑,“明锋,谢谢你。”三日后,楚明锋下诏,封大皇子楚凌天为睿王,赐居睿思殿。 ———— 与所爱之人厮守在一起,日日相见,夜夜相伴,柔情蜜意,最大的幸福莫过于此。 无法生育所带来的痛,慢慢地压入心底,叶妩渐渐想开了,将全副心思放在睿王身上,寻访名师为他讲课授业,请莫七教他武艺、骑射,每日监督他的功课。 还有一件事,令她心中惴惴。 之前,梦中那团白光说,她完成两个神圣的任务后便能回到二十一世纪。现在,她和楚明锋在一起,没有纷争,没有伤害、痛苦,过着宁静、幸福的日子,那是不是意味着,她已经完成了那两个任务?她是不是会在某一日、某一刻忽然灵魂出窍、飞回二十一世纪? 可是,那团白光也说了,必须找到一对鸳鸯扣,才能开启时空之门、回到二十一世纪。 那么,鸳鸯扣在哪里? 如果,上苍真的让她找到了鸳鸯扣,她会义无反顾地回去吗?她舍得离开楚明锋吗? 想到要回到属于自己的世界,就要离开他,再也见不到他,她的心很痛、很痛。 她应该怎么抉择? 终于,有一夜,她又在梦中见到了那团白光。 确切地说,那团白光已经变成一个小小的、肥肥白白的小男孩,全身光裸,还萦绕着一圈耀目的金色光流,绕着他的身子缓缓流动。 小男孩说她已经完成两个神圣的任务,她错愕不已,问那两个任务究竟是什么。 原来,第一个任务是化解楚明锋的暴戾之气,令他不再滥杀无辜,心存仁厚。第二个任务是,楚国、魏国、秦国,三足鼎立,战祸频扔,而从今往后,因为她是楚国皇后,魏皇不会挥军南伐。如此,天下太平,至少维持三四十年的安定,三国国泰民安、风调雨顺,百姓安居乐业。 叶妩总算明白了。 小男孩问她想不想回二十一世纪,她说还没找到鸳鸯扣。 “楚明锋送你的那对鸳鸯扣便可开启时空之门。” “你之前不是说不是吗?” “那是因为当时鸳鸯扣还没经历过火劫。鸳鸯扣被火烧过,便具有灵性,可开启时空之门。” “那首诗又是怎么回事?” “我忽悠你的。”小男孩嘻嘻地笑。 叶妩气结,恨恨地瞪他。 小男孩蹦跳起来,“若你想回去,我便告诉你回二十一世纪的方法。” 她想了想,坚决地摇头。 因为,她爱的人,在楚国。 他苦恼地皱眉,“你在这里,一生无子,若你回去,二十一世纪医学昌明,看看妇科,也许还有机会生养。” 她怒道:“是你们这些人故意玩我的,你们赔我孩子!” “也不是不可以,不过……”小男孩不情不愿地说道,“我可不想当你的孩子。” “你当我的孩子?”叶妩惊愕。 “是啊,我师父说上头这么决定的,让我钻入你的肚子……”他用手抹眼,嘤嘤地哭泣,“人家才不要当你的孩子,人家要当自由自在的神仙……” “不要……” 她猛地惊醒,冷汗涔涔。 原来是做了一个噩梦。 可是,那是一个什么样的噩梦,她怎么想也想不起来。 ————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平淡、幸福、甜蜜、宁静的日子就这么一日日地过着。 叶妩有时觉得,这一日日的过得太快了,有时又觉得很慢。 这种感觉是不是很奇怪? 每日清晨,她为他穿上龙袍,目送他走入清冽的晨雾中去上早朝;每日黄昏,她站在夕阳余晖下的殿门前等候他归来一起用膳;每日夜里,他拥着她入睡,恩爱缠绵,十年如一日。 的确,他做到了,十年如一日。 这十年来,他没有纳妃,身边只有她一个妻。 这便是楚国人所说的“帝后鹣鲽情深”吗? 那帮臣子劝谏他广纳嫔御,他不是不予理会,就是大加斥责,丝毫不给重臣颜面。 久而久之,那些臣子也不再提了,所幸已有子嗣继承帝位——太子楚凌天。 在睿王十八岁那年,叶妩提议,楚明锋册他为太子。 楚凌天天赋极高,也很上进,文武功课都勤奋学习;因此,短短几年,他就学全了旁人十年所学的。楚明锋见这个儿子这般勤奋好学,性情、胆色、头脑与风范极像自己,便渐渐地喜欢他。 册立他为太子之前,楚明锋特意考他,他的表现极为出色,无论是文史诗词,还是骑射武艺,都出类拔萃,比自己十八岁的时候还厉害。 如此,他才不再犹豫,册立楚凌天为太子。 却没想到,在与妩儿相守十年后,上苍终于赐给他们一个意外的惊喜。 **这是什么惊喜呢?是儿子吗? 大结局:浓情烈爱 有时想起,叶妩不敢相信,竟然和楚明锋相守了十年。 这十年,他只有她,她也只有他,没有第三人插足,始终恩爱如昔。偶尔吵架,偶尔有过别扭、不愉快,但到了夜里,不是她先妥协,就是他先哄她,便又和好如初,如胶似漆。 因为,他们做到了坦诚相待、彼此信任。 光阴如水,从指尖流过;光阴似风,从指尖飞过;光阴似箭,从指尖擦过。 不知不觉的,十年就这么过了。 叶妩在想,这十年,他们形影不离,下一个十年呢?还能像现在这样恩爱吗? 很想相信他的定力,却总是忍不住胡思乱想。 一切都很完美,只有一个遗憾:不能为他生儿育女。 每日,御药房都送来汤药,早晚各一碗,她坚持服药十年。 每当她想放弃,楚明锋就温柔地劝她,甚至要陪她服药。如此,她只能打消念头。 徐太医说,她的身子很好,只是要看天意。 于是,他们互相宽慰,上苍会可怜他们的。 这日,徐太医照常来请平安脉,手指搭上她的手腕,便觉得不太一样。 叶妩见他眉峰一动,以为自己病了,不由得紧张起来。 正巧,楚明锋回澄心殿,见他面色凝重,便问:“妩儿身子如何?” 徐太医站起身,面庞紧绷,抱拳道:“恭喜陛下、皇后,皇后是喜脉。” 二人不约而同地惊愕,面面相觑,好像听不懂这句话的意思。 “你说什么?”楚明锋眉宇紧皱。 “皇后已有一月的身孕。”徐太医欣喜地笑。 “当真?”楚明锋欣喜若狂,像一个孩子似的,激动得手足无措,“妩儿,我们有孩子了!” “徐大人,真的吗?”叶妩不敢相信,这怎么可能?不是说无法受孕吗?怎么调养了十年就怀上了?太不可思议了。 “若皇后不信,可传其他太医来把脉。”徐太医笑道。 楚明锋又开心又兴奋,手舞足蹈地笑,“太好了……妩儿,我们有孩子了……” 徐太医道:“陛下莫高兴得太早,皇后的凤体调养了十年,不过头三月至关重要,要谨慎安胎。” 楚明锋握着她的手,无法克制得子的喜悦,“徐爱卿,朕的孩儿便交给你了,你务必保住妩儿腹中的孩儿,直至孩儿安然出世。” 徐太医领旨,笑着退下了。 叶妩呆呆愣愣的,仍然一副不敢相信的模样。 “妩儿,我们有孩子了,这是上苍的赏赐。”楚明锋像是患了躁动症,兴奋地走来走去,“妩儿,你说我们的孩儿是男是女?我要好好想名字……好好想……” “陛下,我腹中……真的有孩子?”这个喜悦来得太突然,她难以置信。 “是!我们终于有孩子了!”他握着她的臂膀,纵声大笑,“妩儿,我们等到了!” 她开心地笑,感谢上苍:老天爷,你终于不玩我了。 他搂着她,“妩儿,这一生,圆满了。” 二人相视而笑,得子的喜悦与幸福在四目中流转。 ———— 分娩的痛,几乎让叶妩丧命。 因为,谁也没料到,她生下一个男孩之后,腹中还有一个婴孩。 然而,第二个婴孩胎位不太正,生产困难,徐太医使劲浑身解数才保得母女平安。不过,虽然平安了,叶妩失血过多,身子很虚,卧榻静养三个月才慢慢好转。 一举得龙凤胎,楚明锋乐坏了,抛下国事、政务,整日陪着她,抱着一双儿女转悠。 一双儿女出世仅十日,他就迫不及待地赐名、封赏。 儿子,赐名楚敬欢,封燕王。女儿,赐名楚欢欢,封昭阳公主。 第一次听到这两个名字,叶妩正在饮茶,差点儿喷出来。 欢? “陛下,这‘欢’字不太好吧。” “为何不好?我觉得挺好的。”楚明锋抱着女儿,“欢欢,欢欢乐乐,多好。” “欢乐是好,可也让人想到另外的意思,比如……交欢,欢爱,合欢,之类的。” “你想多了,一般人只会想到欢乐。” 她无奈,好吧,女儿就叫欢欢吧,可是,儿子绝对不行。她又道:“男孩子要取一个有气势的名字,比如太子的名字,凌天,就挺好的。这‘欢’用在男孩的名字上,像是女的,小家子气。” 他笑眯眯道:“这‘欢’字,还有另一个意思,意为欢欢、敬欢是你我相爱才有的儿女。” 叶妩反驳道:“可是,男孩用‘欢’当名字,会被人取笑的。” 楚明锋板起脸,“我的儿子,谁敢取笑?” 她无奈了,他坚持己见,非要用这个“欢”字,她只能随他了。 他派人找了四个奶娘给一双儿女喂奶,安排八个有经验的宫女照顾他们。宫人稍有疏忽,不是被杖责,便是被遣去别殿做粗活。如此,剩下的奶娘、宫人战战兢兢,不敢再有丝毫马虎。 她看得出来,他很爱、很爱这双儿女,宠得无法无天。 三个月后,叶妩可以下床了,便去看望一双儿女。 宫女正为儿子沐浴,她站在一旁学习、观看,却发现,儿子的后背、右肩好像受伤了。 她立即上前察看,却发现,儿子右肩处的青痕好像不是受伤。 “这是怎么回事?你们让敬儿摔着了?”她厉声问。 “不是,皇后容禀。”宫女惊慌道,“殿下自出娘胎便有了,奴婢仔细瞧过,殿下右肩的青痕不是伤,是胎记……” 叶妩仔细地看了看,伸手摸了摸,儿子毫无反应。 如果痛,儿子会哭的。 这青痕不大不小,好似一枚铜钱那般大,呈扇形,有五爪……她心神一震,这是……龙爪…… 敬儿的右肩怎么会长着深青色的五爪龙爪?明锋可知道? 龙爪是真龙天子的象征,敬儿的右肩长着龙爪,那是不是预示,他将是未来的楚国皇帝? 那楚凌天怎么办? 她问宫女,陛下可知道敬儿背上这青色胎记,宫女说知道。 那么,以明锋对儿子的喜爱,日后一定会废太子、册立敬儿为太子。 如此一来,楚凌天甘心吗?那时会不会发生什么惊涛骇浪的事?他会不会像当年的楚明轩那样,密谋杀害,永绝后患,以残忍、狠毒的手段登上帝位。叶妩心慌意乱,不敢再想下去。 ———— 想了几日,叶妩终究对楚明锋说了这件事。 他引以为豪,“我仔细看过,敬儿右肩的青色胎记有五爪,形似龙爪,该是龙爪。待敬儿大一些,那胎记便会大一些,便能看得清楚。” 她问:“陛下觉得,敬儿背上这胎记有什么深意?” “敬儿自出娘胎便身带龙爪,这不明摆着敬儿是真龙天子吗?”上苍赐给他一个将会继承他的帝位的儿子,他沾沾自喜。 “可是,凌天已是太子。” “那又如何?待敬儿长大,我改立敬儿为太子。” 叶妩直言道:“陛下想置敬儿于死地吗?” 楚明锋愕然,好似被泼了一桶冷水。 她语重心长地说道:“凌天已是太子,以为自己会继承帝位,执掌江山。到头来,你圣旨一下,令他希望破灭,他能甘心吗?他怎会心甘情愿拱手让出帝位?” 他也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放心,我自会为敬儿铺好这条路,让敬儿顺利坐上帝位。” “只怕不会如你意,安定郡王便是前车之鉴。”她眉心微蹙,“明锋,我想过了,让太子继承你的帝位,敬儿永远是亲王,肩背的龙爪不会有人知晓。只有这样,你我百年之后,敬儿才能一生平安。” “敬儿是真龙天子,这是天意,我们怎能逆天而行?”楚明锋沉沉道,“纵然太子有心染指帝位,图谋不轨,也不会得逞。因为,天意便是天意,不会更改。” 多年来,他们第一次争执得面红耳赤。 叶妩楚楚地看他,柔声恳求:“明锋,这次听我的,好不好?” 他坚持己见,“不是我不听你的,而是,我不想违背天意。” 她不再劝了,孩子还小,还有很多机会劝他。 ———— 看着孩子成长,是最幸福、最快乐的事。 很快,敬儿和欢欢长牙了、走路了,会叫父皇、母后了,小小的人儿招人喜欢。 敬儿身子略高,英姿威武,那双浓眉形状完美,那眼瞳深黑若渊,与楚明锋如出一辙;欢欢身形娇小,肥肥白白的小脸清秀玉致,五官酷似叶妩,玉雪可爱。 偌大的皇宫,因为有了这两个小小人儿而热闹许多,他们厮守的日子也添了许多乐趣,开心与苦恼相伴,多了几分寻常人家的俗世快乐与幸福。 而敬儿肩背上的深青胎记也大了,那五支龙爪清晰可见。 叶妩早就警告奶娘、宫女,若有人将燕王肩背上的胎记泄露出去,死罪难饶,还会获及家人。 如此,除了这些人,都不知道燕王身上的特异之处。 如果楚凌天知道这件事,不知道会怎么想。 她观察过他,他很喜欢年幼的弟妹,时常抱他们,逗他们玩,而他心中怎么想的,只有他知道。他是否担心太子之位被夺?是否忌恨敬儿? 她不敢胡乱猜测,只能命宫人、侍卫万分谨慎,不许发生任何意外。 然而,再怎么谨慎,意外总会发生。 这日,叶妩正在吃午膳,偏殿的宫女匆匆奔来,面色惊惶,“皇后……不好了……” “怎么了?”她的心猛地揪紧,难道是敬儿、欢欢出事了? “公主……”宫女急得哭了,“公主……快不行了……” 叶妩心神一震,飞速奔向偏殿。 欢欢,千万不要有事……欢欢…… 正巧,徐太医来请平安脉,见她面有异色,连忙赶过去。 叶妩奔进寝殿,但见女儿躺在床上、粉玉似的小脸儿泛着青黑之气,心神大震,“欢欢……欢欢……” 宫女跪在地上,惶恐地哭,“奴婢也不知怎么回事……小公主饿了,奴婢便喂米粥给小公主吃……这碗米粥吃了一半,小公主就哭闹起来……奴婢哄了一会儿,小公主还是哭闹,面色变了……奴婢不敢耽搁,连忙差人去禀奏皇后……皇后,是奴婢伺候不力,奴婢不知为何会这样……” 叶妩慌乱地察看女儿,欢欢还有呼吸,只是好像已经昏迷了。 适时,徐太医快步进殿,立即为欢欢诊治。 她紧张地握拳,向天祈祷,欢欢不能有事……欢欢不会有事的…… 诊视片刻,他匆匆走向大殿,写了一张药方,吩咐一个公公火速去御药房煎药,还催促公公尽快回来。 然后,他回到寝殿,取出银针,为小公主施针。 “欢欢是不是中毒?是不是很严重?”叶妩忍不住问,心慌意乱,双眸含泪。 “确是中毒。”徐太医在欢欢的头上、手上等穴位上施针,“小公主已昏迷,能否醒来,听天由命了。” 听天由命? 这四个字,犹如晴天霹雳,击中她,她懵了……欢欢竟然这么严重? 欢欢…… 徐太医拿起床榻边案上的半碗米粥,用手指取出一点,仔细地闻了闻,再用舌头舔了舔。 有人奔进来,叶妩转过头,泪落如倾,“陛下……” 楚明锋箭步走来,揽住伤心欲绝的皇后,看向床上那好像没了气息的小人儿,担忧地问:“欢欢怎样?” “小公主吃的这碗米粥被人下了不少夹竹桃粉。”徐太医道,“如若大人误食夹竹桃粉,严重者会中毒身亡。而婴孩体弱,一旦误食,只怕……” “只怕怎样?”楚明锋颤声问道,心好似被插了一刀。 “小公主吃了不少,如今昏迷不醒,只怕……难以回天。”徐太医语声沉重,“微臣施针希望能抑制毒性的蔓延,但也只是希望。” “妩儿数次中毒,你都有法子救活妩儿……夹竹桃并非剧毒,你有法子救欢欢的……你快想想法子……”楚明锋蹲在床边,抚着女儿的额头、小手,哀痛不已。 “虽然夹竹桃的毒性不如其他剧毒,但误食过多,也会致命。”徐太医道,“小公主昏迷,面泛青黑之气,说明毒气已蔓延至五脏六腑,微臣尽力而为……” “朕命你一定要救活欢欢!”楚明锋悲痛地吼。徐太医不再说什么,唯有竭尽全力救治小公主。 叶妩哭倒在楚明锋怀里,悲痛欲绝。 不久,公公端回来汤药,徐太医赶紧将汤药灌进小公主的口中……然而,根本灌不进去,因为,小公主已经没有了气息…… 他再次察看,确诊小公主已走,于是悲声道:“陛下,皇后,微臣无能,小公主……已经走了……” 楚明锋震骇,痛彻心扉……叶妩闻言,一口气提不上来,双眸一翻,昏厥了…… ———— 醒来时,叶妩发现自己躺在寝殿的龙榻上,感觉做了一场噩梦。 对,那只是噩梦,欢欢没有中毒,欢欢好好地活着…… 然而,当她来到偏殿,惊呆了——楚明锋坐在床边,怀中是昏睡的欢欢,一动不动,好像已经僵化。 从他悲痛而呆滞的神色就知道,那个噩梦是真的,欢欢已经死了。 她一步步地走进去,双脚似有千斤重……欢欢,你来到世间不过一年,还没长大,刚刚会叫父皇、母后,你就这么离开父皇、母后了吗?欢欢,是不是父皇、母后不够好,是不是不喜欢这里,才离开我们? 欢欢…… 她泪流满面,抚触欢欢青黑的小脸儿,手颤得厉害。 欢欢,是母后不好,没有保护好你……是母后的错…… “或许欢欢不喜欢帝王之家,或许欢欢与我们无缘,才会离开我们……”楚明锋沉声道,悲痛欲绝。 “欢欢……”叶妩将女儿抱过来,泪珠滴落。 楚明锋的近身公公带着一人进来,她讶异,为什么带端柔公主来? 端柔公主是李昭仪的女儿,当年,李昭仪数次谋害叶妩,楚明锋查出真相,当着众人的面,赐李昭仪绞刑。当时,端柔公主年仅四岁,与母妃见了最后一面,便被宫人抱走。 时隔多年,她已经长成亭亭玉立、娇美绰约的少女。 她静静地站着,身着一袭雪白的衫裙,好似一尊精致的雪雕,面无表情,寒气逼人。 那公公禀奏道:“陛下,皇后,奴才查到,端柔公主在小公主的米粥下夹竹桃粉,毒害小公主。” 叶妩震惊,竟然是她! 楚明锋豁然起身,“啪”的一声,掴了端柔公主一掌,气得脸膛紧绷,“朕白养了你这个女儿!” “小公主死得好。”端柔公主玉秀白皙的脸上漾着冰寒嗜毒的微笑,“父皇当儿臣是女儿吗?” “欢欢年仅一岁,你竟然对她下如此毒手,你蛇蝎心肠!”他怒斥,黑眸染了血,红得吓人。 “若论蛇蝎心肠,有谁及得上母仪天下的楚国皇后?”她盯着叶妩,眸光怨毒,饱含仇恨,“欠债还钱,血债血偿,天经地义。” 叶妩明白了,端柔公主恨自己,是因为她的母妃因自己而死。 那年她只有四岁,但与母妃的生离死别让她永远记住那段血海深仇;即使她不知道,李昭仪的近身侍婢也会告诉她。 楚明锋也明白了,“你母妃是朕杀的,与皇后无关,你要怨就怨朕!当年你母妃数次谋害皇后,赐她绞刑已是格外开恩!” 端柔公主赫然打断他,狠毒道:“儿臣不想听!儿臣只知道,母妃是被她害死的!母妃死了,父皇也不要儿臣了,儿臣孤苦无依,孑然一身……这一切,都是拜她所赐!她杀儿臣的母妃,儿臣就毒死她的女儿!” “你丧心病狂!”他气得双臂发颤,“你母妃是咎由自取、死有余辜!不能怪旁人!” “父皇自然是维护她。在父皇眼中,无论她做什么,都是对的,她杀人也是对的……”她声嘶力竭地吼,脸涨得通红。 “端柔公主毒害小公主,罪无可恕,杖毙!”楚明锋厉声道,“拖出去!” 端柔公主并不怕死,被押走的时候,狠毒地瞪叶妩。 他跌坐在床上,余怒既消,剩下的便是伤痛——竟然是大女儿害死了小女儿,这是他造的孽,为什么要报应在欢欢身上? 叶妩仍然抱着欢欢,心情平静了些,“陛下,饶她一命吧。” “为何?”楚明锋低缓地问,好似很疲倦。 “算是为欢欢和敬儿积福吧。”她淡淡道,看着欢欢宁静的小脸,心中柔软。 他愣了须臾,揽她靠在自己的肩头,“好。” ———— 楚明锋下诏,端柔公主毒害昭阳公主,贬为庶人,逐出金陵。 由于欢欢夭折,叶妩伤心不已,抑郁了大半年才慢慢好起来。他使尽法子开解她,终于让她走出丧女的阴霾。 为免重蹈覆辙,他命人肃清宫中的宫人,将那些年老、可疑的宫人逐出宫。 敬欢健康地成长,有父皇的宠爱、母后的疼爱,有最好的服侍,有最尊荣的身份、地位,万千宠爱集于一身。 小人儿一日日长大,越来越像父皇,楚明锋溺爱得无法无天,儿子说什么就是什么,即使是天上的月亮也要设法摘下来给他玩。叶妩多次劝说,都是无果。 敬欢三岁时,坐在肩舆上,宫人抬着他逛皇宫,每经过一座宫殿,他就说出这座宫殿的名字。比如,这是清宁殿,这是凤栖殿,这是睿思殿,这是澄心殿…… 四岁时,他已经会背上百首诗词,莫七教的一套剑术,他也耍得有模有样。 他时而霸道蛮横,时而乖巧懂事,时而口齿伶俐,时而问一些稀奇古怪的问题,令大人回答不上来,时而将大人反驳得哑口无言……总之,他太聪明了,才智高于一般的四岁小孩,朝中大臣美誉为“神童”。 拥有这么一个神童儿子,楚明锋引以为傲,恨不得无时无刻带着儿子,向所有人炫耀。 秋冷来袭,一日,敬欢睡醒了,见寝殿里无人,便去找父皇、母后。 可是,大殿、寝殿都不见母后,他想了想,便去母后经常去的浴殿找找。 浴殿里暖光迷离,锦榻上的一男一女不着寸缕,四肢交叠,着了火似的,绵密地痴缠。 楚明锋曲起她的腿,沉声问:“妩儿,这么多年了,为何我总觉得你身上还有我尚未发现的神秘之处?”“哪有什么神秘之处?”叶妩眸光迷乱,右手不由自主地往下滑,抚过他的后腰,继续往下…… “我这便开始寻找。”他熟稔地滑进去,与心爱的女子融为一体,不紧不慢地律动起来。 她扭着腰,配合他的节奏,迎合他,让彼此的爱更深入彼此的灵魂。 十余年来,早已熟悉了一切,可是,当他们碰触、相拥、亲热,总会有心魂悸动、浓情烈爱的感觉,让他们欲罢不能。 也许,这就是真爱。 “父皇,母后,你们在做什么?”敬欢奶声奶气地问,一双晶亮的黑眸骨碌碌地转。 他们震惊地僵住,不约而同地转头看去。 儿子站在不远处,身上没有穿外袍,睁着一双好奇的眼眸无辜地望着他们。 “敬儿乖,父皇与母后正在……做运动……”叶妩急中生智,尴尬地笑。 “做运动?运动是什么?”敬欢歪着头,小脸布满了迷惑。 “是……”她不知道怎么解释了。 “敬儿乖,母后与父皇正在练剑。”楚明锋干笑,仍然雄姿勃发,不愿就此停住。 “父皇骗人,练剑为何不穿衣袍?”敬欢指着父皇,英眉紧蹙。 “那敬儿觉得,母后与父皇在做什么?”楚明锋呼出一口气,以退为进。 “父皇,你欺负母后。” “父皇没有欺负母后。” “还说没有?父皇压着母后,就是欺负母后。”敬欢正气凛然地说道,“儿臣要保护母后!” 话毕,他挥动着小胳膊小腿走过去。 他们吃惊,楚明锋连忙道:“敬儿乖,不要过来。” 敬欢走了三四步,总算止步,“为何儿臣不能过去?” 楚明锋头疼不已,也不知道怎么说了。 四岁小男孩可不罢休,又要走过去,“父皇与母后练剑,儿臣也要练剑,儿臣要与父皇、母后一起练剑。” 叶妩急急道:“好,父皇、母后陪你练剑,不过你没穿外袍,会着凉的。不如这样,你先回寝殿穿外袍,父皇与母后在这里等你,好不好?” 敬欢看看他们片刻,终于点头,“好,儿臣先回去穿衣,父皇与母后要等儿臣哦。” 见儿子走了,他们大口大口地喘气。 楚明锋还要继续,叶妩推开他,含笑睨他,“稍后敬儿还会来,你想再来一次惊魂?” 他起身穿衣,“咱们这儿子,四岁就目睹男女欢爱,长大了可不得了。” “瞎说什么?他只是小屁孩,懂什么?” “咱们敬儿绝顶聪明,比寻常小孩聪明百倍,会记在心中。” 穿戴完毕,他拉着叶妩的手离开了浴殿。 ———— 五岁时,敬欢开始学习文史,六岁开始练拳脚功夫,九岁时已是文武双全的神童。 每当看着儿子又长高了一截、文武功课又进步了,叶妩就很欣慰。 这几年,她的身子每况愈下,每日都要服药调养,却总也无法痊愈。 徐太医说,那年生养龙凤胎,失血过多,伤了身子;虽然此后精心调养,但是她的身子已被掏空,只剩几年寿命了。 闻言,楚明锋如遭雷击,悲痛不已,命他不要告诉她,好好调养她的身子。 然而,近来这两年,叶妩感觉得到自己的身子大不如前,不是这儿痛,就是那儿痛,不是心慌气短,就是小腹不适。总之,浑身不舒服。 虽然徐太医没有明说,但她知道,自己大限将至。 相守一二十年,够了,她得到了一代帝王的深情、痴情,得到了楚明锋唯一、完整的爱,她还奢求什么? 这一生,圆满了。 这年,敬欢十岁,她四十岁,他们已经相守二十年了吧。 二月,春光烂漫,她卧榻不起,楚明锋悲伤难抑,让太子监国,陪她到“杏花春”静养。 十余年前,他下令在东郊建造一座游冶园林,名为“杏花春”。如此,他们便可抛下国事、出城游玩,享受悠闲、宁谧的独处时光。此后,每年夏季,他们必到“杏花春”避暑。 从春日到秋日,叶妩日渐消瘦,忍着病痛,努力地活着,希望多陪他几日。然而,终究会有那么一日,她再也坚持不了了。 这日,她说想去花苑看看那些娇艳的奇花异卉,于是,楚明锋抱她来到花苑的水榭。 碧空如洗,琉璃似的日光妆点着缤纷盎然的花苑,烂漫璀璨。一池碧水惊秋,倒映着蓝天白云。水榭四周种满了奇花异卉,红的,白的,粉的,黄的,五彩缤纷,芬芳随风飘远。远处有几株烧得浓烈的红枫,宛如几簇火焰炙烈地燃烧,又如数朵灿烂的晚霞,诉说着落日的孤单。 他抱着她,她靠在他怀里,轻轻地喘,“好美啊……” “往后每日我都陪你在这里赏花、赏景。”楚明锋低沉的语声压抑着悲痛。 “好。”叶妩的小脸呈为灰暗之色,没有光泽,眼梢的微笑却仍然美丽动人,“陛下,我不想敬儿步欢欢后尘。” “这么多年了,为何提起欢欢?” “陛下可否答应我,我走了之后,不要改立敬儿为太子。” 他的心柔软而疼痛,却不愿流露得太多,“好。” 她轻缓道:“我只希望,敬儿平安长大……当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大丈夫。当皇帝……未必能得到幸福……” 楚明锋柔声道:“我明白。” 叶妩的小手本是被他握着,忽然翻手握在他手背上,“这二十年,陛下一心一意待我……我很快乐、很幸福……” “我亦快乐、幸福。” “想起当初你利用我、伤害我的那些事,竟觉得好笑……” “那时候,我并不知男女之间的情爱如此痛苦、又如此甜蜜。” “陛下为什么……喜欢我……” “你流落青楼,坚强不屈;你软骨铮铮,天不怕地不怕,竟有胆量挑衅我;你聪明有主见,特立独行,竟然跳那些勾魂夺魄的艳舞……其实,我也不知何时喜欢你,只觉得,任何人都不能得到你,只有我才能享有你的美……” 她唇边的轻笑随风散去,“陛下好霸道。”楚明锋语声缠绵,“妩儿,若有来生,我还是这么霸道,你还是这么美丽聪慧,你我相遇、相爱,恩爱一世,可好?” 叶妩莞尔道:“好。我等你来找我。” 花苑静寂,几个宫人站在远远的地方,等候传召。冷涩的秋风扫过,一枚红枫飘落枝头,在风中飞舞,辗转飞到碧池边,飘落在碧水上。 一碧一红,极致的浓艳。 然而,这一切的美好,在她眼前慢慢模糊…… “陛下,当初为什么出宫去潇湘楼找我……” “有一日,我听宫人在墙根下嚼舌根,说潇湘楼将有精彩的歌舞表演,还打着几句语气狂妄的话:最震撼的歌舞!最神秘的女子!绝对美妙的飨宴!绝对精彩的体验!我起了好奇心,问沈昭是否真有其事。那夜,我出宫,与沈昭、皇弟前往潇湘楼。没想到……” 楚明锋缓缓说着,感觉到她的手轻轻滑落,这个瞬间,他心中剧痛,热泪涌出,滑落脸庞。 然而,他不能停,悲声压抑着丧妻之痛,“没想到,那歌舞很是新奇、有趣,沈昭打听到这些歌舞是一个女子编的,便让冷潇湘请来那女子……” 敬欢练完剑,想与母后说会儿话,却见父皇哭了、母后双眸闭合,隐隐地猜到母后走了,吓得哭了,“父皇,母后只是睡着了,是不是?” “你母后累了,要好好地歇息,不会再醒了……”楚明锋到底忍不住,痛哭出声。 “为什么母后不会醒?”敬欢拉着她的手,轻轻摇着,“母后,醒醒……母后……母后……” “敬儿,不要这样,你母后真的累了……” “母后,不要丢下儿臣……呜呜……”敬欢嚎啕大哭。 楚明锋搂着儿子,泪流满面,痛彻心扉…… ———— 魏国,洛阳皇宫。 秋夜深沉,昭和殿沉在浓重的夜色里,只有寝殿透出一点昏光。 其实,时辰还早,拓跋泓却已醉倒,斜躺在龙榻上。 一个宫装女子轻步进殿,眼见如此,连忙和近身侍婢一起扶陛下躺好,为他盖好锦衾。 “贵妃,陛下隔几日便饮酒,这么不爱惜龙体,这可如何是好?”近身侍婢愁苦道。 “那么多人劝,陛下都不听,只怕陛下是借酒消愁。”宫装女子是萧贵妃,近几年颇为得宠。 “咦,案上有几幅画像。”近身侍婢道。 萧贵妃走过去,拿起画像,蹙眉看着。 这几幅画所画的都是同一个女子,这画中女子或清媚、或俏皮、或妖娆,千姿百态,千娇百媚,姿容姝丽,是一个大美人。 她忽然想起什么,心神一滞。 后宫得宠的妃嫔,无论是神韵还是眼角眉梢,无论是神态还是嘴唇脸型,多多少少都与这画中女子相似。 这么说,陛下真正爱的女子,是画中女子?这画中女子又是谁? 想到此,萧贵妃的心一分分地冷凉。 原以为,所得的恩宠是因为陛下真心喜欢自己,却没想到,自己只不过是替身。 陛下的心中,从来只有这个画中女子!后宫妃嫔,都是替身! 她顿感失落,心隐隐地痛,手一松,几幅画像飘落在地。 夜风越窗而入,吹起画像,几幅画像便散落各处,满地都是。 “谁让你进来的?” 一声怒吼,好似平地起惊雷。 萧贵妃吓了一跳,惊惧地转身,手足发颤。 拓跋泓快步走过来,匆忙捡起宫砖上散落的画像,然后站起身,二话不说就掴了她一巴掌,厉声怒斥:“朕的寝殿,你也敢进来?朕的东西,你也敢动?” 萧贵妃看着他眼中、面上的戾气,惧怕地畏缩着,不敢争辩。 这时,一个侍卫进来,“陛下,卑职有事禀奏。” “还不滚?”拓跋泓冷酷道。 “臣妾告退。”萧贵妃福身行礼,然后退出寝殿。 “何事?” “陛下,楚宫传出消息,楚国皇后薨了。” 拓跋泓呆了一呆,紧接着,像有一柄长剑刺入心口,剧痛侵袭,蔓延至四肢百骸。 妩儿死了? 年仅四十,怎么就死了?楚明锋,你怎么可以让妩儿就这么走了?楚明锋,你混蛋…… 他紧紧抓着几幅画像,慢慢走向龙榻,好似难以负荷这样的悲痛,很慢,很慢……最后,他坐在榻下的宫砖上,看着画中女子,痛哭流涕…… 妩儿,你就这么走了吗? 自那年离别,本以为也许还有相见的一日,却没想到,你竟然就这么走了…… 妩儿,此生此世,再也见不到你了…… 拓跋泓剑眉紧拧,泪水不断地涌出,心痛得喘不过气…… 萧贵妃并没有走,站在大殿一处隐蔽的角落。她听见了侍卫的禀奏,听见了他悲痛的哭声。 原来,陛下痴爱的女子是楚国皇后。 听闻,楚国皇后叶氏,乃楚国叶大将军长女,曾为楚国首屈一指的舞伎,跳过几支勾魂夺魄、独树一帜、令人欲罢不能的艳舞,曾有人想学,却怎么也学不会。后来,亦钟情于她的楚国晋王,为了她弑兄夺位,当了数月的皇帝,帝位再次被楚皇夺去。此后,楚皇册封她为皇后,为了她废六宫,待她一心一意,二十年如一日。 天下人皆知,楚国帝后鹣鲽情深。 就她所知,楚国皇后叶氏,是一个传奇。 ———— 叶妩薨逝半年后,楚明锋驾崩。 这二十年,他勤于政事,身子并不好;丧妻之后,他万念俱灰,觉得枕边人已经不在了,了无生趣,情志不舒,肝气郁结,久而久之,身子每况愈下,只熬了半年,追随爱妻而去。 回光返照之际,太子和敬欢都在龙榻前,哭成泪人。 “不要哭……”他摸摸小儿子的头,“人总有一死,父皇只是去陪你母后,因为你母后很孤单。” “父皇,不要丢下儿臣……儿臣要父皇、母后……”敬欢悲伤地哭。 “凌天,朕把楚国江山交到你手中,你务必勤于政事,当一个万人敬仰的皇帝,不要让朕失望。”楚明锋嘱咐太子。 “儿臣不会让父皇失望,儿臣会以父皇为榜样,当一个好皇帝。”楚凌天已是三十出头的男子,与其父有三分相像。楚明锋欣慰地笑,“好,好孩子……凌天,朕还有一个心愿,望你为朕完成。” 楚凌天落泪道:“父皇请说,儿臣必定竭力办成。” 楚明锋将兄弟俩的手放在一起,“朕希望,兄友弟恭。朕走了,你们兄弟俩便是这世上最亲的人,做兄长的要爱护弟弟,做弟弟的要敬重兄长。” 楚凌天道:“父皇放心,儿臣会护着弟弟。” 楚明锋眼睫轻眨,了无心事,黝黑的脸庞漾着轻淡的笑,仿佛看见了爱妻。 慢慢地,他缓缓阖眸,手臂滑落…… “父皇……”兄弟俩异口同声地哭喊。 “太子殿下,当务之急是安排陛下的葬礼。”莫七悲痛地提醒。 楚凌天转过身,拭去眼泪,“父皇自当与母后合葬永陵,七日后出殡。” 莫七问:“太子殿下何时登基?” 楚凌天目光坚定,“稍后本太子与朝中大臣商议此事。” ———— 五日后,楚凌天于大行皇帝梓宫前登基。 越二日,大行皇帝出殡,与皇后叶氏合葬永陵。 出殡这日,敬欢随送葬队伍去永陵,再也没有回京。 早在太子登基那日,莫七就问他:“殿下有何打算?” 母后、父皇接连过世,年仅十岁的敬欢无法承受,却不得不承受。 纵然悲痛,也要咬牙挺过去。 兄长登基,他是燕王,今后怎么办,他真的不知道。 “殿下,皇后薨逝之前,吩咐卑职一件事。” “何事?” “皇后说,陛下驾崩后,殿下不宜留在金陵,可去扬州边境找叶大将军。”莫七明白皇后的顾虑,只有远离金陵,燕王殿下才能保全一命,“皇后的意思是,若殿下有兴致,可从军。” “既然母后做了安排,本王便遵从母后的意思。”敬欢也明白母后如此安排的深意。 出殡这日,入夜,楚凌天收到了侍卫送来的辞呈,也收到了宫人送来的辞别信。 莫七辞去了禁军统领一职,敬欢在信中说: 皇兄,父皇、母后相继辞世,臣弟悲痛难抑,只恐在伤心之地无以自拔。今前去扬州边境,从军报效朝廷。勿以为念。 楚凌天站在城楼上,望着夜色下的皇宫、金陵城,朝着扬州的方向,望着黑如墨的苍穹,目光悠悠。 皇弟,其实你不必逃往扬州,母后待朕不薄,朕怎会恩将仇报? 夜色笼罩下的官道上,二人策马疾驰,马蹄声响彻九霄。 前路茫茫,天地寂静。 **哇咔咔,这就是传说中的大结局哇,赞一个~~宝贝们,有月票来月票,有银子来打赏,只要是支持,阿妩就喜欢,谢谢~~虽然写到了妩儿和明锋相守二十年后去世的场景,但他们是幸福的,此生没有遗憾啦,因此,我们一起祝福他们下一世再相遇相爱。父母走了,留下年仅十岁的敬欢,孤苦无依,肿么办呢?又有太子虎视眈眈,他能活得下来吗?他背上的龙爪预示着他的命运,但他无依无靠,如何保护自己、扭转乾坤?嗯嗯,接下来将会写敬欢和心爱的女子的传奇爱情故事,以及他登上帝位的过程。 **宝贝们,如果爱妩儿和明锋,就爱敬欢、支持敬欢吧,期待你们继续捧场、订阅哈。相信接下来的故事会精彩纷呈、荡气回肠、活色生香、激情火爆,不可错过哟~~ 本书下载于 书 本网,如需更多全本小说,请访问http://www.bookben.cn/